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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对视一阵沉默。
“路途远,累赘无用的衣衫自然不带。爹爹,云儿在家一直是这样的麻衫素服,也不必为面圣刻意去装扮。爹爹的意思儿子明白,但是爹爹为了面圣才穿起平日在家中都不穿的衣衫,怕有欺君之嫌吧?”
“放肆!”岳飞呵斥。
吩咐朱大壮说:“快去看看有没有卖成衣的,为他买一件。”
“云儿不穿。”岳云从未有过的执拗:“爹爹既然坚持说,二圣尚在北国为俘,忍饥受冻,所以不许家人传绫罗吃玉食,想必圣上更能体谅爹爹的苦心。何必为了面圣去修饰什么,既然爹爹觉得做得俯仰无愧天地。”
岳云分明是早就盘算好在这里对付他,岳飞想来生气。云儿不过十五,脑子里就有了主张,对他的话竟然听不进去了。
“岳云,军队里为父是你主帅,将令你不折不扣的必须听,不许问为什么;在家,为父是你父亲,不听父名就是忤逆。若想讨打你就试试。”
“小官人~”朱大壮责怪的拉了岳云在 衣衫,何必惹你爹恼火。”
朱大壮带了岳云去街市上四处去看,也没寻到件合身的衣衫,现做已经是来不及。
岳飞气恼的责备云儿,怕他一身麻布袍轻慢了官家赵构。
“元帅,有人求见。”亲兵进来禀报。
柳玉娘派遣人送来两身锦袍,岳云惊讶的抖开袍服,你质地颜色样式还是几年前在扬州时,玉娘姑姑给他做的一般模样。
白袍里微露将绛红色内衣,那对比鲜明的颜色衬了被日晒的淡金色结实的肌肤,显得云儿出落得骨骼清秀愈发可人。看着云儿灵动水漾的眸子如江心流月般的寒意四射,岳飞猛然记起岳云的生母刘氏,一样的小鹿般忽烁的亮目,清幽可爱。记得当年他出征时,刘氏总是将一袭牙白色的袍子罩在他绛色的底衣外。仪容上的修饰,刘氏远远优于李娃。
【陌言陌语】
和尚原大战要晚一年,为了剧情需要特地将吴玠和刘锜川陕打败金兵的故事提前一年。
面圣 III
面圣 III
云做梦也不曾想到,皇宫内此刻的满目繁华后面正蕴
御花园赐宴,此次奉旨进京的几位元帅都带了儿子前来拜谒天颜。
韩世忠的二儿子韩彦直开朗大方;刘光世元帅的儿子老成持重,但年岁几乎同爹爹差不多,岳云同他亲近不起来;一直做御前侍卫的张俊元帅的儿子张绣此刻最是趾高气扬,凭借多年在官家赵构身边的恩宠,宫里上上下下都对他不无熟识,宫娥和太监见到他都亲切的喊着“张郎”。
岳云要去出恭,避席离开走到垂花门正四处张望不见太监,却只见几位宫娥在一旁偷望了他窃窃私语的说笑。岳云窘态自生,不知道是自己脸上沾了东西还是头发零乱,痴楞间,其中一位宫娥咯咯笑着被推到他面前轻服一礼问:“小官人可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
岳云慌得摇头,鹿眼忽转的避开宫娥,羞红的脸想要回去,却听宫娥们都躬身甜甜的喊了声:“张郎”。
岳云侧头,张绣走过来,看了岳云得意的说:“跟我来吧,不开眼的苍蝇东飞西撞的。寻不到茅厕了不是?”
宫娥们掩口偷笑,才知道眼前这标致的美男儿竟然停步东张西望是在找寻茅厕。
岳云羞恼得脸色绯红,却听宫娥们目送张绣的离去躬身齐齐的说:“张郎好走。”
岳云跟在张绣身后忽然噗嗤的笑了。
“笑什么?”张绣回身挑了眼看岳云,一脸的傲慢。
“被人送个诨号叫‘蟑螂’还沾沾自喜,多么令人恶心作呕的虫子。”岳云奚落道。
张绣从未想到这一层,气恼得疾步向前快走。
岳云被带到一排殿宇楼阁前停滞了脚步。
哪里是什么茅厕。不说是金碧辉煌也是巧夺天工地建筑。勾角滴水上地小兽都是别具匠心。
“楞了什么,来呀?你不是‘内急’吗?”张绣奚落说。
岳云迟疑的望着一脸轻蔑的张绣,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
“不开眼的东西,一看就没见过市面。这里就是,还真以为是你们乡下几根篱笆围挡一下,苍蝇乱飞的茅坑呢?”
