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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
“好汉子”
这时候,就在庚新和王殊彦对话的当儿,已经有那手眼通挑的王府家丁过去把成管家给搀了起来。站起身来之后,那成管家只是看了庚新一眼,然后便把目光投向此时正在人群中间面带微笑的李曦。
偏偏这当儿李曦还冲他抬起手来,竖了个大拇指,面带讥诮的笑容,这一下可是顿时就把成管家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好家伙,在蜀州时,便已经吃他给暴打了一顿,原以为这次过来砸了他的店铺,可以先小小的出一口气了,却不曾想,竟是又让他给打了一顿
虽然这一次的一拳一脚跟上次那个没法比,但是……这是长安啊,自己的地盘啊,自己本来还是过来寻人家晦气,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自己可是太子府上的管事啊,在太子府呆了这么些年,走到哪里都是人人恭敬,虽然因为办砸了剑南道的差事,太子殿下为了在陛下那里好遮掩,明面上却是已经把自己给逐出王府了,但其实背地里大家都知道,自己仍是太子驾前非常重要的人物,因此在这长安城的公子哥儿们中间,自己仍然是可以代表太子爷说话的,这份地位,并不曾有过丝毫的削弱。
以自己的这种身份而言,挨打这件事,在此前几乎是从来就没有考虑过的,即便与人争斗,大不了也就是各自斗一斗心眼子,了不起了就是下人们参与进去打个架,自己却是从来都在一旁喝着茶看流血的,可是就在这最近的一个月里,自己却是接连两次让人给暴打
上一次,还好些,说起来毕竟是出门在外,在剑南道那地方便吃了点亏,也不曾有人见过,唯一见过的,跟自己一同挨揍的赵风凌也马上就要问斩了,但是这一回,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呀,尤其是,右散骑常侍王丘的儿子王殊彦就在旁边呢……
这会子,哪里还有什么冷静沉稳,哪里还提得起什么深谋远虑,成管家便只是觉得今日如果自己不找回这段冤仇来,此后便没脸在长安城里行走了
当下里他站起身来也来不及拍打身上的泥土,便一把甩开那家丁,只是目光炯炯看着李曦,道:“李大人,既然已经照了面,就别藏着掖着了,站出来吧”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李曦笑着排众而出,走到店铺中央,先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那成管家一番,然后才摇头,笑道:“成管家,我觉得您不至于呀,就凭你我的交情,你便是落魄了,直接来找我便是,某怎么还不得给你些生活用度?怎么反倒做起这没本的买卖来丢人哪,丢人哪”
那成管家闻言冷哼一声,道:“李曦,你也莫逞你那口舌的本事,今天先把你的店砸了再说”
李曦闻言笑笑,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屑道:“砸店?我怕你是砸不动的”
说着,他转头对着现场众人一拱手,道:“方才的一切,诸位都看在眼中,这些人眼馋剑南烧春铺子的生意好,便无端挑衅,拿不出道理来便硬要砸店,大唐帝都治下,岂有这等没王法的事情?说不得我李曦也只好大胆一回了”
说完了,他扭头冲着那王殊彦也拱了拱手,道:“王公子请了,在下姓李,名曦,剑南道蜀州任,想必也是听过我的名字的了,今日若是大家好说好散便罢,若是你非得不讲理要砸这家店,说不得在下可要得罪了。有了道理,你是右散骑常侍王大人的儿子,没了道理,在下可不认识你是谁”
听了他这番话,现场顿时轰然叫好。
话说,大唐朝可是素来民事开放的,大家谁也都知道强权者惹不得,但如果有人敢惹,大家却还是会齐声叫好,这便如刚才庚新那番梗着脖子说的话惹来漫天彩声一般。更何况当下人家这李曦说话句句在理,大家自然没有不叫好的道理。
当然了,提到李曦这个名字,或多或少的,大家都是有些耳熟,毕竟前些日子李逸风在长安城内为李曦造名气的那些功夫可没有白费,是以等到大家逐渐把那个传说中的大名士李曦跟面前这个怡然不惧慷慨任侠的李曦联系到一起之后,这便不仅仅是喝彩叫好了。
当下里就有人道:“这就是那位剑南道的大名士李曦李子日先生?”
“可不是,瞧着真年轻啊,瞧瞧人家这派头,瞧瞧人家这风度管你什么右散骑常侍还是左散骑常侍,你有道理,你就是右散骑常侍,你没道理,你就屁都不是”
“是啊,这话骂得好啊”
听着人群里议论纷纷,刚刚从“李曦原来就在现场”这份震撼中回过神来的王殊彦,便不由得就扭头看向众人,目光中愤怒之一显而易见。无奈人群中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议论,这当儿还真是有些民心向背的压力了,再说了,且别说人家只是一旁风评几句,本就没有什么错处,便是错了,那也是法不责众不是?
