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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第1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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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如今,他君临天下已经很久了。母后,阿姐都位极尊荣,身边又有阿嫣陪伴,那些久远的记忆早已经渐渐淡忘了,不知道怎么了,在今日又无比清晰的回想起来。他与鲁元姐弟相得一生,而今,他依然在生,鲁元却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韩长骝遣退了小黄门,轻轻来到刘盈的身边,“大家。”

刘盈回过神来,将头转向暗影,掩饰住面上的泪痕,“什么事?”

长骝就有些为难,“娘娘身边的女官传来消息,说是皇后娘娘想为元公主服丧,情绪有些激动。”

刘盈怔了一下,唇角不自禁的翘起一丝笑意,“阿嫣算是极有心了。也不枉——”

“你去跟皇后说一声,守丧礼者,‘宁可礼不足而哀有甚。而不可礼有余而哀不足。’她若是有心,便是不守这个丧……算了。”刘盈又摇摇手,道,“你去说大约不管用,我还是亲自去跟她说吧。”

“……阿嫣。我知道你的心思。”刘盈按着张嫣的肩膀劝道,“阿姐的事,我也很难受。礼仪存在自有它的道理,为了维护皇权的尊严,是不可以违背的。但是你和你阿娘母女情深,人情也不可废颇。若你实在过意不去,不若我和你一起,为你阿娘守心孝吧。”

所谓心孝,便是不穿丧服,但一应行为与守孝期间相同。

张嫣抬头看着丈夫,面上的神情一点点的软化下来,忽的道,“陛下,”

“——谢谢你。”

“傻话。”刘盈拂了拂妻子的额发,“那不仅是你阿娘,也是我姐姐啊。”

因为鲁元的丧礼,天子与皇后争论丧制,各有不同意见,先问道于礼学博士高堂生,未几,登石渠阁命曰:“自秦失道,天下少行丧礼,礼制多有不详。命诸博士,大夫,太学生议论之。”集群臣讲论丧服。以《仪礼》中的《士丧礼》为依据,论证丧制以及丧期行为。

这些事情,张嫣在椒房殿守孝的时候,也都有耳闻。

在春秋战国时期,丧服成服服饰有着明显的等级区别,但亲属服丧期均为死亡到下葬的这一段时间,“既葬后,释服。”而后世的按服等远近形成的服丧期区别,即三年斩衰,十三月齐衰,九月大功等服丧期却是出自儒家的创造。此时,刘盈和朝廷上一些有识之士虽然看到了儒家的好处,但儒家远远没有达到学术正统的地位,也因此,繁琐的丧期制度并没有被广大民众接受,在这次石渠阁会议中,更没有被认证推崇。

为了维护至高无上的皇权,“天子绝旁期”的原则首先被确立下来。但“诸侯绝旁期,大夫绝缌”的原则被摒弃。太中大夫贾谊一力主张这种说法,认为“公卿朝士服丧,应亲疏各如其亲。”即藩王及诸侯此时已经不能算是君临天下。故,除天子外,大汉所有人的服制都应该与庶人无异。

纵然没有“天子绝旁期”的这一条说法,张嫣想为母亲着齐衰不仗期的丧服,也不可得。

她和刘盈的婚姻属于重亲,鲁元不仅是她的母亲,也是刘盈的胞姐。在这种世俗缔结的重亲婚姻中,按惯例,日常称呼遵从从亲守则,也就是说,哪一种称呼更亲昵,便唤哪个称呼。

按着这个法子,舅姑为夫家宗亲,而外祖父母为外亲,因此,她应该随刘盈呼先帝为父皇,吕后为母后,而非少女时代的大父,阿婆;但父母至亲远甚于夫姐,她可以一直唤鲁元为阿娘。但在礼仪意味严肃的守制制度中,礼学博士高堂生认为,凡缔结重亲婚姻者,女子丧制当从夫系,而非外亲。她只能为鲁元服夫之姐妹的小功孝服,而非出嫁女为母所服的齐衰不杖期孝服。

后人后来研究这段历史,认为此次石渠阁会议为后来汉庭的削藩打下了舆论伏笔。但当时,刘盈并无其他意图,回到椒房殿的时候,见张嫣着一身浅蓝色禅衣,坐在描银玄漆榻上,望着鲁元的画像正在发呆。

