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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太夫人听着笑了起来:“不过,说起来,这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甘太夫人是指安成公主的驸马也不是个安生人吧?
早些年因贩私盐被御史弹劾挨了四十大板打瘸了一条腿,这几年听说养了一帮闲帮专放官债。如今开了海禁,福建正是众矢之的,只怕这位驸马爷也有自己的小盘算。
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十一娘不好评论。
背后议论人长短,也不是君子所为。甘太夫言浅意深,点到为止,和十一娘说起喜铺的生意来:“这样说来,我们今年还赚了六两银子?”
十一娘笑着点头:“如果不算您铺子的租金,的确赚了六两银子,可要是算铺子您铺子的租多,还亏了六十两银子。”
甘太夫人不解。
十一娘算帐给她听:“您那铺子,一年的租金是八百两,按十二个月分摊,一个月就大约是六十六两。如今我们赚了六两银子,要是把铺子的租金算上,岂不是亏了六十两!”
“哎呀!”甘太夫人笑道,“真是复杂。难怪人家说这生意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又道,“不过,能赚六两银子也不错啊!我们第一次做生意,好歹没有亏啊!”
十一娘笑着点头:“这次我来,是有两件事要和您商量。一是铺子停业的时间。简师傅的意思,想腊月初七关门,过了元月十八再开门。二是过年的红包。今年虽然没赚到钱,一来是我们开业的时候短,二来我们正闯字号,利很薄。却不能克扣了铺子里的伙计。准备给大掌柜八两银子、二掌柜六两银子、小厮们二两银子,绣娘们五两银子的红包。您看怎样?”
“东大街的铺子多是腊月初七关门,元月十八开门。我们自然也该如此。”甘太夫人沉吟道,“不过,大掌柜的红包会不会少了些?我们府上的一等管事过年都是十二两银子。何况这些人是冲着简师傅的面来的。我们手头紧一紧,也不差这点银子。我看,还是多给点吧!”
铺子的大掌柜和二掌柜都是简师傅从前的旧识,都是做绣品生意的老行家。
“我和简师傅说好了。今年是特例。”十一娘道,“从明年开始,除了工钱,铺子盈利的十分之一将会做为大掌柜、二掌柜和小厮们的红利,另拿十分之一出来分绣娘。与其多给红包,不如让他们多想办法做生意。”
“我是怕两位掌柜觉得我们小气。”甘太夫人笑道,“这些我也不太懂。不过既然你和简师傅都说好,那就依你们的好了!何况我们事先有言,铺子里的事我不插手的。”
话虽如此,可毕竟是三个人合股的生意。有些事还是要多和甘太夫人沟通才是!
十一娘笑着和她说了半天话,看着天色不早,这才起身告辞了。
刚进门,绿云就告诉她:“三爷差人从山阳送年礼节来了!”
“还是派甘老泉来的吗?”十一娘一面脱了栗色的貂毛皮袄,一面笑着问她。
“还是派的甘老泉。”绿云将她脱下的皮袄递给一旁的小丫鬟,服侍她到净房里更衣梳洗,“甘老泉家的见您不在,去给太夫人磕头去了。”
十一娘点头,梳洗一番,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赏了甘老泉家的在东厢房吃饭,听见十一娘来了,忙出来给她磕头。
十一娘赏了她二两银子,进了太夫人的内室。
“怎么?账算完了。”太夫人正坐在炕上,正和杜妈妈摆弄着几个布老虎、小鞋子,笑呵呵地招她过去坐。
十一娘给太夫人行了礼,坐在了太夫人身边的:“甘家太夫人是孀居,简师傅毕竟是手艺人,我只好两头跑了。”然后笑望着太夫人手里做工精美的布老虎,“这是送给大公主的吗?”
昨天是大公主的满月礼。她有孝在身,没有参加。但那照亮了半个燕京城的烟火足以说明昨晚的热闹场面。
太夫人笑着点头:“快过年了,找几件小玩意儿给她送去。”然后将布老虎、小鞋子推到她的面前,“我现在眼神不好使了,你帮着看看!”
