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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俩一道从里头出来,胤禛瞧见觉禅贵人,想到她那天反常的举动和对八阿哥的厌恶,心里无法认同这样的母子情,面上便不禁淡淡的,倒是觉禅贵人很客气,笑着致谢“上一回多谢四阿哥,让我能和八阿哥单独相见。”
胤禛客气地回礼,而岚琪知道儿子心中有芥蒂,唯恐他露在脸上让觉禅氏生疑,不动声色地打发了儿子,与觉禅氏递过眼色,示意她进门说话,只等两边分开,才松口气。
其实心里早就有决定,觉禅氏到底要怎么对八阿哥,她不干预,那是她们母子的事,觉禅氏冷血了十年,突然说她要对八阿哥好?不用旁人挑唆,岚琪自己就不敢信。眼下觉禅氏来找她,则是为了温贵妃被下药的事,要回禀查探的结果,那日与玄烨“翻脸”后,她就放胆让觉禅氏去查,至于对着玄烨,是说“将来再告诉您”,没想到皇帝还真答应了。
待得二人坐定,觉禅贵人免去了寒暄客套,直接道“娘娘猜得不错,冬云亲口对臣妾说,是听送汤药的太监漏出来的,而那架势明摆着是存心要告诉她,很古怪。送药的太监一直在太医院行走,冬云认得也叫得出名字,可是等臣妾查到太医院,那人已因病离宫再也瞧不见了。等再与其他人询问那些日子的事,才从一人口中得知,他曾去过长春宫。您说,最想要挑唆您和皇上关系的,逃不出那几个人,而能有这么大能耐的,果然就只有她了。”
532 皇上去了长春宫(三更到
“若是这么容易就能查到,不觉得奇怪吗?”岚琪将桌上的茶轻轻推给觉禅氏,含笑道,“冬云既然说,那个太监明摆着是要告诉她真相,那也就明摆着,是有人希望我们去查。起先我担心,是有人算计我会太心善,想以此来挑唆我和皇上的关系,但事实上我一旦触碰这件事,就已要惹皇上不悦,她们算得可够深的。”
觉禅贵人道“臣妾也这样想,您看这条线查到那个太监身上就断了,说是离宫,是死是活却不得而知,即便追到宫外也未必有结果。对她们来说,好像不怕您查到是谁,要紧的是挑唆了您和皇上的关系,这本来就是极其隐晦不能说的秘密,您或皇上,未必会挑明。”
岚琪端着自己手里那碗茶,悠悠浅尝,口中带着甘苦相融的余味,慢慢道“如今她得逞了,我和皇上果然是生了嫌隙,往后还不定怎么样。”
对于此,觉禅氏倒有几分好奇“娘娘和皇上,是真的?”
岚琪反问“你以为呢?”
觉禅氏且笑“臣妾以为不是,皇上对您的情分,岂是一个王氏可以撼动的?便是十个她也及不上,她不过是比旁人生得妖艳美丽一些,是个漂亮却易碎的花瓶。”
岚琪心底一颤,佩服觉禅氏果然能冷静地看透一切,同样的话,玄烨不久前才与她说过,玄烨说王氏,不过是个漂亮女人而已。
“娘娘不必太把王常在当一回事,虽然臣妾没资格在您和皇上的情感上指手画脚,可这么多年冷眼看着,娘娘这般若都要有所质疑,反而是皇上有些可怜了。”觉禅氏端起青花瓷杯喝了茶,垂眸轻声道,“臣妾以为,皇上对后宫的事洞若观火,他在乎的,芝麻点儿大也能在乎,他不在乎的,翻了天也不能让他多看一眼。我们这些妃嫔对皇上来说,是花瓶也是棋子,后宫越繁荣越安定,才越显得当今圣明,自古红颜祸水都会配一个昏庸无能的君王,当今圣上,就不担心他的身边会出现什么祸水红颜。”
岚琪笑道“多伦诺尔之行,荣妃与我玩笑,说皇上把你也带去,是想叫草原上的人瞧瞧,大清后宫的美人,是何等耀眼夺目。”
