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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转向石宇诚说道:“开战之前,秦世子也派人与惠民药局接触过。石大夫当时说过些什么,不会不记得吧,是你们一再推三阻四。声称怕能力有限,不能很好地救治伤员,西北军才把救治任务全部交给江南药铺。”
石大夫面有愧色,“这个事情,实在也是没有办法,我们药局条件简陋,而且考虑到江南药铺在外伤诊治上有比较独到的方法。”
常得贵神情激动,扬手指着屋外,“石大夫!现在这个院子里住了上百号伤员,是我三个徒弟日夜不眠不休救回来的。所使用的药材也全是江南药铺的库存,库存没了,只能出去买。每天花在伤员身上的银子像流水一样,这个时候,惠民药局在哪里!”
石宇诚脸涨得通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将士们苦痛,城里的百姓还知道每天捧着自己都舍不得喝的鸡汤和米粥来看望,惠民药局可曾来看过一眼?可曾有帮过一点?”常得贵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失望。
“没有,我三个徒弟日夜操劳,累得人脱了形,也没有一个同行来帮忙。”
“我最小的徒弟,才是十四岁的小女娃,都敢背着药箱上战场,而惠民药局……真真是让常某失望到了极点!”
堂屋里出现短暂的安静,前来问罪的大夫们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常得贵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哂笑自己沉不住气,早就不指望这些人了,又何必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他站了起来,朝羞惭得不敢抬头的石宇诚拱拱手,“石大夫,常某还要去给将士们换药看伤,没功夫陪你们闲扯淡,失陪了。”
抬脚出了堂屋,常得贵摸摸湿润的眼角,抚了抚工作服,恢复温和的表情前往治疗室。
雪姐儿说了,医者的微笑会给病人极大的信心,咱要微笑服务。
哎,也不知那孩子哪来那么多的歪道道,不过好像挺有效的,心情开朗的伤员恢复得特别快。
治疗室走廊上的长椅坐满了伤员,每天上午这里都是江南药铺最热闹的地方,常得贵慢步走来,伤员们纷纷起身问好。
瞧着这些苍白失血的面孔,常得贵有股再回去大骂一场的冲动,同时也对布政使司监管不力感到失望,甘州的惠民药局,已经名存实亡好多年了。
推开第一治疗室的门,守在床边的雷村长马上站起来,因雷三石腿伤有感染,常得贵和徒弟都赞成留在治疗室不搬去病房,另外搭了个床板给雷村长睡,屋里烧两个炭盆,多盖床被子,也不冷。
“雷村长,昨晚辛苦了,吃饭了没有?”
“吃了吃了,小伙计给端了一大碗粥和两个馒头,都是俺家过年才有的吃食啊,常大夫客气了。”
雷村长摸着胡子,咂着嘴巴,感激又回味。
常得贵笑了笑,“雷村长不必如此,咱们这里住的除了大夫伙计就是伤员,每天都得吃饱吃好,你看你看护雷三石也挺辛苦不是?所以千万别客气,给什么你就吃什么,能吃就多吃点,好有力气做事。”
雷村长为难地皱巴着脸,“俺听扫地的老杨说了,治个腿伤得五十两银子,俺们可没有那么些,要不,还是给俺少吃点,到时少算点银子,行不。”
“治病的银子不用你操心了,雷村长,昨晚黄班头的人来过,说知府大人已经审了案子,雷三石的治病费用由雷布冬一力承担,他家里今天就会有人送银子来。”
“若是雷村长公务繁忙需要回去,也可另外选个妥当的人来服侍,或者叫雷布冬家出点钱,请那位老杨服侍。你大概也知道了,他儿子杨海曾经也是断了腿,一直都是他在床前侍疾,很有经验了。”
雷村长马上问请人侍疾要多少钱,常得贵想了想,定了六十文一天,毕竟要日夜看护,活多繁杂,一点也不轻松。
现在城里打零工才三十文一天,还风吹雪打的,看个病人足不出户就能得六十文,雷村长表示他自己愿意挣这个钱,但请常得贵帮忙问雷布冬家要工钱。
常得贵满口答应下来,雷三石情况特殊,雷村长留下来他也比较放心。