十一娘用手摩挲着小鞋子的鞋面、鞋底、绑口,检查着它们的柔软程度。
“那孩子长得可真漂亮。”太夫人顺势说起大公主来,“和皇后娘娘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可皇上看了却偏说长得像他不可。”说着,呵呵笑起来。“那些内侍、女官见了也都昧着心说像皇上,把皇上高兴的。要不是顾忌太后娘娘身体微恙,百日礼也准备大肆操办的。”
大公主洗三礼后没多久,太后娘娘就染风寒,太夫人等人都曾进宫探病。算起来也有大半个月。
“太后娘娘的病还没有好吗?”十一娘听着有些意外。
“说是还没有好!”太夫人若有所指地道,“我当时就去探病了。虽然还用着药,不过说话中气十足,想来也没什么大碍。”
十一娘笑起来。
太夫人显然不太想说这个话题,立刻转移了话题,问起徐嗣谕回来过年的事:“……说腊月十六可到通州。房子收拾好了没有?”
“都收拾好了。”十一娘也不再提,顺着太夫人说话,“让季庭媳妇搬了些花树,被褥全换了新的,沁香几个也早过去了。您明天要不要过去看看?”
“有你打点就行了。”太夫人笑道,“我就不过去看了。”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太夫人,夫人,沧州的大姑爷送年节礼来了!”
太夫人听着很是高兴,催十一娘:“你快去看看!”
十一娘笑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绿云就陪着两个精明干练的婆子走了进来。
给十一娘问了安,说了些吉祥话,其中一个婆子笑道:“奴婢们还带了一对嘹哥来,是送给二少爷的;一对翠鸟,是送给世子爷的;一对黄鹂,是送给五少爷的;一对鹦鹉,是送给大小姐的。”
“真是有心!”十一娘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每人赏了十两银子,让绿云带下去用饭。吩咐雁容去外院把邵家送的东西送到各人屋里去。
雁容回来复命,却悄声对她道:“我听外院的小厮说,三爷送来的东西虽然和端午、中秋一样多,可品相却差了很多。”
十一娘有些惊讶。
雁容忙道:“真的,我去看过了。中秋节三爷送的风鸭个个油腻肥大,这次送来的却很瘦小。”
十一娘失笑。
年节礼的礼单会送到徐令宜的手中,但将东西入库却是负责各府礼品往来的樊管事。像这种事,只怕樊管事也不好说什么吧!
“这件事你不要声张。”十一娘吩咐雁容,“免得侯爷脸上不好看。”
“奴婢知道了!”雁容急声道,“这事奴婢谁也没提!”
十一娘问起她的差事来:“大姑爷家送来的东西都送到了?”
“二少爷的交给了沁香,世子爷的交给了杜妈妈,五少爷的交给了南永媳妇,大小姐的交给了小鹂。”
自太夫人借口天气太热把徐嗣谆留在了自己屋里以后,就再也没有提给徐嗣谆单独设院的事,十一娘想着徐嗣谕等人都是过了十岁才住到外院的,也不主动提起,这件事就这样搁置了下来。其他人的东西都交给了身边的丫鬟,只有送给徐嗣谆,雁容却送到了杜妈妈手里。
十一娘不由微微点头,道:“你办事,很细心!”
雁容受了表扬,激动的面孔微红,曲膝道:“奴婢只是没有辜负夫人的教诲。”
十一娘笑着遣了她退下。
徐嗣诫就拖着个鸟笼跑了进来:“母亲,母亲,您看,大姐夫送的鸟!”南永媳妇满脸歉意地跟了进来:“夫人,五少爷非要来不可……”
十一娘示意南永媳妇不用紧张,笑着接过鸟笼递给了南永媳妇:“鸟要挂在屋檐下养着,可不能像你这样拖着跑。”
徐嗣诫深深地点头,笑道:“挂在母亲的屋檐下,它唱歌给母亲听!”
“这是大姐夫送给诫哥的!”十一娘笑着抱了徐嗣诫,“把它挂在你屋檐下,唱歌给你听。”
他扭着身子:“唱歌给母亲听!”
