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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延嘉寺内的一处密室内,扬州长史徐润达语气强硬的断言,丝毫不顾身侧不空大师尴尬的神『色』。
不空大师嘴角微微蠕动,终是叹了口气:“善哉,善哉,佛祖教我们与众生为善,徐大人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徐润达冷冷一笑道:“与谁人为善皆可,这个人偏偏不行。不空大师不是常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吗?这个人若是不死,将会有千千万的人因受他的牵累而死,你说他该不该死呢?”
“这”不空大师神『色』为之一滞,手中的佛珠随之一滑,险些跌落至地。面对徐润达如此强词夺理的言论,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以命易命,这种事情放到哪里都是暴利暗黑的。
“给我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我取此人的首级予你。”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刀客,他自从进入密室后便不发一语,此刻突然开口倒是引得徐润达稍稍惊讶。
“无戒大师,你倘真这般有把握?”
那夜行人一把扯掉蒙在面上的黑布,冷冷一笑:“我承诺的事情从没有一件办砸过,不过你最好转告你主子,叫他不要忘记和我的约定。”
密室没有开窗,只点着一只油灯。
借着昏暗的灯光,将军能辨别清无戒大师的面貌特征。只见他面容黝黑、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一副长头窄脸,发髻于上额弯成一道上弧,显然不是中原人。最为可怖的是,他的左脸从眼睑下直到下颌有着一道长长的浅红『色』疤痕,在油灯的印衬下竟似活物,生生蠕动。
无戒大师将一把随身佩戴的横刀放在了方桌上,从腰间取出一个马『奶』带子径直灌了起来。那横刀的刀鞘已隐隐生锈,似镀着一层铜绿。刀柄处生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豁口,用油麻绳绑了几绕,倒也勉强能用。只是此刀的主人似乎对此却毫不在意,无时无刻不将其带在身上,放置于最显眼的位置。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徐润达不自然的笑了笑道:“香巴拉来的贵客,怎能不尝尝家乡的美酒。”说完徐润达便将一壶青稞酒推送给了无戒。
“佛说他要死,他岂能活?”无戒将青稞酒悉数灌入口中,冷冷而道
“米粮可都带了?”
延嘉寺外,一个小沙弥不屑的挑了来人一眼,双手横抱于胸前嗤笑了声。
来人是群衣衫褴褛的男子,年岁约莫皆在二十上下。这样的人,也配成为大乘佛的信众?要入大乘佛教首先便要教五斗上好的粟米,他们可能交得起?
“交了,都交了,这位小师傅可能领我们去见无戒大师?”回话的显然是这帮乞丐的领头人。他衣衫虽然破旧,说起话来却是中气十足,让小沙弥听来甚觉磨耳。
“呵呵,你以为我们延嘉寺是乞丐铺,随你的差遣?实话告诉你吧,无戒大师也只是在我们寺里暂住,至于白日里,那可是来无影去无踪,别说你了,就是我们方丈要想见他一趟都费了老劲了。你现在不过刚刚入教,就想见到无戒大师,实在太痴心妄想了吧。”
小沙弥显然觉得这些乞丐十分可笑,语调变得很尖,远远听来颇似鹅叫。
“那,我们何时才能见到无戒大师?”乞丐头子显然非常失望,但他又心有不甘,眼巴巴的瞅着小沙弥问道。
“哎,我说你这个人烦不烦啊,都告诉你了,无戒大师来去无形,我怎么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我看啊,你还是好好整饬整饬你这副行头再去见无戒大师吧。都不是一个层面儿的人,也好意思去扣人家的门砖。”
小沙弥不屑的瞥了乞丐头子一眼道:“去去去,赶紧到寺里去点卯,有人引你们住的地方。不过啊,我劝你们还是先打两桶热水把你们身上好好洗洗,省的脏了我寺的床铺。”
十数名乞丐信徒被连催带赶的带进了延嘉寺,径直向后院的厢房而去。
虽然佛门扬言众生平等,但从寺院武僧对待这些乞丐信徒的态度就可看出,这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什么是众生平等,怎么可能众生平等?你期待蕴有万钧之力的巨象和贱如蚍蜉的蝼蚁平等?你指望腰缠万贯的江淮巨贾和瑟瑟发抖无衣蔽体的穷酸乞丐平等?
他们的背景、实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怎么可能平等!
