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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女人,可做毒药 【一更】
春荞送了薛妙手到相府大门,差了两名家丁驾车送薛妙手到她想要去的地方。。しw0。
薛妙手没有拒绝春荞的好意,上了马车,与家丁道了两个字,“皇宫”。
家丁很震惊,却又什么都不敢问,只敢恭恭敬敬地驱车往皇宫方向去。
待马车在宫门前的白玉石桥前停下,薛妙手从马车上下来后,家丁发现,正与方才在相府门前上车的那名姑娘竟不是同一名姑娘,尽管穿着打扮一样,然脸面却是换成了另一个人的脸面,一个年纪约莫三十五六的妇人脸孔。
家丁震惊不已,在薛妙手走上石桥时,他们连忙掀开车帘来看,看看里边是不是还有人。
没有人。
因为马车在路上不曾停下过,也不曾再有人上过马车。
至始至终坐在马车里的,只有那名在相府门前上车的面色冷冷的美人。
可,没有人敢说一句什么或敢问一句什么,他们只是下人而已,主子吩咐下来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该问的,万万不可多问,也不可多猜疑。
只见薛妙手下了马车后过了白玉石桥,直直往宫门走去,宫门前值守的执戟侍卫将她拦下,很快又恭恭敬敬地让了道,让她进去了。
似乎她在这宫里也是稍有身份的人,否则侍卫的态度不会转变得这般快。
相府的家丁驾着马车调转了头,回相府去了。
薛妙手入了宫门后,穿走在长长巷道中,路上逢见宫人,皆会停下脚步来朝她微微欠身道声“姑姑好”才继续朝前走,薛妙手则是微微颔首以示受礼,丝毫不觉这些宫人朝她欠身行礼有何不妥。
她的脚步,往芳兰宫的方向去。
如今的后宫之中,属芳兰宫地位最高,便是王后的芳芷宫,都远不及芳兰宫。
因为,芳兰宫里住着的,是王上最为宠爱的纯贵妃,而芳芷宫里住着的则是早已不得王上宠爱的王后。
如今的王后,不过是有名无实,现今整个后宫的实权,都握在纯贵妃的手里。
不仅如此,王上还允许纯贵妃参政议政,真真是完全打破了后宫之人不得干预政事的历来规矩。
是以纯贵妃手上所拥有的权利,可要远远大于有史以来的王后。
薛妙手走到芳兰宫宫门前时,陨王爷正从芳兰宫中出来,不知殿中发生了何事,以致陨王爷出来时带着一脸的怒容。
薛妙手见着陨王爷,停下脚步站到了一旁,微微垂首,恭敬道:“见过陨王爷。”
陨王爷则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像他的眼里根本就不存在这么个人似的,跨着大步走了。
薛妙手也不在意,只见她面色不改,也是看也不再看陨王爷一眼,在陨王爷走过她面前后便转身不紧不慢地继续往雕花的厚重殿门走去,正巧有一名宫人从殿中碎步而出,神色有些慌张。
宫人一出殿门便瞧见正徐徐走来的薛妙手,面上立刻露出喜色,忙跑上前来,有些急忙道:“姑姑终于回来了,娘娘从昨夜起便开始在找姑姑了。”
“嗯,知道了,下去吧。”薛妙手只微微抬手,宫人及站在殿门前的两名宫人一并退下了。
殿内很静,不见有宫人的身影,唯见一抹身姿婀娜的身影站在宽大的雕花窗花前,正垂眸摆弄着放在窗前架子上的一盆绿竹。
盆中的绿竹长得极好,竹叶翠绿且干净,不难看出常常有人照料。
摆弄着绿竹的,正是纯贵妃云绿水。
只见她一手提着一只茶壶,一手拿着一张帕子,将茶壶里装着的冷水倒到帕子上后,正一下一下慢悠悠地擦拭着面前绿竹的竹叶,听着有脚步声走进殿来,头也未抬,只用那不管何时听起来都柔软好听的声音问道:“回来了?哪儿去了?”