是要送给她吧!
十一娘亲了亲他的面颊:“母亲怕吵,挂在诫哥的屋檐下。”
徐嗣诫这才没有做声了。
待她安置好徐嗣诫回屋,却看见服侍的丫鬟、婆子都远远地立在屋檐下,徐令宜和徐令宽站在院子里低声说着什么。
听到动静,两兄弟打住了话。
“这么晚了,天又冷,怎么不进屋去?”十一娘笑着和他们打着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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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过冬(下)
第三百六十三章过冬(下)
徐令宽上前,恭敬地向十一娘行礼:“只不过是和四哥说几句话罢了。”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然后笑着告辞:“四哥,那我先走了!”
徐令宜点头,目送徐令宽离开,转身和十一娘进了内室。
十一娘服侍他更衣。
“太后的病还没有好。我让小五跟五弟妹说一声。”徐令宜低声地道,“让五弟妹这两天进宫去看看——她对宫里的事有些只怕比太夫人还要熟些。”
十一娘想到太夫人提起太后娘娘病情时的表情,沉吟道:“侯爷也怀疑太后娘娘的病有假吗?”
徐令宜没有做声,算了默认了。
就算是假病,除了给长公主的喜庆事生出一点点的涟漪而让皇上有些膈应之外,又有什么实质上的影响呢?
十一娘有些想不通。
“开春就要选秀了。”徐令宜轻声提醒她,“这次是为皇上充实后宫。”
十一娘恍然。
太后几次想让杨氏女进宫都被皇上婉言拒绝了。
“您是怕太后娘娘装病示弱以挟皇上?”她思忖道,“如果真是如此,只怕早就有了防范。五夫人又是晚辈。我看,还不如让太夫人去瞧瞧。”
她们和太后之间有尊卑关系。太后完全可以决定见还是不见,是赏个锦杌坐在身边说说话,还是隔着珠帘远远地答上两句。以五夫人的资历,太后未必把她放在眼里。就算她再熟悉了解宫里的情况,可见不到人,又有什么办法?
徐令宜知道她未尽之意。压低了声音道:“慈宁宫的人,我也认识几个。只是这些日子太后娘娘在病中,脾气暴躁,大家不敢随意走动。五弟妹去,少不得要问问病情。到时候自然有人答话。”
原来是消息递不出来!
如果是这样,那见不见得着太后都没有什么影响了。
她微微点头,和徐令宜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五夫人去了宫里。中午从宫里回来直接到十一娘处落脚。
十一娘一面差人去外院请徐令宜,把她迎到内室坐下。
五夫人见十一娘的样子,知道她知道明白自己进宫的目的,不由看了她一眼。
眼角的余光就扫过临窗大炕的窗台。
尺高的紫色水玉花斛里插了大红的芙蓉花,浓艳的如四月芳菲。而花斛旁面盆大小的琉璃鱼缸里则养了四、五尾罕见的墨色的金鱼,正悠闲的摆动着裙裾似的大尾巴。
她不由暗暗吃惊。
就这两样东西,已值千金。
特别是那紫色水玉花斛,她还只是早年在先帝吴皇后寝宫见到过一尊和这一样大小的黄色花斛。
她不禁抬目四望。
炕桌、高柜、太师椅、落地罩都是黑漆的,帷帐、炕上和太师椅上搭着坐垫则都是半新不旧的藤黄色万字不断头的锦锻。屋子里没像一般富贵人家点上熏香炉或是插了百合香,而是在墙角放了盆约有人高的腊梅花。嫩黄的花瓣晶莹剔透,深褐色的枝杈盘结纠虬,横生几份野趣,又有清香浮动,让人生出温馨舒适之感来,想靠在炕上那蓬松的大迎枕上歇一觉才好。
十一娘屋里的这株腊梅花是她专门让季庭媳妇养的。她看见五夫人的目光在腊梅花上停留了片刻,就以此为题和五夫人寒暄道:“大冬天的,门窗紧闭,熏香点着呛人,就到花房里搬了这株腊梅过来。”
五夫人听着心中一动。
有了那医婆,歆姐儿的病好了很多。所以当那医婆说丽景轩周围都是花树,对歆姐儿不好时,她就选了十一娘搬家的日子回了娘家。这换房子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徐令宽知道了很是不悦,可看着歆姐儿一天比一天好,也装聋作哑不提此事了。前几天歆姐儿又犯了病,那医婆说是屋里点的熏香太呛人了……
“这腊梅花的味道的确好闻。”她笑着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只是那医婆说我们家歆姐儿味不得花香,我要问问才好。”
十一娘这才明白五夫人明明答应的好好的,怎么到了搬家的时候又避回了娘家……
这算不算是迟来的解释呢?
