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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虽然很深了,离舞厅散场到还有一段时间,因此,街上仍有些小贩没有收摊,准备站稳最后一班岗。
有卖香烟的小孩,在胸前挂着一个装香烟的木箱背靠着电线杆,拉长了嗓子叫卖;有卖糖炒栗子的小贩,守着一个装着铁锅和炉灶的小推车,并没有高声叫卖,糖炒栗子的香气是最好的叫卖声;除此之外,也有卖瓜子花生等等零碎小吃的妇人;以及卖甘蔗水果的中年男子。
不过,比起两三个小时前,这群卖东西的大军少了不少的人,毕竟,这么冷的天,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谁想在外面吹着冷风忍饥挨饿。
忍受吧!这就是生活,要想活下去,你就必须忍受!总会习惯的!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街的转角拐了过来,雪亮的车灯灯光刷地扫射过来,人们不禁眯上了眼睛,车子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随后,停在了舞厅门前。
大概是某个达官贵人要走了,小贩们打起精神,盯着那里,看能不能做成一笔生意。
有钱人买东西从来不讨价还价,并且,从来不要找零,他们给的钱往往比货物的实际价格高出了好几倍。
门开了,有人走了出来,那是一个舞厅的看场。
他站在门口,往四周望了望,随后,转过身,打开那扇玻璃拉门,然后,把门把住,神情恭谨地望着里面。
铁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左顾右盼,直接下了舞厅的台阶,来到小车前,把后车门打开,把住车门,扭头望向大门处。
马永贞陪着金玉兰从舞厅走出来,两个间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半米左右。
自从发生昨天晚上那件事情后,为了金玉兰的安全作想,从昨天晚上开始,马永贞开始护送金玉兰回家。
马永贞虽然想送金玉兰回家,金玉兰也想马永贞送她,但是,两人都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口,之所以,现在走在了一起,是顾林的功劳。他先是对金玉兰说,为了她的安全,以后,将找人来护送她回家,随后,向马永贞恳求,让他护送金玉兰。
这样一来,从昨晚开始,堂堂的斧头帮帮主成了金玉兰心甘情愿的免费保镖。
两人并排走出大门,步下台阶,来到车门前。
冷风迎面吹来,金玉兰紧了紧裘皮大衣的领子,有些不胜寒意的样子,然而,她并没有马上钻进温暖的汽车里,而是站在了车门前,目光移向对街,糖炒栗子的香气吸引了她。
每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她都会买上一包糖炒栗子回去,那是她最喜欢的零食,在小的时候,妈妈曾经买过一包糖炒栗子给她吃,在金玉兰的回忆里,那包糖炒栗子的味道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它的香气是世界上最香的香气。
等她有钱以后,几乎每天都要买糖炒栗子来吃,可惜,再也感觉不到记忆中的那种味道了!即便如此,她仍然坚持每天必买,她在隐隐期待,与那种特殊的香气和味道的重逢。
她站在原地,可怜兮兮地望着马永贞。
“你先上车吧!外面风大,糖炒栗子?是吧,我帮你买回来!”
对金玉兰这一习惯了如指掌的马永贞望着她低声说道,金玉兰的目光中暗含的恳求,他无法视而不见。
笑容如同迎向太阳的葵花在金玉兰脸上盛开,她没有听马永贞的话,马上上车,而是站在车门前,柔声地说道。
“我等你!”
马永贞笑了笑,整了整头上的礼帽,双手放在大衣兜里,向对街走去,铁头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一缕寒风从冷清的长街穿过,一个破旧的白色胶袋随风而起,在空旷的街心飞舞,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无从掌握自己的命运。
当风停下来的时候,它才能得到暂时的休息,以待风起,继续自己的漂泊。
越是靠近,糖炒栗子的香气越发浓郁,摆摊的摊主自然认识马永贞,不过,他的神色虽然拘谨,到没有什么害怕的表情。
这些小商贩都知道,马永贞虽然是黑帮的头子,不过,他这个黑帮头子和一般的黑帮头子不一样,他手下的斧头帮和一般的黑帮也不一样。他们不欺负升斗小民,买东西从来都是明买明卖,不会仗势欺人,不仅如此,对在斧头帮地盘摆摊的小商贩,连保护费都免了,在他们的地盘里,只有那些大商家才象征性地缴一些保护费。
那些经常欺负小老百姓,时常闹点事情的小混混们,已经被赶出了斧头帮的地盘,让那些倍受欺凌的人们在心头暗暗叫好。以前他们要向警察交费,向黑帮交费,然而,却没有人能真正站出来保护他们,现在,他们只交警察那一份,黑帮那一份不用交了,黑帮反倒真的站出来保护他们。不仅在上海,就是在全唐国,这也是破天荒地头一次吧!
所以,看见传说中的大人物向自己走来,那个卖糖炒栗子的小贩内心虽然紧张,却没有什么害怕的神情。
“马老板好!”
他微笑着朝马永贞点点头,马永贞朝他笑笑。
“老板,一斤栗子!”
铁头瓮声瓮气地说道,摊主响亮地应了一声,准备动手。
“老板,要桂花炒的!”