“阿娘去的时候,长安城的春花还没有全开。转眼就要到盛夏了。”仿佛听见刘盈的到来,张嫣没有回头,只是低落道,“这人世之间的景象,阿娘是再也看不到了。”

“逝者已矣,阿嫣你莫要太伤怀了。”刘盈叹了口气,轻轻劝道,却也不自觉的回忆起与鲁元的旧事。“……小时候在家乡,也是这个时候,沛县热的很,二伯家中有一口井,井水特别凉爽,阿姐便去打井水……”

心孝是一段枯燥而单调的日子。但因着鲁元是他们共同的至亲,这些日子,夫妻二人在椒房殿中一同缅怀亡亲,身体虽然不能亲近,心灵却越发贴在一起。

挽灵柩者唱着张皇后为自己母亲写下的挽歌:“一日辞秦镜,千秋别汉宫。岂唯泉路掩,长使月轮空。苦色凝朝露,悲声切暝风。慈亲余旧德,仍载礼经中。”声音哀婉。作为孝子的鲁侯张偃,一路披麻戴孝,跪拜在车马掀起的尘土之中,将亡母送入了安陵。

鲁元公主的墓地被安置在帝后陵墓的东边一百米的地方,墓前种植着两株松柏,青青如同华盖。她将会按照自己心目中的愿望,在百年之后,凝视着自己血亲的胞弟和心爱的女儿。

张嫣拭去了最后一场热泪,回到椒房殿,见寝殿之中一片忙乱,石楠和扶摇正指挥着小宫人换下殿中的铺设和帐幔。“……蜀地新进的方目纱,轻巧漂亮,夏天挂起来,最是合适。”

见张嫣回来了,连忙迎上来,“……是大家吩咐的。让奴婢等将他的东西搬回来,再将椒房殿的铺陈换一换。”

藏青色的帷幄落在地上,色泽暗淡,带着一个春夏的尘灰;张嫣抬起头来,见新悬起的方木纱缦是鲜亮的水绿色,轻巧漂亮的如同夏夜之梦,尚有微风拂过,鲜活而充满生机。

“既然是陛下吩咐的,”她便笑道,“你们就照着做吧。我先去大公主的地方避一避。”

椒房殿中的宫人便忍不住面色喜欢起来,应了一声,“诺。”

热汤洗去张嫣骨子里的疲累,就涌上一种极其慵懒的感觉,雪白的肌肤,便泛上桃花一样的颜色。扶摇伺候着,便捧了备好的衣裳出来,笑着问道,“娘娘今天穿这件乳白中襦,陪玉色仙鹤画裙可好?”

“不好,那件裙子太清雅了。”张嫣想了想,道,“还是换那条银红色的贴牡丹花裙来。”

晚上张嫣便命岑娘备下了数道小菜,一道脍鱼片,一道菊花鸡,一道炒葵菜,以及一道莼菜羹,都是刘盈素来喜欢的菜肴。待刘盈下朝回来,笑道,“今儿看起来很丰盛的样子。”

“我还让人烫了酒,你要不要喝?”张嫣一双皓腕执住执壶壶柄,颜色赛过冰雪,声音柔婉。

“悉听尊便。”

……

石楠和扶摇脸红心跳,对视了一眼,悄悄的退出了寝殿。殿中一室生春。

昨日鲁元入葬,孝满释服。晚上夫妇二人在一起,有足足三个月没有亲近,这一晚刘盈折腾的便比较厉害。第二天早上,张嫣直到辰时才昏昏沉沉从榻上爬起来,低头看见身上青紫色的痕迹,脸上微红。

伺候着的宫人便吃吃的笑起来。

不管怎么说,皇帝和皇后琴瑟和谐,对于椒房殿的宫人们来说,总是一件好事,不是么?

张嫣悄悄唤过菡萏,“你去帮我煮药来。”

菡萏的面色便白了白。良久之后,方轻轻应道,“诺。”

因为孝期内夫妻不能同房,之前这药也就自然而然的停了。待到过了孝期,皇后和皇帝又在一起同宿,菡萏手中剩的药已是不够用了,她无奈,只得亲自到太医署寻淳于堇。

“大公主都已经四岁了,皇后娘娘还没有放弃呢?”淳于菫放下捣药的药杵,诧异道。

“是啊。”

菡萏苦笑道,“我何尝不觉得这不是一件稳妥的事情?可是娘娘这次却十分固执。每一次我偷偷躲起来熬药的时候都有些心惊肉跳,害怕一旦被揭露,事情不可收拾。”她眸子微微一眨,“我听说,有些大夫能够将药制成丸药,不知道淳于女医可做的到?”

