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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易之委屈啊:“我找谁惹谁了我,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本来只是想着夺取突厥人的指挥权,不想这个目的没有达成,反而带回了一个甩都甩不掉的累赘!这倒也罢了,更过分的是,这个累赘就像是专门要陷害老子似的,什么不该说,他就说什么,什么不该做,他就做什么!这不是故意让老子不安生吗?”
若是这云特勒是张易之自己的手下,甚或是弋特勒,张易之真能回手给他一巴掌。问题是,这家伙是个易钗而弁的女人,这没来由的打女人,总归是有些不好的。加上云特勒毕竟代表着突厥那边,张易之就算对他有些恼恨,还真不好发作,否则便是故意破坏两国团结了。尽管,这两国之间,就算处在合作阶段也是相互暗算,巴不得对方早日完蛋,不存在什么团结的问题。
“张将军,你看见了吧,那一片,就是我们突厥的旱田所在。这一带,也算是颇为肥沃的了,到了时令季节,倒是可以种一些旱稻。”这时候,云特勒摆出主人的姿态,从容地指着前面的一片雪地,献宝似的向张易之道。
张易之有些心虚地“唔”了一句,顺便还偷眼看了一下旁边神色颇为不善的武裹儿。张易之这一辈子和别人虚与委蛇的次数,并不少,而这一次,却是他最为难受的一次。两个美人儿四只眼睛里面散发出来的厉芒,犹如四支利刃,无时无刻不悬在他的头顶之上。只要他稍微表现出一丝异样,四剑其下,那结局自然是惨之又惨的。
“怎么,张将军觉得我们突厥的田园风光,不值一哂吗?”云特勒对张易之敷衍的态度有些不满,遂问道。
额,田园风光?张易之无语。这大草原之上,到了如今这个季节,该枯萎的草木早已枯萎,剩下的那点四季常绿的,又被积雪所掩盖,这还哪有什么田园风光可言?
不过,云特勒既然这般说了,张易之只好违心地奉承一句:“不错,不错!”
云特勒一听,非但不喜,白净的面孔一沉:“张将军,你觉得这有什么不错的呢,你看见的,只是一片白皑皑的大雪而已啊!再说,就算是到了盛夏季节,这里也没有你们南方那山水相映的美丽风光,又如何能不错呢?”
张易之暗暗苦笑。他算是看出来了,云特勒这是在籍着这个机会,对自己心不在焉的态度表示不满呢。方才他那个问题,根本就是一个陷阱。张易之暗暗骂了自己一句:“靠,我也太神经大条了吧,别人给我挖了这么大一个坑等着我来跳,我居然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了!”
但是,历经了这许许多多的危难之后,张易之不论是身体还是逻辑上的应变能力,早已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只是经历了那么一瞬息的怔神,他的脸色立即变得从容:“我们南方的田园风光自然是美不胜收的,就算是在如今这样的季节,也是绿意盎然,令人迷醉。不过,眼前的这田园风光,也有其独特的魅力嘛。咱们虽然无法看见什么值得欣赏的山山水水,却完全能想见,当一群牧人在这田野里面辛苦耕作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光景。如果南方的田园风光是自然美的话,我愿意把眼前的田园风光称作人文美。不一样的美丽,却有同样的风韵,这就是所谓梅兰竹菊,各擅胜场了。”
这话一出,张易之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了。眼前人毛都每一个,哪有什么耕作的画面,更不要说什么人文美了。而武裹儿和王雪茹的脸色,则是越发的阴沉了下去,那眸光之中,寒芒毕露。
张易之头皮发麻。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想坐在跷跷板上一样,向这边一点固然是要被翘起来,向那边一点,也要被翘起来。更难受的是,他想站在原地维持平衡,偏偏周围风声鹤唳,让他根本无法保持平静。苦也!
云特勒的神色则是和武裹儿与王雪茹截然相反。一听张易之这番“肺腑之言”,他的脸上立即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和煦阳光。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心事一般,忽然低下头去,轻轻地嘀咕一声:“哎,你要是生在突厥,该多好!”
张易之一听,差点没从马上跌下来:“什么?!”
“没什么!”云特勒回头一笑,眼中颇有羞涩的意味。
张易之现在根本不敢往后去看武裹儿和王雪茹的神色了。他能肯定,方才云特勒的那句话,这两人都听见了。至于她们的神色如何,就不是张易之能想象的了。
有了这一个插曲,云特勒的态度,就变得柔和多了,一路上,他不时地指指点点,向张易之这个客人介绍着突厥的一山一水。而张易之因着上次的教训,只能小心应对,再也不敢随意地开口了。
这样一来,这两人之间,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变得越来越融洽了。甚至,就连云特勒本人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神采飞扬。
只有张易之一边强颜欢笑,一边为自己默哀:“今晚,我身上该会多出几块红肿啊!只希望两个丫头不要太过分了吧,毕竟,这一路上还有好些天脚程呢,总不能等我到了黑沙城,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了吧!”
