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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谦淡淡一笑说道:“李月用兵,不可以常理度,我也不知。”
姚胜只得遗憾地摇摇头,不能和李月一战,实在是不甘心。
收拾完箭矢后,徐明谦又对姚胜说道:“困守台州不是上策,我军需拓展战略纵深地才行,我现在就回去和主公商量早取温州。姚胜,你领军留在此处,唐军虽走,但也会随时来偷袭,你千万不能大意。”
“军师放心,我死守此处便是!”
徐明谦率领十几人向台州驰去,刚进城门,却见大街上民众纷纷手拿器皿向城东广场跑去,徐明谦觉得奇怪,便拉住一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神婆派人施圣水了,你放开我,去迟了可就没了!”说完挣脱徐明谦的手,撒腿跑去。
徐明谦不由一楞,还想问个明白,却被那人挣脱跑掉了,徐明谦只得率领从人来到州衙前,却发现往日的州衙已经变被夷为平地,在上面重新建立了一个神坛。
“大王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神坛,违令者斩!”几个军士拔刀拦住了徐明谦的去路。
“混蛋!我是你们的军师,难道你们不认识了吗?”
“军师,大王确有严令,我们也没办法。”
“那大王到哪里去了?”
“大王已搬到刺史府去了。”一军士看四下无人,便低声对徐明谦说道:“大王看中了前刺史的小妾,那女人不肯死活离开刺史府,正好大神婆看中了衙门之地,大王便把衙门让给了她,自己搬到刺史府去了。”
“什么大神婆?”
“军师在外征战,故有所不知,两个月前有个巫婆说大王有天子之相,又说准了大王的过去,大王便封她为护国大神婆,事事都要和她商量后才决定。”
徐明谦心中郁闷,打马又赶到刺史府,刚要进去,却又被军士拦住,说要先禀报大王后方可进入,过了一会儿,一白衣男子出来道:“四明天王召徐明谦进见!”
徐明谦憋了一肚子气,几步便走进大厅,却见袁晁斜躺在一长椅上,身上盖有一被,下首坐有一名丫鬟在替他轻轻捶腿,身后了两名年轻女子正剥荔枝喂他。
徐明谦强忍怒气下跪对袁晁说道:“徐明谦拜见主公!”
“是军师来了!请坐。”
“主公,我上月所说的取温州之事可有定论了?”
“我和大神婆商量过,大神婆认为温州风水不利我发展,应取越州才是有帝王之气。”
徐明谦一呆,“难道上月主公命我攻打越州是大神婆的意思?”
“自然!”
徐明谦这才明白,主公不纳自己先取温州之策,却强逼军队攻越州,结果引来了李月,这竟是出自一个大神婆的主意。
“可是主公,越州是李月的战略要地,温州却不归他管,占领了温州,不仅唐廷鞭长莫及,而且我军加深了战略纵深,以后再取泉州,发展对外贸易,甚至可以取夷州建立基地,割据东南以待天时,若中原大乱,我们再趁机取巴蜀、平荆州,那时主公的帝王之业便可成矣!”
“军师之言我与神婆商量过,神婆认为依军师之言去做,时间实在太长,而且温州贫瘠,远不如苏湖富庶,若取了江南,几年便可建立帝业。”
“可是我们的实力和李月相差太远,简直就是自不量力。”
“军师不是也把李月也杀败了吗?”
徐明谦一楞,自己尚未报告,主公怎么知道了?
“主公是听谁说的,李月败了?”
“这个……,我见军师面有喜色,自然便猜到了,杀败了唐军值得庆贺,我要给军师庆功,来人!摆宴!”
“且慢!”徐明谦‘腾!’地站了起来,他突然明白过来,一定是主公在自己身边安了钉子,一种深深的屈辱感顿时涌上心头,他不禁大怒道:“这神婆误主公大事,我当杀了她!”