马永贞加了一句,他知道金玉兰一向只吃桂花炒的栗子。
“知道了!”
摊主再次应了一声,从推车下拿出一张干净的报纸,铺在车上,也没有过秤,把锅里还是滚烫的栗子铲起,放在报纸上,包了老大的一包。
“老板,我们只要一斤,要不了那么多!”
铁头粗声说道,那摊主笑着说道。
“没关系,多的就当小的孝敬二位大爷!”
铁头望了马永贞一眼,马永贞微笑不语,从摊主手里拿过那包栗子,手心顿时感觉一阵温暖。
铁头从怀里掏出钱袋,开始付钱。
马永贞回过头,朝舞厅门口望去,金玉兰仍然扶着车门,站在那里,瞧见马永贞回头,向他挥舞着手臂,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像一道光一样,照进了他的心田。
马永贞怀着奇妙的情绪,移开视线,落在长街的另一边,有两个酒鬼勾肩搭背从街的转角走出来,荒腔走板地哼着一首黄梅调,向着他们走来。
马永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后背发凉,就像有冷风灌了进去,正不停地拍打着一般。
他猛地把头转向另一边,那几个卖甘蔗和时鲜水果的小贩正望向自己这边,这几个小贩都长着陌生的面孔,他一个也不认识,并且,对小贩这个职业来说,他们的身体也未免太强壮了!
“老板,今天还真热闹,居然这么多人都没有收摊!”
铁头正在等着老板找零,和老板扯着闲话。
“是啊!平时这个时候,哪里有这么多人,生意难做,有好几个都是新来的,我以前没有见过!”
摊主一边回答铁头的话,一边弯着腰在钱箱里找零钱。
马永贞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几个卖水果的小贩身上,有的小贩移开了目光,有的则直视他,手伸进了怀里。
“快走!铁头!”
马永贞低吼了一声,手在铁头肩上一拍,突然,发脚往对街狂奔,铁头有些不明所以,但是,马永贞的话就是命令,他下意识地跟着马永贞身后,向对街跑去。
“妈的!行动!”
雷老大一脚踹倒身边的一捆甘蔗,手摸向腰间,把枪掏了出来。
本来,他是想悄悄接近马永贞,用枪对准他,然后,把马永贞绑架出上海,回到浙江的老巢,交给自家的公子处理。没想到马永贞如此警觉,现在,只能用第二号方案了,那就是做掉他!
“进去!”
马永贞像箭一样飞奔,一边跑,一边朝有些不知所措正准备向这边奔来的金玉兰大吼。
这个时候,从另外一个方向走来的那两个醉鬼,已然奔跑起来,边跑边掏出了手枪,枪口对准了马永贞,他们离马永贞和铁头的距离很近,也就四五米远。
马永贞在奔跑中,眼角的余光并没有放过这两个人,见那两人举起手中的枪,他猛地一个转身,手中那包糖炒栗子脱手而出。
“啪!”
那包栗子正中其中一人的面门,随即,空中下起了栗子雨。
“砰!砰!”
那两人虽然扣动了扳机,不过,由于受到了干扰,两个人的子弹都没有命中目标,放了空枪,枪声在寂静的长夜里响起,分外响亮。
这个时候,雷老大和化装成水果小贩的手下也朝这边冲了过来,一边跑,一边从怀里掏枪,有些人已经把枪掏了出来,开始瞄准,准备射击。
这个时候,金玉兰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然而,她并没有因为害怕,像马永贞吩咐的那样,往舞厅逃去,而是转过汽车,向马永贞跑来。那一刻,在她心中,只有马永贞的安危,完全忘记了她自己。
“笨蛋!”
马永贞低骂一声,奋力向金玉兰跑去,他不想她受到什么伤害。
突然,一股大力撞在马永贞背上,马永贞应声飞起,向前翻滚。
一连几声枪响,在马永贞耳边响起,翻滚之中,马永贞看见撞倒自己的铁头身子不停地颤抖,胸前突现几点殷红。
“铁头!”
马永贞大吼一声,那声音从灵魂的最深处发出,似乎想挽回什么,把流逝的某个生命喊停!
“砰!砰!砰!”
又是几声枪响,铁头身子再次剧烈地抖动,不过,他并没有摔倒,仍然坚强地站立着,目光带笑地望着马永贞,一缕微笑在他嘴角挂起。
“砰!”
这一声枪响后,铁头的身子终于轰然倒地。
“铁头!”
马永贞再次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往铁头跑去,然而,他仅存的一点理智制止了他这样做,他只是回头看了那个倒下的身体一眼,转身继续飞奔。
“永贞!”
金玉兰神情惶急地向他喊道,身子跌跌撞撞地从车子后转过来。
当她刚转出来,马永贞也赶到了,两人向前伸着的手眼看就要握在一起。突然,金玉兰的眼中露出一丝惶恐,她猛地向马永贞扑来,然后,把自己的身子转到了外面,挡住了马永贞。
马永贞在这样做的金玉兰眼中看到了一丝安详,舞厅门前的霓虹落在她雪白的脸庞上,在这一刻,那张脸分外的美丽!
