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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中的年轻妇人看着气色不错,没有岚琪想象中的悲戚憔悴,额娘说头几天是不大好,现在已经看开了,到底是没见过的孩子,也不至于那么深的感情,要说梗在心里的,便是她可能一辈子不能生养,岚琪安抚妹妹说“若是我的妹妹真没这个福气,钮祜禄家那么大的家族,姐姐往后替你做主,在家族里选一脉近支,过继两个孩子给你可好。”
岚瑛笑道“姐姐为了我倒是什么都做得,您就不可怜那被抢走孩子的母亲?”
岚琪竟根本没想到这一层,不免叹息“果真是,人哪有不自私的。”
“我好好养着,不怕没福气,我还那么年轻。”岚瑛的开朗,让岚琪又欣慰又心疼,姐妹说说贴心的话,诸多安抚后坐月子的人要休息,岚琪便陪着额娘往前面来,才听额娘提起,“听女婿讲,事情有眉目了。”她们刚走到前厅,未及进门,就听见阿灵阿正说这件事。
岚琪家地方小,藏不住人,她索性大大方方地进来,父亲与阿灵阿诸人赶紧行礼,她从容地在玄烨身旁坐下,皇帝则吩咐“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你们继续说便是。”
原来阿灵阿在京城多方查探后,果然发现上月末曾有人在京城各个医馆药房收购藏红花,甚至一度哄抬了市价,导致几家药房把之后再进的红花亏在手里,所以提起这件事,很多人都记得清清楚楚。顺藤摸瓜地查上去,便发现收购藏红花的正是阿灵阿的兄嫂,兄长法喀素的福晋。
兄长家中无人缠绵病榻,实在想不明白囤积那么多藏红花用来做什么,眼下虽无确实的行凶证据,但应该是他们做的不差,说到底是钮祜禄家族的内斗,是家族的耻辱。
原本这样的事,根本不需要告诉皇帝,可阿灵阿的新妻是当朝宠妃的妹妹,皇帝只是关心一两句,他就要尽心尽力去查,自然新婚夫妇感情好,阿灵阿也不想委屈了妻子。
岚琪不大了解阿灵阿的为人,要说最初的一次印象,还是当年在慈宁宫无意中撞见钮祜禄家兄妹说话,那次没与阿灵阿有什么交道,可是发急了的昭妃,却成就了今日的一切,现在想来一切因缘际会仿佛真是命中注定,岚琪甚至觉得自己会照顾钮祜禄皇后临终,也是应了今日的缘分。
“那么,与贵妃无关?”可冷不丁的,皇帝突然发问了。
350 子凭母贵
阿灵阿的神情变得有些僵硬,显然对他或家族而言,温贵妃依旧是很重要的存在,他们并没有像赫舍里一族那般抛弃了平贵人,他们仍然期待温贵妃可以在后宫地位永固,毕竟一个是自家女儿,而德妃,只不过是随时可将他们抛弃的姻亲。
玄烨示意威武诸人下去,岚琪在一旁同样起身要走,皇帝却留下她,淡淡一笑“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深宫里的事,你阿玛他们才不便知道。”
岚琪这才端坐不动,只听阿灵阿战战兢兢地说“贵妃近来与家兄往来密切,说些什么臣不敢揣测,并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贵妃娘娘与此事有关联,请皇上恕罪。”
“你继承了家业,你的长子是原配所生,也该由他继承家业,你的兄嫂是你原配的姐妹,对他们来说,想要保住长子在家中的地位,无可厚非。但新夫人得宠,将来必定子凭母贵,你身为弟弟尚且能执掌家族,何况你的孩子们。”玄烨慢声道来,看了眼岚琪,继续说,“这件事,的确是你家族内斗才显得更有说服力,想想贵妃何至于如此蠢,她送来的东西出了差错,不是惹祸上身?”