薛妙手不答话,眼里更没有任何敬畏之色,反倒是自由自在得好似在自己家里似的,走到了云绿水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看也不看云绿水一眼,径自拿起椅子旁摆放着的茶几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上一盏茶水,兀自喝了起来,就像没有看到云绿水也没有听到她说话似的。
云绿水也好像是早就习惯了薛妙手这样的态度,也不在意,只继续慢悠悠地擦拭她的竹子。
薛妙手只是轻呷了一口茶便将茶盏放下,似乎是这茶水不合她的胃口,又似乎是她根本就不渴根本就不想也不需要喝茶,这才听她冷冷道:“怎么?我去哪儿也要和你报备一声才能去么?”
这时候薛妙手的声音,与在旁人面前的她的声音截然不同,不再是冷冷的女人声音,而是有些尖锐的又有些沙哑的男人声音,难听得就好像是太监才会有的声音。
“我不过是问你一声而已,我敢叫你和我报备吗?”云绿水丝毫都不在意薛妙手的声音,像是习惯了,又好像是她根本就知道这其实才是她真正的声音。
云绿水在笑,笑得柔美,迎着错漏过雕花窗户的日光,妩媚得迷人。
“呵……”薛妙手也轻轻一声笑,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邪佞,“那急着从昨夜就开始找我做什么?”
“不过是从昨夜开始脸就隐隐泛疼,想找你看看而已。”云绿水声音柔柔软软的,任是任何一个男人听了都觉酥骨,单就这声音,也难怪王上会宠爱她。
“哦?”薛妙手微微挑眉,“过来我看看。”
“不着急,待我把这盆竹子擦拭干净,都等了你一整夜了,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云绿水倒真是丝毫不着急的模样,因为此时此刻她的眼里,似乎只有面前的那盆绿竹。
薛妙手将背靠到椅背上,抬手扯下了黏在面上的人皮面具,头往后仰,微微闭起了眼,沉着声音问道:“莫维那老东西来做什么?”
“做什么?”像是听到好笑的话似的,云绿水轻轻笑了笑,手上擦拭竹叶的动作却是更加轻柔了,“他找我还能做什么,无非是让我在王上面前讨个准话,让王上必须给他那死去的龟儿子讨个大大的公道。”
“你没答应。”薛妙手的话里只有肯定没有疑问。
“瞧你说的,我为何要答应他?我是他牵着鼻子的狗吗,他想要什么我便得答应什么?”云绿水还是在笑,笑得愈加的妩媚,“再说了,我要是答应了他,你回来不得发天大的火气吗,他算什么东西,怎能和你比。”
薛妙手没有说话,只是冷冷一笑。
云绿水继续专心致志地擦拭她的竹子。
少顷,只听得薛妙手好似自言自语一般道:“你这么爱竹,怎么就不学学丞相大人,在这芳兰宫的院子里也全都种上竹子?”
云绿水正擦拭着最后一片沾染着少许灰尘的竹叶手蓦地一抖,下一瞬,竟见得她猛然将前一瞬还视若珍宝细心呵护着的绿竹用力扫到地上,精致的花盆撞击得冷硬的地面,碎成无数片,盆中的泥土也撒了一地,脏了本已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竹叶。
而前一瞬还笑得妩媚迷人的云绿水,此一刻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面上不仅没有了迷人的柔笑,反是变得有些狰狞扭曲,只见她边用脚狠狠地去踩那几株小小的绿竹边吼叫一般地朝薛妙手嘶喊道:“我不爱竹!谁说我爱竹!?我不爱竹!我恨竹!恨竹!”
