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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于别的老臣是莫大的关怀和恩典,但是,对于阅尽世事的蔡京而言,其中的含义不啻是不言而喻的。然而,他还是想尽力再争取一把,当日在家中便洋洋洒洒书就了一篇数千言地奏章,先是拜谢恩典,随后坦陈自己病情无碍,如今朝堂多事,在家休养亦无法静心,请求仍到都堂治事。
他的奏折很快便送了上去,然而赵佶的答复却让他大失所望。
“元长忠直朕知之矣,然迟暮之年当以身体为重,国事亦有人料理,元长但安心养病,无须担心外间之事。”
看似字字宽心,却堵塞了蔡京的任何努力。此时此刻,即使是心志坚定如蔡京,亦不免有一种强烈的挫败感——他的时代,很可能就这么过去了。
第十七卷 政通人和 第十八章 一朝风水轮流转
更新时间:2008…10…28 16:30:40 本章字数:3097
尚书左仆射,中书侍郎,鲁国公蔡京致仕!
对于三月开春的东京城来说,这个消息无疑相当于一场地震。尽管事先已经有过无数预兆,尽管蔡京的病情已经传得满京城都是沸沸扬扬的谣言,尽管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蔡家父子在明争暗斗,但是,谁也不曾料到,蔡京居然会这么快落马。
按照大宋的致仕惯例,大臣年至七十以上者,若不致仕,御史可以弹劾。但是,这条规定往往针对于寻常大臣,而对于宰相却宽容得多。
宰相七十多岁还在任上是相当平常的事,而天子往往还会优抚有加。而蔡京如今只不过六十四岁,用一句老话来讲,说是正当壮年也不过分,现如今居然说致仕就致仕了?
这不由得让人们想到了熙宁名臣吕惠卿。当年正当盛年的吕惠卿也正是在宣仁高太后执政期间被强令致仕,最后虽然在哲宗年间一再复出,却已经斗不过年富力强的章惇曾布等人,新党领袖的宝座亦拱手让人。如今蔡京这一致仕,不得不令人浮想联翩。
“这一天终于到了!”
高俅站在庭院中,看着那一簇簇开得正艳的迎春花,长长嘘了一口气。一直以来的流言以及蔡府流露出来的迹象,还有蔡京的病,都已经把所有人的心压得沉沉的,而蔡攸自然是压垮蔡京的最后一根稻草。始作俑者是自己,利用这个机会的是赵佶,而主动送上门来给人利用的则是蔡攸。众人各取所需,而真正的胜者,只怕不会是自以为得计的那个人。
“蔡元长主宰朝堂的日子确实过去了!”
身后传来一声悠悠长叹,他转头过去,见严均缓步走来,便微微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严均的心意,这一位对于政事堂并没有异常的执著,而相比严均的年纪而言。枢密使这一职位已经是极度尊荣,因此短时间内并不急着谋求更进一步也是很自然地事。
但是,朝中只要有蔡京在,那就是一尊谁也不敢小觑的大佛。而蔡攸无论如何上窜下跳,其影响力都是不可能胜过乃父的,更不用说建立起犹如蔡京当年那么庞大的班底,更不可能让无数大臣趋之若鹜前去投靠。
说来说去,他还是借助了蔡京自个的力量——要知道。蔡攸这个儿子可是在蔡京身边耳濡目染长大的,就是那些心术权谋,何尝不是蔡京亲自所授?也只有熟悉蔡京一切的人,方才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一击制胜。而换成他自己,同样地花招用出来,未必就能够成功。
高俅苦笑一声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慨然长叹了一声:“身在朝堂的人就绝不可能光明磊落,此话真真一点不假。”
这是很自然的事,朝堂原本就是天底下最龌龊的地方,那些被史学家称赞褒奖。誉为一代清官名臣的人。若是细究,未必就是纤尘不染的。而那些名垂青史的人,更多的是被一层层光环包装起来的。毕竟。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要说一个人在官场上就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从来没有暗算过别人,其实真是未必。
而高俅很清楚一点,他大约是清官,兴许也能够当一个名臣,但是,他绝对不是一个赤胆忠心地忠臣,也不是一个纯臣。他地经历注定他不可能走那种路线。也注定他不可能不重视权术。他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可能有很多朋友,但是,从内心来说,他一定是孤独的。
蔡京时时刻刻担心有人在背地里对其不利,而他高俅何尝不担心?
