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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吹凉,用的很慢。
烛火跳跃,照在她的侧脸上,晕出一咱昏黄的色泽来,分外柔和,刘盈含笑瞅着,一时间觉得人世间所有的美色,莫过于此,而他与张嫣四载姻缘,一段苦恋,终究有了一
个圆满的结局,心中开怀,道,“明日,我便打算回长安。”
张嫣抬头,乌黑的眸光看了他一眼,复又垂下,轻轻应了一声,“哦。”
“我可有什么打算?便一并处置了吧。沙南那宅子里的人,不适宜再待在那里。我让沈莫过去安置他们,至于那个叫青葵的丫头,你若是喜欢的紧,便带回长安吧。”
张嫣脸色微微沉下,放下了手中的粥碗,“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青葵要去长安?”
刘盈一怔,面上笑意渐渐降下来,“我是想着你这大半年来都是她陪着,若是你真的喜欢……”
“我什么时候说要顺长安了?”
“阿嫣。”刘盈面色慢慢变了,“说什么傻话呢?……咱们既已圆了房,自然便该一起回长安,更何况,”他道,“你明明答应过了。”他知张嫣性情执拗,软下声音道,
“阿嫣,我实在担心你,若是你再遇到闵若这种人,我怎么放心的下?”已是带了点恳求的意味。
张嫣却只觉得怒火愈炽,霍的站起来,“你就是觉得我顾不好自己就是了。”
刘盈怔然。
“我倒是忘记了。”张嫣冷笑,“我是答应过跟你回长安,可是那是在我求你放我的时候,你放了我没有?”复又盯着刘盈的眼睛重复道,“你就是觉得我顾不好自己就是
了。”
“阿嫣,”刘盈又惊又怒,实是不知道如何消弭张嫣的脾性,勉强做低伏小道,“你不要再闹脾气了可好?我答应你,回去以后,我一定会敬你,爱你,不会让你受半点委
屈。”
张嫣一把将他推开他,仰头看着他,神情讥诮,“你觉得我就是个小孩子,你说一说好话,哄一哄,我就会随你走,是不是?”
刘盈词穷,“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劝解,然而自己外出已久,此前又在沙南露了行迹,若是再不回长安,只怕天子行踪的传言即将纷纭雀起,长此以往,天下都将动乱,这时节,实在容不
得阿嫣再耍小女儿脾气,“等回去以后,你爱如何便如何,我绝不会多说一句话,咱们先回去,可好?”
张嫣别过脸复查,只觉得心里发凉。
她固然知道在这种环境下,自己应当入乡随俗,所以这些年来,更多的时候只是站在经敖或是刘盈的背后,以他们的名义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哪怕如此,她依旧记得
她自己。她有自己的清高和自负,屡次被刘盈看轻,实在是心愤难填,一时怒火难抑,一把扑到墙边,擎下了挂在壁上的青铜剑,“你若再逼我,我宁愿死在你面前。”
刘盈的凤眸因震惊而微微睁大,“我……这是做什么?”
她嘴角的笑容凉薄,“听不懂么?我不会跟你回长安的。”
刘盈心中苦涩,望着她的娇美容颜,“阿嫣,我不懂,”就在这间屋子里,他们刚刚才圆过房,那些旖旎的交欢,那一声声呢喃,对她竟是一点影响都没有么?“我们都…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是要走么?”
张嫣不自在的转头,“那是两码子事。”俏脸微红。
和你圆房,和回长安,是两码子事。
“你放我走。”
刘盈闭了闭眼睛,硬起了心肠,“不可能。”
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曾有过她陪伴在身边的幸福日子的回忆,最后,也得到了她。他曾见过她在欢爱中眸中氤氲的水汽,情到深处的时候,耳鬃厮磨,她也会用清软的声
音唤他的名字,那一刹那,他真的以为,他已经寻回了自己的幸福了,可是,她用清冷的声音告诉他,不可能。但对于他而言,到了这个地步,他怎么可能放她离开?
