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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指指病室里面,“你来看朋友?”
我含笑点头默认。
她忙道:“那我不耽搁你了,你进去吧。对了,我叫张悦……”我指指她胸牌,笑:“上次就看见了。”她还来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先走了。”恰好这时林芳半边身体探出门来,唤:“你在外边干嘛?”
踏入门时与床上人四眼对望,一时大家都有点不知如何是好。林芳关好门一语打破彼此间似已凝固的气氛:“那边有椅子,自己坐。对了,你还没吃早饭吧?这儿是油条和牛奶——不要看我,我知道方妍现在不好吃油腻和干燥的东西,不过她恐吓说不给吃油条的话就绝食,没办法啊。我先出去一会儿,给她拿药——喂,不要只顾着自己吃,注意方妍,不要她吃太多了,只准两根,其余的给我留一半!”房门发出“啪”地撞音,第三者已离开。
空气立时有点儿异样。我迫自己出声道:“你好。”
第十七章 不知所谓
方妍不知是高烧未退尽还是怎的,靠坐在病床上脸上红如熟苹果,慌张应道:“嗯?噢,你好。”
下来又是对坐无语,只差泪千行的境界了。我努力调匀呼吸平稳心境,没话找话地开口:“那个……昨天林芳一定很生气罢?我说了那么多得罪她的话。”说完暗奇自己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
方妍显然也在努力平静心情,语声平定下来:“是,她昨天好像气哭了……不过我没看清,她打完电话就出去了很久,回来的时候没说什么。我……我看到她眼睛里好像有眼泪。”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我大是尴尬,忙转换话题:“我们以前好像没见过面对吧?不过为什么我老是觉得你很面熟呢?”
她犹豫了半晌才蚊蚋般吐出句话:“我……我见过你,你……你应该没看到过我。”
若非我为了补足视力的缺陷勤练了耳力,很可能会将她的话漏过,摸摸下巴:“这个好像有点儿难懂,你可不可以说清楚点?”
她再次犹豫起来:“我……”却说不下去,脸上红霞不减反增,眼睛看着放在被面上不断互扭的十指,不敢移来。
气氛又返回凝固的状态。我想了想,立起身来:“这样吧,我先去看一下另外一个朋友,等会儿再来看你。”不待她受惊的神情恢复便转身开门而去。
让她打一下腹稿好一点,否则这么谈话什么也谈不出来。
走到一拐角处再次与林芳碰面,后者拿着药惊讶地看我:“怎么了?要走吗?”
我耸耸肩叹道:“她什么都说不出口,我又怎么好意思逼她呢?现在我先去看望另一个朋友,他就在这层楼住院——对了,我希望你也去看看他。”
林芳不耐烦地道:“你怎么能这样呢?好不容易来看人家一趟,就这么走了,你还有良心吗?!”语气甚是咄咄逼人。
我心中一动,不怒反笑道:“把药给我。”
林芳怔道:“干嘛?”
我伸手抓住药袋,用空着的手指着走廊另一边:“君止彦受了非常重的伤,现在躺在628病室,你最好去看看他——这样我也好找藉口单独跟方妍多呆一会儿。不要说我没有尽力,我知道你很关心她的。”
林芳松开手任我拿过药来,沉下脸:“那个家伙会受什么伤?烦人得很。每天只知道胡说八道……就跟你一个样儿,怪不得你们会走在一起!哼。”说归说,仍转身向那边走去。没两步,忽回过头来:“记得八点半给方妍喂药!”
我哭笑不得:“知道了!”
那女生又走了两步,开始禀承中国传统女性“八卦”的特点,再次回头:“你究竟知不知道为什么方妍会进医院?”
