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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回石头要去打仗,孤都会给他一个拥抱,期待他平安。孤要你发誓,你会好好地回来,毫发无伤地回到孤的身边来。”
他的味道原来是檀香,厚重却温和,他的胸膛原来很温暖,有那种天塌下来,都不用害怕的安全感。我只能拼命地点着脑袋瓜,心里还是很想把他推开的。但他说他跟泥鳅还有石头做过一样的事情,那其实抱抱也无妨。我望着桌上跳跃的灯火说,“我发誓,我定会带着荣耀归来。”
他放开我,正色道,“少常侍!”
“臣在!”我庄重地跪了下来。王,我感激你,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感激自己是作为你的臣子而存在。你把光明的火种交给了我,我一定会把它洒到无冶的大地上。我的羽翼也终将会随着日后的归来而丰满,那时,明光殿的大门亦会为我开敞。
“孤任卿为无冶县令,三日后赴任。印玺与官凭明日由吏部派发,特赐毕守一明日金銮前听封!”
我俯身谢恩,“臣叩谢圣恩。”
他倾身扶我,手掌上,是满满的力量,“卿为孤把光明带去无冶,孤会在永昌等你,等你凯旋。”我对着他握了一下拳头,躬身退出了大殿。
正文 生当做人杰(一)
更新时间:2010…9…26 11:52:06 本章字数:4916
月下,少年站得犹如一株姿丽花白的月桂。我向他走过去,他转过头来看我,身上仿佛带着露珠的香。“本殿一早就知道你要去无冶当县令。”他的双手背在身后,口气淡淡的,眼眸明净得就像沁湖的水。
我走到他的身旁,学他的模样,双手背在身后说,“恩,小臣一早就知道殿下有话要跟小臣说。”
他笑了,终于收起了那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只是口气依旧是淡的,“怪本殿每日在上书房给你讲水患,讲得你心系万民,不管不顾地往火坑里面跳。”
我横着眉毛,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才不是呢,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个人教导我,要胸怀苍生,我一直记得,一直记得而已!你们都不让我去无冶县,我就自己请命去,还好你父王允了。”说到这个,我颇有些得意。我要在无冶县放一把火,让星星之火燎原。
“父王允了?”他有些诧异,略琢磨了一下,还是说,“这也不奇怪,他一向是爱才的人。”说到他父王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些像儿时的我,只要一提起聂明烨,满满的都是崇拜,也都是依恋。姜卓对他比较严厉,不像姜善真那样疼爱,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我想,也许多少受了阿七的影响,他能比任何父亲都更懂得一个少年的心思。
我们沿着花园的小路走,他要回他的宫殿,我要回我的府,却刚好顺路。夜里露重,王宫静悄悄的,我想寻着什么话题说说,但看了看他淡然的面容,还是选择沉默。走了一段,他忽然开口,“你说要是让父王知道,他很看重欣赏的少常侍是个女子,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我一慌,摆了摆手,“喂,你可不许说!说了我就把真儿告诉我的外号,告诉所有的人!”