“好好好。”张嫣气急攻心,怒道,“你就是不愿意答应我就是了。若你一定要带我回长安的话,就带我的尸体回去吧。”刷的一声,拔出手中青铜剑,雪亮的剑刃露出来
,向颈项抹去,刘盈惊的魂飞魄散,一把上前去拦阻,哐当一声,青铜剑无力的落在地上,张嫣伏倒在榻,转过脸去,面上怔怔流下泪来。
刘盈站在榻前,面色发白。
“你……”他看着张嫣,声音惨痛,“说的是真心话?”宁愿死去也不肯留在我的身边?
张嫣一时之间无言,轻轻的转过头去。
她摆出一副拒绝的姿势来,清冷的眼眸中,却慢慢渗出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仿佛浇在自己的心里,想装作没有听到都不能做到。刘盈唇角慢慢翘起来,充满了苦涩的意味
,他曾经以为,他彻底的得到了她,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愿意以性命做代价,只为了要离开自己。
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心头生出一种钝痛的感觉,那感觉那般鲜明,让他无法承受,只能慢慢的弯下腰去。
“阿嫣,你就,真的那么讨厌我?”
他亲了亲她密密长长的眼睫。
于是,便尝到了阿嫣泪水的滋味,是淡淡的咸味。
“放心好了。我是一向做不到为难你的。”
他慢慢的笑,退开一步,眸中的亮光一点一点的灰下去。
“所以,别哭了。”
“你要是真的一点都不肯原谅我,那么,好,我听我的意思,明儿就回长安。今生今世再不扰你。”
他睁大眼睛,想要将她的容颜最后记住,然后在未来的日子里以供怀想,她是他放在心头的阿嫣呀,依旧是那样清艳的眉眼,几乎要让他看痴了去。然后想到此后山长水
远,相会无期,只觉得痛彻心扉,有心想要说一句,
“你要是不顾及我们从前的情分,偶尔写一两封信捎给我,嗯,也不需要多少字,只要告诉我,你在外头过的还好,对我来说,就是很好了。”可是只觉得彼此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再说只怕阿嫣更伤心,便苦苦咽了下去,目光在她身上眷恋游移,见她的衣裳左腑衣裳卷起一角,伸手想要替她抚平,触及她的体温,但觉得幽香扑鼻,鼻中一酸,不敢再碰,
回过头道,“我到外头等你,你走吧,我让人送你回去。”
深怕自己改变主意连忙匆匆迈开步子,眼中一酸,泪水却忍不住滚下来了。
一滴泪珠沿着脸颊流下来,张嫣站在街头,一时间,茫然无措。
她想要回自家,却在出了刘盈处,走了一段路之后才发现,脚下的地方自己根本不熟悉,而大街之上车来人往,比沙南热闹不止三分。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认出来,她所在
的地方,根本不是沙南县,而是沙南所在的云中郡郡城。
想来,是在她昏睡的时候,刘盈将她带到了云中。
她刚刚离开的时候,心潮嘭湃,根本不记得带什么包裹,而身上上下都是洗浴之后刚换的衣裳,换而言之,此时此刻,她身上连一个铜钱都没有。
一九五章写心
“大娘子……“熟悉的呼喊声从身后传过来。
青葵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委屈道,“娘子又不要青葵了么?”
张嫣惭愧笑笑,伸手拍了拍青葵的脸颊,“怎么会呢?”