他是有很多理论藏在心里,但是有什么用,将这些大刀阔斧地丢出来进行改革?要真是那样,只怕他比王安石的下场更惨。毕竟,人家王荆公曾经负天下名三十年。而神宗即便曾经两次罢王安石相,但归根结底,那情分却是永远不可能丢开地。
王安石选择的是彻底改革,而他选择的则是至上而下的潜移默化,如果没有王安石的基础,如果不是士大夫已经习惯了那种激进的做法,也反对惯了那种激进的做法,他的手段即便再温和,只怕也是徒劳无功。而他看似做了很多,其实更多的是什么都没有做,对于如今这个时代的百姓而言,寄希望于君明臣贤,其实才是最实际地事。
高俅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驱出了脑海,然后便向严均问道:“北边情况怎么样?”
“辽国局势不太妙。”严均在高俅旁边落座,眉头自然而然地拧起了一个结,“辽国靖和太后据称已经支撑不了几天了,耶律余睹掌握宿卫大权,上京城全都在他的掌握之内,而由于先前萧奉先兄弟的做乱,萧夺里懒一族的势力已经微不足道,只要靖和太后一去,萧瑟瑟必定掌握朝廷大权。不过,魏王耶律淳等了很久机会,我估计他一定会趁势而动。至于金国也已经忍耐很久了,辽国内乱一起,只怕是金兵就会立刻向西发动攻势。到了那个时候,整个北方就全都乱了。”
“他们乱于我国是好事,你忧心忡忡干什么?”高俅好笑地看着严均,不禁反讽道,“你这枢密院这一年多没有什么事干,如今给你找点事情还不好么?西边用兵已经接近尾声,往北追击李乾顺如今也没有必要,河北边防已经大见成效,辽国这两年间流入我国的战马不下万匹。再说,完颜阿骨打已经死了,若要对付他的继任者,只要我国和辽国达成协议越境合击,很多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不是么?”
“被你这么一说,仿佛所有事情都那么轻易似的!”严均实在受不了那种云淡风轻的态度,忍不住站了起来,“蔡元长虽说致仕,但你别忘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可不是那么容易认输地人。再说,蔡攸如今已经做大,要把他立刻拖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蔡元长我自然不会掉以轻心,不过蔡攸……”高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即轻轻转过话头道,“赵元镇大约就要回来了。”
“嗯?”严均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喜色,“你的意思是,赵元镇在代州有所收获?”
