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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这样吗?”孙元起当时就震惊了,“我都不知道我有钱,《观察家报》怎么会知道?”
李经楚此时也说道:“我没看过那个什么《观察家报》,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不过,各国银行经理和我闲聊时曾明确说过,如果百熙你用无线广播、电视、味精、黄花蒿素、脱水蔬菜、薯片等专利中的任何一项去抵押,他们都会给你不低于200万两的贷款。即便不用任何抵押,只要你出面担保,他们也可以给出100万两的额度。”
孙元起脑袋开始发晕:“二位舅舅,你们说得我有些糊涂,不过我真不知道我能值那么多钱。要不,你们先在这里住几天,让我清醒了再给你们一个答复,如何?”
李经方、李经楚兄弟自然不会在经世大学住下,说罢“过几天再来看百熙”,便告辞离去。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莉莉丝端着饭菜过来,用勺子一口口地伺候着孙元起。这让孙元起感觉自己是瘫痪在床,很有些难为情:“莉莉丝,把我扶起来,我自己来!”
“别逞能!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不老实躺着?再说,难得我有机会这么伺候你!”莉莉丝丝毫不顾忌孙元起的感受,“对了,你什么时候把景惠接回家?”
趴在一旁小桌子上吃饭的念萱说道:“爹地,妈咪让我以后管景惠姐姐叫‘姨娘’,姨娘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不当姐姐了?”
赵景惠回到经世大学之后,便从赵家搬了出来,目前是住在实验室。听了她俩的问话,孙元起顿时郁闷了:“谁会想到事情变成这样?”
“难道你打算不管她了?”莉莉丝性格一如既往地泼辣。
孙元起只好使用缓兵之计:“目前她还在研究百浪多息的抗病原理。等她研究结束再说吧!”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明天就把她接回来。”莉莉丝女强人性格凸显无疑,“对了,我听托尼说,生产百浪多息的公司正准备申请专利。景惠的研究成果。会不会最后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孙元起低声说道:“实验室最新研究成果表明,百浪多息在动物体内会裂解为两部分,其中有效的活性部分是一种新型化合物,不仅不在专利保护范围内,而且还是无色的,可以广泛用于预防和治疗细菌感染性疾病。”
莉莉丝微微一笑:“那景惠妹妹岂不是一棵摇钱树?万一被人挖走那就麻烦了!嗯,明天我一定把她接回家。还有,一定要抓紧时间注册专利。别弄得和上次一样,为了专利权还要打大半年官司!
孙元起装作无意问道:“莉莉丝,黄花蒿素在美国销量如何?”
莉莉丝白了他一眼:“怎么,学校又没钱了?说吧。要多少?”
孙元起心中大叫:我说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呢,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每次我一问,作为家里财政总管,莉莉丝就用这样的话来搪塞:“说吧,要多少?”顾左右而言他。从来不对自己坦白交代。
孙元起推开饭碗,正色问道:“莉莉丝,你诚实说,我们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莉莉丝很是诧异。因为之前孙元起从不关心这个问题:“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今天,我的远房舅舅来访。他提到去年英国《观察家报》发表一篇文章,里面说我是大财阀。我非常吃惊。所以想向你求证一下。”孙元起也不隐瞒。
莉莉丝笑道:“有多少钱?这怎么说的清楚!比如经世大学的土地和房产,别人给你五百万两,你卖么?再比如经世大学图书馆中的殷商甲骨、敦煌遗书、宋元珍本,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谁能说清值多少钱?”
孙元起道:“不是让你说这些!我问的是,你打理的那些企业到底有多少钱?”
