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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将桐子抱在怀里,笑道,“桐子乖,我们的桐子是最厉害的了。”声音柔和。
她抬起头,望着椒房殿外,前朝宫室的绵延殿宇。
今儿又是大朝的日子。
未央前殿里,弹劾自己失德的大臣,想来不少吧?
如果自己真的扛不住朝中的汹涌压力被废,等待桐子的会是什么命运呢?
想到这里,张嫣冰冷冷的笑起来。
什么叫终日打雁,反被雁啄瞎了眼睛,自己今日,总算是尝到了这个滋味。
对于袁美人,她的感觉一直很奇特,这个女人出身低微,并没有美丽的容貌和出众的才识,也不得刘盈看重,甚至刘盈几乎没有和她见过几次面说过几次话,但她却有一个和刘盈共同血脉的孩子。
女人对于自己生命中扮演这种角色的女子,通常都抱着隐隐的敌意。
她不否认自己如此,相信,袁美人也同样想着自己。
纵然如此,她却从来没有把袁美人当一回事。毕竟,她是皇后,是刘盈的嫡妻和爱人,擅宠未央宫。她心中一直觉得,自己如果想要对付袁萝,就像是踩死一只虫子一样,轻而易举。但正因为如此,她反而一直不急着动手。
毕竟,无论如何,袁萝都是曾经给刘盈生育过子嗣的女子,纵然刘盈不能对之付出男女之情,但在心中,定然对其存着一份柔软心意,希望她能够一生平顺安好。若袁萝没有主动犯下大错,而自己出手为难的话,反而会让刘盈生出一些怜悯之情,与自己夫妻生出芥蒂来。
与其如此,她宁愿按兵不动,等待着袁萝出手对付自己,抓住她的把柄反击回去,才能够真正彻底的处理掉这个刘盈过去的女人,而不让自己遭受半点损伤。
她想的不可谓不好,却没有想到,自己低估了这个女人。
这位永巷洒扫宫女出身的袁美人,出乎意料,竟然拥有如此好的忍性,在自己第二次怀孕之后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忍着出手的冲动,直到这次天狗食日之际,找准了最佳时机,一举出击,竟真的将自己逼到了如此狼狈的境地。
“女人,”她感喟道,“真是人世间最捉摸不透的一种生物。”
“娘娘,”楚傅姆在一旁,看着这样的张嫣十分心疼,痛心道,“你别难过了,这些都会过去的,大家会保护你的。”
“是啊,”张嫣轻轻道,“他会保护我们母子的。”目光绕过楚傅姆,望着走到椒房殿珠帘外的男人,声音轻柔而又坚定,“我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参见大家。”椒房殿中的宫人屈膝拜道。
“阿嫣,”
刘盈入殿唤道。
连日的思虑让这个男人看起来十分的焦悴,立在妻子面前,沉沉的眸子里映着张嫣的倒影,小小的,极为清晰。
“凌室火灾的起因查出来了么?”张嫣问丈夫。
刘盈想要说些好听的话,但看着张嫣清泠泠的眸子,只觉得假话都说不出来,只得道,“烧毁的地方多半已经成了灰烬,当时救火又是人多手杂,短时间内,只怕找不到纵火的嫌疑人了。”
“这样啊。”
张嫣道,凝神看着刘盈的眉眼。浓长剑眉,沉稳的凤眸,这么多年过去,其实刘盈较之当年早已经变化了很多,她却依旧觉得他一直是那个长乐宫中夕阳下走向自己的少年。
“你打算怎么做呢?”
刘盈,你知不知道,其实,比诸如今朝野上漫天遍野的弹劾张后失德的事情,我更委屈的是,这些日子,你对我似有似无的躲避。
我那样真挚热烈的爱着你,我相信你也是同样的爱我,我们曾经有过那么多的欢笑、真情、美好与值得回念的事情,这样的一切,难道就因为这一次天狗食日,你便认为是一个错误了么?
