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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忠一听忙道:“咳咳咳……,既如此,那赤忠便陪屈大夫去姑苏山下便是了。”
蔡义笑道:“赤忠将军染了风寒,还是回府好生歇息吧。屈大夫是下官与相国大人迎来,便由我们再送往姑苏山下方是道理。”
屈端一听,不禁感激地向他一瞥。
姑苏山下军营中,羁留于吴国地楚国权贵们暂时便住在这里。他们如今地身份已不是楚囚,而是楚国贵客,所以并不限制自由。但是他们移居城外不久。便听说姑苏城中起了瘟疫。以致这里也变得紧张起来,虽然衣食无忧,但是行动便也受了许多约束。
吴王庆忌对他们倒是十分照顾。为防不测,早早派了宫中医士来这里看顾他们,每日熬煮防疫药物让他们服下。那草药汤子也不知用了哪些药草,不吃时还好些。一旦服下,胃里使如翻江倒海一般,这些锦衣玉食的老大人们捏着鼻子灌下去,过不多久便上吐下泻,他们一个个原本红光满面大腹便便,现如今一个个脸色苍白削瘦了许多。
可这药汤子喝下去,他们心里便踏实了许多,若不然不断听说城中今天死了几人,明天谁家全都倒了。总是心惊肉跳睡不塌实,尤其是前两天营中居然有个士兵也染了瘟疫死掉。他们各自住在自己的茅屋中,彼此间便连串门聊天都少了许多。
这山上蚊虫极多,也不知是这些楚国权贵到了吴国水土不服,还是吴国的蚊子就是比楚国的厉害,只要被叮上一口,叮处便会肿起小儿拳头大地一个包,又肿又痒,搔破了便流血水,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好。
他们向吴人索要品质上乘地熏香,却听说夫差临死一把火把吴宫储放贵重物资的宫群俱被一把火烧了。便是吴王庆忌现如今用的都是艾篙熏蚊。只好入乡随俗,每日在房中燃烧艾草趋蚊。初时倒也熏地难受,久而不觉其味,便也处之泰然了。
屈端在相国孙武和行人蔡义地陪同下到了吴王庆忌口中所说地山清水秀、空气清新的姑苏山上,只见山上有一幢幢小小木屋,烟雾缭绕,木屋掩映其中,仿佛那是一座座巨大地香炉。一股艾草燃烧时的刺鼻味道夹着煎熬草药时的各种味道,熏得人透不过气来,四周许多巡弋士兵都用湿巾掩住了口鼻。此情此景,仿佛这山上瘟疫横行,早已成了比姑苏城中还严重百倍的重灾区。
屈端见了不禁脸上微微变色,脚下踌躇不前,蔡义知其心意,忙道:“屈大夫放心,我王十分重视这些楚国贵人,对他们照顾十分周到,贵国权贵们还不曾有一人患病,这煎熬的药物,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话音刚落,一个面蒙湿巾,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士卒捧着只热气腾腾的大碗走过来:“请贵使先服了这防疫药物。”
屈端接过碗来,看看孙武和蔡义,迟疑道:“你们两位……”
两人向他亲切地笑了笑,异口同声地答道:“屈大夫尽管饮用,我们今日已经服过了。”
姑苏王宫中,屈端一走,庆忌便哈哈大笑,今日戏弄屈端的恶作剧十分有趣,让近来一直疲于国事的他也不禁十分开心。
烛庸忧心忡忡地道:“大王今日此举,可嫌有些草率了,昔日齐顷公戏弄四国使节,以致招来弥天大祸,前车之鉴,我们怎能重蹈覆辙。”
他说地是一百多年前齐顷公戏弄诸国来使的事情。当时晋国失去霸主地位,而取而代之地楚庄王也刚刚死去,中原霸主暂时空缺,曾经身为中原第一霸主的齐桓公之孙齐顷公,以泱泱大国之君,便有些轻视天下诸侯。
当时晋、鲁、卫、曹四国使者拜访齐国,巧的是这四国的来访重臣都有点毛病,晋国执政中军统帅克瞎了一只眼;鲁国上卿季孙行父是一个秃头;卫国上卿孙良夫是个瘸子;曹国公子姬首有点驼背。于是齐顷公童心大发,派去接迎他们上殿面君的行人也分别是一个独眼龙、一个秃顶,一个瘸子和一个驼背。
若只是一人巧合那也罢了,四国使者的引领行人都和他们有相同的缺陷,这分明就是故意戏耍他们,把四国使节气得怒发冲冠,因此对齐国耿耿于怀。两年后,齐晋因故开战,晋国执政克亲率八百辆战车,与同样曾受侮辱的鲁、卫、曹“四国联军”挟怒而来,大败齐国,齐顷公自己都差点成了俘虏。
