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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素雪撅了小嘴,“温柔乡,英雄冡。你爹被美色迷了眼,你娘一定很伤心。”
赵本真尴尬地咳了咳。
“查到人后,我爹也后悔得很,跟我娘道歉了,还亲手杀了那个女人替我报仇。”
“唉。那又如何,你娘心里的刺。想必永远拔不掉。”
赵本真想起他病好回府,娘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肯让爹爹踏进她的院子,却在爹爹转身走进其他姨娘的院子时,抱着他痛哭流泪。
他沉默了。从前他小,不懂娘亲的苦,现在……
他又看了看何素雪,暗道心悦一个人,真的很苦很苦。
何素雪暗骂自己笨蛋,怎么说来说去,总是围绕小赵同学的伤心事在说,这样还怎么打开他的心结呀,简直就是在给心结注射促生长的营养剂呀。
林有文起床了,给何素雪解了围,俩人细细讨论一番,根据宝儿的脉象和皮疹结痂情况,又问了赵本真当初的经历,得出的结论是宝儿确实在好转的最后关头,只要让他有足够的力气坚持下去,他会彻底好起来的。
“大师兄,能不能用柔软的布条把宝儿的手指包裹起来,不让他抓伤自己。”
“行,赵哥儿去喊小九送来。”
“大师兄,咱们是不是该加大一点药量了,宝儿比前两天重些了,气色也好起来了。”
“哦?我还没注意这个,小何真细心。”
“大师兄,咱们三人轮流值班吧,一个班算两个时辰,不值班的人就回房间休息。”
“也好,咱们首先要有好体力,才能照顾好宝儿。”
瞧瞧,瞧瞧,小师妹和大师兄配合得多好,凡事有商有量的,把宝儿照顾得无微不至,情况一天比一天好。
赵本真眼红啊,一度考虑是否退出军籍,也跟雪姐儿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师兄妹(哎哟喂,你拜师进门就变成小师弟,不一样滴)。
林有文一直坚持让大家喝汤药预防传染,就连前院的关有树和王小九,也由关有树开了方子。
这可不是象江南药铺免费发放给百姓的防风汤只有一个方,加上宝儿,每天就是五个方需要分开抓药,分开煎熬。
林有文是个严谨的人,他说隔了一道山梁的两个村子还不同俗呢,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针对各人的身体情况加减药方,才是最合适的。
常得贵知道此事,大笑,“有文可以出师矣!”
林有文的严谨,让宝儿捡回了小命,也让自己人侥幸躲过一劫,到了第五天早上,何素雪给宝儿更换包裹手指的布条,发现了两块自动脱落的痂皮。
“这是好转的节奏啊,大师兄!”她捧着布条,流下激动的泪水。
赵本真马上把这个好消息传出去,没多久,隔着老远,听见外面负责戒严的将士们爆发出欢笑声。
宝儿换下来的衣物用品,照例是要烧毁的,何素雪往火盆走了两步,顿住了脚步,她想起了水苗法,这个最简单最符合当前条件的天花痘苗预防接种办法。
她又让李氏娘亲顶了缸,把水苗法告诉了林有文,赵本真就在旁边当然也听见了,要收集宝儿身上掉落的痂皮制作痘苗,需要三人一起努力。
床头的小几上多了一个碗,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很恶心,可是随着内容物越来越多,何素雪的笑容也越来越大。
痘苗有了,谁来第一个尝试呢?
何素雪对水苗法有信心,所以早就准备好第一个上的,谁知还没等她告诉林有文,人家就提出来他先来了。
“小何,如果你不同意,那么这个水苗法不提也罢,师兄就当从没听过。”
大师兄这是赤果果的威胁呀,何素雪纠结得想抓额头,看见手上的鹿皮手套,她甩了甩手,咦,好恶心。
赵本真发现这两只忘记了一个人的存在,无奈地提醒:“你们是不是先和常大叔商量商量再说?”
拿自己做天花试验,这么重大的事件,做徒弟的能不向师傅大人报告的吗?