十一娘笑着顺了她话道:“那是得好好问问才是。歆姐儿的身体第一要紧。”然后让小丫鬟上了茶点。
五夫人刚端了茶盅,徐令宜回来了。
她忙站起来喊了一声“四哥”。
十一娘就避了出去。
两个人在内室说了大约一盅茶的功夫,五夫人起身告辞。
十一娘笑着将五夫人送到了院子门口这才折回了内室。
徐令宜正面露沉思地盘坐在临窗的大炕。
十一娘轻手轻脚地收了茶盅,又重新给徐令宜沏了盅茶。
徐令宜端起茶盅啜了一口,叹了口气道:“太后娘娘是真的病了。”很是怅然的样子。
十一娘坐到了他对面,迟疑道:“那,您有什么打算!”
人有时候能在威武面前不屈膝,却很少能在苦难面前不悲悯。所以太夫人觉得太后娘娘装病的时侯能不以为然,而徐令宜发现太后真的病了时却要面露凝重。
“万一到了那一步,也要答应的有价值才是!”徐令宜的表情冷峻而坚定。
这些都不是她应该过问的范围。
十一娘静静地为徐令宜续了杯茶。
从那天起,徐令宜有时候会出去拜访朋友。而十一娘在忙完喜铺的事后,迎来了徐嗣谕的归家。
徐嗣谕的相貌没怎么变,只是比离家的时候高了一个头。
看见站在人群里泪眼巴巴地望着他的秦姨娘,徐嗣谕微微侧过脸去,垂睑揖手,给十一娘行礼。
徐嗣谆腊月初七就放了假,可人却没闲下来。还在编书的赵先生给他布置了很多的功课。他还因此去请教过二夫人。二夫人没有给他答案,而指了书房让他自己去找。他找了三、四天才找到那个典故的出处。然后高兴得不得了,让新到他屋里当差的小厮茶茗偷偷去街上买了赵先生最喜欢吃的猪头肉回来,还借口要告诉徐嗣诫画画把徐嗣诫也叫去了。谁知道徐嗣诫转身却告诉了十一娘。
十一娘想着这是孩子们之间的小秘密,装做不知道。结果徐嗣诫吃了那猪头肉活蹦乱跳的,徐嗣谆却拉了两天肚子。茶茗也因此被太夫人命人打了十大板。要不是徐嗣谆出面求情,茶茗又是白总管推荐的,只怕早就被撵了出去。
知道徐嗣谕今天下午回来,他一早就到了十一娘屋里,拿了十一娘做的识字卡教徐嗣诫认字,又留在十一娘屋里吃了午饭。
见徐嗣谕给十一娘行了礼,他拉着徐嗣诫上前给哥哥行礼。
徐嗣诫跟着徐嗣谆身后,有模有样地跟着作揖。
“世子长高了!”徐嗣谕客气地和徐嗣谆拱了拱手。
陌生的称呼,陌生的口吻,都让徐嗣谆小小地怔了一下。
而徐嗣谕已去摸徐嗣诫的头:“五弟!”
他笑着和徐嗣诫打招呼。
那是十一娘常做的动作,在徐家,也只有十一娘会这样、敢这样摸他的头。
小小的徐嗣诫不明白眼前这个有点熟悉,更多却是陌生的哥哥为什么要学着母亲的样子摸自己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