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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孙元起一愣,“在哪里?”
杨度屈指算道:“经世大学有1500名学生,京城、江浙、皖赣、湘鄂等处附属中小学在校学生有人以上。这些人每年都要军训,可谓训练有素虽然比不上军队,至少比一团散沙的民夫强吧?而且他们有知识、有文化,只要略加培训,就能学会简单的防疫措施,岂不是比民夫好上百倍?”
孙元起连连摇头:“怎么能派学生去呢?他们都才十多二十岁,正值青春大好年华是家庭、学校乃至国家的巨大财富,万一死于疠疫,岂不可惜?”
“难道参加防疫九死一生?”杨度反问道。
“那倒不是。如果举措得当,感染率、死亡率应该都很低才对。”孙元起答道。
“那你还怕什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杨度嗤笑道:“朝廷爱惜新军,你爱惜学生,道理上还不是一样的?如果征募民夫,肯定死得比学生还多,你怎么不担心民夫的安危?难道学生的命比民夫的命值钱?”
“…”孙元起无言以对,不过在他心底里,每个学生都是宝贝蛋子、无价之宝,确实其他人谁也比不上。
杨度又劝说道:“如今防疫还短缺大量医生、看护,势必要在全国征集招募。你连自己的学生都不愿派到东北,又能说动谁去做更危险的治疗工作?”
孙元起沉思良久,才叹口气:“我先问问赵景行吧。”
正巧赵景行最近一直在经世大学支持军训,听闻传唤,连忙飞奔进城。孙元起把事情来龙去脉大致和他说了一遍,最后问道:“你一直在各附属中小学组织军训,对学生应该非常了解。如果现在紧急征募18岁以上志愿者到东北从事隔离、消毒等工作,最多能有多少学生参加?他们的素质能够胜任这些任务么?”
赵景行眼睛一亮:“素质绝对没问题。如果有5天时间,我估计最多能招募700人如果是5天,则不低00人如果给我30天,保证绝对不低于人!”
人?这已经接近所有在校人数的一半了,这可能吗?孙元起怕他没听清楚,赶紧重复一遍条件:“我们招募的必须岁以上的成年人,而且得是自愿的。”
“当然!”赵景行严肃地说道,“如果放宽条件至14岁,一个月内招募到人也不成问题。”
坐在边上的杨度也大吃一惊。
孙元起倒吸一口凉气:“怎么有那么多?基所有在校学生了“为什么一定是在校学生呢?”赵景行奇怪地说道:“军训可没要求参训人员一定得具有附属学校的学籍。我们军训严格正规,而且包食宿,很受各地中小学生欢迎。尤其我们军训服装,质量不错,样式也好而且给参训人员免费发放。所以为弄身经世大学的军装,每年军训时都有大量外校学生临时到附寓学校借读,有时候甚至借读生比本校学生还多!”
孙元起拍拍脑袋:一不留神,又让别人钻了空子!
疫情十万火急·孙元起也顾不上追究军训的事情,直接吩咐道:“募集人员问题,还需要向军机处汇报一下,但估计问题不大,你可以提前做些准备。我们只有二十天时间,所有志愿者必须在此之前到山海关报到,学习《防疫手册》。
“前五天赶到的志愿者分成一批·负责检查所有南下旅客,阻止疫情向关外扩散。之后赶到的志愿者每二十人编成一组,学完后按照规定,陆续进入东北从事隔离、消毒、焚尸等工作。至于相关差旅费用,你去找章行严讨要。还有什么问题吗?”
赵景行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记下任务后,抬头说道:“学生有两个请求。第一,此次任务动用人员在2000人以上,仅凭我一个人·就算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所以请先生把大学的保安拨给我一半,另外再请先生写信给阎百川、程颂云、蒋志清等师兄弟,让他们暂时过来帮忙。
“第二·此次任务涉及弹压、隔离等武力行为,东北民风彪悍,治安状况也不好,如果志愿者赤手空拳手无寸铁,难免会遇到危险。为了震慑宵小,请先生为我们准备2500支后膛步枪,新旧不论,单发连发都行,关键是要能用、带刺刀,子弹按每支枪30发配备。”
孙元起点点头:“派遣保安、给阎百川等人写信·自然不成问题。只是步枪需要朝廷批准,我不能先给你答案。不过不用担心,如果朝廷不给你们枪,我从北平铁厂给你们调拨门迫击炮!”