张嫣低下头,唇角微微翘起,将一旁锦榻上的桐子抱起来,笑着哄道,“乖桐子,你阿翁来看你了,来,跟着阿娘喊,‘阿翁’。”
桐子在母亲怀中欢快的笑着,抬头瞧见了近在咫尺的父亲,神情忽然激动起来,手脚乱蹬,想要上前扑到刘盈怀中。
“持已,”张嫣委屈道,“你都好久没有抱桐子了。”
刘盈怔了怔,抬头瞧着面前阿嫣一张雪白精致的脸蛋,低下头,望着阿嫣怀中桐子雪白精致的脸蛋。
这是他盼了足足七年的儿子,他有着他和阿嫣共同的血脉,他希望他能够聪明勇敢,继承自己的皇位,为大汉开创一个新的辉煌时代。
他忽然发力,将张嫣和桐子一起用力抱在怀中。
张嫣微微怔住,微僵的肩膀在刘盈的怀抱中一点一点的软化,好像遇到了春日的雪水,心甘情愿。
目前的形势越来越严峻,刘盈心中有自己的章程,却也不由生出了一点害怕,若最后着实没有法子,自己当如何施为,才能护住阿嫣不受伤害?沉声承诺道,“你放心,只好好待在这椒房殿中,不要多想。”心中暗暗下了决心,若一切真到了最后关头,自己便下罪己诏,绝不让一丝风险沾惹上阿嫣。
许久之后,直到刘盈离开,张嫣坐在椒房殿中,神情略带了一丝迷怔。
“娘娘,”荼蘼唤着主子,满面都是模糊泪痕,“得了大家这句话,你便不要担心了。”
张嫣拭去了腮边的泪意,抬起头来,笑的十分讥诮,“谁说我只能够乖乖待在椒房殿里了?”目光明亮,锐气勃发。
“楚司簿,”她吩咐道,“拿我的皇后信玺,宣北军将军程安入宫。”
“阿娘,”繁阳公主从外间冲进椒房殿。
她虽不能听人言,这些日子在未央宫中,也感觉到了周边的一些违和之处,宫人们看着自己的目光十分奇怪,却在自己抬起头来看着他们的时候,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好好虽性子早慧,但还不能理解这种山雨欲来的沉闷形势,只得避到阿娘身边寻求母亲的保护,一张精致的脸蛋上带着无措的惶急之色,“最近未央宫怪怪的,好好不明白。”
张嫣看着女儿,神情柔和下来,招手道,“好好,过来。”
她将女儿揽在自己怀中,殷殷道,“好好,人的一生难免风云变幻,纵然如阿娘这样的,今日也要遭受这种命运考验。阿娘终究不能护着你一辈子,所以你要学会自己长大,才能够保障以后的一生才能风雨无忧。”
好好歪着脑袋“听着”阿娘的话,似懂非懂,神情微微疑惑。
张嫣牵起好好的手,“今儿,你就跟在阿娘身边,好好看着,阿娘是怎么做的。”
披着鲜亮甲胄的将军在椒房殿中单膝下跪,“臣北军将军程安参见皇后娘娘。”
“程将军请起,”张嫣坐在上首榻上,淡淡笑道,“本宫此次召你入宫,要你为本宫办一件事儿。”
程安微微皱眉,拱手道,“皇后娘娘,宫中防戍自有郎卫与羽林军负责,臣属于北军,后宫中的事物不在臣的权责范围之中。”
“哦?”张嫣笑道,“程爱卿是觉得本宫这个皇后使不得你,莫非要本宫去宣室殿要一张陛下手谕来,你才肯听命?”
