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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想想,昔日屈居自己之下的乌雅氏,如今却能说起教训她的话来,此一时彼一时,难道从今往后,她都要被乌雅岚琪压制着?真真可悲。
回到长春宫,闷闷坐了一整个下午,几时日落几时黄昏都没察觉,直到有宫女进来禀告,说八阿哥下了书房,来给娘娘请安,惠妃才恍然回过神,她才想起自己膝下,还有这么个养子。
“给额娘请安。”孩子走进门,恭敬地行了礼,站起身时,惠妃突然觉得他长大了。
胤禩虚龄已有十岁,这些年安安静静在书房念书,没出过一点儿差错,还时常因为功课好,让惠妃得到皇帝的奖赏,可是惠妃一门心思在亲生儿子身上,只惦记着儿媳妇能不能给她生个皇长孙,对于八阿哥从没真正关心过,可孩子不知不觉就这么长大了,当年自己费尽心机把他抱来的事还历历在目,转眼他都十岁了。
“胤禩,累了吧。”惠妃定下心神,让孩子坐到身边,她意识到自己对八阿哥的忽略可能带来的下场,她明明想好要让八阿哥扶持胤禔的,这些年都给忘了,现在再不好好拉拢孩子的心,他不知要长成什么样。皇帝把四阿哥调去给太子伴读,不知打得什么算盘,她也该好好在皇子中挑选几个兄弟,去扶持大阿哥才是。
八阿哥温顺乖巧,惠妃与他说什么话都好好应承,哄得惠妃十分高兴,但等他回到自己的屋子,便与宝云说“今天额娘好生奇怪,平日几天也与我说不了这么多话,今天话特别多,我都有些不耐烦了。”
宝云笑道“只怕往后话会更多些,再过四五年,指不定八阿哥就要出宫了,惠妃娘娘现在不与您多说些,将来要说不上了。”
“也许吧。”八阿哥不以为意,不过略欢喜地说,“我也盼着出宫的那天,到时候就再也没人欺负你,不管我娶了什么人做福晋,我都会让她对你好。”
宝云面上笑着,心里却明白,她不能跟八阿哥离宫,她要一直守在长春宫,何况八阿哥对她这么好,去了府里,对新福晋而言就像半个婆婆的存在,年轻的小妇人怎么会受得了,万一影响了夫妻和睦,反而是罪过了。
这些自然都是后话,眼下七百里外的战局胜败未卜,八阿哥有福的,将来才能出宫开衙建府,若是没福气的,或叫噶尔丹打进来,或被谁谋反篡位,未来的一切都没了。
这日夜里,阿哥所的人照旧来禀告苏麻喇嬷嬷的饮食起居,听说嬷嬷今天多了几声咳嗽,岚琪心里不踏实,晚膳也没用,领着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来看望嬷嬷,嬷嬷精神很好,就是嗓子有些痒,岚琪唤太医来问了究竟,知道没有大碍,才安下心。
十二阿哥领着俩弟弟在别处玩耍,嬷嬷派人小心看顾,千叮万嘱的,惹岚琪笑道“嬷嬷这样费心,我倒不忍心让您照顾孩子们了,太费劲神了。”
嬷嬷则笑“十二阿哥很可爱,奴婢把心思都放在十二阿哥身上,近来也觉得活着有意思了。”
“您这话说的,皇上听了可要吃醋的。”岚琪说笑,手里已装好了烟丝,递给嬷嬷说,“这烟丝皇上一早就给我了,可怕您抽得多对身子不好,叫我藏着些,瞧着日子给您送来,听说是西边儿什么国送来的,反正我也不懂,嬷嬷尝尝看。”
苏麻喇嬷嬷笑道“太医可才说不让奴婢抽烟呢,您这会儿怎么反让奴婢抽烟。”
岚琪心里有事儿不好说出口,只道“及时行乐嘛。”
苏麻喇嬷嬷是自太皇太后去世后,才开始抽烟,烟瘾不大只是解忧,玄烨和岚琪都没阻拦,反而为她各处搜寻上好的烟丝,玄烨是觉得嬷嬷年纪也大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跟了皇祖母去,让她舒舒坦坦地活着,才不辜负皇祖母对他们的嘱托,也不辜负嬷嬷几十年辛苦的功劳。
而岚琪近来并不常到阿哥所看望嬷嬷,这本是苏麻喇嬷嬷的意思,说她只是个奴婢,不值得主子这样照顾,毕竟宁寿宫里还孝敬着太后,不论太后自己什么心思,嬷嬷不能错了位置,也提醒岚琪,要多和太后亲近,别让太后觉得自己被忽视。
嬷嬷抽了几口烟,很是舒坦,但因岚琪在身边,她知道抽烟不是好事,所以两三口就撂下了,抬眸见岚琪若有所思,温和地问“娘娘在想皇上吗?”