阿灵阿连声称是,岚琪却开口“也许贵妃娘娘没算计到,家里会拿一碗粥供奉祖先,毕竟是咸福宫的赏赐,家人好生受用才是礼数。既然没有证据证明此事与贵妃相关,等同没证据证明娘娘的清白,臣妾贸然有这样的想法,还请皇上恕罪。”
玄烨神情不改,座下阿灵阿却慌张起来,着急地说“娘娘容臣多嘴,贵妃在深宫全靠家族支持,眼下臣蒙天恩与娘娘做了亲戚,往后必然也支持娘娘,家族如此,贵妃娘娘又怎会……”
岚琪却从容道“大道理漂亮话,本宫听得不少,本宫并非认定贵妃娘娘做过什么,只是眼看着妹妹受了这么大的苦,心中咽不下这口气,倘若有证据证明贵妃的清白,本宫自然不敢对娘娘有所非议。”
阿灵阿紧张得满头汗,厅堂里烧炭很暖和,他的领口都有些湿了,尴尬地说着“要证明一个人有罪的证据很好找,可如何证明一个人清白?臣不曾办过案子,并不懂这里头的门道,娘娘恕罪,可否再给臣一些时日?”
岚琪微微一笑“只怕这次的事难有个结果,本宫那样说,只不过希望大人往后能多多留心贵妃娘娘,娘娘心思单纯易受蒙骗,不要再让你多心善妒的兄长和她往来,教唆着做出了不得的事,以绝后患。”
阿灵阿这才明白过来,起身伏地说他一定会照德妃娘娘说的话去做,岚琪又笑着嘱咐他“家和万事兴,你的兄嫂也是岚瑛的兄嫂,不要叫人说,新夫人挑唆你们家族不和。”
阿灵阿是连声称是,岚琪不知他素来在朝廷上是什么嘴脸,更不知他一贯面对贵妃是什么态度,至少对岚瑛算是尽心,如今对她也算恭敬,当然此刻皇帝在边上,他怎么都要笑脸相对卑躬屈膝,岚琪还不至于得意忘形,也压根儿没打算与阿灵阿什么往来,唯一的希望,就是妹妹能过得幸福。
“继续查,若查到贵妃与此事有关,必须禀告朕,真不会为难你们兄妹,但若让朕先查到,而你隐瞒不报,有些话就不那么好说了。”玄烨此刻才严肃地开口,“这件事可大可小,你们心里要明白。”
阿灵阿连连叩首答应,不多久退下去,岚琪原该起身去请阿玛额娘进来,可走到门前却反手关上了门,玄烨略觉奇怪,但见岚琪走到面前,霍然屈膝道“皇上,臣妾也有话要说。”
“怎么了?”玄烨含笑。
“方才皇上说,瑛儿新夫人受宠,将来子凭母贵,她生的孩子若夺去长子继承家族的地位也无可厚非。”岚琪昂首望着玄烨,虔诚庄重地说,“但这毕竟是一家一户的小事,长子还是次子继承家业,的确单凭一家之长的喜好亲疏即可,可一样的事不能随便发生在朝廷和皇室。臣妾明白自己眼下的身份地位,皇上方才那句话让臣妾心中很不安,只想请皇上放心,臣妾绝不敢有非分之想,生育子嗣是上天赐福是皇上垂爱,只盼着孩子们健康长大前途光明,不敢觊觎东宫之位,肯请皇上放心。”
岚琪深深拜服,玄烨的神情亦变得凝肃,他不会怀疑岚琪仗着自己得宠而做出非分的事,可身为帝王,他的确要有这份防备的心,如今被岚琪开诚布公地说出来,他心里也微微有些震撼,方才不经意对阿灵阿说出的话,显然有意无意地透露了他的心迹,可他并非针对岚琪或其他人,只是这一切,早就成了他作为帝王的本能而已。
“朕对你的宠爱,随时可弃,你背后无家族扶持,来日皇祖母西归瑶池,你也就失去了最强大的依靠,试问单凭你一人,要如何在深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玄烨不屑地一笑,起身将他心爱的女人搀扶起来,“朕明白你的心意,更明白咱们的感情,虽然高兴你能表白这番话,可毕竟是有些残酷的现实,是你的无奈,也是真的无情,心里真不痛快。”
“是臣妾不好,好端端地说这些话,但皇上那几句,的确让臣妾有所触动,方才面对阿灵阿臣妾也诸多倨傲无礼。”岚琪终于自在地笑起来,眼眉弯弯很是轻松,“臣妾早就说过,往后有什么话都要说出来,憋在心里不好受,不要一点一点积攒这种没必要的芥蒂,将来变成解不开的心结,臣妾盼的,可是让您一辈子都不嫌弃。”