我叹道:“我怎么会知道?要不是你打电话叫我来,我根本就没跟她说过话,当然不了解她,自然就更不可能知道她为什么会军训都累到这种程度,居然打了120。”
林芳迟疑了一下,猛地下定决心般道:“她昨天下午和晚上军训拼了命一般,连晚饭都没吃。后来教官都看不过眼劝她休息,可是她……你知不知道一个人伤了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是因为你一直没回她电话伤了她的心,她才那么不看重自己的身体健康——知道了吗?!笨蛋!”这才去了。
心内微感震动。
难道她真的如林芳所说,对我如此在意吗?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愣了半晌,才返身回走。
方妍面向窗外地侧躺回床上,似在发呆,连我开门关门的声音都未能惊醒她来。
我轻轻走近病床,顺手把药放在床头柜上,目光落到窗外。
外边是个不大的花园,中间有个小荷塘,漂着三三两两的荷叶,却没有半朵荷花的存在。再看远一点便出了医院院墙,高高矮矮的建筑此起彼伏错落而无致,行人车辆小如虫蚁,来往不绝。
更远处可以勉强辨出是个广场,其内立着好几个巨大的广告牌。
“芳姐,我还是不敢跟他说……你说该怎么办呢?”床上女孩忽然发话,声音微显软弱。
我从凝望中醒过神来,刚想到她把我当作是林芳取药归来时,她又自顾自地接了下去:“我好像陷……进去了,可是我……我不敢跟他说。”
惊愕中目光落到她纤弱的背上,这才发觉她双肩微微颤抖着。与那日在火锅店相遇时的情景相比,此刻的方妍显得特别娇小脆弱,好像初生的花蕾刚被风雨袭击过一样楚楚可怜。凌散的长发顺着肩膀分洒在身前身后,与她侧身的曲线相衬,格外动人。
她像个没长大的小丫头——这样类型的女孩子很难让我产生什么“特别的”好感,只觉得应当给予长辈似的关怀。或者我眼光太高?凭心而论方妍样貌绝不丑,反而时时显出青春动人的风韵,令人难以不生出好感——但也只是“普通的”好感罢了,与“爱”之一字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更何况,我根本还不了解这个人;“一见钟情”这种东西向来不为本人所信。
还是……因为我已经脱离了少年式的思维境界?
我摇头甩走脑袋里古怪的念头。耳中再次接收到她的声音:“我常常在想,为什么当初要跟着他来这儿?每次都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可是……”这次竟已经带上的哭音,我吃了一惊,既想打断她以免她陷入消极的情绪,又想听听她说的真心话,矛盾已极,一时没有动作。
隔了良久,她发出半声哽咽多过叹气的叹息,双肩反稳定下来。我心中却生出不妥的感觉,再顾不得要听她多说几句,绕过床尾站到她面前,目光落处,轻微的刺痛感传入心底。
她仍睁着的眼睛完全失去神采,泪水细流般流出,已顺势滑下光滑的脸颊在枕上汇出大团的湿痕。她完全没发出哭泣的声音,可是正因如此,分外令人心疼。
方妍的目光慢慢上移直至触及我的脸庞才从涣散急换回集中,随即惊讶涌出,不及半秒后已被狂扑而至的羞怯盖住,一声又羞又惊的呼声奔出:“啊!你!”本变得惨白的两颊瞬息间浮上大片红晕。
我强笑道:“我回来了。”
方妍被我语声惊醒,慌张地四顾一圈未找着林芳的身影,再次惊呼一声。雪白的被子一闪间,她整个人都埋入了被内。
我眨眨小眼,说道:“林芳有事出去了,让我代她来照顾你一会儿,你没意见罢?”
被下无应。
我伸手轻轻隔着被子在她头部位置处敲了几下:“喂?方同学,不要闷死了,不然林芳回来我不好跟她交代……晓不知道氧气对人的重要性?要不要我跟你讲解一下,你现在这种行为是不对地,千万不要把自己拿来做二氧化碳与人体关系的实验……哎,你听到没有?没必要勤于钻研科学到舍身取义的程度!”