岚琪含笑点头,轻声说“盼他早些回来。”
嬷嬷道“眼下时局吃紧,娘娘害怕吗?”
“害怕。”岚琪似乎还是头一回在人前坦白,但立时又说,“可皇上答应我,一定会回来,要我在家等她。”
嬷嬷笑悠悠点头,轻轻招手示意岚琪靠近,小声说“娘娘赏了奴婢这样好的烟丝,奴婢给您说个秘密?”
494 战死沙场(三更到
“秘密?”岚琪新奇地凑过来,一面笑着问,“嬷嬷还有什么秘密?”
不想苏麻喇嬷嬷,确确实实告诉了她一个秘密。原来玄烨离京前曾独自来探望过嬷嬷,忆起昔日恶战三藩,一度被吴三桂逼得束手无措的辛苦,皇帝骄傲地告诉嬷嬷,如今大清已拥有更强大的枪支火炮。
这一次对阵噶尔丹,朝廷就会用上最新铸造的火炮,只是时间仓促不宜运输,并要对叛军隐藏实力,所以玄烨计划,会把噶尔丹引到近处,再一举歼灭,自然前头少不了要吃点败仗,差不多就是眼下的状况。因是军事机要,皇帝不能轻易对旁人说,是担心嬷嬷年迈届时受惊伤了身体,才稍稍透露些。
嬷嬷笃然说“骄兵必败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噶尔丹数年来一路扫荡所向披靡,若与清军交战当头一棒,这样的人遇强则强,反而会激发他更强大的斗志,不如满足他的野心把他引到近处。娘娘您想啊,噶尔丹是如今的草原枭雄,他熟悉那里的一切,可越往南他就越陌生,无论地势还是气候,都对他不利,皇上就等着他,给他迎头痛击。娘娘不要太担心,奴婢相信过几天,一定会有捷报传来。”
岚琪听得发怔,玄烨出发前来告诉她,不论前方传来什么消息都不要惊慌失措,此刻听嬷嬷的话,她总算明白了。可是……
“嬷嬷,那皇上的病呢?”岚琪依旧忧心忡忡,眉头有解不开的焦虑,“皇上生病未必是假,怎么连太子都叫去了?而且主帅病倒,是多动摇军心的事,哪怕为了迷惑噶尔丹,也不能轻易动摇军心啊。”
嬷嬷颔首道“娘娘的话奴婢明白,可眼下您只能往好的去想,千万千万不要露出一点点怯意,不论是面对惠妃荣妃她们,还是面对宗室贵戚,现在不止是朝廷上下看着后宫,只怕连皇上也看着。娘娘知道,宗室里有些不安分的人,一直还挑唆着裕亲王恭亲王和皇上的关系,这一次机会难得,皇上大概也要清理门户的。总之,既然娘娘本就什么都做不了,那就好好等着皇上回来,别让人趁机欺负了您,别等皇上好端端归来,您却受了伤害。”
“有嬷嬷这番话,我就安心了。”岚琪就算心里依旧不安,也不愿嬷嬷为她担忧,笑着说,“可惜您总不让我来,如今难得才能见一回。”
正事后,二人说些体己的话,因时辰晚了岚琪不便久留,再唤来十三十四阿哥与嬷嬷亲热了一会儿,便领他们回去。
此刻天色全黑行走要打灯笼,但尚未至深夜,路上并不太冷清,又因增强了关防,唯恐侍卫冲撞了德妃娘娘,前头有太监快走几步探路,岚琪领着一双儿子坐在轿子里,俩小家伙已有些犯困了。
路上悠悠走着,轿子忽然停了下来,外头有仓促的脚步声,岚琪心里一紧,不多时环春凑到窗边说“探路的回来说,前头平贵人的院子好像出了什么事,佟嫔娘娘也在那儿呢,围了好些侍卫。”
“这又闹什么?”岚琪心头恼火,满心以为平贵人又欺负佟嫔,可这次能闹到平贵人自己的院落去,佟嫔为什么要听她的话跑来?满腹疑惑,只有让环春和乳母先把孩子们送回去,自己带了绿珠玉葵和几个小太监往平贵人处来,才走近些就听见宫女尖锐的叫声,隐隐似喊着“贵人救我,奴婢没有做苟且的事,奴婢是冤枉的……”后来没了声儿,像是叫人把嘴给堵了。
“德妃娘娘来了。”有人瞧见这里一行人,看清了是谁忙叫嚷起来,门里门外瞬间安静,众人让开一条路给岚琪,她扶着绿珠的手跨过门槛,花盆底子稳稳站定在青砖地上。
只见一个宫女被摁在地上,边上几个像是慎刑司来的大力太监,一个侍卫首领模样的人站在一旁满面紧张和怒意,平贵人依靠宫女在屋檐下站着,而佟嫔此刻正朝岚琪走来,在面前福一福身子道,“娘娘吉祥。”
岚琪按捺住心火问“怎么了?”