进了一间熏香飘醉的房间,四面垂了纱幔,两名宫娥迎上来伺候,端上一面白玉面盆跪在岳云面前。
岳云慌得后退,张绣鼻间哼了一声。低声骂:“别给朝廷大员丢脸面,这是洗手的。”
岳云哪里肯让人伺候,宫娥却为呆楞的岳云挽了袖子为他净手。岳云半信半疑的看着张绣,不知道是不是张绣在有意捉弄他,但忽然记起读书时看到的晋代石崇家地奢华,似乎描写如厕的场面也是这般。
一只描金嵌银的红木桶。宫娥兑了些淡自色的液体倒入其中,拉下厚厚的帷幔打了帘笼对岳云说:“小官人请先更衣吧。”
岳云绣红了脸哪里肯挪步。而隔壁方便完出来的张绣正在一面面盆里净手熏香,不屑地吩咐宫娥说:“你们下去,让这土豹子自行方便吧。”
两名太监进来,捧了热腾腾的手巾,香料。凑近前要伺候岳云脱去长衫。吓得岳云向后退了两步。
“放在这里下去吧。没见他比大姑娘还怕羞。” 岳云喝骂:“你哪里这么多地考究?女人不许看,男人也不能碰你?”
促狭的伸手去解岳云的袍带。岳云一把按住他的手,惊惧的目光望着张竹。人生地疏,张绣似乎有意在捉弄他。
“哪个稀罕得理你,你自己去方便,我在外面等了。”张绣出门,岳云才看左右没人后放心地去方便。
张绣大摇大摆地带了岳云回到花园的宴席,岳云发现爹爹已经没了踪影。韩世忠安慰他说:“官家在铜亭召见各路元帅盘问敌情,云儿你在这里候着就是。你爹已经是最后一位去的。”
岳飞是最后一位被召见地,诸位大元帅都比岳飞年长至少十岁,而且资历官职也比岳飞这三十出头的青年统帅要高。
“岳云,官家传你过去呢,在铜亭,令尊大人在那里呢。”张绣回来对岳云说。
岳云随了张绣来到铜亭,张绣吩咐说:“你在这里候着,我进去看看。”
十几名太监端了果品水盆进进出出的伺候,都不及看他一眼。岳云听张竹说,官家最喜欢在铜亭里纳凉饮酒。
“岳云,你先在这里候着吧,官家同岳元帅有要事谈,吩咐你先候在这里等了传唤。”
张绣招呼身后的太监们随他去,边嘱咐岳云说:“哪里也不要去,不要乱闯,小心你的脑袋。”
岳云仰头看着树上的小鸟在斗嘴,看着满园欲谢还艳的桂花,腻腻的香气 人。今年秋天来得晚,连桂花都开得比往常晚了些时日。花园里静悄悄清幽雅静,就连岳云那身白色的锦袍都被森森绿意染上些碧色般清凉。
也不知道爹爹和官家在亭子里长谈些什么,还要他在亭子外傻等这些时候。
“来人,救驾!”
亭子里传来父亲的大声呼喊,兵器相交的打斗声传来。
岳云左右望望无人,情急之下疾步冲进铜亭。
只见一阵剑光闪动,昏暗的灯烛忽明忽暗,几名黑衣刺客挺剑直逼了赵构而去。
岳飞挡在赵构前面,用墙边的一根木栓抵挡。
“爹爹!”岳云大叫一声冲过来,他手无兵刃,同爹爹一样,面圣时在宫外就被缴了长剑。
而赵官家也是一身便服,丝毫没有提防的样子,不停口的慌张了喊:“救驾,救驾!刺客!”
话音未落,岳飞一声惊叫,手中的木栓已经被刺客的利剑断为两截。
“好剑!”岳飞由衷的赞了声。
岳云急中生智脱了袍衫拧做一股去同刺客打斗周旋,寻了机会去卷敌人的宝剑。
忽然一人挺剑向岳云刺来,岳云长衫飞卷缠住刺客的手臂,用力一提那柄剑腾空飞起。岳云一阵窃喜,正要纵身跳起去抢剑,却听父亲大叫一声:“云儿护驾!”