“徐明谦!你想干什么?这里是我在作主,轮不到你多嘴!别以为你是旧人,就可以在我面前放肆。”
徐明谦再也忍不住,恨恨地说道:“袁晁,你宠信神婆我不管,可你这样下去会害了我们大家。”
袁晁眼睛一眯,阴阴地说道:“神婆说军中只知道军师,不知道主公,要我提防你,我本不信,可今天看来,你眼中果然没有我。”说完站起来喊道:“来人!给我推出去,杀了!”
从旁边冲上来几人便要抓徐明谦,徐明谦‘呛锒‘一声拔剑在手怒喝道:“谁敢杀我!”
那几个人不敢靠近,徐明谦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刺史府。
走出刺史府,徐明谦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起事时的豪情万丈,到此时已经变得心灰意冷,他转头对随从们说道:“你们先跟我回家吧!”
徐明谦的家在城西的一条小巷里,是一个三重的院落,十几间屋,只住着妻子和五岁的儿子,还有一个中年寡妇用做仆佣。
见丈夫回家,母子俩十分高兴,尽管徐明谦强打笑脸,但细心的妻子还是发现了丈夫的忧虑,在一再追问下,徐明谦便对妻子说了白天的情形,徐明谦的妻子脸色大变,急急地说道:“那袁晁心胸狭窄,这几个月来不知杀了多少曾得罪过他的大户,你今天这样顶撞他,他岂能容你,还有那神婆也不是好东西,平时最恨的就是你,相公,你快快走吧!”
话音刚落,远远地就听见了无数的脚步声,徐明谦脸色大变,一把抱起儿子,拉过妻子就朝外跑去,这是他的随从也发现了异动,赶紧将马牵到院中,徐明谦刚把妻儿扶上马,“嘭!”的一声巨响,大门被撞开,无数持刀士兵杀了进来。
徐明谦的手下拼死杀开一条血路,护着徐明谦一家冲了出去,此时城门尚未关闭,十几匹马如一阵风似的闯了出去,但袁晁深恨徐明谦,随即派五百骑兵在后面追杀,徐明谦等人已经跑出一百多里,人马皆乏到了极点,但追杀他们的骑兵却依然可以远远看到。
“军师,我们去哪里?”
徐明谦便沉默了下来,无论从东从南都是大唐的地界,从北走倒可以回到军中,不过军中估计也容不下他了,正当徐明谦在考虑去向的时候,突然前方来了一军拦住了去路。
“是唐军!”徐明谦的手下纷纷勒马欲逃,这时唐军中出来一将问道:“前方是何人?”
“我便是袁晁的军师徐明谦,想见你家大将军。”徐明谦猛地下定了决心。
“原来是徐先生,我家大将军也对先生赞誉有加,先生请随我来。”
后面的追兵见唐军出现,便只好返回了台州。
“多谢将军相助,将军便是李即墨李将军吧!“
李即墨自嘲地笑道:“我这张黑脸,唐将中独一无二。”
“将军的威名已随大将军一起传遍大江南北,黄毛皓首皆有耳闻,何况于我,大丈夫当立不世功名,那管他黑脸白脸,将军何必放在心上。”
李即墨感激地笑了笑说道:“我奉大将军之令刚出军营,可现在却又要回去了。”
“即墨将军是奉命南下拱卫温州的吧!”
“先生如何知道?”
“大将军果然厉害,可谓英雄所见略同,只是即墨将军不必再去了,温州无恙。”说到这,徐明谦长长地叹了口气,眼里流露出无尽的索然与落寞。
第四章 剿匪三
李月闻徐明谦来投,亲自出营门来迎接,他见徐明谦妻儿也在,急忙命人先去安置,待明日再送到越州。
“草民徐明谦叩见大将军,我本是一草寇,何德何能,让大将军如此垂青!”徐明谦见李月亲自出来迎接,又细心安置自己的家人,心中感动,跪下垂泪说道。
“徐先生请起,我本来还想派人到你军中去说你,不料你倒自己先来了,岂不是天意!来,帐中说话。”说完李月便将徐明谦让进大帐,两人分宾主落坐。
徐明谦首先说道:“大将军,我在袁晁军中颇有威信,我愿去说服部卒来降!”
