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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她答应了为赵覃制一品熏香,整理起来,才发现缺了其中最重要的一味主料——百所分的桦树皮,制香之道上,最重的是一种感觉,对于香料的年份,品质都有着严格的要
求,不是轻易托旁人代劳能够办的成的。只有自己亲自出门,才给了刘盈追过来见自己的机会。
郎卫所乘的都是骏马,出了城门,很快就缀上了张嫣的脚程,在五十丈开外的时候,不动声色的缓下来,刘盈独自骑着飞云上来,在张嫣身后三步处停下,唤道,“阿嫣。
”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欣喜与想念。
张嫣哼了一声,淡淡道,“吕郎君,好巧,你也来东城啊?”
刘盈苦笑。
看起来,阿嫣的气到现在还没有消呢。
“你明知道,”他深深的凝望着近处的这张熟悉娇美的容颜,低声下气,“我是为你来的。”
“吕郎君这是什么意思?”
张嫣沉下了脸,“我们不过是沙南城中有过两面之缘的邻居罢了,其他的话,我不想听。”
东山之上,山路曲折盘旋而上,草木丛生。张绝嫣沿山路而上,见了中意的香草,便停下来,用铁,小心连根带土的挖掘,置在背篓之中。回过头来,见刘盈正侯在她身后
。
他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不近不远,也不开口和她说话,只是用目光凝望着动静皆宜的她,沉静而又温柔。
“姓吕的,”小刀终于忍耐不住,跳起来,“你听不懂话么?我家大娘子都说不认识你了,你还跟在我们身后,想要干什么?”
刘盈面色一寒,小刀只觉得面前原来柔和的面孔骤然间凛冽起来,饶是他半大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霎时间也觉得背后冷汗都浸了出来,仿佛面前这个男子,在表象的
温和之下,有着他所不能承受的威压。
“小刀,”张嫣急声斥道,声音带着浓重的斥责,和隐藏在其中的维护。
刘盈听明白,收回目光,“沙南不过是个边陲小城,小厮亦缺乏礼义。”目光转回到少女身上,轻哼一声,“这次我看你的面子,放过他。若他不思悔改……”
话语中对自己的不屑,小刀听得明显,忍不住心火暴跳,却害怕连累到自家大娘子,勉强忍住了,去看张嫣,张嫣面色一阵淡淡的红,淡淡的白,横了他一眼,“对客人这
般无礼,家里阿媪就是这么教你的么?”
那也是恶客自己越礼在先啊。
小刀在心中嘟嚎,只是怵于张嫣的积威和刚才对刘盈的畏惧,没有说出口,不甘不愿的喏道,“吕郎君,奴婢刚才无礼,还请见谅。”
张嫣在这场与刘盈的对峙中,本是一直站在上风,却因为小刀的这次莽撞,在气势上弱了下来,吃了不小的亏。负气道,“小刀,东西已经采够了,我们回去了。”
小刀应了一声,将铁扔到了背篓里,背到背上,率先走到山道上去了。
与刘盈擦肩而过的时候,张嫣迟疑了一会儿,轻声道,“你出来这里,家里不能没人,还是尽早回去吧。”
刘盈凤目一闪,透出欣慰意味,“我自然是要回去的。——只要我妻子肯原谅。”
张嫣哼了一声,迤逦转身去了。
晒干的辛夷有一种芬芳辛辣的味道。将白桦皮磨成粉末,以一定的比例混合,再添上苏木,白矾,清香中略带一点骨子里的涩,便是她心中想要的香骨。
——香亦有骨。如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一样,每一品香各有不同。香与人相得益彰,才是真正的香道。
香粉尚带着潮湿的气息,张嫣用铜拨子拨弄着圆簸中的香粉,听到廊上急急的脚步声。
“大娘子,”青葵在门外禀道,“有县府吏官上门寻你。”
“县府吏官?”张嫣讶异抬头。
服役于各县县府的吏员为县令自行聘雇,并无品级,但是因为操持经手实务,在平民之间有相当大的权威。此时,两个青衣小吏便在堂上候着,见一个女郎从里面出来,拱
手道:“可是孟家娘子?”