莉莉丝见孙元起问得郑重,这才放下手中碗勺,认真答道:“真想知道?那我一笔笔算给你听。当然,在此之前,我们要先除去你在商务印书馆的版权,以及像青霉素、电视技术等在内虽然很值钱、但目前没有盈利的专利。
“先说在中国的产业,包括华熙面粉厂、华熙味精厂、致用医药公司、中华工业机械公司(北平铁厂)四家企业。如果统计厂房、设备、专利等在内的话,华熙面粉厂大概值40万两,华熙味精厂值160万两,致用医药公司值200万两,中华工业机械公司(北平铁厂)最贵,估计在400万两。
“除此以外,我们两人合计在远东广播集团(中华广播公司,日本广播公司)持股37%,如今至少值200万两。
“至于在美国,完全属于我们的企业只有两家,利百女性内衣公司、利百方便食品公司,不过产品非常畅销,市值估计在150万两左右。
“当然,你还分别在伯格曼调味品公司、伯格曼食品公司、吉米运动器材厂分别占有23%、38%、15%的股份,这些也价值不菲,至少有400万两。
“所有产业合计价值在1300万到1500万两之间。但这些产业目前盈利都非常可观,而且产品大半处于专利保护期内,没有人愿意选择在此时出手。你也不愿意,对吧?”
孙元起发现,莉莉丝在报价的时候,只要是自己知根知底的企业,都比较贴近公允价;只要是她经手操办的企业,价格都明显偏低。即便如此,总价值也在1300万到1500万两之间。
要知道,去年(1910)清廷试办1911年财政预算,全年收入也不过才亿两。孙元起一人的身家,就占岁入的二十分之一!
孙元起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观察家报》要说我是大财阀了!照这么说,我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大财阀!”
第二四六章纵令有技已穷鼷
看着孙元起财迷心窍的样子,莉莉丝掩口胡卢而笑:“什么大财阀?你不过是有点小钱的土财主罢了!”
“这还算小钱?”孙元起不满地瞪了莉莉丝一眼。
莉莉丝道:“别看值那么钱,其实除掉不能随意变动的厂房、机器和纸面的专利权,每年能赚的就那么一点。赚的这点钱,还一大半被你投进了学校里,手头能有多少钱?”
孙元起知道莉莉丝所言不虚:别的不说,光图书馆每年采购图书的经费就要10万两,何况还有师生员工的薪酬津贴、吞金兽似的的各个实验室费用呢?
“莉莉丝,你经常在上海,知道义善源么?”孙元起问道。
莉莉丝点点头:“知道,中国本土一家蛮大的私人银行。”
“义善源是我远房舅舅的产业,如今资金链出现问题。今天他们来,就是希望我出面向外国银行借款。对于这个问题,你怎么看?”孙元起对于经济一窍不通,相比之下,作为犹太人的莉莉丝简直就是天生的企业家。
莉莉丝反问道:“他们开出什么条件?”
孙元起当年亲眼目睹莉莉丝和她老豆伯格曼先生针锋相对谈判的场景,至于远房舅舅,她自然更不会轻饶的:“他说,如果我能借来100万两,义善源给我一成股份;如果能借来200万两,给我三成股份!”
莉莉丝噗嗤一笑道:“哟,你的舅舅还真是银行家啊!那你答应了没有?”
在欧美文化里。提到银行家的形象,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莎士比亚名著《威尼斯商人》中的夏洛克,给人的感觉是刻毒而贪婪。莉莉丝用“银行家”来形容李经楚,自然不是什么好词。
孙元起摇摇头:“我对金融一窍不通。我们家的财政大权又掌握在你的手里,我怎么可能随便答应?自然要先问问你的意见。”
“你没有随便答应是明智的。”莉莉丝把碗勺挪到一边,搬来椅子坐好,才接着说道,“关于中国的私人银行,外国金融界普遍有两个看法:第一是资本小,第二是操作不规范。义善源虽然是中国私人银行中的翘楚,但也很难让人相信他的资本能有600万到1000万两。凭什么投资100万两才给10%的股份?投资200万两才给30%的股份?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欺诈行为嘛!
