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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谈得上麻烦。”十一娘微笑,“我已经差人去请您贴身的妈妈了!”
甘夫人笑了笑,和十一娘进了正屋。
许是屋子久没人居住了,虽然打扫得干干净净,却到处透着生冷的味道。
“甘夫人,您将就一下!”十一娘扶甘夫人在东间黑漆八步床上歇下,亲手奉了杯热茶给甘夫人。
甘夫人端起茶盅连喝了几口茶,这才长长地透了口气,神色有所缓和。
十一娘就拿了临窗大炕上的迎枕放在甘夫人的身后:“您先靠一靠吧!我等您贴身的妈妈来了就走。”
“不用了!”甘夫人柔声道,“今天是你姐姐的祭日,你也忙。不用管我了。”然后抬头望了一眼十一娘身边的小丫鬟们,“不是还有她们吗?”
十一娘对待她一向亲切的甘夫人很有好感,不忍心让身体不适的她一个人待在这里。坚持道:“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又想到这个时候正吃午饭的时候,轻声道:“您饿不饿?要不我让人做个羊羹来,您多多少少用一点,然后下午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说完,也不待甘夫人回答,径直吩咐雁容去办。
“不用这么麻烦!”甘夫人忙阻止,“我不饿!”
十一娘委婉地劝她:“人吃了饭才有精神。没精神,办什么事也办不好!”
甘夫人听着微微一愣,没有做声。
十一娘心里一松。
能听得进劝就好。
又让小丫鬟去催雁容:“快些端过来!”
甘夫人听着轻轻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倚在了大红底绣鹅黄色芙蓉花的迎枕上,映着苍白的容颜,透着几份赢弱。
十一娘轻轻地帮她掖了掖被角,坐在床前的小杌子上陪着她。
不一会,雁容就急急端了羊羹进来。
十一娘亲手端给甘夫人。
甘夫人勉强吃了几块。
十一娘又帮她倒了杯热茶漱了口,抽了迎枕服侍她躺下,然后轻手轻脚地放下罗帐,正准备离开,却被一把抓住。
“四夫人……”
十一娘低头,看见甘夫人噙满泪水的眼睛。
“孩子没了!”她话一出口,泪如泉涌。
孩子没了?谁的孩子没了?
甘夫人吗?
十一娘的目光不禁落在甘夫人的腹部。
雁容却是神色大变,一个手势,立刻把屋里服侍的带了下去,自己守在了门口。
而十一娘念头一起,就立刻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甘夫人膝下空虚,曹娥、兰亭和忠勤伯的几个儿子都是嫡妻所生。如果是甘夫人,中年得子,那可是件大喜事,虽然不至于众星拱月,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为兰亭的婚事忙进忙出了!
思忖间,甘夫人已哽咽道:“年轻的时候,伯爷怕我生了儿子会动了心思,一直防着我……我想着我是续弦,半路的夫妻,伯爷不放心也是正常……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只要我真心对他好,真心对孩子们好,他迟迟早早会明白我是个怎样的……可不曾想到……”甘夫人低泣起来,“现在伯爷想为我留个依靠了,世子爷却开始担心了……他都是要做外公的人了,不过是通房生的养在我名下,就这样也容不下吗?”她说着,捂着嘴呜呜地低声哭了起来。
添箱时的缺席,甘大*奶兴奋的神色,今天的晕倒。都有了答案。
十一娘望着就是哭,也不敢肆无忌惮放声大哭的甘夫人,不禁泪盈于睫。
“既然伯爷有心,孩子没了,以后再生就是了!”她言不由衷地安慰着甘夫人,“您也别太伤心了,身子骨要紧!”
“再生……”甘夫人怅然若失地轻轻摇了摇头,“伯爷年纪大了……以后没机会了……”晶莹的眼泪就顺着甘夫人的面颊落在了枕头上,立刻洇成一团殷红色。她却紧紧地咬唇,好像怕自己伤心感动之下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来似的。
十一娘落下泪来。
又怕糊了妆容,忙掏了帕子擦着眼角。
******
自那天送走了甘夫人以后,十一娘偶尔会个人的时候发发呆。
琥珀见了不免担心:“夫人,过了这两天就好了!”