“是”张嫣问道路,不知两位此行前来是……?”示意小刀将荷包递到二人手中。
这二人不动声色的接过,捏了捏,面上便笑的更加和善,“孟娘子放心,不是坏事情。吕御史两天前到了我们沙南县,请孟娘子去叙话。”
张嫣古怪的朝院子东墙望了一望,喃喃,“这样啊,我知道了。”
这事情定是与刘盈脱不了关系。
她心中怄气,刘盈的这一招,出的算是点到了她的软肋上。
她不愿意跟他回去,继续做大汉的皇后,那么,她现在的身份,不过是沙南县的一个平民罢了。与他上对的时候,还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意,不需要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但若他通过官府的手段权威。
年长的胥史等了一会儿,见她不曾动弹,便不耐烦生气起来,“孟娘子还是快点跟我们走吧。不然御史大人等久了,我们可吃罪不起。”
看吧?一个没有任何权势的民女,又如何能抵抗官府的权威。
今上七年秋六月,长安中的天子遣十三监御史分赴大汉各郡县,以九条察事,为司讼者,盗贼者,伪铸钱者,恣为奸诈论狱不直者,擅兴徭役不平者,吏不廉者,吏以苛政
故劾无罪者敢为逾侈为弩力十石以上者,非所当服者,凡九条。御史虽本身官秩只有六百石,并且只有察举权,没有治事权,但所察几乎包括地方所有政事,并且直达天听。素来
被地方官员极为忌惮尊敬。吕御史刚刚进入沙南县,唐县令便将县衙让了出来,自己另找了一间民居办公。
府史领着张嫣入了县府,却没有带到二堂,而是往东跨院而去,在门前立住,“小的奉命领路到这里,孟娘子自己进去吧。
整间屋子在县府东侧,虽然不是在正中轴线上,但独立成院,构建清雅之处,不下于正堂,此时门扇虚掩,四周屋舍俨然,只是静无一人。
她推门而入,见屋中靠墙的一面设着一排书架,上面放着字密密的竹简。一方长案设在上首。案后二人一坐一侍立,案上灯光明亮,刘盈坐在案关,正在看文书,听推门的
声音抬起头来望过来。
“阿嫣”
好像一如当年。
“我该叫你吕御史呢,还是县官大人 ?'…87book'”张嫣冷笑。
“逞一时口舌之快,有什么用么?”刘盈淡淡笑道,“无论如何,无法改变眼前的事实,而阿嫣你,”他顿了顿,若有实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既然你说要放弃从前的身
份做一个普通的民女,想来,不至于摆皇后的款拒绝接受官府召问吧?”
张嫣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折回来坐下,“那,大小召民女过来,是想问什么?”
刘盈睇着面前的妻子,她意态悠闲,背挺的笔直,好像春风中青翠的杨柳。身姿瘦削,比从前在家时候仿佛瘦了一两分。乌黑的青丝换成民间常见的椎髻,鬓角落下一缕散
发,但并不显凌乱,柔顺的贴着肌肤垂落下来,年轻的肌肤上闪耀着玉一样的光泽,眉目宛然,好像过去那些年里,一直一直,都跪坐在那里,自己一回头,就可以看的见。
“你的病可好透了?”她忽然问道。
张嫣愣了愣,才想明白刘盈指的是自己年初刚到北地时生的那场大病
“早就好了。”她答道,心中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别过头去,“吕大小若隐若是找民女来有正事,民女奉陪便是;若是只为了叙这不必要的旧,就请恕民女要回去了。”
“阿嫣,你又何必如此。不过,”刘盈带着深深的失望,见张嫣作势起身欲走,转了口气,“我这次的确是为了正事找你。”
他从案上取过一份奏折,“我这两日看了一份关于设募军制的奏折。听说,这募军一制,是你最先提出来的。所以想听听你的具体看法。”
张嫣瞟了他手中玄色奏折案板纸一眼,抿唇自嘲,“看起来,张辟疆曾经来过云中?”