“什么外号!”他停住,月桂少年的两颊染了桃花,这小小的威胁,终于让他回复了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你别胡说。”
看他脸上的红晕,觉得他真是可爱,就算是天家的孩子,再怎么早熟,也毕竟只有十五岁,是跟我一样大的少年。我得意地哼着小曲,扭过头不顾他警告的眼神。最早对他的疏离和防范随着几个月的相处,早就扔了老远。他是整座王宫和我年龄最接近的人,他的内心,没有面上表露的那般冷漠。我忍不住想要和他交朋友,想学习他很沉稳地做人处事。
事实上,从幼年开始,我就一直很努力地要做个优秀的人。因为聂明烨太厉害,他的厉害不仅仅表现在聂府所有的人都会跟我说“大少爷很出众。”“大少爷是天人。”“大少爷天下无双。”之类的话,还表现在我所有的夫子都对他很尊崇,我明白那不是迫于聂府的权势,而是真的在内心认定这个人的才华。我总是有些自卑地仰望着他的光芒,像一朵小小的太阳花向往着太阳,我前世的记忆所拥有的,永远不够与他相配。
“你刚刚说的,教导你胸怀苍生的人,是明皇吧。你,才是他真正心爱的那个女子。”他认真地说,口气里面没有猜测,没有试探,只有肯定。我收住了笑容,只顾低头看着地面。
“我儿时听到别人说聂风,也是敬仰的,心想怎么会有人能得到这么多的赞美。后来他的故事里面都有一个女孩子,我不由地对能得他那般疼爱的小姑娘有了些好奇。”姜瑾瑜站在我的身旁,与我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有着属于少年的饱满和圆润。他自袖子里面掏出了一样东西,递到我的面前,我伸手接过,一看,居然是他今天呈给姜卓的《治水方略》。
“无冶县确是一个展翅高飞的好地方,这是底稿,我送你,或许能帮你的忙。还有,要做就做得漂亮一点,不要辜负了两个帝王。”他说完,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就向右边的路转去,我们到这里,就不再同路了。
心中一动,我冲着他喊,“等着吧姜小鱼,我回来的时候,一定能在棋盘上胜你!”
他停了下来,微侧了侧头,我看到他的眉毛皱了起来。以为他要发火,正准备逃之夭夭,却见他耸了下肩,继续身姿优雅地前行,“要怎么喊随你,只是个称呼而已。”少年的声音淡淡的,月桂的香似乎也渐远了。
他母后在世的时候,就喊他小鱼,这称呼只有贴身照顾他的几个侍女知道,真儿知道了以后就悄悄地告诉我,还抱怨说这么可爱的名字跟她冷淡薄性的王兄一点都不像。可我多少明白庄王后的用意,鱼儿自得,能畅游人生,亦是母亲对儿子的希望。
回到府中,发现今天家里异常地安静,以往总能看到苏天博,叶文莫在花园里聊天,要不就是围在夜朝夕的身边讨论他们的大事。我疑惑地越过花园,快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夜朝夕叫住了我。
我们在花园里面坐下来,他姿态高雅地倒着茶,皓白的腕和清晰的骨节仿佛萃了光。他把满满的茶杯推到我的面前,就自顾地饮了起来。我心悸地回忆起了上次在客栈的苦茶,不敢伸手去拿。
“喝吧,是上好的茶,不苦。”他一边饮一边说。
我吐了吐舌头,把茶杯端起来,一口饮尽。真的是好茶,香气浓郁,入口甘冽,喝下去以后,唇齿间似乎还留有芬芳。我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等着他再给我满,他却按着茶壶,静静地看我。
“师傅……”我有点心虚地喊了他一声。
“这茶虽然是上品,却有一个很奇怪的特性,就是长在峭壁,条件越是苛刻,长得越好。有茶农曾把它移植到温暖的地方,但它马上死了。为师不拦着你,但此行凶险,你得让为师与你同行。”他的眼瞳是透明的,好像装不进世间任何的色彩。但凡尘的一切皆在里面,他站在局外,是看得最透彻的人。
我点头微笑,“师傅跟土豆一起,土豆就不至于被别人炖去吃了。师傅,苏兄和叶兄都不在家吗?”