“丸药?”淳于菫沉吟了一下,大为心动。

张皇后服此药之事,毕竟是秘事。若能制成丸药,则免去了菡萏每次煎药的麻烦,而且丸药不比汤药有苦涩气味,被旁人发现的几率要小的多。

“你等一等我半个月,”她下定决心道,“我试试。”

淳于堇出身自医药世家,于医术上有一种痴性,做定了心思,便起身去药房去取药,太医署中的药童白术划拨了甘草等几味药,问道,“淳于姑姑,瞿长御又病了呢?”

“是啊。”淳于堇答道,“长御身子不好。我正在给她调养。”

白术便不说话,眸中闪过一丝奇异。

太医署中并不是净土,亦有派系之争。女医素来医术不高,不过是太医的附属,近年来却出了个淳于堇,不仅医术高明,还是张皇后的心腹,在太医署中,竟隐隐有与太医对峙的形势。太医令高况德高望重,并无忌讳,手下的一干太医却大有不忿之势,有意想寻淳于堇的把柄。

说起来,淳于堇已经为椒房殿的瞿长御取了许久的药,不过是当归等寻常太平药物,综合看起来,似乎开的是四物汤。

要说瞿长御体虚,需要长期用四物汤,也不是不正常的事情,但白术总是觉得,淳于菫其中还有内情。

……

半个月后,淳于堇将配好的丸药交给菡萏,“……都是按之前的方子,我按着汤药的分量制的,每次事后服一粒,当可无恙。”

菡萏大喜过望,拜道,“多谢淳于女医。”

“不客气。”淳于菫亦笑道。

二人言笑晏晏,对于丸药的药性问题,却是都当做忘记了,一个字都没有提起。

“……奴婢想着,煎药目标太大,药汤的味道又苦,娘娘一定不喜欢。便让淳于女医做了这瓶丸药。”

张嫣有些讶异,取过药丸观看,药丸用手搓而成,呈现麻色,并不完全规律。

“这样也好,少了被人发现的危险。”

她取了一粒丸药,放入口中。药丸微带苦涩,有着泠泠蜜香的气息。

无论如何,常用这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最完美的结果,不过是:刘芷学会开口说话,她停了药,再度生下一个儿子。

张嫣诚心祈求上苍,再多给她点运气。然而上苍似乎不再眷顾她,因此,三日后,宫人匆匆来报,“娘娘,不好了,瞿长御被长乐宫的人抓走了。”面色惶急。

张嫣惊疑不定,匆匆赶到长乐宫,便见吕后盛装而坐,将一叠药草砸在自己面前,怒斥道,“阿嫣,这是什么?”。。。

番外:折杞(上)

十二岁的时候,折杞在梁郡外黄地长成了一个姹姹般嫣嫣然的少女,布衣蓬头,亦不掩国色,像清亮的一支山歌,招摇在赵地山水里。

那时候,她的名字还不叫折杞。

她只是梁郡民家一个小小的少女,上面有一个哥哥,家中生活虽然不富裕,倒也算得和乐融融。只是她从胎里带来了一个毛病,有一身极是娇贵的肌肤,略是劣质的布料碰了,不到半日,便会全身红肿,很久也消退不下去。

阿娘看着她哀声叹气,“咱们这个身家,偏招惹这个富贵病,真是命途不幸。”皱皱眉,转过头去。

为了这个毛病,她从小被拘在家中,少有出门,只能听着哥哥跟她讲述外面的山水月色,市肆风景;长到十来岁,从来没有吹过三月上巳河边的桃花风,登过九九重阳遍插茱萸的青山。十二岁那年,家中实在没有法子,把她送进外黄朱府,做一个小小侍女,不求能够攀什么荣华富贵,只求能够正常的生活。

嬷嬷将她领进一个院子,屈膝女子道,“……给夫人带来了一个小丫头,夫人看看,满不满意?”