“义善源本身就是银行,居然还会出现资金短缺,这说明什么?我们完全可以推测,这家银行肯定在某一方面出现巨额亏空。从而导致资金链出现问题。亏空有多大?问题有多严重?投入多少钱可以挽救?这些我们都一无所知。在情况不明的前提下,贸贸然把钱扔进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孙元起道:“你说得没错,义善源在去年橡胶股票风潮中受损严重,所以才出现严重的资金短缺。”
莉莉丝一脸凝重:“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更不能涉足了!”
“为什么?”
莉莉丝答道:“中华广播公司在股灾前后搜集了大量情报,经过综合分析,发现在橡胶股票风潮中,华商在上海投入资金约2600万至3000万两。在伦敦投入资金约1400万两,绝大多数都是血本无归。义善源作为上海屈指可数的私人银行。极有可能深陷其中,亏损额度甚至不会低于800万两!”
不得不说。莉莉丝分析得非常到位。
历史上,李经楚归还从交通银行中拆借的款项后,上海义善源总号账面上只剩下现银7000两。不久义善源宣布倒闭,负债高达1400万两,其中绝大多数亏损都是因为橡胶股票。
孙元起目瞪口呆:如果义善源真有那么大缺口,即便自己贷来200万,也不过让它多活几天罢了,反倒是把自己给牢牢套在里面。
“既然如此,我等会儿就写封信送去,回绝了此事!”孙元起对坑害自己的两位舅舅,现在是一点好感也没有。
莉莉丝笑道:“倒不用急着回绝他们。”
“那你还想怎么样?”孙元起大为不解。
“中国有句话说,饿死了的骆驼也比一匹马重。同样道理,义善源虽然出现亏空,但还是非常有价值的。”莉莉丝慢悠悠地说道,“有价值?你打算投进去多少钱?”孙元起睁大眼睛。
“不、不、不!”莉莉丝连连摆手,“不是投钱,而是接手部分业务。”
“你?”
莉莉丝两眼开始放光:“你看,我们有那么多家工厂,分散在中国各地,现金往来需要在各个银行之间周转,非常不便。每年年初,盈利部分再转到经世大学在花旗银行的账户上,需要一笔提取一笔,经常有大量剩余资金滞留在账户上,没有发挥任何作用,这无疑是资金的巨大浪费。
“当工厂或者学校突然需要大笔开支时,我们又会担心入不敷出、资金短缺。如果我们自己建一家银行,这些问题岂不就可以迎刃而解?而且你自诩为财阀,岂能手头没有一两家银行?”
“我们自己开一家银行?”孙元起挠挠头,这还真是财阀的做派。
“对啊!”莉莉丝兴奋地说道,“现在中国对于私人银行管理非常松懈,只要有资本,谁都可以开。既然谁都可以开,为什么我们不开?今年年初,光我们各企业转到经世大学账户上就有210万两之多,加上历年结余170万两,这些加起来就达380万两。凭这些银子,还不足以开设一家媲美义善源的私人银行?”
孙元起面容一板:“如果你真要开银行,我不反对,你年初转来的210万两也尽可以转到新银行的账户里。但是,原先结余的170万两必须放在花旗银行,绝不能动一分一毫。虽然那些钱多数是企业的利润,只有少部分来自社会各界捐赠,但现在既然分不清,那就只有全当捐赠处理,决不能挪为他用!”
“好,都依你!”莉莉丝知道在这种问题上孙元起不会丝毫让步,所以也不白费口舌,“但是,我们的所有企业都必须在新银行开设账户,作为中华工业机械公司的子公司,北平铁厂也不例外。你没意见吧?”