“那不如先调拨给我们吧?”赵景行急切地说道。
“…”孙元起顿时无语,在赵景行软磨硬泡之下才松口说道,“先给你们30门。”
赵景行大喜·兴冲冲去了。杨度也随之告辞退出。孙元起没有多想,继续伏案撰写《防疫手册》。
杨度一出门,就急忙去追赵景行,口中低呼道:“行止老弟,请留步!”
赵景行回过头疑惑地问道:“杨师爷,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
杨度一边喘息一边说道:“行止老弟,能借一步说话么?”
赵景行眉头微微一蹙,婉言拒绝道:“你看,先生让我在20天尽量动员志愿者,这要涉及好几千号人,我必须尽快着手才行。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不如就在这儿说吧。”
杨度迟疑片刻说道:“百熙要你招募的志愿者,必须岁以上的学生。这里面自然有他自己的考虑。不过在我看来,却应该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所以,不妨在年龄上适当放宽一些,比如14岁以上?”
“?”赵景行一言不发,双眼紧盯着杨度。
杨度自顾自接着说道:“家师湘绮老人曾给在下讲过一则陈年趣事,说他当年在曾文正公帐下平定发匪时,感觉发匪虽然号称悍勇,其实也是良莠不齐。行止老弟,你觉得发匪中应该哪一部分最悍不畏死?”
“自然要数跟随洪秀全从广西起事的老长毛!”赵景行答道。
杨度摇摇头:“老长毛自然凶悍,不过遇到形势不利,也知道暂避锋芒,并不是一味送死。要说发匪中最悍不畏死的,还数那群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他们奋勇直前,不死不休,丝毫不顾及身家性命,连成年人见了也退避三舍。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古往今来,童子军都是战场上一支不可轻视的力量,有时候甚至是打江山的中流砥柱。他们年轻,受伤后恢复较快他们单纯,极易受到他人蛊惑他们无知,漠视他人生命有如草芥。很多政治家、军事家都敏锐地认识到这一点,有意识地在军队中征召未成年人。远的不说,就说天朝吧。
我们先来看一组有趣的统计数据:
从1q55年到1965年间,共授予16人少将以上军衔,包括10位元帅、KO位大将、57位上将、177位中将、1360位少将。在这16人中,江西籍最多,共有325名,包括上将`、中将38人、少将284人,占总人数的20148。其次是湖北籍,名湖南籍,22人安徽籍,128人。
177位中将授衔时平均年龄为45.1岁,其中最年长的是傅连璋,61岁最年轻的是刘西元、张池明、周志坚、谢有法,均为38岁。也就是说,多数是1910年左右出生。
1360位少将授衔时平均年龄为448岁,其中最年长的是史克全,63岁最年轻的是曹达诺夫·扎依尔、徐斌,只为35岁。当然,如果把这个范围缩小到1955年授衔的位少将身上,他们授衔时平均年龄则为43岁。其中50岁以上的少将85人,38岁以下的少将90人,多数人是在1914年左右出生。
所有的将帅中,共有1083人参加长征,占总数67.10%其中,江西人有303人,包括上将`、中将37人、少将263人。
逻辑很混乱?数据很莫名其妙?不过我们根据这些数据,可以简单排出一位普通少将的年谱:1914年,出生在江西或者周边的安徽、湖南、湖北。
1929年,5岁,家乡闹革命,参加活动。
1930年,16岁,参加红军。
1934年,20岁,开始长征。
1955年,41岁,被授予少将军衔。
发现没有?很多人开始革命、参加红军的年龄都才十五六岁!