他摸着我的头,“本是回来了,后来宫里不知道谁派人传信来说,你要去当无冶县令,他们就匆匆走了。”
我们喝着茶,又零零散散地聊了几句,他说娘的家书都让他头疼了,他快要编排不出地名和好玩的物事来搪塞娘。我笑他这是自作自受,谁让他当初把我拐出泰雅的。
回到房里的时候,看到夏夏没有点灯,在黑暗里静坐,大大的眼睛空茫茫的。我摸索着把灯点亮,光亮涌进她的瞳,她眨了眨眼,几乎要掉出金豆子。
“夏夏,你怎么了?”我坐在她的身边,担心地问。
她抿着嘴看我,好半晌才说,“小姐,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常问我,自己是不是配不上大公子。那个时候我总是不明白,小姐那么出色了,怎么还会问这样的问题。现在我明白了,越是喜欢那个人,自己就会变得越卑微。”她吸了吸鼻子哽咽,这些年,她一直跟在我的身旁,就像我的影子一样。我却很少留心她,关注她的感情,就算洞察了,也被俗事缠身无暇顾她,直到她受伤。十七八的女孩子,已经不算小了,我那么小就开始喜欢聂明烨,而也许同样在那么小的时候,夜朝夕也像种子一样,落进了她的心里面。
我叹了口气,拉着她,“夏夏,师傅是很好,什么都会,还是当世美男子。但你可以用仰望的姿态去崇拜他,去爱慕他,却不要妄想把他从云端拖入人间的生活。他是只能被人爱的人,他不会倾心去爱别人,你的爱是没有归宿的。所以,你擦亮眼睛继续找,找一个爱你能像你爱他那样的人,这样,我也才能放心地把你交出去。”
夏夏扑进我的怀里,抱着我,大大声声地哭了出来,“小姐……小姐……我只是喜欢他,我不要离开你!”我抚着她的背,轻吟,“夏夏,你真傻,有了心爱的人,就要去跟他携手一生,看遍人生的风景。一生一世一双人,多好呀……”她断断续续的哭声淹没了我的话音,我的心里一片怅惘,不知道是替她惋惜得多,还是替自己惋惜得多。抬头的时候看到窗纸上印着一层淡淡的影子,晃了一下就不见了。我叹了口气,情爱之事最无奈的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第二日,我跪在金阶的前面,接过了郎中令递给的无冶县令的印玺和官凭。陆弘熠从头到尾都没用正眼看我,湛虏也默然地站在一边,我无奈地笑了一下,刚想要起身,一个人却在我的身边跪了下来。
“臣拜见陛下。”我侧头一看,竟是苏天博!而且,而且他身上的官服,居然是……他对我勾了勾嘴角,随即匍匐在地面上。姜卓的声音稳稳地从上方传来,“孤命卿为无冶县丞,辅佐新任无冶县令前往无冶平乱治理,把孤的恩德带给那里的百姓。”
“臣领旨谢恩!”苏天博叩拜,而后自郎中令的手中接过了官凭。我愣在了原地,连姜卓叫我们起来的声音都没有听见。苏天博用没拿东西的那只手,把我扶了起来。他俯身的时候,轻轻地说,“我们亲如手足,为兄不会让守一一人前去虎穴。”我恍惚地站了起来,与他一起退到了一旁,眼睛不由得地向王座那儿看去。
姜卓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端的一副威严,目光直视前方。紫色的王袍上,两只金色的龙的眼睛,凛冽而又霸气。是因为不放心我一人,才准了苏天博与我同去吗?他的目光向下移了些,看到我,嘴角有了点笑意。他依然很年轻,长相看起来只像个二十几岁的男子,只是比二十几岁的男子稳重内敛,可论心思,他可是能比好几十岁的童百溪。
他的目光转向湛锋,忽而开口,“湛锋听旨!”
在金阶上的湛锋愣了一下,但马上跪了下去,“臣在!”
他的声音有山洪般的力量,“孤命你为无冶县提辖并贴身保护毕卿的安全。”
湛锋猛地抬头看他,所有人的脸一致定格在愕然。湛锋是王的近卫长官,虽然有骠骑大将军的头衔却只是个虚名,湛锋一向只全力负责王的安全,不参与朝政。所以,这个任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臭着脸的陆弘熠和安静的湛虏都没能再保持镇定。陆弘熠率先跪了下来,“王,湛大人是您的近卫长官,肩上的责任很重,不能外派,而且我朝也没有二阶以上官员下放的先例啊!”湛虏也沉稳地跪了下来,“王,请三思。”
殿上的百官除了我,全都跪了下来,一起高声地劝姜卓三思而后行。我捧着印玺和官凭,突兀地站在人群之中,意识在告知我要跪下来,身体却不听使唤,只呆呆地站着。他这是……为何?