被下无应。
我无奈道:“好吧,你不想跟我说话我就走好了。记倒不要再不顾自己的身体乱来了,等你好了回去跟我打电话——不过时间限在三天以内,三天以后再给我打电话不要怪我生气不接哦!”绕到门口打开门,然后重重关上,抱胸静立等待。
不到三秒钟,被子迅速由内向外地掀开,露出一颗蓬头乱发的小脑袋。
我促侠地冲她一笑。
小脑袋一声惊呼,雪白的被子翻飞回去,仍捂个结实。
我哈哈大笑着走近去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看见摆在床头柜的油条和保温瓶,自语道:“是吃早饭的时间了。”顺手取过一个纸杯,倒好牛奶小饮一口,咂得滋滋有声:“好,想不到这儿的牛奶这么好喝!”又取出根油条,铿锵有力地咬断吞入,脆脆的油皮破裂声鞭炮般响个不停,中间夹着赞叹:“好吃!学校里哪里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哦,油条都跟棉花一样,不像这儿的,嘿,简直是天下美味!”
被子下面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
早膳完毕善后工作完成后,我看看表:“呃?八点三十了。”顺手敲了敲被面,“出来吃药了!饭可以不吃,药不可以不吃。来,快点出来。”
仍无反应。
真有点儿拿她没法。我轻叹一声,换回平静的语气,淡淡道:“方妍,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再不出来吃药,从现在开始我绝不再跟你说一句话——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吧?”
被子微微抖了抖,隔了几秒,一只纤手从被边伸了出来,摊开。
我沉下脸:“要吃药就出来吃,不要躲在里面。我不想把话说第二遍,你自己看着办。”
那只手缩了回去。接着被子略掀开一线,露出半边眼睛。几秒后被子慢慢由上向下地被捋下,露出满头的乱发和一张红晕流溢的脸。
被子捋至下巴处定住,她的双手仍抓着被边,好像准备随时再盖回去。
她怯怯地看着我下巴那一溜儿,不敢正视我眼睛。
我已抓过药袋,看着里面各式各样的药半晌,尴尬地摸头:“忘了问林芳该怎么吃了……”
方妍“噗哧”一声失笑,顿时灭去两人间持续至此刻的异样气氛。
我侧眼看着她因笑容而倍增美丽的脸庞,莫名其妙地再次生出熟悉的感觉。
并非对她的外貌,而是对她的神情——总有似曾在哪儿见过这种神情的感觉,可是仍如第一次在学校门口见到她时那般百思不得其解。
脑中画面无由地忽换,变作另一张笑脸。
茵茵。封如茵。
从两年前她对我第一次说出那句话后直到她离开平乐,都再没见到过她的笑厣。
是为我吗?
我喟然一叹。真的不知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我暗将方妍和她作比。不知是否因她已经离开了我而人总喜欢恋旧,总觉得前者比她差了许多,连笑容都逊色几分。
第十八章 深藏不露
我依造她的指点把应服的药一一捡齐,用纸片盛着递至她面前,柔声道:“来。”
方妍乖乖地从纸片上拿起两片丸药,微微仰首张开嘴来,药被送入口中。我递去杯子:“喝水吗?”她紧闭着嘴巴摇摇头,一扬头,艰难地吞下药去。接着又从纸片上捡起两片药,如前送入口中。我再次递去杯子:“喝水吗?”她仍是摇头,扬头吞药,本来颇为美丽的脸已皱成了苦瓜。
如此般服毕所有药片,她才接过杯子畅饮开水下肚镇药,轻微的“咕噜”吞水声从喉间传出。
我早取来毛巾,待她饮水动作一停,立刻递上前去,顺手接过杯子放好。