马永贞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然而,他绝对不允许她这样做,一个好兄弟已经为了保护他牺牲了!他不能容忍,为了自己,再次牺牲心爱的她。
在那一瞬间,马永贞一个转身,轻轻一拉,就把金玉兰拉进了怀里,自己的后背再次面向了外面。
“砰!”
一声枪响传来,马永贞的身子猛地一抖,那一刻,金玉兰感觉到怀里的马永贞突然往下一沉,她无力把他抱起,然而,很快,怀里的身体就恢复了平衡,仍然牢牢地挡在她的身前。
“砰!”
又是一声枪响,怀里的人同样抖了一抖,然而,他的身子站得稳稳的,没有往下沉。
“砰!砰!”
一连串的枪声响起,这些枪声来自从舞厅里冲出来的斧头帮援兵。
雷老大见势不妙,立刻下了撤退的命令,一群人一边还击,一边向街尾退去,不时有人中枪倒地。雷老大并没有把这些伤员扶起来,往回带,而是非常冷静地在那些受伤倒地无法行走的人身上再补了一枪。
对这一幕,他的手下早就司空见惯,没有半点犹疑,依然冷静地和斧头帮的追兵对射,往后退去。
过了街的转角,他们上了一辆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小车,扬长而去。
身边的枪声像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响着,如果大年夜一般热闹!然而,这一些全然没有影响到金玉兰,她坐在地上,紧紧地抱着已经闭上了双眼的马永贞,身上满是从马永贞那里流出来的鲜血,她紧紧地搂着怀里的他,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寒风再起,那个破旧的白色胶袋在风中飞舞,越行越远,最后,消失在街的转角。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暗战
更新时间:2008…8…13 2:00:45 本章字数:5185
第一百二十章 暗战 半夜,电话响起了,铃声在黑暗中回荡,如同幽灵的呼唤,持续,经久不散。
卧室的灯亮了,一丝光亮从门下的缝隙钻出来,薄薄地在地板上铺了一层,幽然,清冷!
门开了,灯光大盛,雀跃着,奔腾而出,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出门,下楼,沉闷的脚步声与电话铃声呼应,在光与暗交杂的世界飘荡。
电话摆放在一楼楼梯口,大厅角落的一个一人高的小方桌上,楼梯口的过道灯突然亮起,灯光趋散了黑夜,落在拿起话筒的许文强的脸上。
他的面孔在灯光下,透着一丝奇特的白,随着话筒里某个人声音的延续,他的脸越发地雪白。
这个世界总是会有许多意外发生,当你以为已经把所有的东西牢牢地掌握在手心里的时候,也就是意外来袭的时候。有的人,会在这种打击之下手足无措,继而一蹶不振;然而,也有另外的一些人,会坦然面对这一切,他会以为这些差错是命运给自己的一个小小的考验,从而想办法解决,变得更为坚强。
许文强放下话筒,如同放下一块千钧大石,当话筒稳妥地放在电话上之后,他的手仍放在话筒上,微微颤抖。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不停地往下跌,所以,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想要控制这种感觉,让心不致跌落到最深的谷底。
马永贞已经被送进了最近的外国医院,圣约翰医院,现在,正在急症室内抢救,生死未卜。
如果说许文强最初和马永贞的结拜带着非常重的功利色彩,然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之后,这种功利色彩已经淡化了许多,在两人中间,一向被许文强嗤之以鼻的兄弟感情越来越重,如今,已然成为了主体。
所以,一接到手下打来的这个电话,许文强第一时间不是考虑的该如何解决马永贞一旦死了之后会出的乱子,该怎样面对那些问题,以及怎样把这件事情对自己的危害降低到最低点!甚至,也没有去想对马永贞动手的是哪一批人,该如何为他报仇!
在那一瞬间,在他接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坏消息,以及把电话挂断之后的那一瞬间,他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了,惟有一个念头在盘旋:那就是,希望老天有眼,能放马永贞一马,让他度过这段艰难的时间,重新变得生龙活虎。
但是,许文强始终是许文强,就在放下话筒后不久,两三个呼吸之间,他的脑子恢复了正常,关于如何处理这件突发的事情,瞬间有了两三个不同的处理意见。
他拿起电话,一连拨了好几个电话,对电话那头的人分别简短地说了几句。
然后,往楼上走去,几分钟后,已经衣着整齐地走下楼来,房间内的灯光相继熄灭,大门重重地关上,黑暗重新统治了这个世界。
杨浦里,龙门赌坊,二楼的一个房间,灯火辉煌。
霍明轩微微闭着眼睛,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右手掌心放着两个鹅蛋大小的铁胆,手腕用力,来回地运转着两个铁胆。铁胆摩擦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游离于空气之中,整个氛围显得异常沉重。
有两个人坐在靠墙的那排沙发椅上。
这两个人中,身材高大,满脸戾气,长着一对三角眼的叫柯家富,是他手下的头号悍将,典型的猛张飞一样的角色,身手强于头脑,一直以来,只有霍明轩能管束他。
个子比起柯家富要瘦小,但是在一般人中间也算健壮的那人,名叫贾全,也是一个狠角色,只是,从外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