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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三个侍卫身上都已带血,正护着十三阿哥及十八阿哥在一只魁梧强壮、身高可比NBA大中锋、像座小山似的棕熊疯狂攻击下且战且退——若非十三阿哥够骠勇,我看他们退不出十步!
而我最关心的十八阿哥背对着我,看不到状况,只见到他手里握着一只沾血的羽箭,步伐倒还稳健。
搏斗的这样激烈,射箭根本无准头可言,这样大只熊,除非毒箭,不然就算射中也难说效果,只怕更激其凶性。
要拿刀砍,我有自知之明,我跳起来砍的或许砍得到熊的大腿,不过前提是它的熊掌没有先拍扁我的头。
哪有人猎熊不带五只以上的猎犬群的,光靠人力搏斗怎么行?
“这头棕熊是护仔的母熊,特别凶狠,你留着把刀就行了,身上别带累赘,任何情况下,紧跟着我,明白吗?”十四阿哥在我身旁高地一面低头装枪,一面急促叮嘱我。
我不晓得他几时连火枪和大号弹药也带出来,大喜过望,依言抛了弓箭,抽刀在手,十四阿哥瞥我一眼:“拿好刀,护着自己行了,别乱舞,不要等下划到我,大家都死定了!”
我退后几步,给十四阿哥让出瞄准位置。
此处山高谷深,大起大落,棕熊发出的怒吼声在山谷间激荡,震人心魄,我真担心会否影响到十四阿哥判断,我见过他的枪法,对他有信心,但机会只得一次,这一枪不中,后援再不及时赶到,在场的就真的要来个同年同月同日同死来了。
十三阿哥混战中仍眼观六路,相信他已看到我和十四阿哥出现在谷口,可奇怪的是他却迟迟不向我们这边退来。
“傻子!”十四阿哥放枪喃喃骂道,“他见到你在这里,不肯把熊引过来!”
十四阿哥不说,我也知道十三阿哥不过来还有防着他的意思,这种紧急状况下,有个走火误伤谁也怪不到谁,十三阿哥已经派人回营向康熙求援,只要还能撑,就断不会冒这个险,他却忘了今儿康熙带着大阿哥同蒙古王公们在布扈图围场专场围猎,连火器营也带去了,一时半刻赶不过来,大营里只八阿哥他们在,真有私心,来了也是一样,就策凌或可指望,却不知为何至今不见动静。
十三阿哥现在或可支持,但这样拖下去迟早见血,何况十八阿哥气力不如大人,不能耐久,这两个阿哥任何一人有一点闪失,我不认为康熙会比棕熊更温柔,因卷袖束好裤管,弃大刀,取两把雪亮匕首分别插入靴筒,大喝一声“照顾好我七舅姥爷”,就直接一跳跳下高地,掩身奔向十三阿哥一群人。
我猜十四阿哥的脸色一定青了,但我的脸色应该也好不到哪去,这是什么他妈的世界,刚作了春梦一觉醒来,却要奔向一只熊。
很冒险,很疯狂,但有的时候,不豁出去这么一下也没别的路好走。
将十八阿哥一把揽在怀里,我觉得上天太厚待我了,他没有受伤,脸上的血是别人溅上的,只是他掉了一只鞋,脚掌被地面荆棘划伤,有了几道流血口子。
而十三阿哥,天知道他见着我出现在他身后时那个表情该怎么表述,总之有一点很明显:他的小宇宙二次爆发了。
我亲眼看到他对棕熊来了个空中二段踢,就是助跑、腾空、左脚蹬击其腹部、转体、右脚揣击其胸部、落地、站稳身形后还又不带喘气、直接给熊臂深切了一刀,额滴神啊,我对十三阿哥的景仰之情简直有如滔滔长江之水、连绵不绝!
他这一发威,手下三名侍卫也被激起神勇,几轮抢攻下,把棕熊连连逼退。
电光火石间,我眼光带到十四阿哥已经在那边高地找好掩体,一边抱着十八阿哥小心移动,一边叫道:“十四阿哥有枪!”
十三阿哥大声喝道:“皇上的火器营已经到了,往谷口退!留出熊的后脑和肋部射击位置!”
