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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笑了一回,孙元起这才说明来意。
王刚运捋须沉吟道:“先去看王中堂也是对的,毕竟他是大学士,荣庆再挑理儿,也说不出别的话。而且这位王中堂人森“油浸批把核子”“琉璃球”你去了不失礼数,自然不会与你为难。”。
说起王文韶,现在很多人都不知道,不过在清末却是赫赫有名。当时人是这样称赞他的:“凡是李鸿章做过的官,他都做过:李鸿章没做到的事,他却做到了。”。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关键,就是他非常圆滑,上头说东他也说东,上头说西他也说西。每逢见慈禧太后和同僚,无非“”。、“瞧瞧瞧…”。所以得了“油浸批把核子”。、“玻璃球”。的外号。
批把大家都吃过,知道里面的核儿是特别滑溜的。这滑溜的批把核子再用油浸泡过,那油滑就更不用说了!琉璃球,清末又叫“琉璃蛋”。,其实就是我们小时候玩的玻璃弹子,也是顶滑溜的东西。用这两样东西来形容一个人,那个人的圆滑可以想知。
孙元起点点头,表示明白。
王阉运接着往下说:“只是这荣尚书,便麻烦了!”。
第一一零章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一零、柳暗花明又一村
见王阖运和老大人一样,都说见荣庆有些麻烦,孙元起有些不解:壬老,我与荣尚书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哦,不错,因为我曾为张大人草拟过学堂章程,与他意见相左,是有些矛盾。不过这点事并非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人家荣尚书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至于见面就给我难堪吧?再说,他一个堂堂的户部尚书,何苦与我这等小芝麻粒儿为难呢?
王阖运微微摇头:侍讲学士可不是小芝麻粒儿!“旋即又道:百熙,你把事情想得忒简单了。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情爱,却有无缘无故的仇恨。只要有个由头,这个仇恨便会越来越大,乃至不死不休。那宋朝的丁谓,原是寇准的下属,后来官至参知政事,对寇准最来崇敬。只因一次吃饭,丁谓见寇准胡须上不小心沾染上菜汤,便主动给他擦拭。寇准笑着说道:‘参政是国家重臣,哪能随便给官长擦胡子么?就这一句话,惹恼了丁谓。等丁谓拜相后,便一再排挤寇准,凡和寇准关系好的官员全部贬谪出京,最后连寇准也被贬到雷州当司户参军。你说,他们这才多大的仇隙啊?
孙元起心想:看来权势大了之后,心眼反而小了,任何一个不起眼的过锗都能引来暴风骤雨般的打击,任何一个闪光点都能获得封官进爵的赏赐。究竟是权势放大了人的喜怒哀乐,还是权势扭曲了人的价值观?
王阖运见孙元起不说话,又道:除了你曾在张野秋手下做事,与他政见不合之外,恐怕他对你还有许多成见吧!“哦?孙元起可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招惹过这位荣尚书。
王阖运伸出枯瘦的手掌,先弯曲下大拇指:首先,荣尚书是蒹古正黄旗人,而你是南直隶汉人,这就是一个成见。
在顺治、康熙、雍正年间,满蒹旗人代有英杰。在底定中原、剿灭流寇、平定三藩、征准格尔中立下赫赫战功,自然便对舞文弄墨的南方汉人看不起。那时候,旗汉之间已经畛域分明了。
随着康乾盛世的到来,那些娴习骑射的旗人逐渐沉迷于安逸,对舞刀弄棒没了兴趣,对于子曰诗云更看不上眼,一来二去,便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嘉庆、道光年间,凡有战事,出征必以旗人领军而多是汉将立功。而赏赐时又重旗人而轻汉人,所以汉人又渐渐看不起昏聩的旗人,旗汉畛域更趋明显。
咸丰、同治以来,内则平定发、捻、回诸乱,外则御侮英、法、曰诸夷。历数立功的良将名臣,如林文忠公则徐、胡文忠公林翼、曾文正公国藩、左文襄公宗棠、李文忠公鸿章等,无一不是汉人:而昏圌庸愤事的乱臣如楼彰阿、琦善等辈,无一不非旗人。
按照当时那种情势。朝廷应该顺应潮流,破除旗汉之限,化天下为一家,如果这样,则大清洗刷旧习、重振颓势,中兴可成。谁成想汉人立功在外,宫里头为了制衡和制约,反而在朝中大肆提拔满蒹旗人。如此一来,旗、汉之间已经如同水火。你说,作为蒹八旗的荣尚书会破除疆域。对你没有成见么?