上首那个女子便放下手中茶盏,道,“那个丫头,过来看看。”

她依言轻轻踏出一步,走上上前,垂眉敛目,做的十分乖巧。

“倒是个十分乖巧的孩子,”朱夫人赞道,“抬起头来。”

她边抬起头来,看这位朱夫人,不过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生的十分丰腴,面容秀美,一身她叫不出材料的锦绣华服,令她看起来更加贵气华瞻,气度逼人,令人不敢直视,很快的又低下头去,见着自己穿了许久已经破露出趾头的丝履,不由自惭形秽,

“这眉目生的倒着实不错。”朱夫人怔了怔,“我就留下了。”

“你叫什么名字?”

“春妮。”她答道,声音犹如蚊讷。

“倒是个贱名字,”朱夫人失笑,“我给你改一个,蹙了蹙眉,想了想, “改一个,就叫春枝吧。”

她应了,学着进府之后府中嬷嬷教的礼仪,双手合袖,右手压着左手,拢过头顶,拜道,“多谢王妃赐名。”

她虽布衣陋履,但在家中亦是父母娇宠,又少出门,有一身晶莹细腻的肌肤,眉目生的亦极玉雪秀美,,朱夫人看着喜欢,便牵着她的手,笑道,“听府中妈妈说你有个毛病儿,穿不得布衣,略差一些儿的,身上就会起疹子,可是真的?”

她脸上涨红,忙乱拜道,“夫人不要赶我走,我的毛病不严重的,只要是略过的去的料子,就不会起疹子了。”

“傻孩子,这是个什么大事呢?”朱夫人失笑,吩咐身边大侍女丹红道,“去我库里取一匹黄润布来,给这丫头做一身衣裳罢。”

“夫人。”丹红愕然,“这黄润布一匹可要值几十贯钱,”瞟了一眼她。

是个卖进赵王府中的侍女,身价顶了天夜不过十钱,如何值得夫人给她这么好的料子?

“按我说的去做。”朱夫人微微沉了脸,转瞧着春枝,笑吟吟的,“我又不缺这么点东西。你生的好看,若是穿了新衣裳,一定更漂亮。”

那匹黄润布被做成了一套襦裙,花了三天时间才被夫人身边的顾嬷嬷送到了她的手上。

她捧着衣裙,摸着石榴红腰孺和嫩黄色裙裳柔软的布料,双眸闪亮的像是夜空里的星星。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柔软这么细腻漂亮的料子,美丽的像云端漫步一样。

“漂亮吧?”顾嬷嬷笑道,“还不进去换上,也给夫人去看看。”

她点点头,进了内室换了,顾嬷嬷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不耐烦的问道,“好了么?”

许久,才见她从帘子下头探出头来,“我不好意思出来。”

“傻孩子,”顾嬷嬷被逗笑了,“你还能躲一辈子不成?夫人赐给你衣裳,可不是让你躲着不见人的。”硬将她拉出来,对着天光看了看,抽了一口气。

面前的少女,穿着粗布衣裳的时候尚不十分觉得,一换上精致衣裙,竟是美丽的惊人。

她讷讷的站在那儿,青丝乌黑,倭堕在顶心之上。十二三岁的年纪,是少女最鲜嫩的年纪,将长成未长成,如同豆蔻梢头最嫩的枝芽。掐石榴红牙的黄色腰孺精致服帖,长长的腰带在同石榴红色六幅黄润褶裙的腰肢上款款的一系,就显示出一种少女的风情来,精致焕发,犹如明珠涓涓可爱。

朱夫人见了,也是极为喜欢,“果然是个可爱的孩子,从今以后,就在我的院子里伺候吧。”

“诺。”

她觉着朱夫人极是心好的,心中感激,诚意拜下去,身段深深柔顺。

这一年是汉元年,项羽在关中自立为西楚霸王,封刘邦为汉王,同时封张耳为常山王。

朱夫人在娘家住了许久,担心丈夫儿子,心中浮躁。

这一日,她伺候朱夫人梳洗的时候,忽然听见府中一声欢呼,朱氏生生折断手中指甲,吩咐道,“去看看外头怎么了?”

顾嬷嬷点点头,忧心忡忡的去了,过了一会儿,重又进来,面上有狂喜神色,“夫人,大喜,郎君被立为常山王了。”

朱夫人手上的帕子落在地上,“真的?”

“自然是真的。”

“苍天有眼,总算不白负我们等待担忧。”朱夫人已经是泪流满面。

张耳被封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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