我的春梦至少有一样成真了,被一头熊追在屁股后面,还要高高低低不时跨过障碍,我充分领悟到什么是刘翔的气势,然而我跟康熙学到的猎熊铁血法则之一是绝不能把后背暴露给熊,因此跑的甭提多别扭。
跑到十四阿哥埋伏处之前,十三阿哥的三名侍卫已经又牺牲了两个:一个是活活被棕熊扯脱半边臂膀,大出血惨叫跌倒,棕熊闻一闻他,一舔、一坐,将他弄死;另一个却是为了保护我抱着的十八阿哥被棕熊一掌拍中天灵盖,眼珠子激飞而出半里。
就在我终于脚下一绊,不支向后摔倒的同时,听到了一声枪响。
我把伏在我身上的十八阿哥小脑袋牢牢按在自己胸前,不许他看到这血腥阿鼻场面。
十四阿哥呼喝一声,抛枪从高地跳下,擎刀与十三阿哥合力围斗后脑炸伤几乎被轰掉半边脸的母棕熊,而仅余的那名侍卫则护在我和十八阿哥身旁。
我的腰被地石突起咯到,十八阿哥又不轻,两下重量一夹,痛的半死,挣扎着爬起身来,才觉手脚都在发抖,一颗心随时会从胸腔里跳出来,又得咽回去。
十八阿哥手中的血箭早丢了,他胆子倒大,搂着我脖子,眼珠子滴溜溜转得快的很:“小年子,皇阿玛的火器营在哪?怎么只见十四阿哥一个帮忙?”
我苦笑,还未及答话,十八阿哥的脸色忽然变了,对着我身后张张嘴,硬是说不出话来。
我的耳朵被刚才一枪震到,还在嗡嗡作响,听不出身后什么动静,忽然想起十四阿哥说这是只护仔的母棕熊,心里骤的一紧:它的仔呢?
最后那名侍卫原本在观察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战况,此时突然转过身来,猛的跳起,举刀向我身后斩下。
我抱紧十八阿哥顺势往前一冲,打了个滚,回身面对,目光所及,果然是一只头宽顶圆、颈下有月牙形白斑、前脚比后脚长的棕色仔熊。
棕熊是熊科最大的动物,这只仔熊虽然没它妈那么肥,目测一百五十公斤是少不了的。
那名侍卫已是强弩之末,一击不中,被仔熊狠狠一掌劈倒、张嘴猛啃,连衣带皮肉扯下一大块,男子凄冽惨叫声中,母棕熊和仔熊先后长吼呼应。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意识到我们这边突发危险,但母熊不顾一切地嚎叫着向他们疯狂扑击,他们不得脱身。
一时间,十三阿哥大叫:“小莹子,别乱跑!”
而十四阿哥则把辫子盘顶,咬牙同他暴风骤雨般猛砍母熊,只求速战速决。
熊瞎子视力不好,但嗅觉、听觉都是绝佳,就算不动,我和十八阿哥所处方位也瞒不过它,何况这只仔熊已经受了惊恐、激怒,它一扑,我就是第二个侍卫。
然而我忽然想起熊最怕声响,听两个阿哥那边战况,横竖没法来救。
救十八阿哥是道理,为十八阿哥丧命就没有搞头了,靠人不如靠己,我铁了心,放稳呼吸,一面庄严肃穆的与仔熊对视,一面悄悄把十八阿哥掩在身后,紧接着气运丹田,嘴一张:“chebellacosanajurnata’esole!n’ariaserenadopponatempesta!pe’ll’ariafrescaparegiànafesta!chebellacosanajurnata’esole——”
我在现代的前男友最崇拜失明男高音歌唱家安德烈·波切利,一曲《啊,我的太阳》学唱的似模似样,惊起四座,杀人无数,我耳濡目染,没他十成功力,也有七成,人称尖叫女王,震碎自家玻璃不赔钱,年玉莹的声带我唱过几次歌,是有数的,偶尔飙飙高音没有问题。
果然仔熊愣在当场,只不过鼻息间臭气呼呼,四百米外就喷的我缺氧快了。
在如此恶劣条件下高唱我的太阳,我是史上第一,当之无愧。
但我到底是人不是万能机器人,并且昨晚还入水受了凉,我算计着极限快到,背手连摆,暗示十八阿哥慢慢后退,自己猛一顿气,双手一低,“蹭”地抽出靴筒中两把亮闪闪匕首,看准仔熊前脚一扒、跃起之势,用狠劲先甩出右手匕首。
我是瞄准仔熊一对眼珠,但中到的是它尖嘴上的鼻子,仔熊暴怒痛吼,几乎人立起来,一爪拔下插入鼻中的匕首,血迸不止。而就在差不多时间,那边母熊也发出最后哀鸣,十八阿哥极力大叫:“十三阿哥杀了熊!十四阿哥来了——小年子快跑!”