觉禅氏毫不在意这样的玩笑,毕竟事实如此,且道“臣妾深知那一次随扈的责任,每日都打扮得靓丽庄重,没有给咱们禁城里的女人丢脸。”她停了停,继续道,“臣妾方才的话还未说话,臣妾想说,我们是花瓶是棋子,可娘娘您两者都不是。”
岚琪听着,一面又吃了茶,云淡风轻地笑“好听的话听得多了,人就该飘飘然,你这话就放在肚子里,我心领了。”
“是。”
“惠妃的事儿就先搁着了,我还不打算去问皇上温贵妃被下药的事。”岚琪微微含笑,“皇上那儿会如何对她,近来你等着看就是了。”
觉禅氏却不屑,提起惠妃她眼底就浮起骇人的恨意,一字字道“臣妾想看的光景,现在还早着呢,皇上不会动惠妃,不然就她那斑斑劣迹,死一百回都足够了。娘娘也知道吧,皇上不会动惠妃。”
岚琪道“因为大阿哥。”
觉禅氏含笑“就是大阿哥。”
“你别伤着自己就好。”岚琪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干涩,似乎想回避这个话题,她们曾就说过,若不能互相一生为谋,那也要好聚好散,她心里总觉得早晚会有那么一天,觉禅氏是极好的智囊,可她们俩毕竟从骨子里有着不同看待世间的眼光。
岚琪自认,是可以为了人情世故放弃坚持的人,可觉禅氏,她曾的偏执依旧浸透在她的骨血之中。
那之后的日子,为了七月孝懿皇后的二周年祭,岚琪没有太在乎宫里的琐事,三四天后才发现连永和宫里宫女太监都在议论,等绿珠告诉她时,直觉得乾清宫现在,成了玩笑是非之地。原来不知怎么的,自从入宫产下一女后就再无动静的袁答应,这几天突然成了乾清宫的常客,几日之内得宠之势与王常在不相伯仲,好像皇帝是突然回过神似的,想起来深宫里还藏了这么一个江南美人。
荣妃私底下从内务府调了档来看,献宝似的告诉岚琪,袁答应在乾清宫就是个陪客,什么事儿都没有过,连王常在之前也没怎么承恩雨露,皇帝似乎只是表面上对她们好。
“皇上捧起她们几个,那些眼红眼绿的都找她们的麻烦去,咱们可清静好一阵子了。”荣妃俨然看笑话的心情,又玩笑,“我还想,万岁爷过几年就奔四十了,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可也不能太挥霍,瞧着那几个美人轮着在乾清宫,我还担心他的身体,这下看来,皇上心里明白着呢。”
岚琪手里翻着旧年和今年入秋后的单子,对比着两年的用度和花销,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漫不心地说“姐姐可别把咱们爷想得太好了,他可最是嘴馋的,那些事儿记不记的,真有那么严谨吗?该劝的话还是要劝,大不了惹他生一回气,冷静下来,还是能知道轻重的。”
说话间,外头有人来,破天荒地来了稀客,宜妃不知哪儿闲不住了,特特来永和宫登门拜访,天气渐凉,身上已将烟纱褂子换了云锦的,瞧着华丽又高贵,只是她嫌热,坐下就拿手扇风说“这才七月头,桃红非说天凉了翻出秋衫来叫我穿,走在路上都怕被那些宫女太监笑话。”
岚琪与荣妃互看一眼,荣妃开口道“现下阴凉地里风一吹,骨子里就阵阵寒意,到底妹妹年轻,我早就不住了。”
宜妃撇嘴,瞧见桌上铺开的账目单子,随手翻了翻,就撑着脸蛋有意无意地说“再年轻,也比不过那几个。”
岚琪不言语,荣妃笑“你曾的风光,她们可一辈子都及不上,别说这些叫人听去笑话。”
宜妃道“可有些人不怕自己脸上一道道褶子爬出来,还上赶着勾引皇上呢。”
岚琪心里不适宜,当下以为宜妃在嗤笑她,可转念一想,宜妃何至于这样做,才把心定下来,果然听她说“二位姐姐猜不到吧,你们可知道咱们万岁爷这会子在哪儿坐着?”