孙元起这才意识到,为什么孙中山的纲领里面会有“驱除鞑虏一条,原来这是广大汉圌族知识分子期待已久的政治诉求!
接着,王阖运又弯下了食指:其次,荣尚的,而你是学西学的,这也是一个成见。
中学从小背诵四书五经,写八股文,学试帖诗。言必称孔孟,行必法圣贤。在他们看来,西学无非奇技淫巧,与修齐治平的宏大理想来比,都是细枝末节、等而下之的。
而学西学的,心里又何尝不会嘲笑他们那些的迂腐不通事理呢?你将心比心。就能知道他会不会对你有成见了!“孙元起心里暗暗点头:不错,我是看不起那些迂腐的读书人。可,我不会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啊!王阖运又弯下了中指:第三,荣尚书是料班正途出身的进士。而你是特赐的进士,这也是一个成见虽然国朝对于满蒹旗人参加料举较为宽松。中试比例十倍于汉人,但终究是料举正途,艰辛磨难亦复不少。幼时寒窗苦读,从县试、府试到院试,从院试到乡试,从乡试再到会试,再从会试到殿试,数十年努力终于考圌中进士。
而你不过是邀天之幸,蒹宫中一时欢喜,便获得了赐进士出身。连老夫这种行将就木、心如死灰之人都有些嫉妒,何况别人!你说,他会对你有成见么?
王阖运平生自视甚高,在科举道路上却是非常蹉跎,只获得举人的功名,故而有此一说。孙元起点点头:这好比当年高考,自己辛辛苦苦、拼死拼活考上985高校,而同专业的某同学成绩一塌糊涂,是托着关系进来的,自己最初见面时是不怎么待见他。将心比心,这个成见可以有。王阖运随即弯下了无名指:第四,荣尚书也曾任过翰林院侍讲学士,你现在也出任此职。
不过,荣尚书是光绪九年会试中式,当时年仅二十四岁,端的是少年得意。三年后中进士,通过考选入,翰林院为庶吉士。再过三年,考试优等,散馆后授为翰林院编修,这时候他与你一般年纪。虽然如此,已经够他骄傲的了,因为我大清的惯例是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他三十岁任编修,加上又是旗人,黑头公是指日可待。不想之后仕途艰涩,等他熬到侍讲学士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不惑之年了!
而你这个洋进士、野翰林,居然在不惑之年,便已经是侍讲学士。你让荣尚书心里如何平衡?能不对你有成见么?
这好比985高校学生凭自己真本事考上公务员,在基层辛苦奋斗二圌十圌年,爬上副处。而同办公室的小青年,是三流民办高校毕业,靠关系进入公务员队伍,入职之后便参加中央党校培训,出来就是副处。你说这样两人见面,能不擦出火花么?
王阖运又曲下最后的小拇指:加上你们之间本来就有成见,这五个叠加在一块儿,你说,你去见这荣尚书是不是有麻烦?
那,我能不能不去见他?孙元起又想当缩头乌龟。
王阖运和老大人一样,很坚决地不同意孙元起的想法:不可!绝对不可!荣尚书在任管学大臣时便简在帝心,很快转任礼部尚书,兼在军机处学习。在去年是否立宪的争议中,又遵循皇太后之意,认为立宪时机尚未完全成熟,需要从长计议,并奉S草拟懿旨。由此可见他深得圣宠。如今他是户部尚书、翰林院掌院学士,最近一两年间必定出任协办大学士。你能不去拜见?