李业春捧着一个小药碗进来,常得贵问明是第一剂五倍子,便和雷村长一起帮忙,把药灌给雷三石,之后又仔细交待雷村长注意各种卫生,病人用过的东西和排泄物要放在指定的垃圾筐里,等小伙计拿去烧毁。
每隔两个时辰,就有一碗五倍子煎剂灌进雷三石肚里,一日三餐只给盐米粥,两天之后,体温开始下降至正常,常得贵师徒四人认真检查过后,认为可以手术截肢了。
对于保命还是保腿,已经清醒的雷三石当然选择前者,他孤苦了一辈子,少一条腿也不会让他的生活更糟糕了,何况雷布冬和雷春草两家还赔给他一笔养老银子,他有可能过得比从前要好一些。
截肢手术后,五倍子继续上,人也继续住在第一治疗室,实在是没有空病房让他住了。
林有文的研究也有了进展,一只小巧洁白的瓷碟捧到何素雪面前,里面有一些白色晶莹的粉末。
何素雪把瓷碟小心靠近鼻尖轻嗅,味道很熟悉,就是淡了点,应是浓度不够,但已经很好了。
“就是这个味!大师兄,你太厉害了!”
林有文摸摸粗糙的下巴,腼腆地笑了,总算没有辜负小师妹的期望。
“大师兄,能不能把这些做成圆圆的小小的薄片?吃起来会比较方便。”
“我试试。”
隔了半天,两片颜色微黄的药片代替了五倍子煎剂,被雷三石吞进腹中,睡了一晚上起来,他也没有发烧的迹象。
按照惯例,这已经是成功的验方了,但常得贵在医术方面要求十分严格,他给秦世子写了一封信,取得秦世子的同意后才给发烧的重伤员服用五倍子片。
五倍子片,是何素雪起的名字,因为没有经过药物化学分析,她也不敢轻易确定从五倍子中提炼出来的就是磺胺。
雷三石的断腿逐渐好转,但他体内的毒一直没有彻底清除,这个问题不解决,即使他伤口长好了,也活不长。
黄班头收到常得贵的口信,跑了一趟雷家村,把雷春草和雷布冬两家挖地三尺,也没能找到解药。
张有福却在这时走进了江南药铺,给赵本真带来一个好消息,刘升华又进城了,居然从揽玉楼买走了崔三娘。
“你们不是一直说崔三娘被藏在刘升华的私宅里么,怎么会是从揽玉楼接的人?”赵本真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在病房里走来走去,有点烦躁。
他头面部的纱布已经取掉,三道粉红色的印子爬在脸上,让亲近之人倍感痛心。
张有福一脸懊恼,“是俺们估计错误,但今天真真是看到崔三娘从揽玉楼出来,上了刘升华的轿子,从后门抬进了监军府。哦,还有那个梅花,也进去了。”
正文 第一八零章 赶紧放弃吧
赵本真来回踱步,剑眉紧锁,坚毅的下巴微微收敛,从侧面看,还是那个英俊的气质男。
当然了,何素雪不认为他脸上的三道疤痕有什么问题,难看是暂时的嘛,本大夫下巴颏不也有一道?过个半年就会好的嘛。
何素雪摸摸微微发痒的伤痕,不敢抓,怕抓破了继发感染,那时就真的会破相。
她的小动作引起赵本真的注意,下意识地问了句:“雪儿,何以教我。”
嗯?怎么成了雪儿?这称呼,好暧昧的赶脚哇。
何素雪脸蛋变成粉红色,晃着手臂扭捏着答道:“我也不懂哩,都没去过监军府,不过我想再严密的防守都会存在漏洞,咱们好好找找。比如考虑下狗洞呀、送菜的车呀、掏粪的车呀等等。”
张有福各种崇拜,“小何好厉害,连掏粪车都钻过。”
何素雪囧了,“我没钻过,我只是……听说过,听说的。”
电影电视剧的狗血桥段不知凡几,天雷滚滚无下限,可惜不能告诉你们。
赵本真觉得这些点子不错,便和张有福低声讨论起来,何素雪走出病房,站在屋檐下替他们望风。
这里是一号病房,最靠边的一楼第一间,平时将士们不敢来打扰赵本真养病,但仍时不时会有老百姓带着东西前来探望。
中院突然有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左院门口出现一大一小两团火焰,何素雪扶额,她们怎么来了。
秦晓月和秦玉美姑侄俩从头到脚都是红的,纤腰轻摆,步步红莲,风情万种地走来,何素雪再有不愿,也得上前行礼。
“何素雪见过少将军,秦小姐。不知二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小何快快起来,才几日不见,怎么瘦这么多,你师傅呢,他是怎么当人师傅的呀,光叫干活不给吃饭的么。”
秦晓月扶起何素雪,美丽的眼眸中透着关切,让何素雪颇为感动。“师傅在前边治疗室给将士们换药,少将军先去中院喝茶吧,我去请师傅过来。”
“先不忙,本将军今天来,就是来看望将士们的。”秦晓月指着院中的帐篷笑道,“都在这里了?”