来不及了,这次我跳得比仔熊更快,左手匕首交右手,步法蕴劲,一侧腰抖腕,全力将最后一样武器飞刺向仔熊后颈弱处,但是仔熊猛地一甩头,避开匕首,怒吼着向我扑上。
妈呀,小时候我还在马戏团看过狗熊骑自行车、摩托车、吹口琴呢,鼓掌鼓得可欢了,也算跟棕熊的亲戚有点交流吧,敢情它还真吃我啊!
我跑不动了,下意识闭紧双眼,耳边只听的“砰”的一声巨响,仔熊“啊呜”极嚎一声,一阵扑通响动,安静下来。
“喂,你没事吧?”十四阿哥冲上来拉住我,扳着我的头前后左右检查。
“我有事……头昏……”我睁开眼,一眼见着眼前地下仔熊被炸丸轰掉大半个头颅的血淋淋尸体,差点就要吐了,晃悠悠避开十四阿哥的手,不用去找十八阿哥,他已经一扑扑到我怀里,抱着我,手指一旁高地叫道:“小年子你看,是皇阿玛!”
我随之环视了一圈,岂止高地,四周或高或低峭壁上黑鸦鸦地都到满了全副武装的人,其他皇阿哥们,蒙古王公、太吉们、武将侍卫们,全到了——这些人早干什么吃去了?拍黑社会电影啊?警察永远最后一个到场?
但所有人中,最显眼的还是骑着御马的康熙,他手中的长枪兀自冒着青烟,就像天神一样威风凛凛,而他策马过来,略略低脸俯视我的那个样子,OHMYGOD!MYSUN!
此时此刻,只有一句话能表达我激动的心情: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YOUAREMYSUPERSTAR!
距离我第一次在御花园见到康熙,已经有大半年了,我有种奇妙的感觉:我和康熙的一切联系是因十八阿哥而起。
而康熙至今对我而言,仍是最琢磨不透的人,他的眼睛,深过最深的海。
但很快的,我意识到自己注视康熙太久、已经超过了被允许的范围时,于是我垂下头。
四周很静,只有风声很响,没有人敢抢在康熙之前说话,除了十八阿哥:“小年子,你刚才对熊唱的是什么?你一唱,熊就不动了,真厉害!你会念咒吗?”
我叩首答道:“回皇上,回十八阿哥,奴才不会念咒,奴才只是在唱拜熊歌。”
十八阿哥奇道:“拜熊歌?”
我的冷汗涔涔而下,降音唱了一遍:“熊爷爷——熊奶奶——对不起,不是我们要请你——是乌鸦老贼要吃你——”
这种词套在《我的太阳》唱出来,杀伤力可想而知,听者无不发笑。
十八阿哥捧肚道:“这词儿和你刚才唱的不太像啊?”
可怜我早饭还没吃呢,实在黔驴技穷,心力交悴,又叩了个首以拖延时间,正想着格记死透了,十八阿哥忽然自问自答:“哦!我知道了!你之所以唱歌都跑调了、词也记不明白了,一定是害怕对不对?”
一点不夸张的说,我现在真的很怕很怕,没给熊揍死,眼看要被十八阿哥玩死了,这小肉包子脸怎么如此亢奋?老盯着我采访干嘛?万一赶明儿不管谁猎熊都拉我去唱个歌先,那我还不如直接拿根绳子上吊干净。
十八阿哥才说到这里,康熙当真下马朝我走近一步。
“小年子!”十八阿哥真正诲人不倦,竟一把上来搂住我脖子,贴耳说给我一人听,“你不用怕!等我很快长大,我保护你!我也能像十三阿哥一样只用拳头就捶死一只大老虎!”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十三阿哥打死过一只老虎,好极了,十三阿哥是武松转世,那么边个是林冲大哥?边个又是潘金莲?