不等佟嫔回答,平贵人立时叫嚣“德妃娘娘来得正好,臣妾正要找人做主,几时宫里的事轮到佟嫔娘娘来管了?更何况臣妾的宫女臣妾都是严格管束的,怎么会闹出和侍卫私通的丑事?这件事,佟嫔娘娘既然闹到臣妾眼门前来,臣妾一定要弄清楚。”
看着平贵人张牙舞爪,岚琪莫名觉得这样才对,这样才是小赫舍里该有的架势,她之前忍气吞声地藏着怀孕的事,实在太奇怪,这会儿倒是这么一逼,把她的本性又逼出来了。
佟嫔立定在一旁,脸上不见往日的娇弱胆怯,神情定定地说“臣妾没有冤枉平贵人的宫女,她的宫女在无人居住的殿里被发现与侍卫苟且,抓起来时身上衣裳都脱了一半,现在还是臣妾让她穿好了才把她送来这里,本想问一问平贵人怎么回事,可她们大呼小叫地惊扰了娘娘,一会儿让慎刑司的人把宫女带走就好。”
先前是平贵人古怪,这会儿是佟嫔变了个模样,昔日温贵妃的变化无常让岚琪费了多少心神,到头来温贵妃变成现在的模样,而这两个人,也偏偏一样都是皇后的亲妹妹,她们到底要闹什么,难道非要走上一样的路才好?
“德妃娘娘,您可不能偏……”
“行了。”岚琪喝止平贵人,无论如何她也是要帮佟嫔的,冷然道,“连衣裳都脱了,还有什么可狡辩的,眼下朝廷什么状况你们都不知道吗?还闹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平贵人,太后若问责你治下不严,你也会受到惩罚,这件事我会替你在太后面前周全,现下好好安你的胎,管好你的人,别再惹是生非。”
平贵人气得脸色铁青,再想要跟德妃顶嘴,被身旁宫女拉住了,毕竟地位悬殊,德妃真要把她怎么样,眼下宫里都没人能帮她说句话。
“散了吧,把这个宫女送去慎刑司。”岚琪喝令众人,更警告说,“今晚都是哪些人在跟前,我会让人一一记着,明天若有风言风语在宫里传说,慎刑司里有的是地方招呼你们。”
众人都为德妃娘娘所震慑,一片寂静,岚琪喊上佟嫔与她一道离开,佟嫔紧赶慢赶地跟上,不想一路却往西六宫来,可过了储秀宫的门却不停下,她被径直带到了边上的咸福宫。
冬云见德妃娘娘半夜来咸福宫,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听娘娘问贵妃娘娘睡了没有,冬云无奈地说“这几天脾气又不大好,晚膳没好好吃都摔了,这会儿正哄着娘娘吃点东西。”
岚琪回眸看了眼佟嫔,正色道“我们去看看贵妃娘娘。”
佟嫔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摇头“臣妾害怕,上、上回来瞧过了,娘娘她……”
岚琪几步上前抓了佟嫔的手,拉着她要往里走,佟嫔挣扎着不肯,此刻却是贵妃自己跑出来,莫名地看着岚琪几人,呆了呆似乎不认得,立刻就有些害怕地跑来拉着冬云,躲在了她的身后。
“德妃娘娘,我想回去。”佟嫔终于露出一贯的胆小怯弱,挣扎着要岚琪松手。
“冬云你带娘娘回去吧,过几天我再来看望娘娘。”岚琪冷静下来,吩咐冬云回去,冬云不知她们到底怎么了,也不愿多事,便哄着贵妃回屋子里去。
岚琪这才松开手,因温贵妃不在了,佟嫔也不跑了,站定着抽抽搭搭哭起来,“娘娘,到底要臣妾做什么?”