“他是一丝不芶的人,正好和种师道那个脾气合拍,若是在代州查不到什么证据倒奇怪了。”高俅略顿了一顿,目光又落在了那开得正艳的迎春花上,“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眼下蔡元长虽然致仕,却不能说蔡家就衰败了。只有把蔡攸连根拔起,只有让别人看到他贪婪无耻到了怎样的程度,才能让人看到他怎样辜负了圣上的恩典。到了那个时候,蔡元长教子无方这一点,方才会牢牢刻在所有人心里。”
“这样虽然小节有亏,至少还是保住了蔡元长晚节不失?”严均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心中却知道这是不得已的办法。须知天子几乎在登基之后不多久就开始重用蔡京,倘若如今揭开那个盖子,那么,很多事情便不仅仅是对蔡京有伤了,还会伤及天子识人之明。而这样一来,无疑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蔡京贪不贪不是问题,问题是大贪和小贪的问题。而那怕是对于大贪的宰相,大宋历史上似乎也没有严加惩治的旧例,往往是念在昔日功勋马马虎虎就放过了。对于蔡京更不可能深究这种事,毕竟,这不单单是宰相的脸面,还是天子的脸面。
高薪这一点大宋做的很好,宰相的各种官俸加起来,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的百万年薪,但是,养廉却未必成功。尽管历史上对于大宋的吏治没有过多评述,但是那些大臣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府中蓄养姬妾无数,再加上时常请来好友饮酒作乐开诗词大会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要说全然不贪是不可能的。吏治从来就不是法治而是人治,这一点对于权位越高的人就越明显,而不论高俅还是眼下发牢骚的严均,都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够有真正清明的吏治。
水至清则无鱼,他们只能自欺欺人地这么想。
“既然如此,我就回去找人商量一下北边的情况好了!”严均打了个呵欠,无可奈何地耸耸肩道,“若是真要出兵,倘若不能从辽国人身上大大搜刮一笔,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若是不好好刮一刮地皮,怎么对得起当初在辽宋边境无辜死难的百姓?”
“好好好,我到时候若是复出,铁定附和你一把!”高俅哑然失笑,却觉得对方确实没有说错。想必历史上大宋联金伐辽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在辽国身上吃了太大的苦头吧?
听到复出这两个字,严均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点了点头后便转身而去。那身影相较之前两日,明显多了几分昂扬的意味。
第十七卷 政通人和 第十九章 东边寥落西边喜
更新时间:2008…10…28 16:30:47 本章字数:3173
“我终究还是棋差一着……”
面对前来探望的何执中,蔡京露出了一丝苦笑。六十三岁,如果从中进士那一年算起,他的宦途至少有四十余年了,正因为如此,输给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岁,宦途生涯不过自己一半的小辈,他又怎会甘心情愿?然而,一连几天,赵佶将他的不少党羽以各种借口派往外地任职,天南海北各自一方,这也让他更看清楚了局势。
此次不同以往,只怕再要像以往那样谋求复相是不可能了。
为相这十年来,他固然结下了无数党羽,但也得罪了太多的人,无论是那些曾经趋附他而后又自立门户与他作对的人,还是那些原本就看不得他手段的人,抑或是那些帮了他又没有得到好处的人……这些人都不会希望他东山再起,而只怕蔡攸如今也是这么想的。
他这个儿子只怕是已经在想着政事堂那个发烫的位子了吧?
脑海中转过这个念头,蔡京露出了一丝冷笑,沉声问道:“伯通,这两天攸儿可曾派人或亲自去看过你?”
“知子莫若父。”何执中先是一怔,随后便无奈地摇了摇头,“居安亲自登门造访,言下之意不外乎是让我援引他入朝为执政,他愿意倾全力让人保举我为尚书左仆射之职。我暂时敷衍了他,还没有答应下来。想来阮大猷和郑居中和他都是不睦,他也只能从我这里找突破口了。”
“他倒是心高气傲,只可惜忖度错了局势!”事到如今,蔡京已经彻底对这个儿子失了望,但一想到正是蔡攸一步步走进了别人的算计里头方才造成了现在的局势,他亦免不了心头大恨。”赵元镇远去代州已经有不少时日了,他却一点不担心。难道不知道这世上除了铁证如山,还有让人辩无可辩的伪证么?眼高手低,莫过于此。”
何执中何尝不知道蔡京所言句句是实,然而。他更知道眼下自身难保,当下深深叹了一口气。毫无疑问,他是铁杆的蔡党,哪怕是京城街头的小孩子,提起政事堂何相公,几乎也会和蔡京联系在一起。现如今蔡京去位,天子兴许还会念在老臣之谊留住他的位子,但想要再进一步却绝不可能。蔡攸的如意算盘。实在是打得离谱了。
与此同时,蔡攸府上却正在大肆庆祝。这一日客人并不多,能来的全都是蔡攸心腹,觥筹交错间,究竟有多少人是真心因为蔡京地落马而心中振奋就很难说了。酒过三巡,王黼便摇摇晃晃举杯站了起来,走到蔡攸桌旁深深一揖道:“如今功成,我在此恭祝学士更上一步!他日举国之内,蔡居安三个字必定声名更显。”
蔡攸始终念念不忘的就是脱离父亲的阴影而独揽大权,闻听蔡京罢相致仕的当口还有些感伤。如今却早已被满心的欢喜所取代。他毫不犹豫地举杯一饮而尽。而后得意洋洋地朝在座诸人道:“昔日爹权倾天下的时候,府邸之前从来都是车水马龙,没想到如今我这里亦是宾客盈门。只不过。我爹在有些事情上未免做得过分了,就连我这个儿子也看不过去。各位但请放心,凡是帮过我的,我将来必定不会亏待!”
