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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的目光依然温暖深邃,眼睛流动的神采似乎在暗夜中也放出熠熠的光彩:“梁某身边的这位名叫蒋方震,字百里,浙江海宁人,曾就读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又曾留学德国,之前执掌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想来百熙一定听过他的大名吧?”
孙元起连忙拱手作礼:“原来是章太炎先生誉为‘浙之二将。倾国倾城’的蒋百里校长!孙某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只是缘悭一面。谁知今天有缘相见,竟然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之处还请百里校长恕罪!”
蒋百里和蒋尊簋都是浙江人,都从杭州求是书院(现浙江大学的前身)肄业,都曾在日本成武学校、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而且都精通军事,只不过一个是学步兵(蒋百里)、一个是学骑兵(蒋尊簋),故而被章太炎誉为“浙之二将,倾国倾城”。当时,他们俩再加上蔡锷又被称为是“南方三杰”。
蒋百里也是躬身答礼:“方震见过孙总理!‘浙之二将’不过是太炎先生抬爱。百里实在愧不敢当。而且如今‘浙之二将’都已泯然众人,怎么比得上孙总理的学生蒋介石总长、蒋雨岩旅长?那才是名符其实的‘国之二蒋’!”
蒋百里在后世军界享有盛名,尤其是力压日本陆士同学夺得天皇佩剑、在《国防论》中提出“以空间换时间”的持久战战略思想两件事最为世人所津津乐道,被称为“一个蒋百里就两次打败整个日本陆军”。蒋百里之所以能有偌大名声,究其根源。除了本身才智过人外,还在于他的交游显赫,有众多名人的抬爱与捧场。章太炎的夸奖只是其中之一。
在蒋百里成长过程中几乎一路都有贵人提携,首先他出生于海宁的大族之家,他的祖父蒋光煦是清代著名藏书家,所辑刻的《别下斋丛书》、《涉闻梓旧》至今为文献学家所宝爱。在少年时期,他得到时任桐乡县令方雨亭的赏识,而方雨亭是民国时期历任孙中山大元帅府卫戍总司令、福建民军总司令、代理福建省政府主席方声涛的父亲!
在求是书院读书时期,蒋百里又屡屡得到监院陈汉第的照拂,后来在东北更是多次得到陈汉第的通风报信才因祸得福、化险为夷。陈汉第之后曾历任国务院秘书长、清史馆编纂,而他的弟弟陈敬第(陈叔通)更厉害,建国后曾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政协副主席!
至于在日本求学期间结交蔡锷、梁启超、张澜、李烈钧等;在德国见习认识廕昌,进而与袁世凯搭上关系;娶妻与海宁査氏搭上关系、女儿嫁给钱学森,更是大家耳熟能详的趣闻,毋庸赘述。所以说,一个人自己行还不行,还得要别人说你行。同时说你行的人也得行,这样你才能真正行!
不过蒋百里虽然才能卓著,又有贵人提携,但实在是时乖命蹇。在他三十多年的军事生涯中,先后被赵尔巽、段祺瑞、袁世凯、黎元洪、吴佩孚、孙传芳、唐生智、蒋介石等聘为参谋长或顾问。但却没有亲自指挥过一次战役,而且谋划的战役也大半以失败告终,只能不断颠沛流离于各军阀之间。仕途也坎坷波折,大多数时候是在军事教育界或文艺界混碗饭吃,而不能以军事将领自命。
至于“浙之二将”另一个的蒋尊簋,则是近代诗界三杰之一蒋智由(其余两人是黄遵宪、夏曾佑)的儿子。也算名门之后。如果没有孙元起捣乱,真实历史中他应该在辛亥革命之后担任广东都督府军事部长、权摄广东都督。等浙督汤寿潜改任南京临时政府交通总长,会被推举接任浙江都督兼民政长。孰料经过孙元起这只蝴蝶一扇,他不仅在广东没有捞到好处,在浙江也被汤寿潜指定的后继者朱瑞压得死死的,根本没有出头机会。最后被朱瑞以“出国考察”为名礼送出境。再也没有下文。
被章太炎吹捧的“浙之二将”,一个不务正业,一个被扫地出门,确实有负国学大师的期许。他们别说与官至四川都督、海军总长的蒋志清相提并论,只怕眼下与蒋作宾相比,蒋作宾都有些不太愿意。所谓“抬爱”恐怕不是敷衍之词!