“嗯。”刘盈颔首,“他前日过来,这便是他拟的关于募军的章程。”
“我生病的事情,也是他你的——到底是你的忠心臣子,”她的声音低下去,“所谓兄妹之情,抵不过君臣之义。”
“阿嫣,”刘盈微微蹙眉,凝望着她,不赞同道,“你未免太妄自菲薄。张偕一直信守对你的承诺,直到我亲自找到这儿,他才上门坦诚之前的事情。他也是为你好,世人
大都劝和不劝离,难不成你还指望他劝我真的放你离开不成?”
张嫣不愿意再接这个话题。接过去奏折仔细看了一遍,张偕不愧是一代人杰,她当初只提了一个点子,他随之发挥,便将完善民了一个可以切实实行的方案。
关于如何招募军队,以及随之的军队服役年限物资供给,包括训练的诸多细节都落到实处,纵是自己,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将奏折合起来,推回到案上,“我只是一个闺阁女子,提一提点子已经是勉强,至于军队和打仗的东西,我是不懂的。张都尉这份表折已经是拟的很好了。我没有其他意见
。”
被她的拒绝噎了个透心凉,刘盈悻悻,暂时将儿女私情放到一边,认真商讨起募军制来。“张卿的章奏的确已经算完善,”神态郑重,看起来好像他和张嫣之间的一切私情
都不曾存在过,他只是一个一心为公为国的官员天子,而面对的少女,也单纯只是提出新军制的百姓。
“只是我想着,毕竟你是最初提出募军制的人,也许在这些章程之外,还有什么特殊的见解。不妨提出来,若能完善一二,也是好事。”
张嫣也认真起来,身子微微前倾,沉吟,“大人可曾考虑过,天下有一种东西,叫做势?”
“大凡制度,都有一定的适应性和生命期。征兵制是从战国传承下来的军制。当时天下瓜分,以秦国为例,国土不过关中一地,若有外敌入侵,秦王发下征军令,老秦人背
上干粮,从国土最西的地方,只需要一天,就能赶到函谷关。到了如今大汉,天下一统,国土比先前何止大了三五倍?百姓无论是”戍卒”
还是“卫卒”,花在戍卫外的成本,就是从前的十倍不止。单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征兵制的改变,是必然的趋势。”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目光璀璨有神,散发出自信的
光芒来,亮的比过月夜里,最闪亮的星星。
第一八七:香事
刘盈为这样的光华所诱惑,移不开目光.依稀不知自己应答了些什么.耳边听得张嫣续道,“……征军制实行已久,不是一时半会之间能够彻底改变的。我的意思,募军暂时
在北地数郡实行,并且在长安设一支募军,不需要多少多的人数,只需要保证绝对的精锐,而这支军队,你一定要确保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能给任何旁人控制的可能性……怎么
了?”
“没什么。”刘盈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
刘盈颇觉玩味。
他发现一个事情。张嫣排斥他身为夫婿的身份,却对“吕御史”的官方身份保持一定程度的尊敬,且臣服于吕御史身后自己作为大汉天子的皇权。最重要的是,她对曾经的刘
盈舅舅有着极度程度的尊敬维护与好感。
他怅然的想,这是不是一个怪圈?
当他只愿意将她当做外甥女的时候,她站在自己身后,用一种单纯而深刻的爱,执着的爱着自己:当他想要低下身子做她的男人,她却已经退了回去,只愿意做自己的臣民和
外甥女。
他们总是在错过彼此。
那支设在长安三辅的募军,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吧?