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以让自己受到和强者一样待遇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只有如此才能在一个层面上思考问题。
将一众乞丐带到一排低矮的厢房前,那武僧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乞丐头子嘴角微微抽搐了下,终是没有说话
“什么,他们整日就吃这个?”望着堆在面前的一盘野菜馍馍,濮大锤一时惊呼出了声:“这,这怎们能成。俺老濮和他们不同,若是这般吃没个几天就得饿了扁!”
望着濮大锤那健硕的身板,李括苦笑道:“大锤你便忍忍吧,如今我们‘出身寒微’,还能央求别人给我们什么待遇?”
“就是啊,你何曾见过身材如此健硕的乞丐?要我说饿饿你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别人再看来心中不会生疑。”周无罪随手抓来一块野菜馍馍送入口中,有滋有味的嚼了起来。
“哎,这帮挨千刀的臭和尚,忒的狗眼看人低!”低头看了看身上那打满补丁的单衣,濮大锤终是认命的点了点头,皱着眉将那噎口的吃食送入嘴中。
“不过七郎,大锤有一点说的不错,如今我们明面上的身份低微,想要接近无戒那妖僧,怕是不太容易。”
周无罪拍了拍手,将面沫儿除了净,一字一顿道。
“嗯,虽然我们已经入了大乘佛教,但还属于最低层的信徒,根本不可能接触到什么隐秘,要想和无戒见面更是绝无可能。”
李括对此倒是什么清楚,只是凡事都得一步一步来,若是他们入教时的身份过于显眼,反而有可能打草惊蛇。
“依我看,我们不妨借助全寺颂法的间歇一间间的厢房去搜,就不信找不到无戒那厮的老巢。”濮大锤对那妖僧直是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刻便将他撕成两半。既然明面上不成就暗中来,反正延嘉寺不大,厢房一共就一百来间,一间间的排查过去,总会发现那厮的住处。
“不行,一来无戒极为警觉,我们这么去搜查势必会引起他的注意。二来无戒行踪诡秘,即便我们找到他的住处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货。”
李晟见濮大锤又在意气用事,忙在一旁劝告。他们这次是要扮作乞丐,侦察吐蕃妖僧的目的,根本不能过早的暴『露』身份。濮大锤的提议,危险『性』太大,绝对不可行。
“我也觉得不妥,”李括点了点头道:“这延嘉寺虽然地方不大,却不一定没有布置机关。无戒老『奸』巨猾,居住之处说不准藏有暗格,我们很难讨到什么便宜。如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等待无戒那厮主动『露』出破绽。”
“主动『露』出破绽?”濮大锤满面疑『惑』的看着李括,十分不解自家将军为何如是说。
“你忘了,堂堂江淮道团练使失踪,你若是那无戒会安然的坐在寺中吃斋念佛?”
ps:这个想法有些疯狂,但也是唯一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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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送魂(一)
暮夜,范阳,节度使府。【。。】
大厅正中的主座上,半倚着一个身材肥胖的男子。
他正细细把玩着一只玉杯,心情颇是舒畅。
他便是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
“承嗣,今日你做的不错,来,这杯酒本帅敬你!”说完,安禄山微眯着眼将一只玉杯推出,遥遥相敬。
那田承嗣仰脖灌下一盅鱼儿酒,朝安禄山的方向拱了拱手,朗声道:“大丈夫生于世上,自当寻觅封侯拜相。我老田虽自知没有当侯爷的命,但也不想一辈子居于人下。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我岂能放过?行军打仗最怕的就是畏缩惜命。两军交战,拼的是一个勇字。你若怕死畏战,那第一个身首异处的便是你。我老田虽然书没读过几本,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今日,节度使大人替天行道诛杀老贼。我等追随大人自当前途无量,岂能做那贪生怕死之辈。自古富贵险中求,我老田却是要搏他一搏,若是搏得个锦绣前程也不枉这辈子走这一遭。”
众人见他如此高谈阔论,志得意满,心下多有不平,但念及他如此春风得意,今后难免会有求与他,故而纷纷倒酒相敬。
高台正坐上,安禄山正俯瞰着脚下的众人。居高临下,他仿佛有了一种君临天下的幻觉,这种快感让他不能自抑,不停的仰脖灌着美酒。
厅堂正中早有教坊的上流舞女倾情演绎,舞袖轻飘,香气氤氲,确是一派莺莺红翠,艳『色』远播。
斩杀裴进之后,安禄山已经去除了最后一个朝廷安『插』在范阳的钉子。自此,他终于掌握了三镇的军事政治大权,成为这片区域的最高领导者。轻轻旋动手中的玉樽,他的双眼渐渐『迷』离,透过氤氲的脂粉流苏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铁骑踏破河东,直抵两京
大丈夫立于世,当持三尺青锋建立不世功业!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凭什么那皇位就被李唐家霸占,一占就是近百年?
