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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离了太后跟前,荣妃连声向岚琪道歉,岚琪也不客气,与荣姐姐道“说不生气才是哄骗你的,咱们二十几年姐妹情分,不要为了孩子们生分。三福晋脾气性子那样,我不怪她,但是姐姐也该多多教导规劝,我这里看在姐姐面上什么都能不在乎,可那孩子若冲撞了旁人,姐姐难道往后一直跟在她身后给人赔不是。”
荣妃却是苦叹“从前就说不听,现下仗着肚子里有孩子,更不把我放在眼里。其实我根本不想管他们了,你不要觉得我这些话矫情,我比你在这宫里更多十几年,有些事早就看透了。”
岚琪也知道荣妃无奈,才宽下心来说“既然姐姐心意已决,就让他们去吧,咱们好好在宫里待着,咱们是和皇上一辈子的,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福气。”
这些事,岚琪除了对布姐姐私下说几句,或岚瑛进宫时与她絮叨外,对玄烨只字未提,而皇帝这几个月看似不再盯紧噶尔丹,实则一日不歇地部署着新的战事。五月初夏带着阿哥们去城郊阅兵,又比试骑射,更领着儿子们一道在南苑住了几日,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就没见在禁城里安心住上些日子,直到六月酷暑来临,才算消停下。
除了在永和宫休息外,皇帝大多时候都在乾清宫里,几位年轻宫嫔伺候着,陈常在自然是近来日益有势头替代密贵人承宠的红人。
只是陈氏低调内敛,往来乾清宫与钟粹宫之外,除非跟着端嫔串门做客,平日里几乎不在宫内出现,也因如此,连太后都看重几分。相形之下密贵人越发不得人心,宫内曾有一阵子谣传密贵人当初受伤毁了容貌,但之后皇帝不仅在乾清宫招幸过密贵人,还偶尔亲自到启祥宫去,谣言又不攻自破,不过密贵人得宠之势大不如前,也是事实。
可这些女人之间的纠葛,岚琪无心在意,至于密贵人的秘密,玄烨那儿把守着,也不需要她担心什么,相反岚琪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做婆婆做祖母的架势,这阵子没事儿惦记的,就是胤禛家里。
那一天青莲派人传话来,说四福晋最近每天夜里都吃好些井水湃过的西瓜,听得岚琪心惊肉跳,她身子那么弱,如此寒凉的东西吃下去,那孩子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而四福晋这样的举动,除了会传到永和宫外,自己娘家也会有所知晓,那日皇帝又领着阿哥们去校场,之后要辗转去畅春园住两天,觉罗氏因丈夫随驾知道这些动静,便趁机来阿哥府探望女儿。
傍晚时分进的门,本该是用完膳的时辰,她却看到女儿独坐在屋子里,桌上切了一盘又一盘的瓜果,她正呆呆坐在那儿吃。
“毓溪,你怎么就吃这个?”觉罗氏心中忐忑,又不敢太过严厉吓着女儿,在她身旁坐下,笑着问孩子,“是不是天热胃口不好,可也不能光吃这些,这些东西寒凉,身子越吃越冷更加没胃口了。”
毓溪却对母亲说“额娘,我好几年没吃过一口瓜了。”
觉罗氏一时语塞,可是看到女儿继续低头吃手里的瓜,一面豆大的眼泪从脸上滑下,做娘的心都碎了。她知道毓溪为了求子,这些年一碗一碗的药灌下去当饭那样吃,寒凉的瓜果菜蔬一口都不碰,她有多不容易,自己都知道。
“德妃娘娘没怪过你,四阿哥更没怨过你,你为什么要自己逼自己,孩子总会有的。”觉罗氏直接对女儿道,“你这样折腾自己做什么呢?”
毓溪凄楚地看着母亲说“就是不想折腾了,所以馋了好些年的瓜想吃个饱,这可是贡到宫里的瓜果,可甜了,额娘您尝尝吗?我好些年没吃过这些东西,都不记得它们什么味儿了,还是不折腾的好,不然做人都没意思了。”
“毓溪,你再别吃了。”觉罗氏拉开女儿的手,用帕子擦拭她手上黏腻的汁液,可是女儿却还伸手要去拿,觉罗氏紧紧抱住她说,“傻丫头,你何苦呢?大夫说了你不会有孩子的,额娘不忍心告诉你啊,你再怎么努力也没用的,你不会有的。咱们死心了好不好,好不好?”