身后被父亲重重一脚踢出,直插在官家赵构和一把刺向赵构的宝剑之间。
岳云没有闭眼,他被父亲当成了肉盾去保圣驾。
那柄本可以刺入岳云胸膛的利剑随了赵构一声惊呼:“住手!”忽然偏离方向,那刺客就地翻滚几下起身,赵构惊魂未定的躲在岳云身后大声喝道:“住~~住手饶了尔等性命,再若执迷不悟,死无全尸,诛灭九族!”
亭子外一阵呼喊声:“救驾,快救驾!”,救兵到来。
翻滚起身的刺客一声口哨,所以刺客从亭子的小窗越飞出去。就在那一刹那间,岳云看到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面圣 IV
面圣 IV
是张绣秀美中含了邪佞的目光,虽然掩藏在蒙面的黑云认得出是他。
张绣当刺客喻示了什么?岳云心里当然清楚。
一阵羞恼和气愤,岳云上前一步踢起落在地上那柄长剑,随了赵构大叫一声:“云儿住手!”
岳云的长剑已经刺入翻身出亭的张绣的臀部,不深不浅,足以刮掉张竹一块儿臀肉。
就听一声熟悉的惨叫,张绣一瘸一拐的跌翻出铜亭窗外同御林军打斗逃窜。
“爱卿,救驾!”赵构慌张的喊,岳飞和岳云都放弃了追穷寇护到体若筛糠的赵构面前。
父子的眼神接触的片刻,岳云的眼色中一阵凄然。
父亲,这个他在寒江阁拼了性命保护的亲人,今天却为了对皇上表示忠心,竟然将他这个儿子的血肉之躯推到刺客的剑下。岳云不知道该是钦佩父亲的大义无私,还是该鄙薄父亲的如此“忠心”。如果在刺客剑尖前生死关头的一刹那还只是种惊愕,惊愕父亲的“壮举”,此刻剩下的只是冷血,浑身的血液如冰封般的凝固。
赵构却惊魂未定的说:“穷寇莫追!”御林军已经赶来。
“刘豫那贼派来的刺客神出鬼没,那天连吴玠相公的宅子都创去行刺。”赵构的感叹,岳飞未去过问外面的御林军为什么护驾来迟。
“爱卿父子忠心一片,可昭天日,朕当永记在心。”赵构恢复了平和的声调,淡然的话语中。深意却只有他们三人知道。
岳云心里想。官家这回当然欣慰了。不过是巧妙的设计了一场行刺地骗局,利用近来京城里刘豫派来地杀手刺客无处不在来遮掩自己的用心。当然,答案应该是赵官家满意的,父亲在关键时刻舍弃了的是他这个亲生的儿子,而保护了大宋的帝君。
御林军冲进来谢罪,中间自然不见了张绣的身影。
赵构笑了,如沐春风般:“听说小爱卿年幼英勇,杀敌冲锋破城无数。”
“官家谬赞,微臣惶恐。”云儿按父亲的嘱咐说着。
赵构吩咐将这些失职的奴才拖出去严惩,然后笑了对岳飞说:“朕的跟前。反是缺了些像小卿家这样文武双全地人来保驾,不知道岳卿意下如何?”
岳飞拱手说:“官家,臣子岳云愚钝,年幼无知,实在难堪此任。”
委婉的抗旨呀,父亲这个时候却是毫不犹豫。岳云心里的波澜还未平。对父亲总含了涩涩的怨气。
“冯益,去将朕昔日八、九成新的衣服寻几件出来给岳云换上。”赵构怜惜的看着岳云说:“委屈了?”
他当然知道岳云心底为什么委屈。然后补了句:“新做地袍子都被剑挑扯了,换身衣服吧。”
“官家,微臣父子惶恐,官家的御服,如何能~~”
岳飞地话被赵构打断:“几件衣衫闲置了也是浪费。还是朕似云儿这般大时穿过一两次。物尽其用也是幸事。朕是见云儿的身量同朕昔日相似。”赵构说:“再者,爱卿父子舍命救驾,区区衣衫又算什么?”
冯益选来几身衣衫。岳云偷看一眼,都是素雅的服装,花样简洁,都是靠质地上取胜。看来别致却清素淡雅不张扬。
“看看哪件中意?”赵构问话,岳云不得不答,但又不知如何答。
“都不中意?还是嫌弃?”