“这……”程安语塞,低下头去,不答张皇后的语。
张皇后声声冷笑,走到程安的军靴面前,“凭着本宫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难道还请不下一张手谕?之所以不行,不过是不愿意走漏了风声,今儿,将军若不听本宫的命,本宫也由得你,只是你要定心了,日后莫要后悔。”
程安心中思绪电转,终究低下头去,“诺。”
长安的夜色如有重量似的,压在未央宫的层层宫殿楼台之上,位于宫城西南部的织室离之前被烧毁的凌室仅三座宫室之隔,为宫中织作缯帛和文绣郊庙之服的官署。数以百十计的官奴婢日夜在其中为皇室赶织着精美的丝帛。到了亥时,织室令吩咐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官奴婢们应了声“喏”,将手中正在织做的的丝帛放下,鱼贯离去,过了一会儿,织室中的烛火便都熄灭了。
夏蝉在掩映的花树之间吱哟吱哟的叫唤,万籁俱静。
一个黑影从暗处出来,左右张望,见织室周围没有旁人,便悄悄的行到织室的窗下,取了一支匕首,摸索着将支摘窗的横档割断,从外拉了开来,将桐油倾注在室中丝帛之上。得意一笑,点燃手中火折,便要丢入织室之中。
“大胆狂徒。”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断喝。
黑影惊呆回头,见身后忽然冒出来无数汉兵,一个个披坚执锐,手中的铁戟森森的戟尖朝着自己,泛着冰冷的光芒。
三零八:收场
很多年后,当一切风云结束,大汉皇朝进入新的篇章,人们回过头来,回望这一个长安的秋夜中发生的事情,不免在心中生起唏嘘之感。隐藏在宁静的长安夜色之下,众人交织涌动的心思,犹如一片迷雾,看不分明。
而在当夜,廷尉府之中灯火通明,被半夜从官署的被衾中唤醒爬起来审案的廷尉吴公坐在诏狱官案之后,面色肃然,审讯被抓获的小黄门童英,“大胆小贼,究竟是什么人指使你在未央宫织室纵火的?还不从实招来。”
跪伏在地上的童英面色晦暗不定,叫起了撞天屈,“冤枉啊,奴婢不过是手头紧,经过织室的时候,瞧着里头无人,想偷一匹锦缎出来卖钱罢了。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纵火烧织室啊”
这便是拼死抵赖了。
吴公怒从心起,冷笑命衙役将北军士兵现场缴获的浸了桐油的丝帛和火折子扔在地上,发出咣当声响,轻蔑道,“童英,你是觉得这些桐油都是水做的,还是想告诉我当时守在织室的三百北军军士眼睛都是瞎的?”
童英一时语塞,低下头去,眼睛滴溜溜的转个不停。
这种证据确凿的犯人,心中尚存着一丝侥幸,不动刑罚,是不会招的。吴公冷笑道,“来人,将他拖出去,行二十笞刑,什么时候他肯招了,什么时候停下来。”
诏狱狱吏轰然应了,将童英拖了出去,按在长案上就要行刑。童英何曾见过这样的架势,竹板还没有打在身上,就已经吓的浑身瑟瑟牙齿打颤。犹自撑着不肯招供,待到雨点一般的板子便打在身上,只觉得火辣辣的,痛的烧心裂肺,硬挺着挨了七八下,便再也支持不住,一股尿线冲了出来,尖细的叫道,“奴婢招了,奴婢招了。”
“今日的织室纵火,连同前些日子的凌室之灾,都是长乐宫的寇阿监吩咐奴婢做的。”
一轮明月悬挂在东天之上,清冷的光辉洒在长安城中,皎洁如水。纵然偶尔有一片云朵遮住了月亮的光辉,终究不过只是一时而已,待到一阵风吹起,便渐渐散了。
寇安遣退了小黄门,独自一人坐在长乐宫值庐窗前,看着静谧夜空中的月亮。
走到今日的地步,实非他所愿。只可恨他从前太过贪心,将把柄落在含光阁那个女人手中,不得不裹挟着为她做事。今夜织室之事,若是能成功,便能在张皇后废后之事上添上一把猛烈的柴火,纵然陛下再深爱张皇后,也未必能扛的住百官请愿和天下百姓的悠悠众口,如今大汉这位皇帝又不是一个性情坚毅的,多半最后便会顺从众意废后。但若是失败,他闭了闭眼睛,
自己便万事皆休了
寇安等了大半夜,未央宫中仍未回话,寇安唤道,“小豆子,西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么?”