“那就好。”青葵单纯的放下心来。
“那是什么。”张嫣的目光落在青葵背上背着的大包裹上。
“哦。”青葵想起来,忙取下来递给张嫣,“这是吕郎君让奴婢送过来的包裹。
张嫣愣了一下,打开了包裹。
包裹里头,是一些钱,和几套干净的换洗衣裳。
钱是用一个呵呵你装着的,有十锭银子,和几贯铜钱。
衣裳都是精致的料子所制,洗的很干净,被细细熨烫叠好。
“……吕郎群让我转千大娘子,”青葵懵懂却纯稚的声音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说大娘子今独身在外,很多事情都有一些不方便,一定要收下这些东西,让他放心些。”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噌”的一声,琴弦受不起劳累,竟是断了。
刘盈怔怔的抬起手来,看着掌心包扎的白布,叹了口气。在吩咐道,“管升。”
管升小趋着登上台去,含胸低头,“奴婢在。”
“吩咐下去,让郎卫收拾着,按着原定计划,明儿便回长安吧。”背影却透出十分颓然之意。
管升一个激灵,冲口道,“主子不妨慢些做决定。”
一时间,他有些微微后悔,然而前庭已经出口,不得不咬牙说下去,“主子这次出来,千辛万苦,就是为了夫人。如今夫人没有回意,怎么就这么回去了呢?”
刘盈抬眼淡淡看了管升一眼,“夫人也是你可以妄言的?”
冷汗霍的从额头上一洋溢的涔出来,管升砰的一声拜伏在地,“奴婢,只是奴婢还是有些话想说。”
“奴婢是个内行,从小也没个能够知心解意的女伴。虽不解男女之情,但是于人情大道上却是懂的,不怕主子见笑,做咱们这些内行的,揣摩主子心意是最基础的功课。奴婢
知夫人当日以性命为逼,逼着主子放了她归去。只是奴婢想着,那青铜剑当日一直悬于房中东壁之上,若夫人当日津对主子没有半分留恋,在之前承欢的时候就可以这么办,以主
子对夫人的情意,只能放她离去。她却并没有去动那柄青铜剑,是不?”
他双手平放在身前,额头贴地,不敢起身。候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听见上头廓的动静,偷偷将头抬起一分,瞥见上首刘盈坐在那儿,神情怔忡,有些凝然。
“你的意思是说,”刘盈的声音竟有些迟疑,“阿嫣,她并不是真的生我的气,是么?”
“那就要问主子自己了。”管升再叩了一个头,“说到底,与夫人最亲近的人,是主子。最了解夫人的人,也合当是主子。只是奴婢想着,夫人出身贵胄,从小就是太后,长
公疼宠大的,是个多骄傲的人,她之前坚决不肯回长安,如今哪怕心里松动了,也不好意思这样就转圜反悔的。”
……
“下去吧。”
管升应了一声“诺”,倒退着下去了,嘴角却不自然的翘出一个弧度,桘的将插嘴巾帕丢开,他想,他暂时是不用通知郎卫们整理行李了。
手中古琴只剩下六根琴弦,刘盈没有为它换上新的琴弦,轻快的琴声重新响起来,缺少了变徵之音,这曲《郑风?同有扶苏》却带有一种明朗的希望。
刘盈局忆起当日临别之前,阿嫣说的每一句话。她的委屈怨愤都是真的,但是,在那一场不长却耗费了他们所有尽力的激烈争吵中,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说过,她不爱他。
如今回想起来,她好像很在意什么,这才一直质问,只是自己当日先是被之前夙愿终于得偿的喜悦所充满,后来则是从幸福的顶端忽然落到山谷,心绪凌乱,没有听出她的所
指。
两个人好像在不同的岔路上越走越远,最终,阿嫣愤而出走。
他的唇角重新扬了起来。
本以为自己和阿嫣,这一次,真的走到了终点。却在回头的时候发现,其实若转一个弯,还能看到光明的希望。
在经历过绝望之后,还能看的见希望,那希望,便显得尤其珍贵。
只要不有希望的存在,便是好的。
因为,有希望,便还有实现的可能,若只余绝望,便什么都没有了。
要用怎么样的手段,才能重新抓住希望呢?