“不是,帐篷里住了一部分轻伤员,重伤员都在这边病房里。”何素雪指了指上房,既然借口是探病,那就探吧,领着人把病房走了一圈。
秦晓月倒是大手笔,每个伤员都得到一个荷包,鼓鼓的应该装着元宝,是金是银就不清楚了。
荷包最后发到赵本真房里,张有福早就溜了。
何素雪放下提着的小心肝,和赵本真交汇个放心的眼神,结果被秦玉美瞧见了,重重地哼鼻子,“狐狸精!”
何素雪眼观鼻鼻观心,不想跟小屁孩一般见识,赵本真投来心疼的眼神,更加刺激了秦玉美,张嘴又来一句:“奸。夫。yin。妇!”
“秦玉美!”秦晓月大喝一声,把秦玉美吓得一哆嗦,抿着嘴巴扭过身去。
赵本真板起面孔,朝秦晓月行了个军礼,“下官多谢少将军惦记,身有恶疾,不好见客,您请吧。”
秦玉美立刻跳出来,指着赵本真的鼻子哭诉:“我好心来看你,你居然赶我走?你真是好狠的心,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都没嫌弃你破了相。”
赵本真伸手摸摸脸上的伤痕,故意做出伤心欲绝的样子,“连常大叔都说,我这脸好不了了,唉。秦小姐还是走吧,这张脸我自己看了都会做噩梦,别说是你这么娇弱的大小姐了,快走吧。”
“哎呀,好丑!”秦玉美往赵本真脸上瞧了一眼,立刻吓得缩回秦晓月身后去。
何素雪心里暗乐,怕了吧,赶紧放弃吧,省得本大夫出手对付你,欺负小孩子会留下心理阴影的呀。
秦晓月无比后悔,就不该听信大侄女的誓言,什么只看不说话,什么守规矩讲礼貌,狗屁!整个一小泼妇!
回去就叫大哥继续关她禁闭,不然直接送回京城拉倒,太丢人了,本将军刚才的安抚全白费了,瞧瞧门口这些将士愤怒的目光,都能生撕了丫的。
秦晓月忍着将大侄女一脚踢出去的冲动,上前扶了赵本真坐下,“小赵啊,听姨一句话,别跟这小屁孩一般见识,成不,回头姨教训她,啊?你好好养伤,争取早点回去再立新功,如今你也算是混出头了,往后努力努力,未尝不能再争一个侯爵回来呀,你说是吧。”
啧,从将军变成姨,秦晓月还是蛮会打感情牌的嘛,还是说,赵本真喊常得贵做大叔,她觉得做姨比较般配?
何素雪暗暗嘀咕着,朝门口看了看,师傅大人终于姗姗来迟,忙绕过秦玉美,又请武兰妹借过,挽了常得贵的胳膊走进病房。
秦晓月的视线一落在常得贵身上,就拔不回来了,她缓缓起身,娇羞无限地偏脸微笑,“阿贵,好久不见了,京城之行可还顺利?”