“可惜若是上了年纪,皮肤不嫩了,腰肢不纤细脸蛋也不光滑了,朕大概是要嫌弃的。”玄烨笑悠悠没个正经,岚琪撅着嘴垂下脑袋说,“嫌弃就嫌弃吧,到时候臣妾就虐待那些年轻的妃嫔撒气。”
厅堂里有朗朗笑声传出,等候在外的威武夫妇面面相觑,不晓得帝妃二人能有什么高兴的事,乌雅夫人怯怯然对老爷说“咱们闺女这样得宠,我可真不想看到有失宠的那天。”
威武嗔怪妻子“胡说什么,娘娘的心境和其他人不一样,怎会遭皇上嫌弃,你们女人只当男人看到年轻漂亮的就会动心吗?皇上富有天下,他什么得不到,只怕就是咱们这小门小户的天伦得不到,可这些,娘娘能给。”
夫妻俩的话没有旁人听见,说得却仿佛是这个道理,自古帝王称孤道寡,又岂是随口说说的,美人何其多,美色更不能长久,相伴一生还是要靠真心实意的彼此珍惜。
短暂的小聚,帝妃很快打道回府,岚琪虽不舍家人,但如今相见比以往更加容易,略略伤感后,便放下了,趁天黑前赶回皇宫,在太皇太后面前说了许多有趣的事,而玄烨也跟过来劝说皇祖母开年后就随他过去静养,太皇太后不愿妃嫔们留在宫内嫉妒,玄烨却道“若是嫉妒必然是对皇祖母没有孝心,孙儿绝容不得,能让她们留在后宫,已是宽容了,还想去住什么园子?”
岚琪不愿好好的事闹得不开心,玩笑着缓解气氛,对太皇太后撒娇“臣妾就是在您跟前尽心,才一直没被皇上嫌弃呢,不然早就不知打入何处冷宫了。”
玄烨瞪她,太皇太后笑骂“就你这没规矩的话,活该被嫌弃。”欢喜一阵子,太皇太后又道,“正月里要忙胤禔大婚的事,先不要宣布咱们之后要去园子里住的消息,没得让人分心去那边打点,亏待了大阿哥的婚礼,玄烨啊,只是你头一回娶儿媳妇,既然给了大阿哥体面,就别在什么地方打折扣,别让他们将来有话可说,至于太子大婚,都是往后的事了。”
说起孩子的婚事,玄烨正好有一件事要禀告祖母,此刻说道“太子妃地位非凡,孙儿想要谨慎择选,之后想先给太子立侧福晋,若是遇得可靠妥当的孩子,扶正即可,若是不大好则不适宜为太子妃,自然另外再选,皇祖母您看,这样是否可靠?”
太皇太后赞同,缓缓说道“太子妃的确不能随便决定,将来的一国之母,必然处处都要优秀才好,容貌家世倒是其次,我若还能为你选,自然尽心的,若不然,将来你也不要擅自决定,女人看女人比你们男人更多些心眼,找个可靠的人商量,便是太后,也可听她说几句。”
玄烨便看着岚琪,人家却连连摆手“臣妾不可靠,皇上到时候,可千万别来麻烦臣妾。”
太皇太后大乐,笑玄烨道“你瞧瞧,捧在手心里宠着有什么用,要紧事情一件做不得,将来你厌烦了她,我也不奇怪。”
这一切当然都是玩笑取乐哄祖母高兴的,将来真有什么事商量,岚琪绝对是最可靠的,她没有私心能冷静看待一切,玄烨心里很明白。
351 能不能也帮我一次?
在外奔波一整日,太皇太后打发皇帝早早去休息,岚琪则不肯先离开,要照顾她这边歇下才好,玩笑说自己一向是那个时辰离开,今天没什么事提早回去,怕人家看见了要猜疑。
太皇太后便道“你看看,就是因为做了这事儿,你才会觉得心虚,若是平日我叫你早些回去,你哪里会担心别人瞧着奇怪进而猜疑?所以不要轻易站在被动的立场,自己心里有鬼,看谁都是鬼。”
岚琪很受用,但不愿太皇太后为她担心,撒娇说之前讲好了这回是答应他们出去的不能责备,缠了会儿说说笑笑,就都放下了。
待夜里要离开,岚琪站在屋檐下等环春拿氅衣来,苏麻喇嬷嬷瞧见嗔怪这样要着凉,好在环春很快过来,嬷嬷亲自给岚琪裹上,见边上没有外人,轻声问她“那件事与贵妃娘娘可有关系?”