梁启超却道:“蒋介石、蒋雨岩是后起之秀,可与百里、伯器并称‘国之四蒋’。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与日本史上的‘德川四天王’(指德川家的四位家臣酒井忠次、本多忠胜、神原康政、井伊直政)媲美,也算是中国军事史上之美谈!”
如果有熟悉近代军事史的人听到这句话必然要拍案大笑:要照梁启超这么说,那再加上蒋翊武、蒋鼎文、蒋光鼐等,岂不是可以组成类似于“日本七柱枪”的组合?如果再多拉上一些姓蒋的阿猫阿狗,说不定还能拼凑出像“德川十六神将”之类的合称呢!
“任公,你怎么会认识百里校长?”孙元起笑罢随即问道。在他看来,梁启超是言论界的领袖,蒋百里则是不解风雅的丘八,两人应该毫无交集才是。
蒋百里抢先答道:“当初方震因为避祸逃到日本。想要进入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而清政府为了防止有叛党掺入,对于进入陆士的学生设立重重障碍。按照清政府的规定,方震自然难以满足条件,只好冒昧拜托任师从中斡旋。才最终得以侥幸入选。也正是借助这个机会,方震才得以夤缘拜在任师门下。”
蒋百里与梁启超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在历史上,他们曾在一战结束后共同赴欧洲考察学习。这是梁启超初次到欧洲,他本来就志趣广博,对于欧洲的艺术、文学、哲学、历史、政治、经济等无所不好,这回正好比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无奈他只懂得些许日语,对七扭八拐的拉丁字母一窍不通,只好请曾在德国见习的蒋百里充当翻译,因此倚之如左右手。
正好此时蒋百里也对欧洲的文艺复兴史大感兴趣,他觉得五四运动前的中国好比是中世纪之前的欧洲,急需要一场文艺复兴运动来摆脱专制和愚昧的约束,进而开启国民的智慧。在1921年回国之后,蒋百里将欧洲考察的成果写成一本《欧洲文艺复兴史》,并请梁启超为之作序。谁知梁启超下笔不能自休,竟一口气写了五万多字,序言的篇幅与原书差不多。后来梁启超将这篇长序改写、充实,取名为《清代学术概论》出版,反过来又请蒋百里为之作序。这是民国学术界上的著名佳话。
“或许百熙还奇怪百里为什么会在经世大学吧?”梁启超接着解释道,“年前的时候,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全体学生向陆军部请愿,要求撤换校长。陆军部经过遴选,便委派百里去当校长。百里到校之后励精图治,积极进行改革,结果忤逆了陆军部军学司的司长魏宗瀚。于是他便从中作梗,处处刁难,多方掣肘,不仅使得百里购买物资教具、马匹武器等资金成为泡影,而且还任用私人,处处排挤百里。百里万般无奈之下,只有提出辞职。
“梁某知道百里有大才,而且中国政策研究院军事室正缺少一个得力人手,便举贤不避亲,电请百里过来帮忙。百熙你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第四四六章画虎不成反类犬
孙元起连忙说道:“敝人对百里仰慕已久,任公能帮学校引进如此人才,孙某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意见?”
笑话!蒋百里在后世可是被冠以“军神”、“国士无双”、“民国战略大师”、“现代兵学之父”等头衔,纵使其中有被揄扬吹捧的成分,也说明他还是很有几把刷子的,否则肥皂泡早就吹爆无数回了。像这样的人才,梁启超要是能弄来三五十才好呢,孙元起绝对不会嫌多!
