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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些年,不曾将哪个男子放在眼里,只有他……,他碰过我的身子,占过我的双唇。夺了我的一颗心去,现在……现在他说走便走了么?”
叔孙摇光也不知该恨该恼,还是应该伤心欲绝,她咬了咬唇,忽然返身就走。此时阿仇带着十余名侍卫,个个顶盔挂甲,持着兵刃,纷纷赶到了庆忌地身边。庆忌意味难明地看了叔孙摇光的背影一眼。转身看向自己的侍卫,他们已经从阿仇口中简单听说了事情经过,人人脸上都带着悲愤慷慨之气,但是并无一人露出沮丧、失望的神色。
庆忌欣慰地一笑,仰脸望向天空。湛蓝的天空纯净幽邃,一眼看去,好象自己的灵魂也会被摄进那一大片幽深的蓝色里去。遥望着那湛蓝地天空,仿佛自己的灵魂也受到了洗涤和净化,庆忌精神一振,突然大声喝道:“阿仇。”
“卑下,在。”阿仇向前踏出一步。地面铿地一声响。
“告诉我。你为何叫阿仇?”
阿仇大声应道:“卑下的父亲原是越国一个猎户,母亲曾受附近大族韩氏家人欺辱。父亲与之理论,却被痛殴,家父不甘屈服,矢志报仇,为我起名阿仇以铭志。”
“结果如何?”
“结果韩氏势大,见我父为他作对,又寻衅打断了我父的腿。恰好此时我兄弟出世,父亲便为他起名再仇,喻意便是恩怨分明,绝不示弱,不除仇人,誓不罢休。”
“那么,你父亲的仇最后报了么?”
“报了,父亲虽然瘸了一腿,却矢志不忘复仇,他将我们兄弟和母亲迁出山村,然后用了一年时间,待那仇人大意,终于有了机会,一箭将他射死,报了辱妻之恨、断腿之仇!”
庆忌嘿地一声,说道:“好汉子!这才是男人!庆忌如今流离失国,没有权柄富贵送给你们,你们誓死追随于我,也是看中庆忌是个值得你们以命相托的好汉。如今,吴国姬光,弑杀我父,篡位自立,与庆忌有不共戴天之仇。鲁国负义,惧怕吴国势力,欲逐庆忌而去,你们说,庆忌该不该就此灰溜溜地逃走?”
“不该!”
“说的好!阿仇之父,山中一猎户,犹能快意恩仇。如今庆忌的仇人从吴国来,窃国大盗,反充使者,你们说,庆忌应该怎么办?”
“以杀洗辱!”
“好,人生在世,就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方不负这男儿大好身躯。若是曲阜事不可为,庆忌欲南下击杀吴使,诸位兄弟可愿与我同行?”
“卑下等,誓与公子共、进、退!”
众武士轰然称诺,阳光之下,衣甲兵器,熠熠生寒,庆忌仰天大笑。
“还有我!”身后忽地传来一声娇呼,庆忌的笑声戛然而止,蓦回首,却见叔孙摇光穿了一身皮甲,手里提了一口长剑,急匆匆地向他跑来。许是头上的铜盔大小不太合适,她一边跑,一只手还得扶着铜盔。
庆忌一呆,蹙眉道:“叔孙小姐,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吗?”
叔孙摇光喘着气儿,脸上露出两抹红晕,向他眨眨眼睛道:“公子以为摇光现在正说梦话吗?”
庆忌地眉头皱得更紧:“我是去杀人!”
“我陪你去杀人!”
庆忌瞪着她不说话。
叔孙摇光忽然笑了,红唇一线,微微上挑,一抹妩媚便跃然呈现在她的脸上:“三月之期一日未满,你就仍是我的公子,我就仍是你的侍婢,你去哪里,我当然去哪里!只要与你交手的不是我爹,不管你去哪儿,不管你去杀谁,我都陪你去!”