云绿水狠狠地碾踩着自己脚下的那几株竹子,好像要将它踩得面目全非才甘心,面色狰狞扭曲,眸中有怨有怒更有浓浓的恨意,那样的浓烈的恨意仿佛流遍她全身,使得她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
“不爱便不爱,如此激动是做什么?”薛妙手神色冷冷淡淡的,与云绿水这激动的反应形成鲜明对比,“这竹子扔也扔了踩也踩了,既然不爱,以后就别养了,养了又毁了,不觉得累么?”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云绿水还是在跺踩那几株竹子,面色苍白,不再嘶喊,只是睁圆着眼死死盯着脚下的文竹,嘴里喃喃着。
“呵……是啊,我不知道不明白,就像你不明白我一样。”薛妙手又笑了,笑得不再有冷意,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尽愁思。
过了良久,殿中才又安静下来,安静下来后只闻云绿水颇为急切的呼吸声。
地上的绿竹已经被踩得完全烂掉,与黑泥完全混在了一起。
云绿水的绣鞋鞋底,也沾满了泥。
“好了,闹够了就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脸。”薛妙手只是神色冷淡地看着云绿水,丝毫不关心她的心绪。
只见云绿水怔怔地看着完全被她踩毁了的竹子,傻傻愣愣地笑了笑,这才转身走到薛妙手面前。
薛妙手没有站起身,只是抬起手抚向云绿水的脸,像她昨夜抚摸楼远的脸一样,抚得缓慢细心。
片刻后,他收回手,站起身,还是那抹有些尖锐又有些沙哑的难听男人声音道:“回床上躺着去,到点泌香的时辰了。”
云绿水默不作声,只是听话地转了身,往偏阁走去。
殿门大开着,没有一个人敢进来。
宽大的殿阁里,只有云绿水与薛妙手。
云绿水躺在铺着柔软锦缎的床榻上,床头旁的小几上放着一只浑身镂刻着花纹的小铜鼎,正有淡淡的白烟从鼎身上的花纹中慢慢逸散出来,慢慢地缭过云绿水的鼻底。
薛妙手负手而立在窗边,昂头看着亮白的苍穹。
少顷,只听她问道:“昨夜可有给莫琨送药?”
莫琨,是北霜国当今圣上的名讳。
“我敢不送吗?”躺在床榻上的云绿水微闭着眼,面上不见了之前的狰狞之态,又恢复了那副柔柔的笑容,“你的事情,我若是不办好,岂不是不想要命了?”
“这个事情,你倒是做得动没有让我失望过。”
“呵呵,那是自然,我可是也很乐意看着他活在病痛中却又死不了不舍得死的痛苦模样的。”云绿水笑得轻轻柔柔,“只是他每日都只知欲死欲仙,那欲死欲仙的*滋味都让他忘却了病痛之味是以极少请太医了瞧,只要美人脱了衣裳往床榻上一卧,他便觉病痛好了,我还从来不知,原来女人也可以做药。”
“女人岂止可以做药,更可以做毒药。”薛妙手笑得阴阴冷冷,眸中有杀意在翻滚,随之她又立刻闭上眼,似乎不想让这股杀意翻滚得太是厉害。
薛妙手揉揉眉心,尔后走回到床榻前,看向床榻上虽是在柔笑但是面色颇为苍白的云绿水,冷淡道:“这几日我瞧着你的面色不大好,为何不请大夫来瞧瞧?”
“大夫?太医吗?”云绿水没有正眼,笑得很是嘲讽道,“我可不认为那些太医会好好帮我诊脉,他们应该是巴不得我这个妖妃早些死,虽然我也的确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但我可不能现在就死。”
“我也不会让你现在就送死,我已经帮你找了大夫。”
“今夜,会来帮你看诊。”
093、我有事要与阿暖说 【二更】
冰刃嗜睡,若说这世上他认为最重要的两件事情,一件是用手中的冰刃剑与人打架,一件便是睡觉。
只要他想睡,他可以在床上睡两天两夜不吃不喝。
现下,他就是这样,只不过时间没有到两天两夜而已。
他睡了整整十个时辰。
因为他觉得心烦,烦得只有睡着了才不觉得烦,然后他就努力睡过去,他也就真的睡过去了。
他还不想醒的,他还想继续睡,他觉得他还没有睡够。
可是有人存心不让他睡,一直在敲着他的房门,一声又一声,似乎不知烦似的,一声也不吭,就只是敲门,好似非要敲到他醒来才甘心。
这个敲门声,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敲到冰刃再也无法忍受,从床上蹦起了身,烦躁地挠着脑袋,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开门,一边吼道:“老子砍了你手!”