——当然,如果孙元起知道面前这位兄台名列民国四大祥瑞(百里的谋主,玉祥的仇人,六师的师长,光头的兄弟)之首,后来更是被网友戏谑称为民国军中三大祥瑞:参谋本部的蒋百里,帮谁谁败;陆军的胡伯玉(胡琏),救谁谁死;海军的丹阳舰,同行必沉。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后悔说出这等话来?
顿了一顿孙元起又道:“孙某最佩服的是百里在就任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校长时演讲中的一个论断,即近代中国从日本学了两件东西最不可救药,一个是教育,一个是陆军。陆军什么的我不是很懂,但就我这么多年的教学经验来看,从日本学来的教育确实糟糕透顶。仅凭这一点,孙某就要引百里为平生知己!”
梁启超倒有些疑惑:“百熙、百里何出此言?在我看来,日本教育水平虽然不能与欧美列强相提并论,但教育体系完善、教育投资激增、教师待遇优渥,经过近三四十年的发展,有效提升了大和民族的整体素质,推动了日本经济的飞速发展。至于日本的陆军。则是聘请德国军官加以训练,在日俄战争中一举击败凶蛮残暴的沙俄军队,使得日本一跃成为亚洲强国。这些都颇足我们中国取法,为何你们反而说是最不可救药呢?”
“诚然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的教育堪称是全面成功的,很多经验都值得中国取法。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关键问题不在于中国应不应该取法日本,而在于咱们应该如何正确取法日本的经验!”孙元起解释道:“在甲午中日战争之后,日本教育的改革成功已经成为国人共识,也成为我国教育界效法的对象,各省都派出代表团到日本观摩学习,进而在回国后依样画葫芦。
“其实我们在取法日本之前。首先必须要客观准确地评价它的成败得失。大体而言,日本教育改革成功的基石在于巨额资金投入、普及初等教育、适应社会需求、多渠道开发人才四个方面。可中国在学习这几个方面的成绩如何呢?清末国家多灾多难,需要不断向列强支付巨额赔款,导致教育经费严重短缺,使得整个教育事业的发展都受到制约,包括办学规模不能与日本同日而语。初等教育严重落后,教学质量也相差甚远,聘请的外国教员不是日本二三流学校毕业生,就是欧美混不下去只好来中国淘金的下脚料!
“至于适应社会需求、多渠道开发人才,更是无从谈起。因为中国历来就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观点,很多读书人根本不屑于就读师范学校和技术学校。认为那些都是旁门左道。殊不知在日本,师范教育、技术教育与普通中学鼎足而三,尤其是满足国家发展对于技术工人需求的技术教育,更是重中之重。曾有日本教育学者自豪地说:‘在我国不是先有工厂,后办工业学校;而是先办起工业学校,培养出毕业生,才计划办工厂。’也就是说,学校教育根据国家发展布局,甚至跑到了社会需求的前面!”
梁启超点点头:“士农工商的位次在国民心目中根深蒂固,是当前社会发展的桎梏。必须尽快加以批判!想来百熙在执掌教育部之后,大力普及义务教育、推动职业教育,正是有惩于此?”
孙元起道:“正是!经过二十年的积淀熏陶,这些弊端已经积重难返,不可救药。想要矫正又谈何容易?但更严重的危害还在于教育指导思想上的偏差。日本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时候便有人提出‘东洋道德,西洋艺术’、‘和魂洋才’的理念,中国在稍后也提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口号。但富有进取心和开拓精神的日本人很快就超越了这种认识,把‘文明开化’提高到与‘殖产兴业’‘富国强兵’基本国策并列,积极破除旧有陋习,求新知识于世界。
“而我们国家呢?虽然提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其实思想还是停留在‘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层面,根本没有开化的迹象。在光绪末年学部颁行的《学务纲要》中明确要求‘中小学堂宜注重读经,以存圣教’,规定小学生每周读经12小时,占总课时的三分之一以上;中学生每周读经9小时,占总课时的四分之一。而有关西方史地、物理化学等课时却非常少,至于西方的政治法律、思想精神被当政者视如洪水猛兽,而且‘易涉空谈’,要求学校必须予以严禁和取缔。
“中日两国在教育指导思想上存在如此偏差,那么两国命运不同也就可以想知了!至于陆军为何不可救药,孙某这个外行人不甚了了,无法挠到痒处,还要请百里贤弟来评说得失!”