那群侍卫们气壮山河的气势消失了,原本满脸的悲壮和豪迈,都被一种古怪的笑意所取代。庆忌把双眼一垂不再说话,叔孙摇光见他默许,甜甜一笑,跑进了他地侍卫队伍,然后左右看看,找了个脑袋小的,拿剑柄往他头上一敲,“当”地一声,那小兵正发愣,叔孙大小姐已发起雌威道:“喂,摘下来,咱们换换!”
阳虎在雅苑前来回踱步,心中天人交战,他这一生,恐怕都不曾面临过这样难以抉择的境地。只帮他拖延十日?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这最简单的事,也担着最大地风险,那风险不是来自于别人,正是来自于他,来自于他要做的事。
何去,何从?退一步,一生报负再无实现的可能。进一步,坎坷重重,是万丈深渊泥潭沼泽,还是一条通向远方的康庄大道,祸福难料啊。
“浩浩白水,白水浩浩。男儿意气,直冲云霄。壮志未酬,难得逍遥。浩浩白水,白水浩浩。男儿意气,直冲云霄。壮志未酬,难得逍遥……”
一曲清歌自雅苑内响起,先是一人唱响,然后是十数人齐声应喝,气势冲宵。
阳虎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浊气,然后睁开眼来,虎目一凝,大步向前,双手一震,猛地推开了大门……
第089章 三个臭皮匠
第090章 蛇与金蝉
第091章 飒沓如流星
第091章飒沓如流星
鲁国都城曲阜,新雨初晴,天空苍翠欲滴,一弯彩虹清晰地挂在天边,空气清新的让人嗅之欲醉,路上一洼洼的浅浅积水,时而会因为树梢上的水滴落下,而荡起一圈圈涟漪。
成碧夫人府门口停着一辆漆得发亮的马车,前后左右四十多名身材魁梧的武士穿着牛皮靴子,笔直地站在那儿,似乎主人马上就要出门。
内府堂上,成秀正在规劝成碧夫人:“姐姐,吴国使者还有几天就要赶到曲阜了,季孙大人有了怯意,已经有意请庆忌公子离开,庆忌公子这次出事,就是去沥波湖调集他的人马时不幸受了蛇吻。如今,曲阜气氛十分紧张,许多公卿大夫摸不准季氏与叔孟两氏的较量谁能得胜,目前都在观望避祸,此时连三桓世家的门都不敢登,更不要说去探望庆忌公子了。我听说,除了公山不狃受季孙大人嘱咐去看过他一次外,就连阳虎都不曾去过一次。姐姐何必去凑这个趣呢。”
成碧夫人横了他一眼,哼道:“去探望一下庆忌又怎么了?季孙斯、孙敖那些公子们不是都去过么?”