值庐的门猛的从外头推开,廷尉丞吴悠然捧着加盖了皇帝信玺的旨意入内,大声道,“长乐宫监寇安涉嫌暗害皇后之事,奉陛下旨意,即刻捉拿至廷尉处严加审查。”
宫中郎卫轰然应了一声诺,便要上前捉拿。
“慢着,”寇安大声喝道,
他起身,拂了拂衣袖道,“老夫自己走。”
吴悠然冷笑道,“还以为你是从前的长乐宫人人尊敬的阿监么?”扬声道,“还不将逆贼寇安拿下,若让他跑了,咱们可怎么向大家交待。”
郎卫们笑着应了,一窝蜂的涌上,顿时将寇安扭的动弹不得。
明月从西天落下去,一轮朝阳从东山之上缓缓升起。
刘盈坐在未央宫宣室殿上,翻看着廷尉府呈上来的审讯口供,将纸笺合上,吩咐道,“管升,宣左丞相陈平入宫见驾。”
“诺。”
宣室殿中一片肃静,内侍和侍中都放低了声音,不敢打扰了静坐的天子。百官朝臣呈上的废后奏章堆叠在殿中一旁,刘盈一封也没有观看,仿佛在静静的想着从前的事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黄门尖细的声音在殿外禀道,“左丞相陈平进见。”
刘盈在殿中御案后起身,看着在殿门处除剑去履进殿的曲逆侯陈平。
高祖刘邦还定三秦之时,陈平间行降汉,此后为大汉立下了不少功劳,自大汉立国以来,二十年过去了,容貌硕美的曲逆侯陈平依旧面秀神清,形容儒雅,只是眉梢鬓角见了一些岁月的霜雪痕迹。
“陈丞相,”刘盈的声音平静而又优容,
“昨夜,未央宫中有人打算在织室纵火,幸得中尉戴安之率人抓住了纵火的小黄门童英。廷尉吴公连夜审讯,童英招供,连同前次的凌室纵火,俱是长乐宫监寇安及美人袁氏指使,此事你可知道么?”
陈平面上显出一丝愕然神色,“竟有此事?臣委实不知。”
“原来陈丞相不知道啊”刘盈淡淡笑道,声音忽的一转,变为极严厉,“那寇安曾遣人星夜至丞相府,曲逆侯可知情?百官大朝时一众官员共同弹劾张皇后失德,曲逆侯又是否知情?”
陈平面色瞬时间变的惨白,自知自己的所有事情都已经在皇帝的掌握之中,唇边逸出一丝苦笑,举着笏板在殿中缓缓跪下,道,“臣有罪。”
刘盈起身负手立于陛阶丹墀之上,面色亦白的像雪,望着伏跪在殿中的陈平,缓缓道,“陈左相,当年你襄助先帝,对大汉开国立有大功。先帝驾崩之前,在病榻上教诲于朕,‘萧何逝去,可以曹参为相;曹参后,可以陈平与王陵共同为相。至于此后,年事久远,朕不知也。’如今,连安国侯王陵都病逝了,朕以你为左丞相,又将绛侯周勃提升为右相。周勃一向只擅长战事,对治国并无长处,朝中百事,几乎决于你一人之手。发生天狗食日之事后,你便本当致仕,却眷恋权位,联合宫中怙恶之辈构陷中宫,以求保住自己的丞相之职,这般作为,对的住先帝和朕对你的多年信赖么?”
陈平伏跪在殿上,又愧又悔,长拜道,“老臣自知罪在不赦,甘愿领罚。”抬起头来,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颓然道,“老臣今天回去就将致仕奏章递上来。”
刘盈点了点头,闭目道,“安国侯忧心国事壮年而逝,朕至今引为憾事。陈丞相这些年来一直为国事操劳,只怕身子也不太好,曲逆是一个好地方,你递交了奏折之后,便回曲逆县养老去吧。”
陈平对着刘盈长拜道,“诺。”
抬起头来,看着皇帝,眸中闪过泪光,殷殷道,“陛下待老臣走后,当保重身体。如今大汉国运昌隆,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用的上臣的地方,只是陛下还需谨防匈奴人和吴王濞……”
……
直到曲逆侯陈平退下良久之后,刘盈坐在宣室殿,依旧维持着一个姿势。
韩长骝小心翼翼的唤道,“陛下?”
刘盈回过神来。
“快到午时了,”韩长骝道,“陛下可要宣膳?”
刘盈意兴阑珊道,“也好。”
他胃口不佳,随意吃了几口,将碗箸放在餐盘之上,吩咐道,“起驾,朕去掖庭一趟。”
一队排成人字形的鸿雁从昭阳殿上空飞过,带起斑驳日影,投射在华美的殿宇之上,凭的美丽哀凉。
乌兰冲进含光阁,神情惊惶失措,“童英一夜都没有回来,宫中一直没有传来织室火灾的消息,美人娘子,咱们不会出事吧?”
“慌什么?”袁萝恶狠狠的道。“便是再怎么样,你做出这分姿态,便能改变事实么?”
燕宁捧着药碗从帘子下进殿,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