在这样的诡异气氛之下,大队人马终于随着弋特勒的一声令下,停了下来。大家有的开始搭帐篷,有的开始准备晚餐,有的则开始清除地上的积雪,各司其职,场面热火朝天。
到了张易之这个层次,这些事情是不必自己做的,他只是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看着这热闹的景象。
恰在此时,张易之看见远处弋特勒吩咐了几声,几个突厥士兵立即准备好箭壶和弓箭,飞速上马,远远地去了。
“你们这些突厥人倒也真是奇怪啊,无肉不欢。而且每天都要吃新鲜肉,每天甫一安营扎寨,你们立即派人去打猎!我就在想,若是这附近没有猎物,你们岂不是要饿肚子了吗?”张易之没有回过头来,而是继续看着那已经变成小黑点的几名远去的猎手,嘴里轻轻地说道。他知道,云特勒就在身边,而且云特勒知道自己是在和他说话。
第443章 家庭暴力
“那怎么会呢,我们带了足够的干肉的。wwW!干肉的味道虽然不如鲜肉,也还是能下咽的吧!”云特勒道。
“哦!”张易之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有些模糊的念头。他正要抓住这个念头,忽听身后一声低沉的咳嗽,他顿时打了个寒颤,什么念头都立时随风而去。因为,他能听出,这个咳嗽的声源,是武裹儿。
一切安顿好了之后,众人便坐下来吃了晚饭,便各自回去歇息。
张易之有些忐忑地走向自己的帐篷,心下却在盘算着怎么把今天的事情给圆过去。他知道,今天的事情,以后很长的时间内还会一直继续下去。若是今天圆不过去,以后必然也圆不过去。那样一来,他张易之可就要难受一阵子了。
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口,张易之侧耳倾听了一下,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心下越发的忐忑起来。沉默,往往是爆发的前兆啊,饶是张易之见惯了阵仗,面对两个小娘子的责难,他还是有些犯怵。
深呼吸几口之后,张易之终于下定决心:“罢了,该来的总会来,逃避也是没用的,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拿出壮士赴死的心怀,迈开步子,就要钻进帐篷。
就在此时,忽听后面传来一声:“张将军!”
张易之听见这个声音,简直欲哭无泪,但他势又不能假装听不见,只好无奈地转过头来,苦笑道:“云特勒,夜深了,明天还要赶路,你不去歇着,有什么事情吗?”他这话其实已经很有些不客气了,意思就是告诉对方:“即使真有什么事情的话,也明天再说吧,况且你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不想,云特勒期期艾艾地说道:“张将军,我的住处,你还没有安排呢!”
张易之顿时无语。说真的,他还真没有考虑过云特勒的住所问题。尽管,这哥们随着他过来的时候,光溜得很,身上一件物事也没带。
“唔,要不,你就回那边的营帐吧,你的帐篷都在那边,要做人质的话,明天再过来好了!”
张易之现在真的很想抽自己几下。早知道,不如见好就收,也不坚持找什么内奸了,没有想到把人家突厥人逼急了,不但不把我想要的行进指挥权交给我,反而给我塞进来这样一个麻烦,这伙突厥人真是狡猾狡猾滴额!
云特勒脸上闪现出坚定的神色,道:“张将军这是什么话!晚上正是最危险的时刻,人质的用处,就在晚上,白天反而不需要人质了。你怎么能这个时候把我放过去?”
张易之一阵无语,暗忖道:“你还知道自己是人质啊!你但凡有三分作为人质的觉悟,也不该把我逼到现在这个份上了啊。我现在就怀疑,我他娘的才是你的人质呢!”
无奈之下,张易之把心一横,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吧!”
云特勒俏脸一红:“全凭张将军做主!”
张易之心下简直是恚懑了:“我就靠了,我给我做主让你回去,你又推三阻四,让你自己选择,你又让我做主,这不玩人吗?”转念一想,他说道:“这样吧,我看特勒你平日里和我家大王也算是说得来的。加上我家大王到黑沙城,成为你们阿史那家的乘龙快婿自后,和特勒你就是至亲了。而且,我家大王那帐篷很大,里面住了很多人也并不嫌拥挤。若是云特勒不嫌弃的话——”
“不要,不要!”云特勒不待张易之说完,连连摇头,又加了一句:“你不要胡说,不管是谁,要想成为我们阿史那家的女婿,都要拿出一些令人信服的本事才是。你们那个懦夫,除了胆小如鼠以外,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来,如何能让我们可汗点头!”
张易之把云特勒安排进武延秀的帐篷,还真不是说笑的。他早已看出来了,这位云特勒虽然是女儿身,但身边却是一个女兵都没有带的。即使晚上睡觉,他也是和那边的粗豪汉子们睡一起。现在到底是酷寒的季节,女扮男装这种事情,并不那么容易被戳穿。张易之觉得,云特勒既然能和突厥的男兵睡在一个帐篷里,和武延秀睡在一起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不想,这云特勒拒绝得倒是挺干脆。
张易之有些不想搭理眼前这个人了,有些不耐地说道:“两国联姻这种事情,是我家陛下和你们可汗定下来的事情,就算是你们可汗,也不能轻易扭转——”看见云特勒似乎有插嘴的迹象,他连忙继续说道:“不过,这不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问题,既然云特勒不想和我家大王睡在同一帐内,也罢,那我就立即找人帮你单独搭一个帐篷便是!”