这句话虽然粗俗,但在不少人听来却不啻是天纶之音。蔡京能在崇宁年间拜相,能在大观复相,倚靠众人的助力绝不在少数,然而这些人在事后很快被其抛在脑后,只有寥寥数人借此扶摇直上,这也是蔡京树敌众多地原因之一。不说别的。今日在此云集一堂的人之中,便有许多都是昔日于蔡京有旧的人。
宾主尽欢之后,众人便三三两两散去了,而留在最后的王黼则有意拖延了一下,待到最后无人之际方才对蔡攸问道:“我听说学士去和何相公交涉过,想让他引你入政事堂执政?”
蔡攸深信王黼之智,因为忖度此事把握甚大,便未曾与其商量。此时听王黼问起,他便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道:“不错。何伯通跟随我那老爹时间最长,而且以我爹的那脾气,最后没有翻脸的也就是他一个而已。如今我爹失势,他在政事堂独木难支,若是不想去位,就只有保着我上位这样一条路走。再说,他一直都是执政,要想尝尝真正的宰相味道,同样是非我不可!”
王黼却有些不以为然,而且,从更深的层次来说,他根本就不想何执中继续留任。原因很简单,他能够在中了进士之后飞快地拔擢到如今的位置,靠地就是何执中地大力,而这样的经历对于任何一个做大事的人来说都是莫大地忌讳。倘若他想真正入主朝廷中枢占据高位,那么,何执中就是他第一个要踢下去的人。倘若真的任由蔡攸将何执中拱上真正宰相的位子,那么他日他必定要花费更大的气力。
“学士此言差矣。休说何相公和令尊相交甚深,此时引你入政事堂必定会引起令尊不满,而且,以他这个铁杆蔡党的名义推你上位,便会对学士造成无穷无尽的麻烦。”见蔡攸心有所动,王黼立刻又加重了语气,“学士需得知道,天下人对令尊深恶痛绝的不在少数,学士要想名正言顺坐住位子,就不能以自己这个蔡字做文章,而需得从其它方面入手。否则,别看此刻上位快,可到时候去位的时候,同样是猝不及防。”
“你说的也有道理。”王黼巧舌如簧之下,蔡攸渐渐皱起了眉,最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此事我再作打算,多亏你提醒,否则我免不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地脚!”
眼见目的达成,王黼便不想多留,又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离去。等他匆匆回到家中的时候,一个家人三两步迎了上来,满脸神秘地道:
“大人让小人去弄的东西已经到手了。”
王黼心中一喜,面上却仍是淡淡的,随手摸出几个钱赏了,嘱咐其将东西拿到书房。等到东西到了,他便三两句把人打发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揭开了外边的包袱皮。
里头是几本精美的手绘画册,比起世面上能够买到的春宫图来说,这些无疑是精品之中的精品,单单是那一个个惟妙惟肖地美女就让人颠倒迷醉,更不用说其中五花八门的姿势了。因此,只是翻了几张,王黼就不由得口干舌燥小腹灼热,恨不得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