这样的话,即便母亲不说,毓溪也认命了,胤禛对她再好再呵护,吃再多的药也没有用,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失望,她真的没有耐心了。
毓溪终于崩溃,扑在母亲怀里嚎啕“额娘,我想要自己的孩子……”
哭声从门内传出,风尘仆仆从畅春园赶回来的四阿哥正立在门外,他和岳母前后脚进的门,虽然不是特意回来看望毓溪,只是回府来拿东西后立刻要回畅春园,但见岳母来了,就想来道一声安,却没想到在门外听见母女这番对话。毓溪的哭声戳在他心里,胤禛无奈极了。
607 玄烨邀功
待哭泣的毓溪平静时,胤禛已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觉罗氏让阿哥府的下人打水来伺候他们福晋洗脸,听得几句话,才知道四阿哥回来过了。…………毓溪呆呆地听着也不关心问一声,倒是觉罗氏问丫头们“四阿哥到门前了?”
一直伺候在福晋跟前的丫鬟尴尬地点头道“四阿哥在门前站了会儿,走时脸上绷得很紧,奴婢们都没敢问什么事。”
觉罗氏听得心中不安,打发她们下去,将已收拾清爽的女儿搀扶到床上,好声劝她“底下总有嘴巴不严的人,若把你这模样传出去,府里那两位该怎么看你,外头的人又要如何看你?”
毓溪眼神凝滞,靠下去后也怔怔没有反应,母亲那些规劝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觉罗氏说了半天,无奈地叹“你是容不得外头的闲言碎语,还是掌不住府里的人?前两年还好好的,是这阵子众阿哥府里都有好消息,你才受不了了是不是?”
“额娘。”毓溪终于孱弱地发出声响,可言语却十分强硬,“皇后娘娘眼中,我是与胤禛最般配的人,我有家世有样貌,性子脾气好,琴棋书画也都不赖,即便没有天赋,也好过寻常人,我没有一点不够资格做四阿哥的福晋,可皇后娘娘对我的期许,何止是做一个福晋?额娘,我……”
觉罗氏急忙伸手示意女儿不要再说下去,眉头紧蹙地说“毓溪你若还听额娘的话,把皇后娘娘曾说的那些话忘记了吧。”
毓溪眼中一片迷茫,口中呢喃“怎么忘,忘不掉。”
觉罗氏语重心长道“你背着这样的包袱,最后会把四阿哥越逼越紧,你看你现在,已失了本性。年头上你还对我说,不要学得太子妃那样,可现在你这样折腾自己,和太子妃又有什么区别。你以为嘴里不说那些烦人刻薄的话,就不是对丈夫步步相逼,现在你这模样,比起太子妃言语的相逼更严重十分,你要四阿哥如何面对?”
毓溪翻身进去捂着脸,才清爽的脸颊又一次被眼泪淹没,这些年连哭泣都变成了奢侈的事,她已分不清自己是真正具备那些受人称赞的美好品格,还是每一天都在扮演体面的角色。己不是尊贵的阿哥福晋吗,为什么可以随意被人羞辱挖苦,为什么她还要一次又一次笑脸相迎?
毓溪不再哭泣,可无助的模样叫人心碎,觉罗氏想再劝劝她,女儿却说“额娘,我好累。”
这一晚,因不愿被府里的人闲话,觉罗氏还是连夜离开了女儿的家,走时哄得女儿睡着了,可半夜电闪雷鸣下雨,她知道毓溪一定会被吵醒,隔天若再去阿哥府,实在有些扎眼,纵然担心女儿能否安好,她还是忍耐住了。
畅春园这边,因下了雨,园中各处更加凉爽,次日清晨玄烨在雨声中醒来,觉着气候宜人,本要吩咐下头与儿子们一道再住几日,梁公公来伺候洗漱时,却带来德妃娘娘的话说,皇帝最近没事儿到处晃悠,一会儿南苑一会儿畅春园,前头瀛台也去住过几天,若是一处住下也罢了,偏偏跑来跑去,各处地方都要开张花销,宫里宫外重复花银子,白白浪费了。今天一早就派人来问皇帝,若无心在畅春园久住,不如今天就回去,再不然就住久些,入了秋回去也不迟。
玄烨骂梁总管“这些话你们跟她说清楚就好,非传到朕面前来吗?”