蒋百里也不推辞:“孙总理不愧是教育大家,对于当前中国教育问题分析得鞭辟入里,方震佩服!至于陆军的弊端,与教育问题大体相同,但也有其特殊性。话说日本陆军在风格上是学习借鉴当今世界上最轻大的德国陆军,而且学得惟妙惟肖,按说应该不差才是。但我们认真分析便会发现,他们除了军事操典和武器装备来自德国之外,其行为准则、思想内核还是日本传统的武士道。换句话说,日本陆军不过是披着德国外皮的日本旧式军队!
“不少人认为日本军队在日俄战争中击败俄国,标志着日本军队改革的成功和日本国家的崛起。但在我看来,这场战争日本完全是惨胜、是险胜,而且这个胜利更多是海军的胜利,对于陆军来说完全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仅以旅顺会战为例。
“旅顺会战从1904年8月打到12月,从盛夏打到隆冬,战争持续达五个月之久,惨烈空前。在这场战役中,日军参战兵力累计十三万余人,而俄军累计参战兵力只有四万四千人。在如此悬殊的兵力比例下,日军阵亡、负伤人数都大大超过俄军,才最终获得胜利。为何日军有那么大的伤亡呢?除了它本身处于进攻一方外,还在于日军司令官乃木希典倾全军之力以野蛮残酷的‘肉弹’战术攻击筑有坚固堡垒的俄军,致使日军死伤惨重。
“在俄军火力如此凶猛的情况下,乃木希典居然使用落后于时代的人海战术对坚固堡垒发起冲锋,造成人员大量伤亡,仅凭这一点就该把他送上军事法庭审判。结果呢,乃木希典的行为不仅没有受到责难,反而被日本国内捧为‘军神’!旅顺会战是当今世界首次大规模现代化要塞围攻战,也是未来堑壕战的一次实战演练,这等黑白不分的行为不仅进一步鼓舞日本陆军中野蛮凶悍的武士道精神,而阻碍他们从中汲取未来战争的经验!
“自从打败俄军之后,日本陆军便日渐骄傲狂纵,颇有些目空一切的味道,更加迷信所谓的武士道精神,连昔日奉为圭臬的德国陆军都不放在眼里。以现在日本陆军的实力,欺凌中国、朝鲜等弱国自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若是它哪天歇斯底里,胆敢挑战比沙俄更加强大的国家,又或者数十年后中日形势发生逆转,定然难逃兵败国破的下场!”
听闻蒋百里的判断,孙元起几乎忍不住要朝他竖起大拇指:在二三十年之后,在侵朝和侵华中捞足好处的小日本居然猖獗到接连挑战苏、英、法、日等世界强国的程度,结果先是在诺门罕战役中被苏联打得找不着北,后来在太平洋战争中又被美国打得屁滚尿流,最后差点国家覆灭。这一切岂不都是如同蒋百里所预料的那样?
梁启超叹息道:“胜利掩盖了弊端,赞誉阻碍了进步,自大埋下了祸根,这大概就是《老子》中所谓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之祸所伏’吧?”
蒋百里又道:“中国陆军,尤其是北洋军,也是师承德国陆军,和日本陆军算是近亲。但在甲午中日战争和甲辰日俄战争中见识到日军厉害之后,很多地方部队鉴于自身兵员素质和装备水平根本难以达到德军水平,便把学习的目标定位为日本陆军。在他们看来,日本陆军虽然不能与德军媲美,但是胜在适合东亚国情,简便易学,而且战斗力不弱,足以雄霸东亚,日本教官又便宜又好请。所以很快便把日本陆军作为学习的样板。
“最终中国军队的学习结果呢?大家放弃了日本陆军的德国外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