庆忌也知道这段历史,便对烛庸笑道:“司空不必担心,寡人今日情形与齐顷公时大有不同,齐顷公图一时之快,为戏弄而戏弄,得不偿失。寡人却非如此,为了吴国前程,些许手段,该使用时还是要用的。”
烛庸还待进言,掩余生怕他惹得庆忌不快,忙道:“屈端已经去了姑苏山,赤忠大夫几声咳嗽,必定吓得他不敢再回王城。为了应付这位楚使,咱们也耽搁了不少事情,若无他事,大王应该退朝,让群臣各自行事去了。”
庆忌微微颔首,御前寺人得他示意,站到阶前正要高声宣布退朝,一名侍卫忽地匆匆上殿,趋前拜道:“启禀大王,上将军荆林护送越国太子的车队已到蛇门。”
庆忌刚刚转身要走进王座后地屏风里去,一听这话顿时止步,双目微微一眯,沉声问道:“你说……勾践到了?”日快乐
第245章 各怀心机
第245章各怀心机
勾践,闻名久矣,却一直没有被忙于复国的庆忌列为对手。他和这位历史名人只仓促见了一面,甚至与他连话都来不及对答一句,便中了他的一剑,险些为此丧命,而这个人,马上就要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庆忌清楚地知道,勾践和越国的实力,从不曾超越过吴国,哪怕在原来的历史中,吴国亡在他的手上。他用了二十年时间休养生息,用了二十年时间支持和蛊惑夫差四处开战,消耗他的国力,最后仍是靠调虎离山之计和偷袭姑苏才一举决定胜负。
如果当初夫差没有把数万精锐都拉到黄池去争夺天下霸主;如果勾践不是靠偷袭占领姑苏;如果夫差在释放勾践回国的时候,能像其他羁绊控制附庸国的君主一样,始终把越国的军事和外交控制在自己手上,那么勾践就算再能忍、就算有范蠡和文种这样的贤臣帮他策划,越国也照样奈何不了吴国分毫。越国的地理位置从先天上限制了它的国力增长,就算把军神孙武弄到他的门下,只要夫差不出昏招,他也逆不了天。
一切,都只是如果,如今他的对手不再是夫差,而是自己。勾践就算从出生那天起就一直卧薪尝胆,还能有什么作为呢?庆忌的唇角不禁牵起一丝淡淡的冷笑……
勾践上殿时,见到的庆忌就是这幅模样。身材伟岸,一身王袍,冕冠珠帘下垂直至上唇,唇上微髭,淡现冷笑,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度。勾践立于他的面前,一袭深衣,头戴玉冠,大袖飘飘,亦有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仪。神色却隐隐透着一些阴鸷。
“东海罪臣勾践,奉万死之躯,拜于大王墀下。”
勾践说罢举步上前,向庆忌施以最隆重的跪拜之礼。那时君臣,除非重大典仪的时候,否则见了君上只须一揖。并不必行跪拜礼。越国名义上是吴国属国,勾践做为外臣太子,更应受到上国宽待,更不必行此大礼,是以勾践此礼一拜,殿上左右冷眼旁观的众臣便微微骚动,对他的敌意减轻了许多。
庆忌眸中露出一丝笑意,相较于勾践对夫差所做过的种种行为,今日勾践地行为还只是小儿科而已。当然。那时的勾践有亡国之痛,夫差有丧父之仇,彼此的对立也更为深刻。由不得勾践不做得更过份一些,才能取信于夫差。
庆忌的眼神隐在珠帘后,注视着勾践的一举一动。对勾践这个人,他并不敢掉以轻心。凭心而论,范蠡、文种治国方面的确是极了得地人才,但是在政治、权谋方面,他们做不了勾践的老师,做个学生都嫌跟不上。勾践入吴为质三年,范蠡随之侍候。做为臣子,他可以劝大王隐忍,但是让大王献出王后供夫差享乐、为夫差尝屎已悦其心这种建议不可能出自他口,必是勾践自己的主意。勾践在吴三年,文种代其掌理越国,在其归国后近二十年时间,又是范蠡、文种打理越国一切,但是一旦伐吴成功,勾践想杀他们只需令人送上宝剑一柄令其自裁。完全不担心会有忠于他们的力量造反或者有哪个朝臣反对,可见他自始至终是把军权、政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的。这样的人,绝非一介庸才。
“勾践!”庆忌说话了,大殿上静得掉下一根针都听的清清楚楚,庆忌清朗的嗓音传遍每一个角落。
勾践肩头一耸。头又俯低了几分:“罪臣在。”
“罪从何来?”