“唉,为兄这就去写条子。”林有文脸上有点发烧,治好了宝儿令他自信心爆棚,差点忘了上面还有个师傅大人。
何素雪过去帮大师兄磨墨,斜视他道:“你就不怕师傅不同意做试验?”
林有文信心满满地答道:“师傅会同意的,这是造福天下苍生的好事。而且你不是说西洋人已经成功了么,人家都能行,咱们有什么可怕的。”
赵本真给关有树念完三张字,发现对方有点走神,这是什么节奏?明明昨晚大家都睡了一个好觉的说,怎么天才亮就又困了。
赵本真踢了踢脚下的雪泥,“关二哥,关二哥?需不需要小弟再念一遍?”
“啊,不用,我记清楚了,这就向师傅报告。”关有树蹦起来往外跑。
雪停两天了,天天都有大太阳,地上有点化,经常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关有树衣服最脏,花花点点的泥印子特别明显。
很快,关有树就带着何素雪要的东西进来了。他没有通知赵本真交接,直接走进下人房也就是现在的隔离房,把屋子里的人吓了一跳。
得知关有树的来意,林有文生气了,“胡闹!这事我来就行了,你瞎掺和什么?”
关有树笑嘻嘻地去扳大师兄胳膊,“师傅有令,我身体又最好,让我来试,再合适不过了。”
从内心来讲,何素雪自己争不到的话,也是倾向于关有树的。她细细想来,先前的计划不够妥当,自己和林有文操心劳累了五天五夜,从身到心都处于超负荷运转状态,抵抗力无疑处于最低点,万一抗不住病毒,那就是个有去无回。
而关有树不一样,他和王小九晚上极少起夜,休息还算不错的。他身上还有武功,江南药铺里除了常得贵外,没人是他对手,比林有文强壮得多。
师兄妹三人讨论了一上午,赵本真默默去做了午饭,走回来道:“吃饭吧,吃饱有力气再继续说。”
吃完饭,林有文想通了,兄妹三人,精气神三样,都以关有树为最,这是不争的事实。
几人'免费小说'整 理出一间屋子,床铺被褥火盆还有马桶,全部备齐,饭食饮水有赵本真负责,关有树鼻子里塞了痘苗,雄赳赳气昂昂地躺到了小床上。
痘苗是用二十五粒痘痂研磨成粉,和四滴人。乳揉捏成团,用新棉布薄片包成柱形,再用细线扎口而成。
理论上讲,痘苗要在鼻中放置六个时辰后方可取出,待七日后受治者发热起疹,就算种痘成功了。
关有树一时半会儿不会病倒,宝儿又一天天活泼起来,这个清冷的小院渐渐变得热闹,从早到晚笑声不断。
何素雪变着法儿给大家做好吃的滋补调养,不要钱的好东西不吃白不吃。眼看着一个两个脸色都红润起来,关有树突然有一天就起不来了。
正文 第六十九章成功
过了早饭时间快半个时辰了,关有树的屋门还是关得紧紧的,林有文心里觉得不好,跑去敲门,里面哼哼唧唧的,语不成句,更不见人来开门,林有文一急,抬脚就踹。
听到哐啷声,何素雪跟赵本真从厨房跑出来,只见林有文一脚又一脚地踹门,奈何他力气不够,怎么也踹不开,脑门上一层白毛汗。
何素雪高抬腿也准备出脚,赵本真将她拉到身后,“我来。”
林有文喊了一二三,两个人同时出脚,门栓咔嚓断开,不是赵本真闪电般拖住林有文的胳膊,他就要一头栽进去了。
小床上的关有树在发抖,面色潮红,眼皮和嘴唇也在抖,何素雪认为他是想告诉他们些什么,忙把耳朵凑到关有树嘴唇附近,却又被赵本真一把拉到后面去了。
赵本真立即顶上空,大声询问关有树哪里不舒服,何素雪冲他的后背直瞪眼,这个小赵同学,当姐姐我是纸糊的么,什么都不让干,没劲儿!