这一擦却至少花了半分钟时间才结束。毛巾在嫩脸上左奔右跑上窜下跃,半晌不止。等到擦完脸,她已又是“红”运当头,脸上一片绯红。
我随手削了个凹凸不平的苹果递了过去,待她咬下第一口后才道:“好了,你休息吧。”
她目中流露出矛盾之色,想要说话。
我伸食指竖于唇上,作了个静声的手势,歪着头正视她的脸庞:“不要说话。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但是不想逼问躺病床上的人,等你好了记着给我打电话。不过如果到时候我发现你身体还没好的话,别怪我从此之后真的不跟你说一句话了。”
她眼中现出受惊的神色,我微微一笑:“我走了。”
不知为何突然间有种不想多说话的感觉。刚才略一试探立刻试出她真实的态度,照这种情形发展下去,恐怕最终仍是要伤她的心。对于感情的事我向来当机立断绝不拖延,后果自然也比较严重,尤其方妍这样的女孩,稍遇挫折便自暴自弃。
略推开君子病室门一线,这小子的无赖声立时如浪般扑面而至:“我现在动不了,你不喂我我怎么吃得到啊……”入目是林芳坐在床边的倩影,一手拿着个碟子,里面全是一块块切在瓣状的苹果,连核和子儿都去得一干二净。
此时她正将另一手中的叉子递给君子,后者宁死不接,从头至脚都表现出相同的意念:“喂我吧,喂我吧,喂喂……”但显然林芳没有这个雅兴,嗔道:“你再乱说话我就走了!”
这一招或者对别人用,但对君子这种沙场老将来说不过小菜半碟罢了,脸上顿时换为痛苦神色,呻吟出声:“噢!痛痛痛痛……碰到肋骨了……痛死我了!”
林芳早在我面前显出她易受骗的个性,此时再次上当,身体微微前俯慌道:“哪儿?是不是我碰到你了?哪儿痛?要不要我叫医生来?”
君子抚着心窝干嚎:“肋下虽痛,不及心痛之万一啊!吃不到林姐亲手喂的苹果,怎不叫我心痛如绞,然后痛不可耐,一痛至死……”
我探头先看了一遍,却不见伟人在内,想是也躲出要给兄弟留出二人空间。我当然不好贸然入内打搅二人的兴致,消无声息地关好门,移到楼梯拐角处的阳台上眺望城市风景。
思绪再次随风而舞。
好像人始终不能灭绝“感情”一物,具体一点则如我虽已在心中划分好了方妍应有的位置,却仍不敢在时机不成熟的情况下为求结果不求后果地明言断了她念头。那句“跟着他来这儿”完全可以描述出她心中这人的份量到底有多重,反之若这人令她伤心,伤的程度绝对不会比那份量轻。
想到这里,我不由摇头苦笑。无论做什么事我都可以果断而利落,但感情问题……绝非寻常方法可轻易解决。
“老植!”伟人的声音从后传来,应声转头正好看到他从楼梯口走过来,手里如林芳之前般拿着药袋。我哑然一笑,他走过来问道:“什么事笑的这么开心哦?”
我并不回答,却道:“正好先碰到你,过来帮我参谋。”
伟人走到我斜前方惊讶地看我:“什么事情严重到需要你向人家请教的地步?”
我回望他:“有什么不对吗?”
他一指顶着下巴作思索状:“据本人所知,以你以前做事的风格,绝对不需要再跟其它人讨论就已经可以做得非常好了。今天居然有事情必须跟人家商量才能解决,怪异得很……”
我苦笑道:“你一句话就点出了关键所在,就是因为我习惯了独断独行,突然之间觉得这个是坏毛病,所以想努力改过来,现在就是要从第一件事开始做起,集思广益才是我想要的风格。”叹了口气,续道:“就好像君子被打这件事,一直以来怎么报复都是我在说话,好像根本就没有问过你们的意见一样。”心中同时暗叹,果然我和林芳犯了同样的毛病。
他露出讶异的神色,想了想,摇头:“不是这个样子的。用‘独断独行’这个词语形容你的做事风格绝对不正确,因你基本上每做一件事都跟我们说过,只是我们都想不到更好的方法,所以都没意见——你千万不要乱想,有些事情就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