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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合格的坏人来说,难的不是做坏事,而是洗白,或曰逃避惩罚。
郑琛郑琬眼珠子凸了出来,知道父亲疼妹妹是一回事,亲眼看到这丫头“垂帘听政”又是另一回事了。郑瑞一点也不惊讶,他妹子就是头上长角他也不奇怪,他妹夫就是身后有尾巴也是正常。
郑靖业没好气地道:“这下你放心了?”
郑琰道:“本来就是,没到盖棺定论的时候,是一点儿也不能马虎的。话又说回来了,太子如何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们操什么心呢?咱们饿了,要吃饭,吃什么不是目的,吃饱了才是。我吃半碗就饱了,管它剩下的半碗怎么着了!非得硬塞下去,不怕撑坏了自己。”中心目标不应该是郑家的存续么?其他的都是手段好吧?郑琰的目的又不是让太子去死,然后踩上一万只脚。
郑琛一想,他妹子年幼的时候就有惊人之语,眼下会这样说,倒也正常。伸手把眼珠子按回了眼眶里。郑琬心道,这说的有理,下午圣人还看太子去了呢。
妹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凶残的生物,没有之一!郑瑞心里的小人儿咬着手绢儿泪眼汪汪。
郑靖业道:“就是这个道理。”
又召集家人:“眼下京中情势不对,都不要惹事生非!”
郑琰回到房里就把头上的新簪子给卸了,往匣子里一装:“这个收起来罢,什么时候喜庆了再戴。”
阿肖道:“七娘这话说得奇怪,这快过年了,可不就是喜庆的时候么?”
郑琰叹道:“年关难过啊!”
把一干婢女逗得直乐。
郑家笑语盈盈,东宫愁云惨淡。皇帝是来看太子了,结果被恶心走了。太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儿无心加害父亲!是他们诬我!”
皇帝被气乐了:“无心加害于朕?是啊,你是没想加害于朕,你把你的弟弟们都杀了,就是没想动我!”就剩你一个才肯给父慈子孝是吧?
太子强辩道:“是他们先害我,儿自幼承欢膝下,可有甚不足之处?从来都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自从他们长大了,就……”回忆起小时候的美好,又诉说弟弟们的可恶。
郑靖业早给皇帝打过预防针了,什么温情都当不得免罪金牌了。更兼太子还状告朝臣结党,声称他们都党附诸王,意图夺嫡。反正逮着机会了,太子也豁出去了,一盆盆脏水泼了出去。他现在最恨的是傅含章,傅氏的坏话他也没少说,什么本来答应得好好的最后反水啦,什么收了他的东西啦,又是什么称他为主啦,怎么恶心怎么说。
皇帝越听越生气,你说他的大臣们或许有私心,这个他承认,必须的,肯定的,他也有意无意地进行制衡。但是吧,总的来说大家都还算克制,对吧?你让个老板承认他手下的全是流氓,那老板是什么?黑道头子啊?
更兼皇帝还认为郑靖业这样他一手提拔的人是心腹,是比较纯朴可靠的忠臣不认为是忠臣他也不会给郑靖业这么大权柄。太子连这样的人也要告一状,真是失心疯了!
皇帝甩袖走了:“你真是死不悔改!”郑靖业还为你求情呢!
回来又召了宰相来问,韦知勉一直低调,干脆说:“伏听圣裁。”
蒋进贤被召进宫,听闻皇帝问他的意见,他是一百个乐意,但是嘴上还要再顺溜一下:“此陛下家事。只有一件,储位动移,天下震动,愿陛下早定新储,以安民心。”
皇帝心头一跳,看了蒋进贤一眼,没吭声。
蒋进贤告辞回家,心里略有不安,又甩了开去,蒋氏根深蒂固,有何可惧呢?皇帝就算是知道了他有私心,又能怎么样呢?他的外甥都是很好的,单凭素质也能取胜。他就是把目的合盘托出,皇帝也怎么不了他。
皇帝却把这件案子一拖拖了半个月,趁这半个月的功夫,郑靖业又请示皇帝:“今年雨水不丰,臣恐成灾。前者犬子入京,私下亦说有旱相。东宫之事,是否有征?”