赵本真直起身体,掀开关有树的被子,指着他的右手臂道:“小关大夫说热,手痒,动不了。”
关有树的右手腕处,出现一片铜钱大的淡淡的红斑,中间有些细小的颗粒,还没形成水泡。
林有文便把何素雪往外面推,“小何出去看着宝儿,为兄来给有树查体。”
受何素雪的语言习惯影响,大师兄也知道查体了,先有了查房,再有了查体,大家适应性不错,可惜b超ct尿检血常规这些,永远不会从他们嘴里说出来。
又是男女有别。何素雪郁闷地走出屋子,想回头瞧一眼,紧随而至的赵本真给她一个抱歉的微笑,将歪歪扭扭的屋门虚掩上了。
“真是的,都是大夫,有什么好害羞的呀。”她踢了踢墙边的残雪,心里烦躁得很。
“小何,小何,宝儿要尿尿~~~”
“哦,就来。”
何素雪跑进宝儿的屋子。他坐在被窝里,用手背揉着眼睛,现在他身上除了两片腋下还有少许痘痂未退。其他地方全好了。
“小何,宝儿要尿尿。”小正太朝何素雪伸出双手要抱,布满红点的小脸蛋看起来有点可怕,可他自己是看不见的,只知眼前这个非让他叫小何的人可以信赖。想做什么都可以告诉她,就是她老逼自己喝苦苦的药汁有点讨厌啦。
何素雪熟练地架起宝儿,在屋角的马桶里把了尿,又把他塞进被窝里用被子捂好,“宝儿真乖,好好躺着不许动。我去打水来帮你洗漱哈。”
宝儿看着小何的眼睛,点点小下巴,小赵哥哥说了。宝儿的眼睛和小何的眼睛一样好看,像黑葡萄。黑葡萄是什么?宝儿都没吃过……
何素雪把马桶拎出去,污物倾倒在西南院角的大桶里,旁边有桶水是用来洗刷的,这会儿结了厚厚一层冰。勺子都冻在里面了,没法弄。
她赌气将马桶往边上一扔。跑掉了,她扔马桶的地方,已经堆积了十多个同类项。
给宝儿洗漱的时候,林有文和赵本真回来了,大师兄显得很激动,帽子和口罩之间的星眸亮得吓人,连叫不可思议。
“小何,有树他虽然烧得厉害,可身体并无大碍,那块红斑还得观察观察。”
“天花这种东西,不是年龄大抵抗力就强的,相同的热度,大人的反应比小孩还要严重,宝儿比二师兄烫的时候,还能说话唱歌呢,你看他躺在那里象截木头。”
“那,赵哥儿,咱们再去瞧瞧,好歹帮他洗漱下喂点吃食。”
何素雪追着赵本真喊:“多喂点!就是他不想吃,灌也要灌下去!”