李月淡淡一笑说道:“我敬先生并非为平匪,在我看来,袁晁之军宛若土鸡瓦犬一般,一战便可击溃,先生先后用计击败袁参、张维瑾军,又看破我计,反用草船来赚我,大才也!我求贤若渴,此等良才岂能错过?”
徐明谦这才明白李月看重自己的原因,竟不是为了利用自己平匪,心中略略放心下来,笑了笑说道:“我劝袁晁在大将军未回之际先取温州,以扩大战略纵深,再放弃台州取泉州,在夷州(台湾)建立基地,发展贸易以待天时,待中原再乱之时大举西进,广邀民心,这样大业可成。可惜袁晁这厮目光短浅,不听我言,一味迷信妖人之说,只想早日得富贵,实在让人心冷,破亡之日已指日可待。”
“李月点点头说道:“先生金玉良言,奈何袁晁不听,否则必成我朝之大患,可喜先生为我用,李月想请教先生,胸中可有良策教我?”
“多谢大将军高看,明谦当知无不言,我十八岁中举,因家境贫寒,弃文就渔,有幸曾行万里,颇知海外风俗,我大唐平常之物在高丽、大和之地可卖高价,而高丽、大和之物在中原也颇有赚头,只可惜我等海船太小,做不了这等大事,若大将军能兴海外贸易,倒是财政的一大来源,这是其一。另外我朝在海外有孤岛夷州,岛上只有土人,尚未建立官府,我曾去过多次,其岛土地肥沃,面积广大,更为可贵的是一年可三熟,当可招募民众去屯田,成为大将军的一大后备粮仓,同时可在岛上布署一支水军,即可保贸易安全,又可震慑南洋,大将军当胸怀万里,岂可偏安江南一域,纵然不可西进,也应投身到万里海洋之中,为我大唐开疆裂土,岂不快哉!”
一席话说得李月如拨云见日,不由起身谢道:“先生大才,我李月有幸!
第二天,李月分兵两路,命吴昊、南霁云各率一路,两军长驱直入,贼军一触即溃,四散逃命,姚胜被南霁云射瞎坐骑后生擒,后在徐明谦的劝说下归降了李月,手下匪兵尽降,只半日功夫,连克数县,最后将台州包围,袁晁知道大势已去,欲乘船出海为寇,却被李月事先安排的水军生擒,被押回台州,自此台州匪患平息。这时浙东观察使韩滉也来到台州,一起商议台州的善后治理事宜。
“大将军,我的意见是应安抚为上,袁晁是被逼造反,在台州也颇得民心,如果杀他,恐怕民众不服,由此生怨,影响了大将军的威信。”
“太冲之言自有道理,只是此事是我在江南处理的第一桩棘手之事,若有妇人之仁,将来必后患不断,我早已想过,这次只杀袁晁一人,其余皆放回乡为民,还有那神婆妖言惑众,也必须杀之。”
韩滉知道李月已下定决心,便不再多劝。就在这时,有军士来报:“门外来了数千民众,要见大将军。”
李月一怔,和韩滉对望一眼,便大步朝大门外走去,韩滉等人赶紧跟了出来。
出得门来,只见门外人山人海,皆是台州的百姓,他们见有官员出来,纷纷大声鼓噪起来,这时,十几名老叟上前对李月跪拜说道:“我等是被众人推选出来的,想求见李大将军。”
“我便是,尔等有何事,在此聚众闹事!”
“啊!大将军,我等不是想闹事,只想求大将军宽恕了袁晁,他实在是被逼才造反,造反后善待百姓,若杀了他,实在令我等乡人心寒,望大将军三思!”
“依我大唐之律,造反者当诛九族,我已宽恕随同造反之人,尔等为何还不知足?若所有人都无罪,那要大唐律法何用?”
“大将军,实在是袁晁被逼才反,求大将军开恩!说完,十几名老者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泪涕沾满了衣襟。”
这时,韩滉在李月身后说道:“大将军,既然百姓们都如此哀求,就饶了袁晁一命吧!”