“我没事!”十一娘道,“只是在想事情。”
随着十一娘开始主持中馈,她们接触的人更多了,面临的事也更多了。琥珀有时候都要仔细理一理思路,更何况是十一娘!
琥珀不敢打扰,只能在生活起居上细心地照顾她。
亲自洗了樱桃用水晶碟子装了捧过去。
贞姐儿从威北侯府回来了。
十一娘招呼她吃樱桃:“快去洗了手来吃樱桃!”
雁容等人忙打了水给贞姐儿净脸净手。
贞姐儿亲亲热热地坐到了十一娘的身边。
“怎么样?”十一娘推了推装着樱桃的水晶碟子,“那边还热闹吧?”
贞姐儿连连点头:“芳姐儿和她的两个堂姐、娴姐儿和她的一个表妹、十二姨,还有李大小姐、梁家两位小姐……摆了三张桌子才勉强坐下。大家正玩击鼓传花呢!”
她是午初去的,此刻是末初,不过去了一个半时辰,依约只吃了午饭就回来了。
“是不是有点遗憾?”十一娘笑望着贞姐儿。姊妹们都在那里玩,她却要赶回来。
“不会啊!”贞姐儿笑容灿烂,“慧姐儿见我去了好高兴。”又道,“二伯母也说的对,我还没有除服,这样的场合还是少参加为好!”然后拉了十一娘的衣袖,带点撒娇的样子,“母亲,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望着她满足的笑脸,十一娘笑揽了她的肩膀:“知道就好!等会回去,要记得跟二伯母说说。”
贞姐儿点头,脸上露出几份犹豫。
“怎么了?”十一娘柔声问她。
贞姐儿想了想,才低声道:“二伯母这两天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自从项太太回娘家看望她嫂嫂之后,二夫人又出去过两趟,一次说是去项太太娘家探病,一次是项大人去任上她去送行了。但二夫人的神色一向淡淡的,十一娘自己也很忙,在太夫人那里遇见也没有仔细地打量。
她沉吟道:“知道是为什么不高兴吗?”
“不知道。”贞姐儿道,“我看结香姐姐这几天轻手轻脚的,还喝斥小丫鬟太过喧阗。”
十一娘失笑:“这样就算不高兴啊?你琥珀姐姐不也常常喝斥小丫鬟吗?”
“那不一样啊!”贞姐儿认真地道,“母亲脾气好,大家虽然敬着您,可见了您却不觉得害怕。那些不懂事的小丫鬟只当您可亲,不免有僭越的时候。琥珀姐姐要是再不管教管教,那些小丫鬟岂不没有了规矩。二伯母却很肃穆,大家见了她本来就有些战战兢兢的,更别说是嬉闹了。结香姐姐又是个没有脾气的,现在竟然喝斥起小丫鬟来了……”说到这里,她不由嘟呶道,“多半是二伯母心情不好,所以一点点动静听着都觉得烦燥……结香姐姐这才发脾气的!”
十一娘没有什么尊卑的观念。她虽然遵守,对于略有些僭越的举动并不深究,小丫鬟们年轻小,在她面前比较放松。不像那些管事妈妈,个个被她挑过刺,而且还一挑一个准,在她面前反面有些畏惧。
不过,贞姐观察的可真是仔细!
二夫人又不用管家,也没有孩子淘气,徐嗣谕的婚事虽然不顺利,但也没有一个准信说项家不同意。她心情不好,难道与项家迟迟不给徐家答复有关?