皇帝果断地道:“东宫德不堪匹,故致灾。”东宫之所以叫东宫,就是因为它在东面,东方青龙主木,应生长滋繁。皇帝就把这个歪楼成了太子不乖,所以旱得不长草。别开玩笑了,儿子都亮刀子了,这回不砍在自己身上,下一回胆子大了就定就砍谁了。再说了,你个太子,定个计划都破绽百出,这能力也很让人着急。要杀人,怎么杀不好?你儿子结婚,你的主场,投毒放火砍人……全干翻了都行,连机会都不会把握。
要不怎么说皇帝能当成皇帝,太子就被废了呢?同是庶长子,这差距,啧啧。
郑靖业又请示:“臣已有些准备,专拔出了二十万石粮预备,有灾赈灾,无灾也致扣得太多扰攘不安。臣想,是不是下令各州、郡为备?”
皇帝道:“你是个一心为国的人啊!”这会儿还想着国家大事,不像那些家伙!
这会儿谁有心情管这个呢?大家都在想:干翻太子干翻太子,踩上一万只脚,推自己基友上台。办事也就马马虎虎。郑靖业又表现了一把。
眼看皇帝决心要废掉太子了,郑靖业又进言:“臣说服不了陛下,那么臣有几件事不得不说。太子如何废?太子是有罪行,但不宜揭露太深,不可捕风捉影,毕竟是储君,此其一;广平郡王如何自处?以后又何去何从,罪不及妻孥,何况广平郡王待圣人一向孝顺,此其二;东宫僚属皆非常人又要如何处置?东宫亦不乏才智之士,当使之继续为国效力才好,此其三;太子废后,如何处置?怎么样能让他安养天年,此其四。最后,怎么样,让朝野不要震动太大,如何安抚,此其五。太子略有偏差,圣人还是仁君慈父,总要收拾善后。”一点落井下石的意思也没有。
皇帝深感欣慰:“卿真中流砥柱!”
郑靖业甩了政治包袱,皇帝也有意为其张目,于朝上数次夸他对东宫和气不落井下石作践人,听得人直冒酸水儿:就他下手最黑,你还夸!
皇帝夸郑靖业是与他的一系列动作配套的,首先,他骂了蒋进贤、沈晋(贤妃兄)等人,嫌弃他们说太子坏话,又杖毙了一批揭东宫**的宫婢宦官,在这样的情况下又说郑靖业厚道,这个……也挺拉仇恨。
其次,他让齐王马上收拾包袱滚蛋,年都不让过。
然后,他给剩下的儿子们都封了王,不管有没有成年、有没有结婚。
最后,才是下诏废了太子,又祭太庙把事情钉死。太子废为庶人,广平郡王降位为公。除了萧绰,太子原来的一家子都废居北宫,不让出京也不让出宫,就是这么关起来。
据说,诏令下日,居然没一个丞相反对的,于是,三个丞相的名声一起有发臭的迹象。郑靖业就罢了,他被骂惯了,而且这回有皇帝背书,他是挨得最轻的,有不明真相的群众还以为他是好人来着。蒋进贤与韦知勉颇有不平之意,他们也被骂过,以前都是无关痛痒,现在才觉出味儿来,似乎,跟太子扛上,对名声的损害是最大的啊!
郑靖业你个老狐狸,你都成精了!就说呢,平时就他拍太子拍得最欢,这回怎么就缩了当宅男了,原来在这儿等着呐!
骂完郑靖业,他们还得忙。郑靖业一推二五六,把东宫的后续事宜推给了蒋进贤,自己去预防灾情了,蒋进贤得督促东宫搬家。这其实是个好差使,操作得好,东宫的班底能拉来大半呢。不幸遇到了萧绰哭着喊着要陪他爹,又有傅良娣自缢身亡,前咸宜郡主病故……
偏他老婆楚氏又要给傅家求情蒋进贤被指定主抓东宫谋逆案,傅含章虽然有揭发的功劳,但是东宫也说了,傅含章是事到临头才反水的,也要审上一审。蒋进贤的头发都要挠秃了“浑欲不胜簪”。
萧绰是被皇帝下令让郑靖业给劝回去的:“只有郡公过得好了,您的父亲才能有依靠,现在全家就指望您了,您还有弟弟,他们要成家,还有妹妹,她们要嫁人,您的母亲也在等您奉养,您把自己关进去了,他们怎么办呢?得沉得住气,别冲动。说句逾矩的话,令尊就是太冲动了,以为受了委屈,怎么不想这是不是考验呢?”