成秀道:“他们大多是尚未成年的少年公子,并无职衔在身,去探望庆忌当然没有问题。”
成碧夫人一撇嘴,讥诮地道:“我成碧又是庙堂上地甚么重要人物了?现如今。我不过是一个依托于豪门的商贾罢了,庆忌助我赛舟,乃是我的客人,如今他受了伤,我如果不闻不问,于心何安?那些大人们在动什么心思,可不关我的事。”
成碧夫人把一只轻巧的竹笠戴在头上,素纱垂下遮住了脸庞,一副明眸皓齿立时变得隐约起来,看来影影绰绰。却如雾中芍药,更增几分娇媚。
“好了,我去历波湖走一趟,或许至晚方归,你去忙你的吧。”
成碧夫人说完,带着一缕香风,姗姗地走了出去,成秀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根廊柱后,季子笙见母亲已离开,立即蹑手蹑脚地离开。避过舅舅的耳目,撒丫子跑去寻人赌钱去了。
可怜成碧夫人还不知道,她这宝贝儿子为了“自由、幸福”地生活,已经开始大力促成她与庆忌之间的关系。有关成碧夫人与庆忌相好的谣言,通过季孙笙技巧性地透露,已经藉由他的赌徒朋友们开始传开,她这一去,本来不信地也要有些疑心了。
沥波湖畔,迎接成碧夫人的是冬苟和阿仇,冬苟一脸沉重。阿仇的表情更加夸张,好象死了亲爹似的哭丧着脸。
成碧夫人在满是药味的房中落座,她并未摘下头上的竹笠。只是透过那薄薄一层轻纱向室内瞄了一眼,隔着如雾的纱帘,那双明媚的眸子眼波一动,仍有颠倒众生的强大魅力,看得正装悲痛的冬苟也略一出神。
内室里光线昏暗,榻上躺着一人。旁边一只小炉,炉火正旺,红红地火光一闪一闪,炉旁跪坐着一个青衣的侍女,正在小心翼翼地移下一只小小的陶罐,然后把另一只放上去。
“庆忌公子怎么样了?”成碧夫人叹息一声问道。
冬苟愁眉不展地叹了口气,拱手道:“冬苟代我家公子谢过夫人探望之情。实不相瞒。我家公子的命应该已经保住了,但是公子身上余毒未清。至今仍昏迷不醒,肿胀不退,大概还需几日功夫才能恢复神志。”
成碧夫人轻轻吁了口气,笠下轻纱微微律动:“妾身这两日着实挂念得很呢。冬将军,妾身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夫人请。”冬苟站起来,客气地对她道。
成碧夫人微颔首,俏起身,轻盈地步入内室。
一进内室,药味更浓,那个正偎在榻边的少女回头瞟了她一眼,只见这少女头发凌乱,脸上气色很差,看起来非常疲惫。成碧夫人的视线从她脸上一掠而过,随即发觉有些面熟,再度定睛一看,这才认出这个憔悴的少女竟是叔孙摇光。
成碧夫人暗吃一惊:“竟然是她,看她这副心力憔悴的样子,难道真的喜欢了庆忌吗?我还以为她已回府,想不到叔孙玉居然还肯让她留在这里。”
其实叔孙玉听说庆忌中了蛇毒之后,便想接叔孙摇光回去。叔孙摇光当然拒绝了父亲,她的理由是庆忌一日不死,便当履行诺言。叔孙玉没有亲自赶来沥波湖,看不到女儿伤心、异常地神情,竟也信以为真。
庆忌伤势真假,本是一件大事。但是政坛上风云变幻,最是难测。叔孟二人本来是巴不得庆忌早一天离开鲁国的,不过如今形势逆转,对季孙意如大大不利,变成了季孙意如想要逼庆忌离开,而他们反而不希望庆忌在此时离鲁了,庆忌留下,他们才会多了一条向季氏发难的理由。基于这些原因,所以叔孟两家对庆忌中毒地事并没有深究。这也是两人过于相信自己的保密功夫,完全没有想到国君回国的消息会泄露了出去,否则就未必坐得这么稳当了。
成碧夫人在榻边轻轻坐下,叔孙摇光向后挪动了一下,给她让出了位置,此时的叔孙摇光,完全没有当初在鲁脍居与她针锋相对时的意气飞扬。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庆忌地身上。=
这是她的初恋,是她爱上的第一个男人,满心的甜蜜,和对未来美好的憧憬,突然之间,她的心上人便逢此大难,奄奄一息地挣扎在死亡线上。这让她情何以堪?她从来不知道,心里头念着一个人,会是这样地痛、这样地苦。