梁公公笑嘻嘻说“奴才怎敢做主,自然万岁爷您怎么说,奴才们才好传给娘娘。”
玄烨心情不坏,竟是玩笑道“别急着回复她,看看她着急了会怎么办。”
之后穿戴衣裳,立在窗前看外头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还有一场大雨要落下,今天断然不能回宫,便吩咐梁公公“让他们过来,与朕一道讲讲学问解闷也好。”
皇帝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随驾而来的诸位阿哥,梁总管应下,才要走开又折回来,禀告皇帝“奴才昨夜不当差,一早来时,底下小太监告诉奴才说,昨天半夜里四阿哥来过清溪书屋,只是在门前徘徊了一会子,大概知道您已歇下,之后就离开了,什么话也没说。”
玄烨点头“朕昨夜也睡得早。”
自去年冬天到现在,玄烨听岚琪的话,起居饮食皆有定数,他想着自己还有更远大的理想抱负,还想继续做这江山天下的主,没有强健的身子骨不成,这半年多来颇有成效,已过四十反而日渐觉得精力旺盛,便更加信服岚琪那些啰啰嗦嗦的话,但凡不遇大事,都坚持着有规律的起居习惯。
此刻则问梁公公“朕记得胤禛昨天请旨回了家里一趟,半夜里回来要见朕,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梁总管自责道“奴才还不曾去打听,万岁爷您要不先用早膳,奴才这就去问。”
玄烨原想把胤禛叫来一道用膳顺便问问他,又恐其他兄弟眼巴巴看着,便作罢了只让梁总管去打听,可梁公公无功而返,并没听说四阿哥府里有什么事,回禀道“就听说昨晚费扬古夫人去了一趟四阿哥府里,不知是不是四福晋身子不适,四阿哥说是回府去拿东西,未必不是探望四福晋。”
玄烨且笑“若是如此,他何不大大方方与朕说明?”但心中则想,这些日子岚琪一直愁眉不展,虽然不亲口对自己提起,可他知道岚琪在愁什么,本来到年末又将添许多皇孙是高兴的事,偏偏成了压在他们母子几人身上的包袱。
之后一整天,并没什么机会与胤禛单独说话,玄烨索性在傍晚把儿子们一个一个单独叫去说几句,避免了突然单独找四阿哥说话叫人好奇的事,与其他儿子说的大多无关紧要,等见胤禛时,儿子本还预备等父亲问朝政或是学问,不想皇阿玛开门见山问他“家里可有什么事,昨晚你来这里是有话要对朕说?”
四阿哥怔住,玄烨又道“有话就说,这里不是禁城更不是乾清宫,来就是散心的。”
胤禛这才开口,垂首回答父亲“昨晚是想向皇阿玛请旨,让儿臣再回家里去,毓溪身子不大好,儿臣不放心。”
“果然是毓溪。”玄烨道。
“不是,也不是……”胤禛唯恐父亲对妻子留下不好的印象,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反而结巴了。
玄烨道“你如今倒是让家务事缠上了。”
胤禛惶恐不已,屈膝禀告“请皇阿玛不要误会,毓溪身子一向孱弱,她从不纠缠儿臣,只是儿臣不放心。”
“宫里宫外的人,都在传说她膝下无所出的事,你以为朕就听不到?”玄烨面色严肃,但并没见怎么生气,只是很认真地说,“她身为妻子,对此耿耿于怀在所难免,可你是她的丈夫,为何不好好安抚她,反而连你额娘都跟着一道担心?”
胤禛不知怎么才好,唯有说“请皇阿玛恕罪。”
玄烨则道“朕恕罪何用,安定家室,是你自己一人的事。”
胤禛抿着唇,犹豫须臾后才开口“皇阿玛,儿臣实在不知怎么做才好,儿臣不想给额娘添麻烦,安抚毓溪的话也都说尽了,可是儿臣堵不住悠悠之口,毓溪再如何明理懂事,还是会承受不住流言蜚语的压力,儿臣并非为自己和妻子开解,但这真不是毓溪的错。”
玄烨且笑“那是谁的错?”