常得贵想着离京之前老仆常福的谆谆教诲,心神微动,脸上也带了点笑容,“挺好的,你呢,这次又立大功了吧。”
“哪里有功呀,我爹我哥,都不肯让我离开大营,还不如仁和哩,好歹他还带着辎重营出去溜了一圈。”
在常得贵面前,秦晓月不知不觉间表现出女儿家的娇嗔,眼波流转,媚态横生,把所有人都看呆了。
这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罗刹吗?分明是颠倒众生的国色天香嘛。
常得贵心里大叫不得了,疯婆子笑起来居然这么好看,是不是,可不可,考虑一下下,就是她了?
何素雪斜眼瞧见常得贵痴迷的目光,知道事情成了大半,转过头去朝武兰妹打眼色,准备打包嫁妆吧,赶明儿咱就请媒婆上门提亲去。
至于旁边那个咬牙切齿的小屁孩,谁认识她谁呀,边去,姐心里高兴,今天就不修理你了。
“师傅,请少将军移步去中院喝茶吧,今晚留下吃个便饭好吗?厨房好像有鸡。”
“对对对,去喝茶,吃鸡。”
常得贵想抱美人归,说话都没条理了,扭头偷笑的大有人在,秦晓月脸红得跟战袍一个颜色了,羞答答地点了点头。
何素雪立刻戳了戳师傅胳膊,“少将军答应了,徒儿这就去通知焦婶子备酒席。”
“好好好,快去,快去。”常得贵像轰小鸡仔的,把小徒弟往门外赶。
郁闷,不会有了师娘就忘了徒弟吧。
武兰妹最后走,走之前递给赵本真一个精美的荷包,“收下吧,每个伤员都有。”
赵本真揪着荷包晃了晃,扔了回去,嘲讽地说道:“武校尉是不是搞错了啊,我这又不是战伤,是被军法打的,这样都有奖,那大伙还打什么仗呀,直接打架就好了嘛。”
武兰妹给了个“算你聪明”的眼神,把荷包往袖中一塞,走人。
到了中院,秦玉美把武兰妹拦住,低声问:“他收了么。”
武兰妹从袖中掏出荷包,拍到对方手里,“没收,还讽刺了一通,哎哟喂,羞死我了都。”
秦玉美可听不出武兰妹的言外之意,只知道她送的礼物被那个人拒绝了,“哼,不识好歹的东西,不收更好,咱现在还看不上你了,丑八怪。”
武兰妹悄悄与秦玉美拉开距离,谁知道蠢病会不会传染呀,还是离远点好。
常得贵与秦晓月相谈甚欢,晚饭时又坐在一张桌子上推杯换盏,看着俩人眉来眼去,郎有情妹有意的,又有何素雪在旁边推波助澜,于是林有文私底下也和武兰妹接触了下,商量提亲事宜。
师兄妹三人觉得吧,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实在不能再拖了,武兰妹悄悄通了个气儿,常大夫再不下手,老公爷就要把少将军打发回京随便找个人嫁了。
因为秦玉美在,何素雪没有参加宴席,打了两碗饭菜,端了一碗鸡汤,到赵本真的病房去吃。
两人隔着小炕桌,吃两口就对下眼神,别提多甜蜜了。
吃完了饭,何素雪觉得赵本真好像不高兴,问他怎么了。
“你都不像从前那样夹肉我吃了。”他失望地说道。
“噗!从前那是我不爱吃肥肉,只好找你转包,今天没肥肉呀,怎么给。”何素雪把鸡汤推到对面,“哪,这个给你,一定要喝完哟。”
赵本真端起鸡汤,眉开眼笑的样子让何素雪觉得其实他还没长大,怎么还撒娇哩。
忽然想起从前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说:在女人面前,男人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希望得到女人的关心体贴与宠爱。
想到这里,何素雪掏出手帕,探身过去帮赵本真擦了擦嘴巴,他先是愣住,然后笑得很开心。
诶?网上说的是真的,他果然表现像个满足的孩子。
不知张有福和王石头是钻了狗洞,还是钻了掏粪车,隔了两天就送了个玉质胭脂盒给赵本真,里面不但有雷三石的解药,还有一块丝绢。
丝绢上用蝇头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