“臣之罪。三也。”
“说来听听。”
“臣为下国太子。侍奉于吴王阶下。却不知时势。受吴国逆臣伯蒙蔽。妄打勤王旗号。抵兵边境。与王师为敌。此罪一也;”勾践侃侃而谈。两旁群臣听着。不断去看庆忌脸色。珠帘遮着他地面孔。那冠上垂下地珠帘纹风不动。也看不清庆忌脸上神色地变化。
“乌程一战。勾践与夫概联手。率领一班武士围攻大王。趁大王力竭之机。侥幸伤及大王。此以下犯上。此罪二也。”
庆忌听他说辞,说成以众欺寡,仗着人多才侥幸伤了自己,为自己保留颜面,不禁哈哈一笑:“彼时夫差方是吴国正主,你要相帮,原也是正理。寡人伤也就伤了,不必矫言掩饰。”
“是是,罪臣多谢大王俯赐宽囿。及至大王入主吴宫,罪臣一不及时朝见,二不入吴请罪,自不量力,心怀侥幸,直到大王大军压境,命在须臾,这才诚惶诚恐,谒见大王,此罪三也。”
庆忌脸色一冷,沉声喝道:“勾践,你既知有罪,还敢来朝晋见,不怕寡人杀了你吗?”
勾践面不改色,俯首叹息道:“勾践自知死罪,今奉万死之躯拜于墀下,甘领大王罪责。勾践死不足惜,唯祈我王,宽囿越人,则臣九死,亦含笑于泉下。”
勾践说罢从容扬头,拔去玉簪、解去玉冠,然后褪下大袍深衣,内穿麻布,左衽披发,形似罪囚,重新俯拜于丹墀之下。
一时间,大殿上鸦雀无声,唯有一片沉重的呼吸。庆忌端坐不动,双眼微微一垂,盯着伏地不起地勾践。
孙武乃文臣之首,站于右班上首,他眼珠转了转,向对面的英淘使个眼色,英淘早已跃跃欲试,一得其示意,立即出班奏道:“臣启大王,勾践擅助夫差夫概,与大王为敌在先,伤我大王以致险丧性命于后,今虽来降请罪,罪不容赦,理应处斩,以敬效尤。”
庆忌双眸带笑瞟了他一眼,开心地想:“这个家伙,要学伍子胥么?幸好寡人不是夫差,说起夫差……,对了,施夷光……这小丫头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历史已经发生变化,勾践不会把她送到吴国来吧?那小丫头,倒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年纪太小了些。就算用来做美人计,也得再过个五六年光景,却不知此刻这小丫头藏身何处……,寡人费尽心机,也遍寻不着,也不知她一家人如今怎样了……””
庆忌一时失神。心思飘忽不知到了哪里,殿上众臣都在盯着庆忌脸色,如今英淘做为他的心腹重臣,出面请诛勾践,庆忌却默然不语,不置一词,殿上许多大臣顿时自以为揣磨到了庆忌的心思,料他不想诛杀勾践,再与越国启了战端。于是大夫扶工立即抢前一步,拱手说道:“大王,自古有言。诛降杀服,祸及三世。今勾践以越太子之尊袒衣左衽,披发请罪,虽然有罪,罪不致死,大王宏恩,何不赦其死罪,则越人必感大王恩德,倾心归附。亦显我王威德。”
庆忌微微伸出一手,往空中一举,扶工立即住声,庆忌摆了摆手,英淘和扶工便各自退回班内,庆忌徐徐放下手掌,轻轻放在王座扶手上,轻轻叩击起来。
“越国,我是早晚要打的。欲谋天下,必先稳定后方,越国乃我腹心一条毒蛇,那是一定要除去的。可是,现在是否是对越用兵的时机呢?勾践这个人,现在能不能杀?如果要干掉他,倒也不必为难。即便明着杀不成,只要把他羁留于吴国,让他找个机会病死还是办得到的。只是……即便如此。也不过是在诛降上蒙了块遮羞布而已。越王允常还是要不惜一切造反的。
今秋明春地粮食问题还没有解决,国内正需休养生息。楚国是友是仇一时还不知变化,东夷之事也要趁着齐人南侵的压力早些解决,此时如果与越开战,那会如何?以吴国之力,打是不成问题地,问题是如何收拾残局。