而且他是咸丰九年59)生人,现在不过四十有七,只要不出纰漏,至少要留在中枢二圌十圌年。如果你因为此事开罪了他,以后掣肘之事必然层出不穷。真到那时,就悔之晚矣!“孙元起有些沮丧:那我该如何是好?自己送上门,让他羞辱一番?王阖运却拈着胡子劝解道:这事倒也不难解决!“哦?孙元起闻言眼前一亮,连忙拱手请教,壬老,还请您赐教!“王阖运也不谦让:荣尚书仕途蹭蹬,在光结二十五年(1899)任山东学政后才开始出现了转机,随后便青云直上。听说这里面的关键,就是他在此期间结识了当时的山东巡抚袁项城宫保,并受到袁宫保的赏识。通过袁宫保,荣尚书认识了更多的显贵要人,从而有了上援,开始了上进之路。“孙元起有些纳闷:怎么突然扯到袁大头了?难道要我去拜他的码头?
袁宫保现任直隶总督,衙门在保定,朝中有事,常常隔三差五地进圌京。王面运依然不急不慢地说道,如今荣尚书虽然显贵,却不忘旧恩,所以每次袁宫保进圌京,必然邀至家中小坐,热情款待。“孙元起似乎听出了一点意思来。
王阖运又道:据说袁宫保对于百熙校长也是青眼有加,R恨未能一见啊!“孙元起站起身,朝王阖运深深地鞠一躬:谢谢壬老点拔!“王阖运也站起身:百熙校长客气啦!对了,你新进官圌场,怕是对一些礼节,尤其是翰林院之间礼节还不是很懂吧?你且坐下,老夫和你稍微!“翰林院还有自己一套游戏规则?孙元起不免有些好奇。
王阖运说道:平时官圌场上使用的名刺拜帖,上边名字不过铜钱大小,这是惯例。
R有你们翰林院的官员有些特殊,是用大字名刺,姓名几乎要占满全幅纸。说着,从边上拿来一张拜帖,现场演示给孙元起看。
这个规则不懂,是要闹笑话的!说着,王阖运把写好的拜帖递给孙元起,当年李合肥中堂在翰林院的时候,便用这种大字翰林名刺去拜访美国公使。结果美国公使不懂咱中国的规矩,看到字大满纸,还以为是瞧不起自己,便给自己弄了一个更大字的名刺还给李合肥。李合肥见了也很生气,认为是欺负自己,结果用了一个五六尺长的名刺回敬了回去。一时传为笑谈。“孙元起暗自抹把汗如果你要是不说,我真的得闹笑话!
第一一一章、高谈正可挥麈毛
王阖运又叮嘱道:这拜帖平时出门经常使用,自己裁切书写,不免耗时费力。你可以写了样子,叫人拿到琉璃厂多印些,随身带着,最是方便!“孙元起心中已然打定主意:您老这字就写得不错,等会儿用这个作模板便好。王湘绮接着说下去:官圌场最讲究论资排辈,除了依据官职大小,还有考虑登科先后、几甲出身、入衙先后。在国朝初年,各处都兴此道,而吏部最重同寅前辈,即便后来做了尚书、入了军机,旧曰同僚见面,拜帖上还要用‘旧寅‘二字,否则就是失礼。
到了今时今日,朝中还有几个衙门最喜欢论前后辈之礼,除了内阁、礼部、都察院,就是你们翰林院了。只要是从这个衙门出去的,即便你飞黄腾达,做到三公九卿,见了比你早进翰林院的,也要恭敬地称呼别人为‘老前辈,根据自己的科次或称晚生’、或称学生‘。
以前就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大致发生在顺治乙未年55)吧。翰林院散馆后,安邱刘祚远出任吏部主事,当时官至户部侍郎的孙文定公(名廷铨,谥号文定)有事过门拜访,递上拜帖。这孙文定公在顺治庚寅年50)曾任翰林院提赞四译馆,依照规矩,拜帖上应该写旧谊孙廷铨拜,结果一时大意,忘了这茬儿,只写着‘孙廷铨拜‘。刘祚远见格式不对,便毫不客气地让人把拜帖退了回去。孙文定公没有一点脾气,还得向人道歉赔礼。“孙元起道:亏得壬老提醒,否则我真不知道其中还有这等窍要!那时候荣尚书怕是寻了这个由头,对我成见又加一条!“王阖运微微颌首:这王中堂咸丰壬子年52)中进士后,便分部学习,并未入翰林。虽然如今兼着翰林院掌院学士,你见他后,称‘中堂大人便可倘若见了荣尚书,你就要恭敬地称他老前辈了。
这点你可错不得!“
在心中默默念上几遍。孙元起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孙元起以为这繁文缛节到此就该结束了,谁知道王阖运又拉着他,仔细讲解了去人家应该从哪一边台阶走、站在客厅哪一边给人行礼什么的,弄得孙元起哭笑不得。
回家之后,便把王阖运示范的拜帖交给老郑,让他去琉璃厂印上数百张。隔了两三日,老郑便取了回来。虽然不如今日做名片的立等可取,也算得上是高速高效。
孙元起打开外面厚实的毛边纸,就见到一大摞鲜红的名刺。有的印着孙元起拜,有的印着晚生孙元起拜。字倒是庄重丽、赏心悦目,透露出浓浓的金石味,可是这红纸怎么看怎么刺眼。刺去倒像结婚请柬!