所以,王殊彦虽恼,却还真是拿这帮看热闹的闲人无可奈何。而且最关键的是,随着李曦这一番话落地,却是一下子就把他给推到进退两难的境地上了。
眼下继续砸店么,那可就是跟李曦正面冲突了,有了成管家,尤其是有了太子殿下在背后撑腰,他倒是不害怕这个什么李曦,但问题是……李曦这小子可是连成管家都敢打,而且便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太子殿下,几乎是直接就把赵风凌给弄死了
与太子殿下相比,自己阿爹顶着的那个右散骑常侍自然是弗如远甚,怕是也不大镇得住他的,眼下自己与他当面,若是硬要砸店,他是个强硬的,非要跟自己对着打,到时候若是反让他给打了,怎么办?
有了成管家这前后两次的例子在先,他别的都不怕,事情闹起来还有太子殿下收拾呢,若是再不行,自家阿爹也不会看着儿子吃亏不管吧?他只是害怕李曦这个硬家伙要是一怒之下先把自己给打了,那可是疼在自己身上,谁都替不了的哇
想到这里,他就想起成管家口中一个名叫“阿早”的半大孩子,据说那小子虽然年幼,但是下手极其狠辣,而且好像是有功夫在身上,只需一拳,就能让人疼到死过去一样,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只是不知道今日他是否在场……
这当儿李曦见那王殊彦面色挣扎,便知道他也未必就是十足情愿的来出这个头砸自己的店,而从自己的心里出发,当然也不愿意无缘无故的就先把王丘那位右散骑常侍大人给得罪了,因此当下里他想了想,便对那王殊彦道:“王公子,于其大家闹起来伤了和气,不如这样,既然你说这铺子里卖了假酒,那你我就干脆公堂上说话,如何?”
他这话,却是给了王殊彦台阶下了,如此一来,对方也算是有个退路的台阶,至于此后到底人家告不告,双方是不是还要对薄公堂,就要看大家私底下沟通到什么地步了。
但是他话音刚落,成管家却突然咳嗽了一声。
他一咳嗽,那王殊彦脸上便是突然闪过一抹狠厉,只听他咬着牙道:“不必了,今天这店,本公子我砸定了”
听到这个话,躲在人群中间的乔奈何就是不由得松了口气。
虽然当面不敢,此时却是不由得腹诽不已:要砸就砸嘛,哪里那么多废话,再晚一会儿便市税司的人都来了,你想砸都没那么好下手了。虽然对薄公堂告他一把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却哪里有直接砸店来的爽快?威力也要大了很多嘛
那市税司那边,还是留着让他们过来收拾残局,借他们的口把事情给渲染出去才是最好的。再说了,砸完了之后再对薄公堂一下,也是不错嘛
这时候,他才刚刚的有些小得意,却突然听到外边有人大声喝斥道:“让开,躲开点”
顿时他心里就是一紧张,心想莫非是市税司的人已经赶过来了?这也太快了吧?
带着疑惑,他回过头去,人群分开处,却突然看到了几个意想不到的面孔正迈步走过来,顿时,他就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心想:这下子怕是不妙哇
谁能想到,正是最最关键的时候,这李曦竟然来了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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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更晚了,诸位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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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大名士
第十九章大名士
话说,在时下的大唐时代,酒实在是一种上至皇亲国戚士大夫,中到文人墨客游侠儿,下则贩夫走卒庄稼汉都离不开的好东西。
大户人家做庆吃席,要酒,文人相聚作诗行乐,要酒,普通人辛苦一年,过年的时候,多少也总要打上二角酒,慰劳自己一年的辛苦。
所以,大唐的酒文化,实在是影响极其重大。
而在一个多月之前,剑南烧春还没有在长安崭露头角的时候,一直以来,这长安,乃至整个大唐的酒,首推富平石冻春。
所以,身为富平石冻春在长安的总管事,其实也就等于是富平石冻春在天下的最大一块招牌,借着酒文化的无处不在,富平石冻春天下名酒的身份尽人皆知,乔奈何这个掌柜的这些年来在长安城里,便也算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了。
上至右散骑常侍王家,三品公卿,下至长安府尹,乃至于长安万年这两个京县里的许多官吏,他都是混得圆熟。至少在商人之中,提起他来,谁都要赞一句有本事。
因为你勾搭不上的,人家能勾搭上,你拉拢不来的,人家能拉拢的来。
这,就是本事。
所以,人家富平石冻春可以畅享大名数十载,威名不堕。
但即便以乔奈何如此之大的本事,却总也有些人是他拉拢不到,也勾搭不上的。
当然,也算不得勾搭不上,因为人家也爱喝富平石冻春,只不过人家爱喝酒就买,却向来都不愿意跟乔奈何这么一个卖酒的商人打什么交道罢了。
跟一个商人打交道,未免落了堂堂天下名士的风流。