“是啊!大将军就饶他一命吧!”身后的王隼、谭元凯都于心不忍,也跟着求请起来。
“住口!尔等只念他善待百姓,却为何不想想那被抄的三百二十家大户,就算他们平时不仁,但他们的妻女何罪?被辱之时怎么不见你们求情,连三岁的孩子也不放过,那时怎么不见你们求情!我杀袁晁,就当只为那些无辜被辱、被杀的妇女和孩子申冤!”
“放了袁晁!放了袁晁!数千人顿时一起大声鼓噪起来。
李月冷冷的一笑,一挥手,很快大街上‘咔!咔!’地脚步声大作,一队队黑旗军从四处赶来,将数千民众紧紧围住,人人左手执盾,右手拿刀,一时间寒光闪闪,气势骇人,刚才还大声叫喊的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明日正午,在原刺史衙门开刀问斩!”李月说完,便不理众人,返身回屋去了。
一个时辰后,在韩滉等人的安抚下,众百姓才逐渐散去。
第二天,千名士兵开始布置法场,原大神婆搭建的祭坛便被用做临时杀头之台,正午时,从各乡各县赶来的民众已近万人,袁晁被押到高台上,昂着头不肯低下,虽然嘴已经被堵住,但愤怒的眼神却死死的盯着李月,片刻不肯放过。午时三刻,李月站起身来,沉声下令道:“时辰到,斩!”
刽子手高高地举起鬼头大刀,在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猛然一刀砍下,刹时斩杀了袁晁。
“将妖婆带上来!”
十几个士兵将大神婆拎了过来,压跪在袁晁的尸首旁边,这时下面的人纷纷议论起来,都说大神婆法力无边,官兵是绝对杀不了她的。果然,当刽子手举起鬼头刀时,这个大神婆紧盯着刽子手,刽子手竟真的砍不下去,突然腿一软,从高台下摔了下来,旁观的百姓纷纷惊呼起来,有无数人跪下拼命地给大神婆磕头,士兵们也不禁被这个异相所骇,开始有点慌乱起来。
李月大怒,飞身跃上高台,‘呛!”的一声拔出心魔剑,指着她骂道:“妖人!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显摆。”那神婆见蛊惑不了李月,这才惊慌起来,拼命地缩身欲逃,却被李月一脚踩住,抬手一剑剁下了她的人头,踢下台去。李月随即起身对台下百姓高声说道:“从今以后,胆敢在用妖术在我江南一带造谣惑众者,杀无赦!”
在接下的几天里,李月又公开杀了仙居、黄岩两县的原县令,又将原台州刺史袁参和婺州刺史张维瑾免职,再免台州税赋三年,如此一硬一软两种手段齐下,台州的民怨始解。
随后,李月又请来数十名德高望重的乡人协商,最后众人一致推举原台州司马江上清为新台州刺史,江上清约五十余岁,福州人,干练通达、素有清誉,正符合那日谭元凯所说的条件,李月便欣然应允,又着令刺史以下的官吏和几县的县令人选由韩滉和江上清协商后,报李月批准。
广德二年三月,李月平息了台州袁晁之乱,率军回到金陵,等着他的,又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呢?
第五章 种子
广德二年春,江南大旱,从去冬至今春滴雨未下,大大小小的河流水位都降了一半多,甚至有的还露出了丑陋的河床,虽然不致绝收,但今年夏粮的减产已成定局。
无锡县以北靠近运河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庄,名叫赵家村,原本百十户人家,安史之乱后,和别处一样,大量北方流民涌入,使得赵家村已接近三百余户人家,一千余口人。
在村西头半人高的野蒿丛中横七竖八搭着几十间简陋的土坯草屋,里面住着十几户逃难来的流民。北方来的流民大多数自发按同乡或族人聚居,一方面便于照顾,同时也好团结起来共同对抗当地人的欺侮。
这时,从村外跑来一个衣着褴褛的小姑娘,约八、九岁,赤着双脚,她拎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