送走了贞姐儿,十一娘让琥珀去打听二夫人回娘家的情况。
第二天,琥珀来回信。
“听跟车的婆子说,二夫人到项太太娘家去探病,待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连饭都没有吃就出来了。当时是项大人送二夫人出的垂花门。二夫人问项大人什么时候回去,项大人满脸的不自在,说怎么也要等项太太的嫂嫂高夫人的病好了再回去。二夫人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就回来了。
后来回娘家。项太太和少爷、小姐还没有回来。项太太的贴身妈妈指挥家里的小厮在往马车上搬箱笼。先前还吩咐说吃了晚饭再回府的。结果到了黄昏时分,高府那边有小厮过来,说高家老太爷听说项大人就要去任上了,有话要吩咐,让项大人快过去。二夫人连晚饭也没有吃,就回了府。”
项太太一直留在娘家甚至没给丈夫送行;二夫人去高家探病没留下来吃饭;兄妹俩说说话,项大人又被高家派来的小厮叫了去……
看样子,这件事只怕没那么快就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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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继室(下)
第三百零三章继室(下)
十一娘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晚上她去给太夫人问安遇到了二夫人。二夫人正挨着太夫人低声说着什么,看见十一娘进来,她微微点了点头:“四弟妹来了!”
十一娘笑着和她见了礼。
太夫人就说起兰亭的婚事来:“……人你都认识了。我年纪大了,受不得那喧阗,到时候你带了丫鬟、婆子去就行了。”
从担心自己打不开局面到现在的全然放手,这算不算是一个进步呢!
十一娘笑容愉悦。
她坐到了太夫人身边的太师椅上:“侯爷和我商量,他去忠勤伯府,我去梁大人府上。娘,要不您和侯爷去忠勤伯府吧?黄夫人她们都会去的。你会会老朋友,说说闲话的,也热闹热闹!”
十一娘是真心想太夫人去。
年纪大的人,朋友越来越少,身体越来越差。趁着身体还行,老朋友还在,多聚一聚才是。
“这个老四。”太夫人听了笑道,“把你支到梁家去吃喜酒,自己去忠勤伯府,莫非他是在躲什么事?”
二夫人在一旁笑道:“应该是开海禁的事吧?侯爷身份不同一般,不管是赞成的还是不赞成的,只怕到时候都要想着法子和侯爷搭上。我看这样也好,免得得罪人。”
太夫人微微点头,笑道:“这海禁还是不禁?可不是闹着好玩的。指不定就是几家倾塌几家兴旺的事。别以为只有那些商人惦记着海禁的事,燕京城里这些公卿之家只怕也都死死地盯着呢?我看这样,”太夫人说着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侯爷哪也别去了,我也在家里呆着。我们只讲亲疏。忠勤伯府和我们家是姻亲,你代表永平侯爷去忠勤伯府喝喜酒吧!”
十一娘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委婉地道:“我回去跟侯爷说说!”
太夫人听了轻轻颌首,笑着和两个媳妇说了些往年的轶事。
待徐嗣谕和谆哥儿下学回来给太夫人问了安,南勇媳妇抱着徐嗣诫也来了。太夫人让人把在东厢房习字的贞姐儿叫过来,又差人去问徐令宜,知道徐令宜不过来晚膳了,领了媳妇、孙女、孙子到东次间吃了晚饭,又和孩子们到西次间说笑了几句,看着天色不早,让十一娘服侍她更衣,其他的人都散了。
太夫人就和十一娘到内室临窗的大炕上坐了。
“刚才怡真来告诉我。婚事恐怕不成了!”太夫人低声道,“说是自己和嫂嫂的恩怨连累了孩子们的前程。让我跟你们说一声,如果有好的人家,就帮谕哥定下来!”
十一娘之前也有预感。
闹成了这个样子,就算是结亲大家心里也有了罅隙,还不如就这样算了。
又见太夫人有些怅然的样子,轻声劝道:“娘,姻缘是要讲缘分的,要不然,怎么称为姻缘呢?”
“唉!”太夫人听着叹了口气,“我原想着如果能亲上加亲那就好了!”