十八阿哥的身子忽重了一重,我及时抱住他,侧光下,他脸上漾着昏暧的光晕,微嘟着唇,十足一名小小安琪儿。
这年纪的小孩子,说睡就睡,也是常事,何况他也真是累极了,十四阿哥欠身从我手里接过他,亲自抱送过随驾御医那边给他包裹脚伤。
我手上一松,这才觉出膝盖跪得发麻,康熙的黄缎面靴子就在我眼前,似乎没有移动过位置,而他的声音缥缈得就像从天上传过来一样:“十三阿哥,把你挖出的熊胆赏给小年。”
第三十四章
我足足用了三个晚上才勉强将那些人把熊皮剥下来,把熊的五脏掛在树上,让乌鸦来吃、让寒风来吹的恐怖景象驱出噩梦,但我依然一睁眼就浮现十三阿哥取一碗水来,剖开金黄色熊胆,令点滴入水,逞一条线在水中运转如飞,再持碗喂我喝下的情景。
貌似当时在场的很多人还很羡慕我有此“殊荣”,因为据说第一碗熊胆汁只有皇上才可以喝。
我的确太荣幸了,快荣幸“死”了。
有生之年,我不会再碰荤腥,哪怕因此每天早上起来犯低血糖毛病我也在所不惜。
事实上,由于熊战第二天清晨,康熙的主力队伍就拔营往北开去,晕车、缺乏睡眠加上营养不足,没几天我就又瘦了一把,然而雪上加霜的是,十八阿哥比我先病倒了。
八月初八,大队开至永安拜昂阿地方行宫,十八阿哥突发“大嘴巴病”。
因十八阿哥猎熊之后,连着几日夜惊症发作严重,这一段路程都是康熙亲自带着他一同起居。
而我有名晕车狂人,为防着冲突圣驾,十八阿哥身边伺候人只有方公公跟着过去,反正康熙那边人才济济,不缺人手。
一到行宫,我还未及安顿停当,康熙身边的副总管太监邢年便来传我,且只传了我一人。
我之前已听人传闻十八阿哥生病,总料他跟着康熙,不至病重到如何,及见了面,好不被他唬了一跳:好模好样的小肉包子脸变成了被打肿脸的胖子。
要不是那么多御医和方公公都在旁边跪着,我还真不敢认这就是十八阿哥。
我到场时,御医们应该刚刚复诊汇报过,康熙坐在卧榻边的环椅上皱着眉一言不发,脸色极是难看,又见大阿哥、八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侍立在康熙身侧,也一个个愁眉不展,我心里打个咯磴,刚跟在邢年身后打手请了圣安,还没给阿哥们见礼,本在榻上闭目而卧的十八阿哥忽然踢一踢腿,嘴里含糊道:“小莹子……”
康熙对我点一点头,榻前御医们分列让开通路,我小心走上前去,看得更加分明。
什么“大嘴巴病”,十八阿哥得的就是“痄腮”,记得在现代我小时候不肯听话吃饭,我妈就拿这个吓我,说什么隔壁家小孩就是不听话吃饭得了“痄腮”,结果想吃饭也吃不了、只能喝粥。隔壁家的小孩生病我也看见的,深怕如此,很是揣揣了一阵子,后来长大才知道这跟吃饭乖不乖根本是两码子事,没想到来了古代竟然又会得碰上。
看来十八阿哥发病总有两、三天了,两侧耳下均已出现以耳垂为中心的肿块,向前、后、下发展,边缘不清,状如梨形,典型腮腺炎初期症状,估计是真的不能咀嚼吃饭菜了,且面额发红发得也不正常,最起码也在低烧当中。
“小莹子……老虎……”倒难为他在这种条件下还能可怜巴巴地说话,见他念念不忘打老虎,我一时鼻子酸了酸。
因他明显是在梦呓,我也不敢碰他,身才一动,要给康熙回话,十八阿哥忽然伸手攥住我搭在卧榻边沿的右手的食指,他的眼睛被肿脸挤得只剩下两道细缝,光采大不如前,但他眼皮子掀开我是看到了,忙止住动作,垂首注视他。
“不、不准走……”十八阿哥没办法侧脸看我,只能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