而对于这样的名士之辈,你拉拢,人家不稀罕,你白送酒过去,人家笑纳,却就是不肯跟你打什么交道,因此在乔奈何看来,这批人其实是最不好交往的。
但是偏偏的,这批人虽然官儿都并不大,却能诗会文,在文人士子乃至朝廷公卿们中间,影响力都堪称巨大,直是让人硬生生的就不敢得罪。
比如,贺知章。
此前在一些大佬们的聚会上,乔奈何腆着脸去了,也曾拜见过这位有长安第一名士之称的“四明狂客”贺工部,但是人家却根本就不搭理他。
每逢年节,乔奈何也总要亲自带了礼品前去送礼,人家礼单笑纳,却偏偏是连门都没让进过一次,而且就这样,你还不敢不去,谁让人家是名士呢。
你不去,人家未必就在意;你去了,人家也未必就记得你的好。
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买个心安罢了。
经商近二十载,如果算上跟在老爹身边做学徒那些年的话,足足二十七年了,乔奈何就咂摸出一个道理来:这世上,谁都能得罪,却惟独不能得罪两种人。
第一种,是手里有权的;第二种,是嘴上有权的。
贺知章毫无疑问就是属于第二种。
他不能挥挥手就让你破家灭门,也不能跺跺脚就封了你的酒铺,但是他只需要说几句不好听的话,却能立刻让你的销量骤降。
所以,乔奈何对他实在是又爱又恨又敬又畏。
此时看见几个下人分开围观的人群,然后便有几个头戴幞头身穿常服的人走过来,而那走在第一个的就是贺知章,乔奈何这心里不由得就是噗通一下子。
剑南烧春的崛起过程,他是知道的,甚至还仔细揣摩学习过,而且在调查李曦的过程中,他甚至还摸清了很多外人绝难知道的事情。因此他自然知道,在剑南烧春一朝走红的过程中,这位大名士贺知章,到底是发挥了多大的作用。
最开始他还在那里琢磨,这剑南烧春到底得是送了多大的礼,才最终打动了这位素来高傲的四明狂客,以至于让他不吝说出那样的话来剑南烧春扬名呢?
一直到后来摸清了一些其中关脉,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要打动这些名士们为自己宣传,别的都不要,什么送酒啊,什么送礼啊,那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得让他们自己乐意
他们自己乐意做的事情,哪怕贴钱都愿意给你帮忙,他们不乐意做的事情,你给钱人家都不愿意搭理你——在商人们看来,这他娘的简直操蛋之极
花钱买不到的,就是他娘的名士
因为剑南烧春正是因为贺知章这位大名士的曾经一言而迅速走红,所以乔奈何心里却是早就已经把他列入剑南烧春的势力范围了,此时正当关键时刻,眼看着店铺内的双方已经是剑拔弩张,这就是冲突起来,却突然看见他来,这心中怎能不惊?
也就是一个愣神的功夫,那贺知章便已经排开众人,走到了店门口。这时节乔奈何才看清了,那走在贺知章身后的,却居然还有好几个人
其中最显眼的一个便是……张旭
又是一个花钱都拉拢不到的大名士
而且在他们身后,还有几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物,其中光是乔奈何见过的,至少就有吏部侍郎苏晋,和礼部侍郎贾曾
一看这个架势,乔奈何不由得就闭上了眼睛
要坏,要坏了
※※※
店里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李曦就在王殊彦面前负手而立,那些家丁们看这公子气度非凡,而且刚才人家却是连自家公子都敢直接叫板的,便不敢冲他去,只是拿了家伙在手,便要去砸柜台,以及那柜台后面的酒坛,而偏偏的,这时候罗克敌也一副不怕死的模样,招呼着几个柜台里的伙计,死命的便挡在柜台前。
那王家的家丁纵再是跋扈,却也只好拿来吓唬人的时候好使,倒是还并不敢真的就下了死命的打人,毕竟天子脚下,还容不得他们太过嚣张。因此这一时间,双方便僵持不下,只是彼此怒目相视着。
而就在这时候,就听见门外有人问:“适之贤弟啊,你来,你走前边,那李曦是与你约为兄弟的,你认识,我等却是见面亦不识的。”
听了这话,王殊彦不由得就是身子一抖。
这声音,太熟了,似乎是父亲的那位好友,贺知章贺工部?
适之?李昌李适之?
那个据说让陛下改变了心意,不再调自己的父亲出任御史大夫,而改由他来出任的李昌李适之?
王殊彦倏然转过身去,却见那成管家也正自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脸上皆是惊诧莫名。
这时候扭头看过去,来的可不正是贺知章
居然还有金吾长史张旭
这时节,任是王殊彦骄横之极,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怎么来了?
要知道,这两位,还有他们身后那几位,可无一不是朝野名士,随便哪一个拿出来,都是能一言而影响整个长安朝野清议的人物。他们虽然也喜欢相聚,但是……名士嘛,向来都是不会光临东市西市这等地方的,怎么今日竟然约齐了一起到东市里来?而且看这架势,竟还是直奔剑南烧春店里来寻李曦的?
另外,似乎贺工部刚才说什么?李适之与李曦约为兄弟?
就在这个当儿,当朝几位大名士已经是前后脚走进店里,看见这店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抡圆了家伙,似乎要打砸一气了,别人还没什么,李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