十一娘有些不解。
太夫人徐声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怡真的母亲活着的时候,没少为继子的事受气,那么早就去了,与此也有些关系。后来你二哥不在了,怡真心里虽然有疙瘩,但还是想过继一个到你二哥名下继承香火。只是当时,老五还没有成亲,老四的子嗣也少,就想到了南京的本家叔叔。派了人过去商量,只有令富家的三儿子合适——那时候刚满周岁,又是嫡子。本来都说好了的,临来的时候令富的媳妇又不同意了。我一开始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偏偏你二嫂说,母子连心,富二奶奶不愿意也是常理,以后再找个合适的。我见她淡淡的,那家又不愿意,也就算了。谁知道这一丢手,又有老四回老家守孝,又是帮你大姐求医问药,还担心皇后娘娘能不能……”话说到这里一顿,想来类似于“登基”之类的话不好明说,“有操不完的心。也就把这事给放下了。可心里总怜惜她不容易。青春年少就守了节。她不提,我也就不提了。”太夫人说着,欲言又止地拍了拍十一娘的手。
太夫人之所以想和项家再结亲,也是希望二夫人能有个伴吧!
但这种事又不能强求。
十一娘安慰太夫人:“娘,二嫂还年轻,过继的事以后慢慢再看就是了!”
“也只能这样了!”到底有些遗憾。
婆媳俩正说着,徐令宜过来给太夫人问安,见十一娘和太夫人亲亲热热地坐在炕上,他不由微微一笑。
太夫人笑着赶他们走:“我也要歇了!”
十一娘脸色微红:“我服侍你歇下再走吧!”
“不用,不用!”太夫人笑道,“我有杜妈妈就行了!”
十一娘见太夫人态度坚持,笑着给她老人家福了福,和徐令宜退了下去。
徐令宜就问十一娘:“和娘说什么呢?说的这么亲热?”
“和娘说着谕哥儿的事呢?”
徐令宜听了淡一笑:“婚事不成,二嫂来给娘回话了?”
十一娘有些意外:“侯爷怎么知道的?”
“二嫂行事有几份心高气傲。”徐令宜道,“既然项家不是十分的愿意,想来二嫂也不会勉强。自然会快刀斩乱麻地把事说清楚了,不会拖泥带水的。”
“真给侯爷说中了。”十一娘把太夫人对她说的话告诉了徐令宜,忍不住道,“……娘待人真好!”
徐令宜点头:“娘常告诉我,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要常想着她的好,这日子才能过得和和美美。”
那为什么和元娘弄得势如水火呢?
十一娘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抬头却见徐令宜神色微黯。不由猜测他是不是也想起了元娘!
两人默默无语地回了屋。
十一娘这才想起去忠勤伯府喝喜酒的事。
“娘让我跟侯爷商量商量,梁、甘两家的喜酒,我们只论亲疏,让我去忠勤伯府喝喜酒!”
徐令宜想了想,道:“您跟娘说起海禁的事了?”
“没有!”十一娘道,“是二嫂提起来的……”把当时的情景说了说。
“这样也行!”徐令宜笑道,“你正好可以去送甘家七小姐了!”
两人梳洗一番上了床。
十一娘问徐令宜:“院子什么时候能修缮好?”
“怎么?不喜欢住这边啊?”
自两人搬到院子里住,以前的规矩就都暂时搁下了。
“就是问问,我心里也有个准备。”十一娘轻描淡写地道,“那时候又要收拾箱笼,又要安排人手搬东西,还要布置那边的屋子……有一阵子忙了。”
“我发现你什么事都喜欢提前知道,然后细细地筹办。”
“嗯!”十一娘道,“不喜欢突如其来的事!”
“那主持中馈呢?主持中馈可是常有突发之事?”
“还行吧!”十一娘道,“只要不影响大局。那些琐碎的小事还好!”
“什么是影响大局的事?什么是小事?”
“相对而言而已……”
夫妻两人闲话,徐令宜到最后也没提院子什么时候修缮好的事。
到了三月二十五,十一娘穿了件品红色万字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