岳云慌了说:“官家所赐之物,自然件件精品。”
赵构心里暗想,算你小子识趣。朕存至今日的几件衫子,都是心爱未层多穿的,并且逃过了金兵战火掳掠地珍藏。
赵构在岳飞等人
下去花园,冯益引了岳云去偏殿更衣。
看着金雕玉砌的宫殿,垂彩悬碧装饰,岳云心里涌出种莫名的惨然。
爹爹总说二帝北狩在金国受苦,娘娘和皇子们忍饥挨饿,所以让他要卧薪尝胆不得贪图享乐。而事实上只有爹爹这么约束子弟,下到张绣这些纨绔子弟,上至官家赵构,怕都丝毫没有放弃过对纸醉金迷生活地留恋,还哪里像是要励志抗金的样子?
殿中的纱 轻飘,正中有个大木桶,泛着水雾热气蒸腾。
两名太监上前伺候岳云更衣沐浴,反令岳云疑惑的回身看冯益。
“小官人,这是规矩。一身汗,怎么也要洗浴后再更衣。”
木桶上漾了一层五颜六色的花瓣,遮挡了水面。
岳云试探的问:“不劳公公,岳云自己来。”
冯益笑笑,一甩 尾,哑了嗓子吩咐左右的太监:“愣了做什么?还不伺候小官人沐浴?”
岳云躲不得又无法转身离去。
“这身袍子穿来果然合体。”赵构的声音,岳云慌得回头,赵构不知何时在身后。
“官家。”岳云施礼,赵构托起云儿的手,上下打量。
两年不见,岳云俨然出落成一位英俊的后生,再不是昔日那粉雕玉琢绢人般的孩儿。轻轻托起云儿的手腕,顺势捏住那双骨胳硬朗的手,端详着云儿手背上虬结的一道明显的伤痕。云儿的手慌张的缩进白色衣袍下那段儿绛色的衬衣里,慌乱的眼神像头受惊的小鹿般。星眸璀璨,一笑一惊间都风采照人。蜜色肌肤透着质感,浓眉朗目,高鼻薄唇,淡淡的如青岚萦岫。哪里有半点救驾斗刺客时的果敢彪悍。
“每次见小卿家都是不同的感觉。朕有个癣好,将珍爱的东西收入囊中。”
赵构的话有着深意,眼神仔细看着岳云目色的变化。
“臣愚钝。”
赵构笑笑,知道岳云极力回避这个问题。
“如何看出刺客的破绽?”赵构好奇这个话题。
“从官家神色中察知。”岳云说。
赵构呵呵笑笑:“怎么?朕装得不像露了马脚?”
岳云讥诮的笑挂在唇角:“官家装得太像,反令臣怀疑当今的官家还是不是当年独创金营,三箭震慑金将的孤胆英雄康王。”
岳云看了赵构一眼,心想:见了几名刺客吓得体若筛糠一般惶恐,大宋天子若是这般模样才是江山无望了。
赵构当然看出岳云心里的讥讽,压了气接着质问:“既然看出破绽,为何要刺伤张绣?不知道绣儿是朕的宠臣吗?”
岳云故作不解:“臣只知道是刺杀万岁的刺客被臣所伤。”
“令尊没有教训过你什么是‘欺君之罪’吗?”赵构低声凑近岳云说:“朕就是不要卿家的命,也能令小卿家生不如死,信吗?”
岳云挪揄的撇撇嘴,嘴角露着残笑:“君无戏言,臣怎敢不信?”
岳云在讥讽赵构今天布的局。
赵构挑衅问:“恨你爹今天把你推向剑锋前吗?”
岳云忽然对今天的一切是那么的愤恨,冷冷说:“岳云不恨家父所为,只恨那派刺客来行刺官家的幕后黑手。若不是行刺,何以令岳云见到今天一幕?”
“大胆!”赵构呵斥道,“云儿果然如传言所说,少年英勇,胆子也大了些。不给你些教训,怕是难以束缚了。就跪在这里思过!”赵构拂袖而去。
面圣 V
面圣 V
驿站的路上,满心的委屈悲痛涌上心头,身边的人竟父亲。那个他世上最亲近的人之一。
岳云偷看父亲安详无事的样子,似乎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或是从未挂心。
书房里,父亲疲惫的吩咐他下去休息,明天还要随了皇上去灵隐禅寺进香。
岳云心想,怕今天的事情也就如此过去了。
父亲的眼里他或许是父亲的一个物件,充其量不过是父亲身上的一块儿肉,取舍之间也会略略忍痛割舍。就向今天他刺向张绣的你一剑,疼痛是有的,好了伤疤怕也就急不得了。那自己又算什么?寒江阁他甘舍性命也要保护的爹爹,竟然把他推向刺客的刀端,他如何也不能理解这个举动。
一夜间辗转反侧,第二天岳云梳洗齐整随了父亲接着伴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