萧绰瞪大了眼睛,听郑大忽悠接着忽悠:“亲父子,就是这样,圣人也没要杀要砍呐,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萧绰被忽悠得以为他是好人==!郑靖业想哄谁,那是小菜一碟,他还就真能站在你的立场上为你分析,让你觉得他是为你考虑的。而且吧,郑靖业还真是个帅老头儿,印象分儿就挺高的,萧绰抹了抹委屈的泪水,乖乖回家打包了一些东西给他亲娘亲妹妹用。郑靖业也厚道地表示可以为他向皇帝打申请。
东宫垮了,最高兴的莫过于庆林长公主,诸王倒在其次他们还在为储位较劲呢。
庆林长公主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还支持着进宫安慰了皇帝一回,看得皇帝心惊胆战:“你仔细着点儿,前天落了场小雪,路上滑!”
庆林长公主道:“这才到哪儿呢?大郎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都瘦了,人家冬天都屯着膘着。”
皇帝失笑:“你哥我又不是猪!”
庆林长公主掩口道:“可算是有点儿笑影儿了。”
皇帝叹气:“我哪儿还笑得出来啊?我要好好的,你还用跑过来啊?”
庆林长公主道:“就不兴我是闲得发慌来散心啊?”
兄妹两个胡侃八侃,转眼到了吃饭的时间,苗妃那里置好了饭菜,邀庆林长公主一起吃饭,庆林长公主也不推辞,陪着哥哥和苗妃吃了顿饭,还在昭仁殿睡了个午觉。
此后皇帝心情好了很多,他就算是想抑郁,这么多人逗他,也抑郁不了多久的。又快过年了,各种事情纷至沓来,皇帝虽还会念叨一下废太子,过年也让送去很多东西,到底是缓了过来,新年还在皇城的城门楼上接受大家朝贺,以示与民同乐。
以此为标志,一场夺嫡的大戏拉开了序幕。
第87章隐藏的家教
新年要有新气象,这个比较让人发愁。
太子刚废了不久,太高兴了不行,太沮丧了也不行,真是愁死个人!世家对于皇帝脸色的依赖度比较低,本来是很好的维持氛围保持在平均水平的一道防火墙,奈何皇子公主要看老爹的脸色行事,世家多多少少要顾及一下自家投资目标的感受,弄得很多人这一个年过得紧紧张张的。
外命妇极少能够直面皇帝,过得倒是舒畅,过年的时候往后宫各宫妃那里一窝,聚众八卦一下,大家的每一根头发都是舒畅的现在还能全须全尾进宫参加茶话会的,都是没受啥冲击的。对于世家来说,哪怕某一枝受些挫折,整个家族总体而言还是比较平稳的。
一堆女人坐着八卦衣服首饰家长里短政治话题现在太敏感。
苗妃信心大增,看谁都顺眼,看着郑琰尤其顺眼。然后她还有俩儿子,当然,野心也略大。
直觉是种很玄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在发挥着效用。郑琰总觉得苗妃那张美丽的脸笑得让她脊背略有寒意,而且苗妃的亲近也不像以前那样让人觉得温暖了。郑琰心道,太子倒台你不用这么高兴吧?你是仇人满后宫的好吧?除非你儿子上台,不然你可就没这么风光了,现在这样儿就是在拉仇恨啊。就算新皇帝不清算你,新太后也看你不顺眼!除非……
我靠!
郑琰要哭了,不带这么玩儿的!要搁一般话本里头,她们家是奸臣之家,有奸臣必有奸妃,这不,奸妃来了!宫里有人好办事,郑琰也不反对跟苗妃保持一个友好互助的关系,问题是苗妃现在野心略大。
听苗妃在说啥:“我在为二十四郎发愁呢,这才多大点儿,内官、宫婢就追不上他了。圣人前天还说,这小子跟他小时候一个样儿,闲不住。”
不是她不顾盟友死活,如果苗妃的目标是当个儿孙绕膝的老太妃,郑琰自觉能够帮她办到,只要苗妃现在修身养性,夹起尾巴做人,多半是能够成功的她儿子太小,不构成威胁,还能拿来当政治牌坊使,中间操作一下目标不难达成。可如果是争皇位,那就血淋淋了,苗妃之前可拉了不少仇恨却没拉几个顶用的帮手。
苗妃的儿子才多大点儿,四岁半一小男孩儿,说句不好听的,能不能长大都是两说,你这头付出满腔心血,那头他挂了,然后就真的没有然后了。就算这小子命大活过来了,成家立业了,顾命大臣与少帝,又是一场狗血大戏。苗妃自己还没啥政治头脑,光靠一己之力去支持苗妃的儿子,那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到迫不得已是绝对不能做的。
反正郑琰是不会轻易出手相帮的,你看哪个臣子搅进这一摊子事里头能挣着个好的?