“孤意已决。说出去的话,从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他一拂袖,没有人敢再言。
从明光殿退出来的时候,叶文莫走了过来,脸色阴沉,苏天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文莫不要气,为兄没有你济事,不能站在朝堂,所以陪守一去无冶的事情,只能为兄去办。你放心,为兄会好好照顾守一的。”
叶文莫的剑眉横冲,“无冶太危险,你心地又太好,这下我更不放心了!简直是送两只小白兔给大灰狼!”小白兔和大灰狼的论断是有一日午后,在花园闲聊的时候,我逗趣他的,说苏天博像小白兔,他像大灰狼,没想到他一直记恨在心。苏天博儒雅地笑,不答他,倒是冲我说,“守一果然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陛下对你,超过了一般。”
听了苏天博的话,我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湛锋那么忠心的一个人,还是堂堂的从一阶官,怎么会甘愿随我这样一个小官去无冶县?而且,湛锋走了,他的安全谁来负责?这个姜卓,有时还真是任性得很。
我想着要找姜卓谈一谈,便把东西交给苏天博和叶文莫带回去,独自往逐日宫的方向走。走到沁湖边,远远地看到凉亭中有几个人影,近前一看,姜卓和他们家的泥鳅、石头都在,湛锋跪在他的面前。我躲进树丛中,这里很隐蔽,而且能把亭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石头,你说他,你说他!我快要疯了,这两个人,一个跟牛一样,拼了命地跳火坑,一个不要命地把近卫长官送出去,存心要让我跳湖是吧!”陆弘熠大叫了一声,就冲向亭边,作势要去跳湖,湛虏一把抱住他的腰,强拉了回来,“泥鳅,你冷静些。”
陆弘熠的娃娃脸皱起来就像个满脸褶子的老人家,“我怎么冷静,你告诉我要怎么冷静啊!”
姜卓皱了皱眉,对湛锋说,“湛锋,你愿去吗?”
湛锋低下头,“王说去,那便去,没什么愿不愿。只是臣自从跟在您的身边以来,还没有长时间离开过您,这一次去,只怕要很久,臣有些舍不得您。”姜卓叹了口气,把他扶起来,“孤也没尝试过和你分开很久,但凭你的身手,应该能保护毕卿周全。”
湛虏一边轻拍埋在他怀里的陆弘熠的背,一边笑着看姜卓,“王对少常侍很好。但既然知道危险,为何还让他去。”
姜卓负手看向湖面,眼眸里有一汪水,“那小家伙有满满一腔的热血,说的话头头是道,所以他提的要求孤总是没辙。孤不忍心折了他的翅膀,就放他飞,但心里实在是舍不得他受到一点伤害。这种不忍心和舍不得的感情,自然而然,由衷而发,孤不明白也控制不了。”
湛虏和陆弘熠对看了一眼,双双拍了拍湛锋的肩膀。湛锋抓了抓头,似乎还闹不清状况,环视了三人一番,而后说,“臣万死不辞。”
正文 生当做人杰(二)
更新时间:2010…9…26 11:52:32 本章字数:4309
离前的夜里,言默从王宫里带来了很多东西,真儿送的钱袋,姜小鱼送的几本关于治水的书,湛虏的一套笔具,陆弘熠送的盘缠。我握着沉甸甸的钱,心中感慨,这个泥鳅,自己都家徒四壁了,还那么生我的气,却为我考虑得这般周到。还有一样东西,言默没有说是谁给的。那是一个有些年头的花纹繁复的结,用五彩的丝绳编就,丝绳的色彩历经岁月已经黯淡,但能从残存的金丝上想象它当年的斑斓。整个结像盛开的花朵,又似一双交握的手,缠绵于心。
“咦?小姐,这是谁送的?”夏夏看到我拿的结,就凑了过来,奇道,“这里有人知道泰雅的风俗?”
“泰雅的风俗?”
夏夏点头,“小姐你从小不爱女红所以不知道,在泰雅,有用五彩的丝绳编结,为亲朋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