阿嫣.你在嘴上说着我们再不相识的话,但在心里头,总还是惦念着我的。
刘盈心头欣慰,觉得自已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辛苦和徒劳,也就都有了意义,若有所思道,“若募军开始实行,征军就要收缩了吧。”
“是的。”张嫣颔首.“整个大汉维持的军队当是一个上下浮动的常量。若是少了,可能无法保证地方安全;多了则徒耗民力,且浪费大笔的军费。当募军达到了一定的规模
,征军自然当相应收缩。
但征军实行了多年.自有它的道理。每个大汉成年男子都有一年“戌卒”和一年“卫卒”,有些人家境贫苦,甘愿服兵役;但那些家境宽敞的人家,只怕更愿意花钱免去劳役
的。你不妨考虑一下,按着每年所需募军数,算一算能空出的征军空额,将这些空额分配到各郡,让富民以钱代役,如此一来,募军的军费也就有了着落了。”
“大善。”刘盈击节赞叹。
张嫣的这个主意,不仅填补了骤然实行募军制的漏洞,同时不至于造成军源短缺,还机动灵活,极具可操作性.很见高明。若能实行,则朝廷,百姓,募军都能受益,端的是
刀切豆腐——两面光。
“阿嫣一一”他望向少女的眸光明亮。
“嗯?”张嫣微微得意之下唇上染了笑意,梨涡隐现,眉眼舒扬.美丽的仿佛三月春光。
刘盈如受蛊惑,目光痴迷,轻声道,“其实,你是喜欢这样的生活的是么?”
笑意浙渐收起来.张嫣防备着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懂的一一阿嫣,你聪明,敏慧,有着女子难得一见的政治国事的敏锐见解,”刘盈不顾张嫣的回避,想要揭开她想要隐藏的面纱,望到她的心灵深处,话语仿如剖析,“
而且,其实.你很喜欢这种在政事中进言的感觉,它会让你觉得对大汉起到了好的作用,得到一种成就感。阿嫣,你不必不敢承认这一点。”
“阿嫣,”他垂下身去,欺近少女,将声音放软,“跟我回去好不好?”
“你应该知道,只有在我身边.你才能够实现你的所有想法,同时,将你的智慧应用的淋漓尽致。若你真的隐姓埋名做一个民女,这些事情,就会离你很遥远。你所有的聪明
才智理想抱负,将都会掩埋在黄土白沙之中。百年之后,回望的时候,是否会觉得太过可惜?”
“自作多情。”
怒火直冲张嫣的脑海,尖声驳斥,“你以为我是骊姬还是芈八子?从前的我,之所以愿意将自己的心力花在那些有的没的事情上,不过是因为,我爱你.才愿意因为你进而爱
这个大汉。否则,我一介闺阁女子,难道不愿意天天调香弄脂煮酒烹茶,过自己的悠闲日子。如今.我既然已经决意放弃你,难道还能眷恋那些不能吃不能用的禄蟗?”
她又气又怒,还带了一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委屈。退后一步,头微微低下来,带着一点凄凉的语调“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我也不想知道。对我而言,我们的
情分,在长乐宫那一夜就已经结束了。你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好。
——关于募军的事情,民女能说的,刚才都已经说完了。想来大人公事繁忙,民女就不继续打扰了,就此告退。”
“阿嫣。”刘盈恳声唤她。
“吕大人,”张嫣回头,回望他的一双杏核眼眸中,黑白分明,“这儿没有你的阿嫣。”
刘盈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叹道,“你若生气了,我道歉就是。只是.”他面色微微沉下来,“我看那个闵若心术不正,你日后不要和他再来往了。”
张嫣挑眉,“我与谁有来往,吕大人似乎管不着吧?”
“阿嫣,不要赌气,我是认真的。”刘盈无奈抚额,道,“男人对男人才瞧的最分明,闵若对你有淑女之思,这些日子我也私下里查了下,闵家在沙南素来风行霸道,他又是
家中嫡幼子,骄惯桀骜,这样的人,你沾惹上,没有好处,你若是想要香料,长安乃京城,什么样的香料没有?何必非要和他打交道。”
“我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张嫣哼了一声,答道,“吕大人还是顾好自己的好,民女告退。
回到家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