岚琪将面前的东西收拾好,唤环春来,责备她怎么不给宜妃娘娘上茶,宜妃却推开“如今夜里冷清本就睡不着,怎么还敢喝茶,喝了茶那就要熬到天亮了。”话锋一转,就冲二人恨道,“我刚才出门,想去园子里散散,竟瞧见皇上的御辇往长春宫去,我心里想不能够呀,皇上怎么惦记起她了,可御辇真就停下来,我亲眼看见皇上进门了。”
荣妃干咳一声道“那有什么稀奇的,皇上爱去哪儿去哪儿。”
宜妃哎哟着长吁短叹,絮絮叨叨说起长春宫门前的事,原来皇帝虽是进的长春宫的门,门前候着的却是答应袁氏,她说得咬牙切齿“那小狐狸精,见了皇上都不行礼,直接就伸手挽住了,市井里说得倚门卖笑,是不是就这样?惠妃可真不要脸,长春宫里还住着八阿哥呢,她也不怕教坏了孩子。”
岚琪和荣妃面无表情地听着,她们怎么会知道,早些年时宜妃恨极了皇帝宠爱德妃,在惠妃面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她们若知道,一定会记得,但是宜妃自己,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宜妃冲岚琪道“德妃姐姐你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和皇上闹什么矛盾,现下连你都被冷了,我们这一波,气数真的尽了?”
荣妃突然插嘴,言语中慢慢戏谑鄙夷的意味,竟当面问“照妹妹的意思,你是惦记万岁爷夜里那些事?不然我看你,日子可是丰足滋润,怎么就说气数尽了这样的话?”
岚琪闻言很是讶异,荣妃可向来不会这么直地开罪人。
与此同时,皇帝正在长春宫内,他都不记得上回踏足是什么时候了,甚至印象里从没来过似的,进门时袁答应热络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他本想做给外人看,进门就甩开,可不等他费心,惠妃已呵斥袁氏无礼。
袁氏才不敢放肆,怯怯站在一旁,玄烨与惠妃在正殿坐下,他没有目的地来,只是碰巧袁答应正好在长春宫,袁答应年轻不稳重,仗着近来得宠,就跑出来接驾,结果却落得被惠妃责备,之后惠妃也是冷静地对皇帝解释“袁答应性子活泼,臣妾原是想和妹妹作伴解闷,便疏忽了没拘泥她什么规矩,皇上勿见怪,臣妾之后会好好约束她。”
玄烨根本没在意,反而起身道“一道去胤禩屋子里瞧瞧,他功课一向好,朕却甚少关心他私下的生活,不过孩子学得那么温润儒雅,必然是你的功劳。”
惠妃倒是一紧张,幸好近来开始关心八阿哥,皇帝若早半年来问她,她真真一问三不知。
玄烨微微笑着“走吧,朕可不知道他住在哪一间。”
533 如是
“臣妾为皇上引路。”惠妃躬身上前,缓缓将皇帝带至八阿哥的屋子,门内是宝云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跪迎,惠妃猛然想起还有宝云这号人,面上不禁浮起几分惊悚之色。
皇帝却不在意,见了宝云只道“朕记得,你是皇祖母跟前的人。”
宝云深深叩首“奴婢正是,奴婢竟有福能让皇上记住。”
玄烨看了眼惠妃,微微笑“昔日太皇太后跟前的人,朕都能记得,就是茶水膳房里的人,但凡打过照面,就一定记得。他们都是伺候太皇太后的人,也就是大清的功臣。”
宝云伏地道“皇上折煞奴婢,奴婢只是个奴才。”
玄烨让她起来,顺口问起“如今是你伺候八阿哥?”
宝云应道“八阿哥到长春宫后,奴婢一直协助娘娘照料八阿哥的起居,八阿哥渐渐长大,娘娘说八阿哥习惯了奴婢伺候,就不要奴婢再费心别的事,一门心思照顾好八阿哥才是正。也是娘娘的体恤,八阿哥身边事情本不多,娘娘则往往事必躬亲,奴婢如今清闲又安逸。”
玄烨回眸看惠妃,笑意温和“怪不得胤禩懂礼貌知分寸,在书房里的表现比他的兄弟都要优秀,可见你用了心思。”
惠妃心中突突直跳,努力含笑应答“这是臣妾该做的,还是皇上为八阿哥请了好的师傅,才让八阿哥学得如今的品格。”
玄烨笑道“亦有你的言传身教,至于朕,父子之间一年到尾见不到几回,谈不上什么教导。”
惠妃垂首不语,皇帝则慢慢在屋内踱步,看过胤禩起居之处,又在他书案前坐了坐,翻了他平日念的书,瞧见书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问道“这是胤禩所写?”