她旁边儿坐着郭氏,这位终于生了个儿子,喜得宜和长公主要放炮仗庆祝,被她丈夫新安侯给劝住了:“圣人这两天正不自在呢,你心疼闺女,什么时候不能疼?”这才作罢。
郭氏月子里养得颇有几分珠圆玉润,此时轻轻碰了碰郑琰的胳膊:“想什么呢?”
“想阿宁了,没他在耳朵边儿上聒噪,浑身不得劲儿。”
顾宁是郭氏的姨表弟,她颇知顾宁的特点:“亏得你听得下去……”
苗妃发现她们说得热闹,也问了:“这姑嫂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
“在说阿宁呢,”郭氏也不遮掩,“那天我见他一次,就说了一句‘好久没有看望姨母了’他给我念叨了半个时辰,一句新词儿没有!我从姨母那里回家,一路上脑子里都是‘好久没有看望姨母了’。我本来是去看望姨母的,现在听到姨母两个字都……”
'咦?阿宁还有这功效啊?下次教阿宁唱洗脑神曲套汉纸,谁得罪我就让他唱给谁听!'这是郑琰的邪恶构想。
女人们笑作一团。
苗妃欢笑之余也透露了一些内部消息,比如:“圣人前日还说,再过两个月,召天下才子入京呢。往日里咱们都是嘴上念叨着他们的诗文,亲眼见着的没几个人。听说啊,这里面有许多少年秀士,这回可能开眼了。”
女人嘛,在一起就说这个八卦,很少有人想得到皇帝的深意。要皇帝来说,就是找一群有影响力的笔杆子来装个门面,以掩饰储君易位的尴尬,营造出一种太平盛世的氛围。皇帝是打算在新的一年,最迟到明年就把太子给定下来的,正好让文人们歌颂一下。京城现在一片繁荣,优容这些人之后再放他们回家,让他们一路把这样的美好影响传播一下,起到稳定民心的作用。
这样的深意皇帝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在他眼里苗妃是个不懂政治的小女人,所以他只说了表面浅显易懂的:“他们都是有学问的人,恰生在朕的治下,召了来把他们的诗作汇编成籍,也是功德一件。”
亲,编书,尤其是这种复制粘贴,有人家的手稿或者手抄本就行了,哪用把真人弄来啊?也就苗妃这样的才相信了皇帝的这套说辞,以为是搞精神文明建设呢。
苗妃还逗郑琰来着:“阿琰有没有什么想见的才子啊?”
郑琰一愣:“若论才子,海内名士莫过季先生,见过了。风流人物,唯我家先生、家父与李师叔,也见过了。我看着最顺眼的就是池郎,我已经定给他了。这几个最好的我都见过了,世上还真没有旁的特别想见的人。”
杜氏默默地安慰自己:这丫头已经说给池家了,以后就让池脩之担心吧,她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不干我的事了确实定给池脩之了嘛!丫头,咱还没嫁呢,含蓄点儿行不?
苗妃估计也没想到郑琰一点也不羞涩,还直言跟池脩之恋爱订婚,一时没了词儿。郑琰的新嫂子萧氏柔声道:“也就是觉着新奇想看一看罢了,又不是要如何追捧的。”
郑琰“哦”了一声旋即道:“那也没什么,”摸摸鼻子,“我只看文章的,文章写得好就得了。不见人吧,倒留有余地。万一见到个形容猥琐的,一想起来就连文章都看不下去,岂不可惜?”不知道偶像就是用来幻灭的么?
这理论倒是新奇,众女嘻嘻哈哈讨论一番。
因为郑琰发表了“已经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