这印得倒是非常好。可为什么用红纸印呢?用白色、浅茶色印的话,多素净啊!
孙元起翻着名片,随口说道。
老郑连忙介绍说:咱大清的官圌场上,除了国圌丧期间。名刺多数以红色为主。至于您,那是翰林院的官,平时更是必须用红色!“看来,清代宰相家的小厮,知道的官圌场常识都比自己丰富啊!算了,就这样吧!拜帖既然准备好,自然不能耽搁,瞅着袁大头回京的时候,孙元起先去拜访武英殿大学士王文韶。
今年五月份的时候,慈禧太后看王文韶当差多年。勖劳卓著,如今已经年逾七旬,每日召对起跪都有些艰难,便开去了他的军机大臣差使。此后,他便在家养病,很少出外走动。所以去拜访他倒不用特别挑日子。
到了门口,老郑轻车熟前递过银子和名刺。或许是银子发威,或许这王中堂确实和自己的叔祖父关系不错,片刻之后。家人就出来迎接孙元起。
孙元吩咐老郑将八色礼品抬进府内,自己随着家人来到正厅,只见一位矮小的老爷子手持纸扇站在厅中,见有人进来,忙抬头眺望。
在这一瞬间,孙元起大致看清了传说中油浸枇杷核子的长相:脸并不像想象中圆滑者的丰腮重颐。相反,非常瘦癯,加上一部花白的胡须,整个人像是位私塾先生。或许从军机大臣位置上退了下来。
手中失去圌操控天下的权柄,老人气色有些颓唐。尽管比叔祖大人年青三岁。看着倒比老大人更苍老些。
无论如何,人家七十多岁的年纪摆在那里,自己上前磕个头还可以接受。想着,便快步上前:晚生孙元起给王中堂请安!“琉璃球果然柔和婉转,对谁都是三分带笑。王中堂连忙过来扶住孙元起:呵呵,你就是寿州中堂的孙吧?老夫数年前便在廉子胡同见过你呢,当真是王谢子弟,果然风流潇洒、卓尔不凡!来来来,快请坐!“搀着孙元起的同时,还不忘吩咐上凉茶与孙元起解渴。
两人先套了一会儿交情,又说起翰林院的事儿。
王中堂道:人们常说,翰林院庶吉士是‘半路修行,而翰林官为玉堂仙’。百熙今蒹皇太后特简,—步登仙,此等荣幸古今无二,最是可喜可贺!“孙元起脸上带笑,心中却想:这老头是骂人呢吧?
王中堂犹自不觉:百熙到了翰林院,平时职事倒也清闲。如果无暇,不去也可,然而还是一月去上几回为佳。国朝设立翰林院以来,向来有大考制度。嘉庆、道光、咸丰年间,每隔四、五年就临时举行一次,考绩处于三等以下的,处分极为严厉,降职、罚俸都是轻的,甚者即行革职,比如嘉庆年间的侍读学士承恩泰。“如果选明清翰林官中最悲催人物的话,那么这位承恩泰同志一定能入前三名!
这位满族人,也不知是怎么混进翰林院的,而且还当上了侍读学士。
嘉庆十七年2),翰林院举行大考。按照规矩,满族翰林只考满语、骑射两项,承恩泰道:我热爱中国古典文学,这个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