“我想让你瞧瞧她现在的模样。”岚琪叹息,再次挽起佟嫔的手带她回储秀宫,等她洗漱干净擦去脸上的泪痕,才在灯火下坐了说,“昔日孝昭皇后去世前,叮嘱我为她照顾妹妹,可是十几年来温贵妃娘娘做出太多无法挽回的事,到头来变成这样,我心里觉得对不起孝昭皇后,但话说回来,这是我的错吗?那妹妹你呢?”
佟嫔垂首不语,只是摇了摇头。
岚琪道“皇后娘娘去世前,没有交代要我保护你或照顾你,可我却不能真的不管你,但管又能管多久?你的出身注定将来会坐上高位凌驾于我们,到那时候,我如何再管你,可今晚你跑去找平贵人的麻烦,是也要开始变了,难道你也要变成第二个温贵妃?”
佟嫔抽噎了一下,她不是蠢笨的人,听得懂岚琪话里的意思,轻声道“娘娘觉得,是我故意陷害平贵人?”
岚琪凝肃地问“那宫女到底有没有和侍卫苟且,真的连衣裳也脱了?”
佟嫔摇头“都没有,是臣妾冤枉那个宫女的。”
岚琪的心一沉,她就知道,平贵人那么厉害的主子,手底下的宫女怎么会有胆子做这种事,可她不明白佟嫔为什么要这样做,唯一能想到的是“为了她讹上你的事吗,你想摆脱她是不是?”
佟嫔摇头,才收起的眼泪大颗大颗滚下,哭道“是阿玛让我做的,阿玛老早就让我做这件事了,可我一直都不敢,我做不到……”
岚琪惊异“佟大人?”
佟嫔哭得伤心,竟是说“可大伯父死了,娘娘……我大伯父战死了。”
495 我回来了
岚琪从哭泣不止的佟嫔口中得知,玄烨的舅父、她的伯父佟国纲已阵亡,大抵是怕动摇军心没有宣扬出来,岚琪每日获悉前线消息的途径上,并不曾提及此事,此刻听闻心内震惊,一时没有缓过神。
佟国纲是清军悍将,一生戎马战功无数,创下皇帝外祖一家足以傲视其他贵戚家族的辉煌战绩,不啻是佟佳氏一族的顶梁支柱,如今大厦缺一栋梁,前途未卜令人堪忧。
但是佟嫔告诉岚琪,她父亲佟国维要她着手对付平贵人,并非近日才有的事,早在平贵人复出,孝懿皇后薨逝后,父亲就再三进言,要她对付平贵人,贵人与嫔位仅一步之遥,她不能让平贵人后来居上越过自己,彼此都是差不多的出身,而皇帝对佟嫔的恩宠一向尔尔,佟嫔本身也无心博宠拉拢圣心,既然她不能在皇帝身上动心思,就只能遏制小赫舍里氏了。
“那为什么,这几天你才开始对付她?”岚琪不解。
“她有身孕了,阿玛说过**私通是最容易做到也极具打击伤害的事,他有了身孕,有些事更加说不清了,我想先弄得她屋子里不干不净的,等阿玛回来再做后续的打算。”佟嫔垂首,抽抽搭搭地说,“而且她果然还是来欺负我了,我再软弱下去,她一定会变本加厉的。”
岚琪轻声道“照你这样说,平贵人肚子里的孩子,你是一并要处理掉吗?”
佟嫔泪眼朦胧地抬起头,贝齿咬着红唇微微颤动,松开牙齿哭着道“娘娘,阿玛传回来的话说,我大伯父是被索额图害死的,他们家害死了我大伯父啊。”
岚琪心头一颤,佟嫔眼底的恨意让她心惊胆战,伸手将佟嫔搂在怀里,等她安静下来,才劝道“好妹妹,你若把我当姐姐看待,能不能听我说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