以我目前力量,只能败越国却无力收越国,允常一旦率军逃进山泽之中跟我打起游击,我可就成了深陷越南战场泥潭的美军,问题是我如今国内不稳,天下仍乱,可没有人家那么雄厚的财力,一旦深陷越国战场,我打得起,却消耗不起啊。
再者说,如今这个世界,道义还是颇有市场的,很多时候它确实能产生强大的力量。百余年前,晋惠公兵力比秦国多了一倍,结果却在秦国手上败得落花流水,就是因为他一再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以致他的三军羞于同秦国交手。我如今想壮大吴国,除了不断增强自身实力,还需要在诸国中树立吴国地形象。
勾践大张旗鼓地入吴,玩了这么一出把戏,不管他当时有多少错,如今在道义上他都站住了脚,我如果贸然把他杀了诸侯会如何看我?何况这厮阴险万分,当初藉由伯之口打起领了阖闾遗命地旗号,那样说来他不但不是反叛,反而是吴国的忠臣,普天下都认为越国弱小,不堪吴国一击,勾践又玩了这么一出苦肉计,真的杀了他?唾沫星子都淹得死的人,真他娘的,简直是狗咬刺猥,无从下口啊。
庆忌沉吟半晌,缓缓说道:“勾践。”
“罪臣在!”
“你既来请罪,为何不将吴国逆臣伯绑来见寡人?”
“大王,伯已经来了。”
“哦,他在何处?”
“回禀大王,伯已死,罪臣携来了他的首级,为恐腐烂,已用石灰淹制,盛于匣中存放,首级如今便在殿外,大王可使人验明正身。”
殿中顿时一片轰然,庆忌双眼微微一眯,提高声音问道:“你杀了他?”
勾践重重一叩首,高声回道:“罪臣不敢,伯酒后失言,说出真相,罪臣欲绑伯来向大王请罪。不料,伯自知罪孽深重,恐受寸磔之刑,竟趁人不备自尽而死,臣万般无奈,只好携其首级来向大王请罪。”
庆忌一呆,慢慢地笑了起来:“自尽?死的好!死的好呀!哈哈哈哈……”
庆忌长身而起,一步步走下丹陛。勾践正伏在阶下,只得一步步膝行跪退,庆忌站定,他又急忙伏下身子,额头触及庆忌靴尖。庆忌低着头,凝视着他细长地脖颈,隐隐有种厌恶地感觉。
夫差虽然残暴,但是在庆忌心中却不失为一个大丈夫。而这个勾践,一见到他。庆忌就有种见到了蛇地感觉,那种软趴趴、粘乎乎、花花绿绿恶心人地生物。何谓大丈夫?哪怕再如何不择手段、再如何没有做人地原则,只要实现了自己的报负,就是大丈夫吗?
不错,大丈夫活在世上是要成就一番事业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事业高于一切。甚至高于亲情、尊严和生而为人地人格。就得牺牲这一切,让自己变成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野兽。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许是某些人成功的人生哲学。可是,所有的斩获都是有代价地,这是生活地逻辑。一个无情无义的人,除了他的所谓成就,他还有什么呢?
庆忌笑了,笑的有点残忍。可惜俯拜在他脚下的勾践却没有看到他眼中的寒光:“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么?世事无绝对!就是你不惜抛弃自尊和人格所要谋取地这点成就,我也要从你手里把它夺走。庆忌不是夫差,我断不会让小人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