在我们耳熟能详的革命故事里,也有很多未成年人的身影,少共师、儿童团、少先队,潘冬子、王二小、小兵张嘎、刘胡兰。
赵景行再次深深盯了杨度一眼,没说任何话便转身离去。但杨度却没有丝毫失意,反而满脸微笑,因为他知道赵景行已经采纳了他的意见。
第二三九章苟利国家生死以
二三九、苟利国家生死以
忙完了赵景行的事情,孙元起又赶紧以朝廷名义在各大报纸上刊登信息,向全国征集医生和看护。令人感动的是,中外医生和医学院的学生十分踊跃,很快就足以组建一所合格的传染病医院。外务部右丞施肇基更是主动向自己推荐了一位大牛:伍连德。
伍连德,字星联,祖籍广东台山,1879年出生于马来西亚槟榔屿。1896年,他以优异成绩考取英国女皇奖学金,留学英国剑桥大学学医,专业研究传染病和细菌学。1903年,以有关破伤风菌的学术论文出色地通过剑桥大学博士考试,被授予医学博士学位。之后回到马来西亚开设诊所。
虽然他自幼生长在海外,但却有一颗赤忱报国之心。1907年应清政府之聘,出任北洋陆军军医学堂副监督。在真实历史中,他作为东三省防疫总医官主持了此次抗灾工作,短短四个月就扑灭了疫情,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
但这位被誉为“中国检疫与防疫事业先驱”、为中国的现代医学建设与医学教育、公共卫生和传染病学作出开创性贡献的医学家,却很长一段时间都消失在科学史研究人员的视野中。直到2003年**大爆发,这位“鼠疫斗士”才被人从故纸堆里翻出来,重新赋予他应有的荣誉和光环。
2007年诺贝尔基金会披露,伍连德在1935年曾以其“在肺鼠疫方面的工作,尤其是发现了土拨鼠在其传播中的作用”而获得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的提名。这意味着,他是华人世界第一位诺贝尔科学奖的候选人。伍连德的名字再次引起科学界的极大关注。
对于这样的人,孙元起觉得应该给予最大的尊敬。接到施肇基的推荐之后,他不敢怠慢,连忙和赵景惠等人一起搭乘火车赶赴天津,登门拜访伍连德。
赵景惠等人研究青霉素已经取得阶段性成果,本来准备一鼓作气完成项目。听说孙元起北上主持防疫事务,她们放下手中工作,主动请缨前往。鉴于她们态度执著,防疫也确实需要专业的药物研究队伍,而且赵景惠等人在研究黄花蒿素、青霉素时积累大量对付病毒的经验,于是就同意了。
到了天津后,孙元起穿着棉袍,轻车简从来到北洋陆军军医学堂。
北洋陆军军医学堂是袁世凯于1902年在天津创立,专门以培养北洋陆军军医为目的。最初学生为四十人,从天津附近居民中招募。1906年,学校从天津东门外海运局搬迁到海河北岸的黄纬路,学生人数逐渐增多,如今在校学生有一百五十名,分为三个班。
就像后世的军事院校一样,北洋陆军军医学堂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边上立着块大牌子:“军事禁区,严禁入内。”
孙元起径自走上前问道:“我们来拜访伍连德伍先生,他在学校么?”
哨兵看了他一眼:“伍监督在,但你不能进去。”说着,嘴朝大牌子方向努了努。
孙元起道:“还麻烦你去禀报一声,就说孙元起前来拜访,商谈东北防疫事宜,还请拨冗相见。”
哨兵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不见。”
孙元起皱起眉头:“我和你们伍监督有要事相商,你说不见就不见?”
哨兵嬉笑道:“有什么要事?是老婆感冒发烧,还是孩子出天花?”
孙元起冷冷地哼了一声:“既然你不去,那我自己去!”说完迈步朝校园里走去。
哨兵见他硬闯,赶紧卸下肩头的汉阳造,就想拦人。跟在孙元起后面的程子寅,用手轻轻拨开刺刀:“小子,我们老爷可是钦差大臣、学部左侍郎。你要敢乱动,小心诛你九族!”