胤禛愣住,见阿玛示意他站起来,更走到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负手而立,严肃地说“要怎么哄你的妻子,朕不会管,但别让你额娘不高兴,让她不高兴跟着你们犯愁,朕就要来找你算账。”
“可是……”
“外头雨停了,你回去吧,住在这里也不能安心,明日朕也要回宫,你额娘一早就来催了。”玄烨微微笑着,不耐烦地说儿子,“连自己妻子都哄不好,朝廷大事你要如何去担当?”
胤禛脸颊微红,垂着脑袋说不出话,又被父亲再三催促,只有大大方方地走了。
儿子回到家中如何安抚妻子,玄烨不知道,但隔天回到禁城,午后忙完乾清宫里的事,立马就来岚琪面前邀功。
岚琪听他轻描淡写地说儿子家里的烦恼,不自觉护起犊子,怪玄烨不正,埋怨道“皇上好歹开解儿子几句,您就这么把他打发了,他回去还是不知道怎么做。”
玄烨却笑“可朕只知道怎么哄你。”
岚琪无语,原想绷着脸,到底无奈地笑了,靠在玄烨身旁说“太皇太后从前总是唠叨,儿孙自有儿孙福,虽然臣妾总忍不住好奇惦记他们好不好,但只要不真正插手,还是能守住分寸。皇上不必担心孩子们,也不必担心臣妾会太过忧虑,我一早就心里有准备,毓溪若是扶不起来,为她操碎了心也没用。”
608 众阿哥领旗出征
“从前总是朕与你说,不知如何做好一个父亲,如今朕渐渐摸透了门道已不再迷茫,倒是换你为了做婆婆做额娘烦恼。”玄烨笑,“可见你是离不了朕的,往后还要靠朕多多开解你才好。”
岚琪则一脸自信,不服气地说“臣妾这个婆婆,可是连太后都夸赞的,反正皇上一辈子也做不了婆婆,您和臣妾比什么?”
玄烨笑着揉她的脸颊“只有顶嘴的功夫,最最厉害。”
两人说玩笑的话,把这些烦恼一笔带过,岚琪知道玄烨来她身边就是寻一刻安逸,虽然一直是自己照顾伺候着他,可她但凡有什么事,玄烨都是放在心尖上,甚至往往不用她操心,一切就会顺利妥帖,所以更加舍不得拿烦心的事打扰他,见得他舒心一笑,自己就满足了。
但背过玄烨,背过外人,岚琪还是会忧心这些眼门前的烦恼,毓溪若是普通儿媳妇也罢了,偏偏是孝懿皇后看着长大,潜移默化在她心里种下抱负的孩子,可远大的抱负如今却成了包袱,她心里猜想,毓溪之所以如此执著于子嗣,必然是她心里隐藏着皇后灌输给她的意志。可眼下这一切,说不得提不得,就算猜中她的心思,岚琪也不能说出口,这样一来就无从劝慰,说再多的话也说不到点子上。
之后几日,胤禛进宫请安一两回,母子俩说说闲话,岚琪不问他家里的事,儿子也不说,算是母子间的默契。温宪和温宸被接去四阿哥府里玩过一回,俩丫头回来叽叽喳喳说小侄女如何如何,不见提起哥哥府里有什么奇怪的事,加之近来青莲送进来的消息也是一切太平,岚琪叮嘱她们不要在福晋面前多嘴多事,渐渐就把心放下了。
眨眼功夫,已是过了七月半,本又该操心今年中秋怎么过,突然一道圣旨下来,惊坏了所有人。谁能想到自春上太平至今,酷暑才过,皇帝就突然宣布要再征噶尔丹。此番不仅要御驾亲征,更将带几位成年皇子一道出征,除了太子留京监国,从大阿哥到八阿哥,凡已成年离宫的皇子此番皆领旗出征。那日圣旨下,四阿哥将领正红旗大营,儿子来永和宫向母亲禀告时,只见意气风发神采奕奕,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