岚琪摇头,略无奈地笑“还不晓得,皇上让阿灵阿继续查,可哪有自家人查自家人的,我知道皇上要放他们一马。对皇上来说,岚瑛的孩子,哪里比得上朝廷安稳重要,我不怪他。”
嬷嬷索性自己也裹了氅衣,陪岚琪一路走出来,细细听了一些相关,叹气道“想想也是,贵妃何至于那么蠢,若是吃了她送的东西出了事,终归是把矛头指向她的,她干嘛要堂而皇之地对贵妃下药。”
“可若她吃准了大家的心思呢?既然正常人都觉得这样行不通,她就反其道而行,既然这样做是被认定不合理的,那么做了也没有人会在这上头较真,一边咬定了不可能有人传递藏红花给贵妃娘娘,另一边则认定这粥是宫里送来的与自己没关系,两边都没有切实证据,就谁都不相干,哪怕现在咱们能想到这个伎俩,也没有办法对付他们。”岚琪皱着眉头,心下暗恨,这世上只有他们聪明不成?
苏麻喇嬷嬷略思量,问道“娘娘认定是贵妃的主意?”
岚琪点头“她之前还想要毁了岚瑛的清白,幸亏我再三叮嘱家人要看守好岚瑛,才平安等到大婚的日子,我不知道贵妃究竟恨我什么,可如今的温贵妃,不是从前那个人了,现在她依旧会做傻事,但每一件傻事都十足狠毒。嬷嬷,她是不是真的有癔症,难道脑袋是不清醒的?”
嬷嬷冷笑“若是不清醒,怎么能筹谋这么多的事?除非真的一切与她无关。”
岚琪叹气道“现下我也是两头为难,不想给皇上添麻烦,又怕逼急了贵妃,得罪阿灵阿。若是因此破坏了瑛儿夫妻俩的感情,还不如咽下这口气,可是嬷嬷,有一就有二,要真是贵妃所为,谁晓得下一次,瑛儿会不会死在她手里。我在宫里被太皇太后被皇上周密地护着,她不能伤我,可瑛儿在钮祜禄家,随时随地都能让人暗害了,等真出了那样的悲剧,只怕我和皇上的感情,也要走到头了。”
“两弊相衡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娘娘的确该掂量清楚。”苏麻喇嬷嬷温和地指点,“夫妻俩感情不和,大不了不过了,可若再出什么大事连人都不在了,还谈什么感情谈什么日子?”
岚琪眼中放光,重重点头道“这件事绝不能随随便便就算了,哪怕不是贵妃,总也要查个水落石出,现在这结果不痛不痒,可不是我要的答案,不论是贵妃娘娘,还是法喀素和他的福晋,必须要有人付出代价。瑛儿还要在钮祜禄家过一辈子,不能总让她被人欺负,现在她年纪还小,再如何聪明能干也敌不过那些老狐狸。”
嬷嬷感慨道“为了二小姐,您可真较真,自己过去受的那些委屈,怎么说咽下就咽下了?”
“我得到的幸福太多了,仿佛上天为了平衡这样的人生,才会让我经历那些痛苦。”岚琪紧一紧身上的氅衣,话虽如此,可提起来她还是觉得冷,“但瑛儿不一样,她如今的人生已然是为了成全我,我不能再让她被伤害,人总有私心总有底线,嬷嬷您说是不是?”
苏麻喇嬷嬷自然站在岚琪这边的,细心指点她一些,等暖轿抬来了,看她上了轿子才安心,待折回来脱了氅衣在炭炉边烤火,见有小宫女来说太皇太后请嬷嬷过去,苏麻喇嬷嬷奇怪太皇太后怎么又醒了,近了身才晓得她根本没睡着,更嘱咐她“你派人去查查,腊八粥的事儿,到底和贵妃有没有关系,若真是她的主意,断了她往后的路,告诉太后,从今往后不许贵妃与家人往来。她现在有本事害岚琪姐妹,将来就有本事害其他人,太子没有亲娘呵护,这些隐患就不能出现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