“砰!”门开了,冰刃用力地拉开门扉,力气打得竟是将门扉从门框上生生拉脱下来,他松手时,门扉就砰的一声闷响砸到地上。
门外的人不慌也不恼,只是口吻淡淡地问道:“一千两兄睡了一日一夜了,不觉饿?”
门外站着的,是司季夏。
这便是说,方才一直在这“坚持不懈”敲门的,就是他。
冰刃火冒三丈,就差没揪着司季夏的衣襟将他往楼下扔,只抬手将自己的头发挠得更乱了,耷拉着一张苦脸瞪着司季夏,愤愤道:“我说五百两,你关心你自个儿的媳妇儿就行,你关心我这种皮糙肉厚的草莽做什么,走走走,赶紧走,老子不饿,老子什么都不想吃,老子只想睡觉!”
冰刃一边说一边朝司季夏烦躁地摆摆手,轰他走,而后伸过手想要将门扉阖上将司季夏隔在门外,然他伸手捞了个空,这才想起门扉已经被他拉扯烂了。
算了算了,烂就烂了,烂了他也一样能睡。
冰刃又挠了挠头,不再理会司季夏,兀自转身又要回床榻上躺着去。
他要是不睡着,指不定他会心烦得想要抓几个人来砍才能舒服。
“今夜我为一千两兄烧了几盘荤菜,还劳白拂公子差府里的人送来了几坛子好酒,一千两兄不去尝上一尝?”司季夏没有走。
酒?
冰刃眼睛一亮,立刻冲出了门槛,看也不看司季夏一眼就直往楼下冲去,一边高声道:“老子要喝酒!”
厨房里,冬暖故正在摆置酒菜,冰刃风一样地冲进厨房,什么都不说,也没有理会冬暖故,撸起衣袖就坐到桌边的长凳上,抱过一只酒坛解开封泥,昂头大口大口地就喝,喝了几大口后伸去抄起桌上盘子里装着的一只鸡腿就往嘴里送,真真是一副江湖草莽的模样。
冬暖故还是在安静地将放在灶台上的菜端过来放到桌上,完全不介意冰刃的吃相,更不在意这饭桌上突然就出这么个粗鲁的人,就好像冰刃根本就没有在饭桌上出现似的,她的神色至始至终未有变,便是连眸光都未有跳上一跳。
片刻之后,司季夏也走进了厨房来,在冬暖故身旁坐下,冬暖故为他盛了饭,给他递了筷子,随之他们才坐下,安安静静地吃饭。
整间厨房里,只有冰刃喝酒的呼哧声和大口嚼肉的咂咂声。
司季夏还是习惯性地在夹第一口菜的时候将菜夹到冬暖故碗里,而后才吃他自己的。
冬暖故给司季夏盛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
司季夏便慢悠悠地喝汤。
冰刃还是在大口大口地喝酒,已是第二坛酒。
在冰刃喝到第三坛酒的时候,冬暖故说话了,说得不紧不慢,像在说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似的。
“小余姑娘不见了。”这是冬暖故说的第一句话。
她说着一句话时,冰刃被正往喉咙里咽下的一口酒呛住了,咳嗽不已。
冬暖故往司季夏碗里夹了一块鸡肉,还是不紧不慢道:“融雪也不见了。”
冰刃的咳嗽声更甚,只见他微微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冬暖故。
冬暖故这才抬眸看他,“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死在外面。”
“啪——”冰刃手中的酒坛掉落在地,碎裂开来,里边的大半坛子酒洒了一地,湿了他的裤腿,也湿了他的鞋。
酒香瞬间在整间厨房弥漫开,香醇好闻。
冬暖故伸手去夹菜,还是慢悠悠道:“我说的是实话。”
这是冬暖故说的第四句话。
而当她这第四句话的尾音堪堪落下时,厨房里哪里还见到冰刃的人影,唯剩方才他面前桌上的一摊碎骨头与碎了一地的酒坛及洒了一地的酒水。
冬暖故夹起的这一夹菜还是放到了司季夏碗里,只听得司季夏道:“阿暖不用给我夹菜,阿暖吃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