“这儿的管先生是我的好友,他是郡守府的抄书小吏,如今在郡守府住着,自家屋子一直空着,大娘子住进来就放心好了。”
张嫣站在门外,点了点头,看向孟观,目光若有深意,“孟公子倒真是知交满天下,什么地方,都认识人。”
张嫣嫣然一笑,那笑意顷刻间又收了起来,淡淡道,“那一天,我在城门口没有看到你。”
孟观的神色也变的沉起来,“是我的疏忽,才让大娘子当日遇险。”
“那一天,我按原来说好的赶往东门。却在路上被人拦住。拦我的那个人身手和我不相上下,我拼尽力气,也没甩脱他。后来才听说……”
张嫣的眸光微微闪动,喟道,“果然是这亲戚么?”
“孟观,”她扬眉看他,“我们的一年约定,还有效么?”
“自然。“孟观的声音掷地有声,”游侠死后一诺,你的这句问话,是对我的侮辱。”
“那么,好。”张嫣淡淡一笑,“你去帮我查一查,是什么人在幕后算计我,找那关身手的游侠绊住你,同时教唆闵若找我的麻烦。”
孟观点了点头,“知道了。”
青葵在屋外敲了敲门,端着铜盆进来,好奇问道,“大娘子,孟先生又走了么?”
“嗯。”
她拧干帽子,放在铜盆的盆沿之上,然后开始替张嫣收拾屋子,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立在窗前的张嫣。
“大娘子,我们……不回沙南么”
张嫣叹了口气,放下手中书卷,“青葵不喜欢这儿么?”
“也不是不喜欢。”青葵慌忙解释,放下手中的活计,咬唇站在一旁,“只是,这儿终究不是咱们的家。”
家?
骤然听到这个字眼,张嫣失神了一下。
青葵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平生最不愿意回忆的事情,就是阿翁去世之的一自己与母亲相依为命计生活的艰涩难奈。后来被张嫣带在身边,一直过的很快乐。早已经将
沙南县的那座小院当做了自己的家。
可是,对于自己而言,那儿真的能够取代过去,成为自己完全的家么?
张嫣忽然失去了兴致。
“大娘子……”青葵嗫嚅着问,“那一三,在吕郎君家,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帮我点一炉宁神香。”张嫣忽然道,有些生硬,“我累了,想睡一下。”
青葵噎了一下,“诺。”
…………
“这几天,我回了沙南。”孟观细细禀报道,“闵家已经全部倒了。家中男丁枭首,女眷发配为奴。”
张嫣沉默了一下,“然后呢?”
“那些曾经和闵若在一处混的人也大都被官府抓起来了。我到牢里头去寻问他们,有人指认当日是有一个中年王姓男子和闵若相见之后,闵若才赶去城门口,去寻你的不是的
。”
“姓王的男子?”张嫣若有所思,“知道他的身份么?”
孟观摇摇头,“只知道他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当日穿一件青衣直襟,左手虎口之上,有一个青色胎记。”
“你继续去打听吧。”张嫣吩咐。
孟观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在点出堂外的时候,忽然回头道,“对了————回去中的时候,我在城门遇到那个人。”
张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孟观据说的那个人,指的正是……刘盈。
“……他让我转告你,此后山长水远,他不能陪在你身边,你要小心珍重。”
杯中铜杓一声声的击撞陶制的杯壁,张嫣放下瑟瑟发抖执杯的手,艰涩开口,“他————已经走了?”
“嗯。我碰到他的时候,他正带着随从骑马从城门出去。”
孟观还在耳边说了些什么,都已经远弭了。
她只觉得心中一片空荡。
我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
她按着自己的心口,茫然的问自己。
她不和道能给自己怎样的回答,她只是————霍的起身,提起裙角向外奔去。
刘盈之前居住的那间宅子,在云中城正中偏东的白云坊。到管家的宅子,要经过四条长街,三个转角。这条路她只走过一次,便是那天离开他的时候,她素来在方向上有点缺
憾,走过的路,不经过个十遍八遍,从来不会记得。这一次,却奇迹般的没有走错,准确的转过每一个街角,直到三尺大门之上,金黄色的铜铺首映入了自己的眼帘。
她上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