“啊?”在哨兵淳朴的想象中,钦差大臣都是穿着簇新官服、坐着八抬大轿的主儿,前面鸣锣开道,后面侍卫环拱,哪有这样书生打扮的?难道是明察暗访?
哨兵不敢怠慢,利索地把枪挎在肩上,在前头一路小跑:“小的给老爷带路。”
离伍连德的办公室估计还有二三十米,那哨兵就大声叫道:“钦差大人驾到!”不用说,这小子肯定是相声听多了。
这一嗓子把周围屋里的人全都吼了出来,大家四下张望,除了看见哨兵身后跟着几个青年人,并没有发现任何钦差大人出现的迹象。正疑惑间,孙元起朝大家抱拳说道:“本人孙元起,奉旨负责东北防疫事务,特来拜访伍监督。”
一听这个年青人自称是钦差大臣,周围人纷纷上前跪倒,包括学堂总办徐华清、副监督伍连德。让孙元起非常意外的是,这位剑桥博士居然也戴着瓜皮帽、穿着长棉袍,和其他中国人并无二致。
几个不跪的想来是日本教习,听说是“孙元起”,赶紧凑上来问道:“您就是经世大学的孙百熙先生吧?”
“正是孙某。”
四五个日本人立马恭敬起来,规规矩矩地鞠了九十度的深躬:“敝人平贺精次郎等见过孙先生!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寒暄之后,孙元起在伍连德办公室坐定,开门见山地说道:“数月前,东北鼠疫爆发,国民死者无数。日、俄两国照会中国政府,认为疫情危害到日、俄侨民的生命安全,要求独立主持东北防疫事务,控制疫情发展。朝中诸公认为,这两个国家都属于狼子野心,表面上是从人道主义出发,积极参与防疫工作;其实是包藏祸心,觊觎东三省主权。为了堵住它们的嘴,所以紧急敝人为钦差大臣,专门负责防疫事务。但敝人对于医学一窍不通,只好来请求伍先生您出马。”
伍连德从小到大,学的都是英语,来中国这三四年才开始学习中文,说话还不是很流利:“毫无疑问,政府任命您为钦差大臣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因为你是当今大清唯一的杰出科学家,在国际上享有崇高的声誉,外国学者见到你,都会给予你足够的尊重。就像刚才的日本人平贺精次郎,他是日本陆军医院院长、陆军二等军医正,被袁世凯先生聘请来做总教习。他对所有的中国师生都抱着一种鄙夷的态度,即便我是剑桥大学博士,他也没有足够的尊敬。
“我一直以为他就是这个傲慢脾气,从来不知道尊敬为何物。但今天他见你却毕恭毕敬,才发现他也会给人鞠躬。此次东北防疫,日、俄必然会派出顶尖传染病专家参与,就我所知,日本已经派出了鼠疫杆菌的发现者——著名学者北里柴三郎。如果朝廷派出其他人,那些外国高傲的专家学者会听从中国人的指挥吗?”
北里柴三郎,生53年,是日本第一位诺贝尔奖级别的科学家。他首次在无氧环境下培养出纯粹的破伤风杆菌,开拓了血清学这一新的科学领域,并发现有效医治破伤风的血清疗法。1901年第一届诺贝尔生理学和医学奖就颁给了这个成果,但很显然,评奖委员没有勇气让一位黄种人成为首届诺贝尔奖得主。
孙元起笑道:“我只会写一些别人看不懂的文章,唬弄那些洋人。这回我接着装高深,镇住那些妖魔鬼怪,让他们不要兴风作浪。至于防疫的事情,还得请伍先生出马主持。”
伍连德思忖片刻,反问道:“孙大人,你想让我做些什么?”
孙元起在来之前就考虑好了这个问题:“我想请你出任东三省防疫总医官,主要负责三件事:第一,审订这本《防疫手册》,并指导实施。你也知道,我国国民对于传染病的认识基本为零。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