林有文抖了下,出了屋子走远些,悄声跟赵本真讲:“雪姐儿生气了。”
赵本真点点头表示赞同,心道这气还没撒到咱哥们身上,有些事情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
关有树出痘苗的消息传出去,常得贵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真想亲自在徒弟边上守着看结果。
秦世子回府处理雪灾事务,秦六奉命留下主持大局,但世子爷交待了,你秦六的主要任务看住常得贵,只要对方有冲进隔离院的迹象,马上制止阻拦。
秦六的任务完成得很好,手段嘛,可能过火了些,可秦六巴不得这位爷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晕在床上。
秦六对常得贵已经厌烦了,丫总是趁人不注意爬墙翻篱笆,连钻狗洞的事都做得出来,直接敲晕拖走,眼不见为净。
小何大夫不是传信了嘛,那个宝儿已经好彻底了,再调养些时日就能放出来,你常大夫进不进去都无所谓,徒弟们都厉害着呢,你说你老实点不让哥们为难成不成呀,唉……
何素雪的心思完全放在关有树身上,每隔一个时辰就催促大师兄去查体,为什么不自己查?大师兄不让嘛,那个小赵同学也是不赞同的小眼神时时盯着,太糟心了有没有。
“真是的,这水苗法还是我交出来的呢,你说,凭什么我不能拿第一手资料呀。”何素雪对着宝儿碎碎念,小正太打着小呼噜睡得正香,小何大夫的牢骚怪话听不见呀听不见。
因着何素雪坚持观察为主,不让给关有树用药,林有文担心了一整天,坐卧不宁的,直到晚间关有树退了烧,人也恢复精神能下床走动吃喝了,林有文才虚脱了般软倒在自己床上。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段时日是有多紧张!倘若水苗法不成功,搭上的不止是关有树的姓命,何素雪的名声也会毁之殆尽,师傅和江南药铺也会受到牵连。
我们的大师兄啊,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这件事情的成与败,对他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关有树一夜好眠,第二天起来,手臂上的红斑也没有扩散的意思,仔细对比的话,痘点似乎比第一日要小一些。
真要细究,关有树全身上下唯一不适的地方,就是红斑那块有点麻痒,有点烫,比较像被蜂子蛰了一口。
何素雪心里明白得很,二师兄这痘,已经算是种成功了。也就是大师兄严谨的工作态度,让她跟着小心翼翼,红斑不消失,都不会向外宣布水苗法成功。
这天夜里是何素雪在宝儿屋里值班,现在三班倒已经改成一班制了,宝儿起夜不多,林有文就叫在他屋里安了一张床,值班的人没事也可以睡一下,宝儿叫唤的时候才起来做事。
漏刻指向了子时,夜深人静,何素雪耳朵里只有自己和宝儿的呼吸声,她轻手轻脚爬下床,摸向小几子,她要为自己做一个痘囊,亲身体验下水苗法的神奇。
机会实在难得,一旦关有树成功的消息传出去,那么这些珍贵的痘痂必将要交出去,拿回来是不要想了。
这个预防针一定要打!而且要快!最好给师傅大人留几个,到时要怎么分配就随他老人家喜欢!
何素雪用包药纸包了一些痘痂,外面又包了一层油纸,然后在墙角找个砖缝挖大塞纸包进去,又抠了些灰拌点水抹平,风干之后,一点看不出来里面藏有神奇又可怕的东西。
忙完这些,何素雪淡定地做好痘囊,没有人乳就用几滴清水,卷得细细的,强忍着不适和恶寒塞进右鼻孔,倒在床上强迫自己睡觉。
其实,做这些的时候,何素雪心里还是有点怕怕的,世事难料呀,自己这副小身板真算不上健康,痘苗应激反应能不能抗下来,不好说啊。
赵本真很早就起来接班,宝儿的屋门是一直不栓的,他推门进屋,发现何素雪躲在被下蜷缩成小小一团,面向宝儿沉沉地睡着。
他没有唤醒她,蹑手蹑脚走到床前,默默地看了良久。
宝儿忽然翻了个身,爬了起来,看见床前有人便想喊,赵本真一个转身蹲下,竖了食指嘘声,宝儿以为和他做游戏,咧了小嘴,也竖了食指嘘一声。
赵本真凑近宝儿,低声道:“小何累了在睡觉,我们不吵她,哥哥抱你出去玩好不好。”
宝儿眼睛就亮了起来,小小声地应了好,便乖乖让赵本真帮他穿衣穿鞋,用个小被子裹了抱去了厨房。
何素雪迷迷糊糊听到宝儿的笑声,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对面床上怎么没人?
“宝儿?宝儿?你在哪里?”
宝儿穿成一个球,吧嗒吧嗒走到门口,笑嘻嘻摇手,“小何,宝儿在这里,哈哈。”
何素雪跑过去,伸手捏捏宝儿的小鼻子,嗔怪道:“小坏蛋,醒了也不喊我,想干嘛呀,病好了长翅膀了,想飞了呀。”
宝儿捏着何素雪的手指拉开,救下自己的鼻子,细声细气说道:“是小赵哥哥不让宝儿叫,小何照顾宝儿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