相对于叔孙摇光,成碧夫人要平静地多。她对庆忌有好感,一是庆忌被迫离鲁尚不忘履行对她的诺言,令她感到自己对庆忌也有一份责任在肩;另一方面,与庆忌地短暂接触,曾经触动她古井无波的芳心,让她对庆忌产生过一些遐思绮念,这些情感若有若无。隐约的撩拨着她的心思,却连她自己也无法分辨的清楚。不过不管如何,至少她现在远不如叔孙摇光用情之深,此番前来探视,多数还是出于道义上的责任。
“庆忌”躺在床榻上,昏暗地灯光下,脸庞紫黑发胀,已经完全走了形,成碧夫人看着都觉害怕,传言说那双头蛇看一眼都会丧命。虽然所言不实,但是瞧这情形,这种蛇奇毒无比,那是确实不假的,竟然硬生生把一个大男人变成了这般模样。
成碧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暗暗为他祝祷一番,陪坐了一会儿,又向旁边冬苟问询了庆忌的具体伤情进展,成碧夫人便想起身告辞。这次来,她把自己府中的医师也带了来。但是眼见庆忌生命已经保住,心思一转,便没有再提此事。
其实不止她府上有高明的医师。三桓乃至曲阜的名门望族,大多家里养有医术高超的医师,至少也该比庆忌军中的草头医要高明的多。只不过为了避嫌,他们没有一个敢派出自己的医师来为庆忌诊治。庆忌如今地身份太过尴尬,谁若派了他的医师来为庆忌治病,治得好还罢。若是救治不及让人死掉,那便说不清道不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世上本不乏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的爬虫,既然庆忌性命已然无碍,成碧夫人便也不提此事,她怜惜地看了一眼庆忌已面目全非的模样,幽幽叹了口气。正欲起身离去。目光自庆忌颈下一掠而过,攸地娇躯微微一颤。
冬苟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身形微微一颤,忙问道:“夫人,怎么了?”
“啊?喔……”,成碧夫人镇静下来,叹道:“妾身知道公子身中奇毒,五官肿胀变形,看着难免骇人,可是瞧上一眼,还是有些惊惧。妾身的胆子太小了。”
冬苟释然,说道:“夫人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见了有些胆怯也是人之常情。我家公子的伤势会慢慢好起来的,夫人,这里药味太浓,还是请外堂宽坐吧。”
成碧夫人咬了咬嘴唇,忽地轻轻一笑:“不必了,妾身这就要返回曲阜城了,庆忌公子承诺如山,答应了成碧的事情,纵然自身再怎么危难,也不肯失言,是成碧极敬重地英雄人物,成碧之恐,是为公子伤势担忧。”
说到这儿,她扭转娇躯,再度看向庆忌,注目半晌,缓缓掀起脸上轻纱,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娇媚脸蛋儿,只是她面向榻上昏迷不醒的“庆忌”,旁人都不能看到。
那一双秋波微敛,投注在“庆忌”颈上,庆忌仰脸高卧,沉沉不醒。成碧夫人眼波微微一动,一丝诡谲地笑意在她嘴角一闪而没,她放下纱帘,攸然起身,说道:“庆忌公子吉人天相,屡逢大难而不死,乃是天佑的骄子。他性命无碍,那妾身便放心了。冬将军,妾身这就要启程回城了,如果公子这里有什么需要的物什、滋补的食物,冬将军不要客气,尽管去我府上搬取。”
“多谢夫人!”冬苟拱手如仪,鼻端一阵清幽的香气掠过,成碧夫人已闪身出屋。
车帘儿一放下来,成碧夫人脸上浅浅的笑容便消失了,她蹙起秀气地蛾眉,轻咬着娇嫩的嘴唇沉思起来。
她不会记错的,上一次在鲁脍居两人密谈时,庆忌俯身向前,言语暧昧,害得她想歪了,那一幕情景此后经常想起,迄今还记忆犹新。当时庆忌俯身向她时,她只道庆忌在打她的主意,又羞又怒,又是紧张又是害怕,不敢与他眼睛对视,那双眸子便瞧着他的颈子,当时瞧得清清楚楚,庆忌脖颈上什么都没有,可是方才掀起纱罩仔细看过。这个庆忌脖子上那一小颗,绝不是污垢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