“银行万一亏损怎么办?”孙元起有些担心。
“你放心吧,我会从欧美最好的商学院、最好的银行里请来最专业人员打理业务,保证银行的稳健发展。再说,只要我们各企业蓬勃发展,即便出现些小问题,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的!”莉莉丝抛了一个媚眼,“你早些睡吧,我回去仔细考虑一下成立新银行的事儿。”
“拜托,你还没说清楚怎么处置义善源呢!”孙元起急忙唤住莉莉丝。
莉莉丝娇笑道:“这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跟他们接洽的。”
莉莉丝所谓的“接洽”,就是找来一大班犹太人,用现银收购贷款方押在义善源手里的股票、房产、田地、珠宝等。那价格砍的肯定是刀刀见血,从大股东李经楚到总号经理丁维藩,个个怨声载道。
丁维藩还想硬气一点,拿着手中掌握的各企业股票,直接找到新上任的上海道台刘燕冀,想通过官方途径抵押借款,以救燃眉之急。这位刘道台当然记得自己前任蔡道台是因为什么被炒鱿鱼的,直接就拒绝了:“余非蔡道,不能调款。”
等到归还交通银行借款之后,上海义善源总号账面上只剩下现银7000两,李经楚、丁维藩等人再也硬气不起来,只好抓住莉莉丝递过来的这根救命稻草。莉莉丝等人更是本着“趁你病,要你命”的原则,大肆砍价。经此一役,义善源虽然侥幸熬了过来,却元气大伤,再也没有当年私人钱庄老大的模样。
两个月后,华熙银行总行在上海正式揭牌,先期在武汉、北京成立分行。总资本达300万两,十两银子一股,共计发行30万股。其中,孙元起继续借用美国人扬克?约翰逊的名义,占30%的股份;莉莉丝占20%,薇拉、赵景惠各占10%;余下的部分,由托尼、伯格曼先生以及孙多鑫兄弟等人认购。
孙元起看着股份比例,不由一声长叹:“以后可离不得婚啊!离婚一次,我这个大财阀的资产就要缩水一回!”
华熙银行股票发行不久,青霉素、磺胺两种特效药通过全球的专利申请,并授权致用医药公司独家生产。消息传开,股票价格立马上涨两倍,但市场上却一股难求。这也在情理之中!如今谁不知道华熙银行股票是会下金蛋的母鸡?又有谁会傻到宰了母鸡换钱?
但此时,孙元起已经没有心情关注自己资产是升值还是缩水了。3月底,孙元起伤势稍愈,还想着在病床上多躺几天的时候,朝廷突然颁发一道圣旨:“调学部尚书荣庆为礼部尚书,授弼德院副院长。以学部左侍郎孙元起为学部尚书,立刻到任,会同度支部右侍郎陈邦瑞、民政部左参议汪荣宝等人纂拟宪法。”
清末乱局,就此拉开帷幕。
第二四七章今朝都到眼前来
荣升学部尚书的消息很快传开,尽管经世大学僻处郊外,道贺的人群依然纷至沓来,差点没踏烂孙家门槛。至于电报致贺的人那就更多了,大多数甚至之前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孙元起有些纳闷,问边上乐呵的杨度:“皙子,好生奇怪!当年我做学部左侍郎的时候,除了几个亲朋故旧,也没几个人上门道喜。如今做了尚书,怎么天下人突然都跟我有了交情?你瞧瞧,这是湖北各地府道州县的,这是安徽凤阳府和寿州县的,这是江苏淮安府的,哟呵,这是南洋孙氏宗亲会的……”
杨度春光满面,扇着扇子摇头晃脑地说道:“不止吧?不仅认亲戚、拉交情的上门了,恐怕连以往有些过节的也会送上贺礼吧?”
孙元起点点头:可不是么?就好比李经楚、李经方兄弟,似乎已经彻底忘记前不久被莉莉丝痛宰一刀的事,带着礼物笑容满面地登门拜访。
杨度合上纸扇,身体前倾:“做到侍郎,只能说明你有能力、有后台,并不代表你不可或缺。以前,每个部有四位侍郎,大家往往会在六部之间来回迁转,偶尔外放出去做做学政、布政使乃至巡抚,好不容易捞到升迁的机会,又因为一点小错,被打压下去好几年翻不过身。可以这么说,绝大多数侍郎都升迁无望,老死于这一职位。既然你前途未卜,别人凭什么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