云特勒略略一怔,有些忸怩地说道:“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
“必须这么麻烦!”张易之脸色一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云特勒不嫌弃就好!”也不多话,立即叫来了两个人,帮云特勒支起了一个帐篷。
看着一切弄完,张易之才寒着脸,走进了自己的帐篷。
毫无意外地,张易之甫一进门,就受到了并不怎么友好的欢迎。
“哟,这位不是张将军吗?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怎么,人家嫌麻烦,你反倒不嫌麻烦呢?”声音柔和,语调跌宕,不含丝毫烟火,张易之却知道这只是一个表征而已,王雪茹真要是发飙起来,也是很厉害的。
张易之早已换上了一幅谄媚的笑容:“看你说的,他是突厥特勒,又是咱们的客人,我岂能因为怕麻烦,就怠慢了人家!”
武裹儿比王雪茹直接一些,冷哼道:“恐怕人家未必只是想要帮你省麻烦吧!”
张易之如何不知道云特勒的意思,是想要在自己的帐内留宿。当然,即使是云特勒留宿在这帐内,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云特勒只是比较信任自己而已。但是,这一刻,张易之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你说他们想要干什么?”
武裹儿为之语塞。有些话,作为女子,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说出来却又是很困难的。
王雪茹冷哂道:“裹儿妹妹,你和他这种负心薄幸的男人说什么废话,打他!”
一言既出,她自己先做出示范,冲上前来,对着张易之就是一番狠揍。
武裹儿对张易之是爱到了极处,一向以来只知道迁就,何曾动过打他的念头。她呆呆地看着王雪茹毫不客气的动作,再看看张易之一脸无奈的样子,心下蓦然生出了一种绝大的快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出这几天以来淤积在心内的那种难言的郁闷一般。
武裹儿终于放下了心怀,冲上前去,对着张易之又是捏,又是掐,果然感觉无比的快意。
张易之真是郁闷死了。他从来反对家庭暴力,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成为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对于两个他轻易就能击倒的小娘子,他无法给予任何回击,只能闪避。更难受的是,为了让这帐内的风光不至于外泄,他还要控制着声响,以免被外面的人听见,这种感觉,真是憋屈到了极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小娘子终于有些累了,心满意足地停手。其实,她们下手看似狠辣,还是不愿意下狠手的,只是连续挥拳这么多下,就算是没有用什么力气,也不免累了。
看着张易之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一脸哭丧的样子,两个小娘子的虚荣心更是得到了绝大的满足。两人异口同声地下令:“今晚你就睡那边了,不可越雷池一步,否则就当登徒浪子来打!”
第444章 这叫什么事啊!
张易之颇为苦闷。wwW、
一方面,是因为云特勒。今天这才第一天,就把自己逼到这步田地了,以后要是每天这样,真不知道这日子还要怎么过下去。张易之摸着身上隐隐发痛的“创口”,想着两个小娘子暴风骤雨一般的家庭暴力,就是一阵心悸。没有看起来那么痛,但还真是有些痛的。
另一方面,则纯粹是不习惯。有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张易之这些日子以来,每天晚上就寝,都有温香软玉为他暖被窝。他左拥右抱,尽享温柔,那风光旖旎,自然令人迷醉。如今,张易之也算是食髓知味了,一夜之间忽然回到了从前那一段苦行僧一般的日子,滋味何其难受,他又怎能入寐?
暗暗地唉声叹气一阵,张易之便听见那边两缕呼吸声渐渐从时急时缓转为舒缓,知道武裹儿和王雪茹都睡着了。
张易之并不怀疑二人装睡。其实,她们虽然表面上一直不动声色,在人前甚至颇有“高人风范”,但张易之知道她们其实是很累的。如今这一段旅程,大家都能骑马,这比起当初来,是要好了很多,但这么长日子以来,夙兴夜寐,壮汉都开始喊累了,张易之这样有点武艺基础的,也感觉颇为倦怠,何况是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应该说,武裹儿和王雪茹并没有出言喊累,甚至能保持表面上的平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了。现在的她们,就算有些心事,沾枕即眠也是极为寻常的事情。
张易之却是被心事所累,难以入眠。翻来覆去转换了几个睡姿,总感觉浑身上下极为难受,怎么睡怎么别扭。于是,他只好披衣而起,缓缓地步出帐外。
大概是吸取了上次被袭的教训,这三百人的大队并没有形成营寨,但外围已经有了一些突厥士兵在警卫。张易之放眼望去,大概有十几个人的样子。这些人三三两两地围坐在篝火旁边,正在轻声絮语地谈话。
突厥人性子粗豪,一般说话都比较大声,这些人显然是顾及到已经睡下的人,言语之间颇有克制。不过,他们的神态极为生动,眉飞色舞,动作也极尽夸张之能事,简直唯恐别人看不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