惠妃被问住了,她并不知道,又唯恐与宝云所答相异,便咬定不开口,果然宝云有眼色,立时回答“八阿哥看书时,手里的笔也是不停的,奴婢不识几个字,并不知道八阿哥写的什么,只是知道这些字又小又工整,时常劝八阿哥别熬坏了眼睛。”
玄烨笑道“不至于熬坏了眼睛,只是这孩子几时悄悄练的蝇头小楷,朕竟也是头一回瞧见。”又指着边上,书房里未教授,他也没指名要孩子看的那些书,问道,“这些书是何处来的?”
惠妃也不知道,心里急得额头上都冒出汗,只听宝云应答“奴婢时而见八阿哥带一两本书回来,只随口问过一两次,记得八阿哥说是三阿哥四阿哥他们给的。”
“是了,这些书老三老四已在念,只是他还早了些,不过这些批注若都是他自己写的,这孩子还有无师自通的本领。”皇帝欣喜于儿子的聪慧,手中缓缓翻着书页,口中与惠妃道,“没想到你膝下二子,一文一武,朕当初把胤禔逼得太紧,若知他如今这般出息,何至于太过严厉,险些伤了父子情分。眼下八阿哥勤奋好学,骑射功夫却不尽如人意,朕就想,孩子们的才能总有短长,看着胤禔如今那么能干,朕就渐渐看开了。”
惠妃听得有些飘飘然,但她心里明白,皇帝岂会对她说“真心话”,不敢太得意忘形,只垂首道“都是皇上教子有方,胤禔能有今日,也是皇上费心教导才有的结果。”
“是吗?”玄烨笑问,挥手示意宝云诸人下去,从儿子的书桌前起身,又踱步道他的卧榻前,指了指屋子里的陈设说,“阿哥的屋子,是不是太朴素了,皇祖母一向说,简洁也不能失了尊贵,这孩子的屋里乍一眼瞧着,不像住了个阿哥。”
惠妃忙道“是臣妾疏忽,皇上恕罪。”
可皇帝却说“这么多年,朕宽恕你的罪过何其多,也不差这一件了。”
惠妃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一双眼睛迷茫得看着眼前的人,等她稍稍回过神,立时就屈膝跪了下去,心中已是又惊又恐甚至恨得咬牙切齿,口中则道“臣妾不明白皇上的话。”
玄烨俯视着她,一改方才在宝云诸人面前的温和,虽非严声厉色,可星眸中凝聚的威严气势,也足够逼得惠妃不敢直视,深深低下了头。
“宫里人都说,大阿哥是被朕打骂着长大的,他是阿哥中挨过朕责打最多的孩子,朕自己想来,除了太子外,朕的确在胤禔身上倾注了最多的心思。”玄烨慢声说着,踱步到窗前负手而立,“他是长子是老大,他做不好,弟弟们就都该跟着学坏了。可偏偏他有你这样的母亲,若不然,朕大可以不必费心,把他交给生母教养就是了。”
惠妃的身子如同冻僵了一般,半句话都说不出,可她即便开得了口,又能说什么呢?是跟皇帝争辩他说错了,还是以理据争自己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她有什么资格说,早在十几年前漆黑的乾清宫里,她就失去了资格。活着,不过是皇帝赏她喘口气而已。
皇帝神情冷漠,言辞无情“太子无母,又是储君,朕必然要亲自教导抚养。三阿哥四阿哥都有娘亲,五阿哥有太后抚养,再往下宜妃那几个孩子还有在阿哥所的,朕都不操心,他们即便学不到最好的,也不会学坏,可是大阿哥跟着你,就只能学坏了。”
“皇上……”惠妃终于发出一声悲鸣,可终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玄烨“十几年了,朕还记得那一晚对你说过的话,可惜你早就忘记了。”
惠妃已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