这贼老天信奉的是实力,有实力的人便能狠狠的将没实力的人击倒在地,再狠狠的踏上一只脚。如今大唐皇帝整日不思朝政,沉溺于酒『色』之中,与贵妃杨氏白日宣…『淫』,颠倒鸾凤,哪里还有半分天子的气度?
他安禄山这么做,是替天行道,是顺天而为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沉沉的浸润在氤氲香气中
厅堂正中,一身着青纱的妙龄女子却是极为抢眼。只见她袍袖轻舞,侧身婉转间却已是勾得无数人青睐的目光。一曲绿腰,演绎的轻盈翩婉,娟秀典雅,正是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鼓乐突然变的急促,旋律也由轻柔变的刚健,只见她腰肢轻转,却是舞风急转,改跳了一曲柘枝。舞步迅疾,伴着那鼓点,翘袖轻点,随身佩戴的金铃发出清脆空灵的声响。正是柘枝初出鼓声招,连击三声画鼓催,鼓催残拍腰身软,汗透罗衣雨点花。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收鼓之音,青纱女子纤腰低弯,伏倒在呢绒地毯上。
一阵寂静后,爆发出震天的叫好声。
安禄山微眯着双眼,仔细打量着这个可人儿。自己整日为权谋所累,无暇顾及儿女私情。如今事业稍有所成,也该为自己着想了。
轻拍了拍手,安禄山起身朗声道:“姑娘好舞艺,却不知姓甚名甚,师从何处。”
这话本问的极为无礼,更有几分试探的味道。但形式所迫,这舞女也管不了这许多。福身一礼,朱唇轻启,莺声道:“小女子姓水名兰儿,忝为范阳教坊司舞『妓』。奴家的师傅本是西域康国的舞姬,天宝年间辗转来了范阳,自此在中原定居。师傅将毕生所学之艺倾数授予奴家,因而奴家舞艺才稍有所成。今日奴家能为节度使大人献舞,实是三生有幸。”
见此人如此知礼懂仪,安禄山心中甚为惊叹。在他看来,教坊的女子能有如此修仪涵养,之前的身份背景必是不一般。
轻点了点头,安禄山示意手下将金银玉器赐予水兰儿。
接过赏赐,水兰儿福身一礼便欲退下,谁料安禄山竟然高声道,“且慢。姑娘今日一舞,令安某深为陶醉。某也稍通音律,但请姑娘随后留下来与某畅谈一番,还望姑娘能够指教一二。”
他这话虽然说得客气,但口气甚为强硬,显然丝毫不给水兰儿拒绝的机会。
水兰儿久居教坊之地,对男人心『性』拿捏的自是颇为准确。此时安禄山邀自己留下畅谈,其中三昧她自是心知肚明。但她即便心知火燎,这个身份却怎能拒绝堂堂三镇节度使。
毫无办法的水兰儿只能用沉默表明自己的态度。见此人如此不识趣,早有一军官上前喝道:“你这个婊子真是不识好歹,节度使大人身份如此尊贵,屈尊邀你前往府衙一叙,你却敢心有不满,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水兰儿被人说及心中痛处,却是无法反驳,只能掩面而泣。原来她虽久居教坊,却是卖艺不卖身。虽然艺倾风月,艳冠教坊但却是从未破了身的清倌儿,要她从了安禄山却是颇为为难。
何况安禄山这厮身材肥胖无比,相貌又丑陋非常,自己如何看的上他?
正在此时,厅堂外突然传来一声呵斥:“住手,你们这帮鹰犬还要继续助纣为虐吗?”网不跳字。
人随声到,只见一面容冷俊的青年将领手持精钢宝剑,呼啸着推开两旁阻拦的卫士,闯入厅堂。
那人一身银『色』锁子甲,神『色』漠然,古胴『色』的肌肤在油光灯的映照下生出一种诱人的冷酷。
“安大哥,我看错你了。”
安禄山玩味的看着眼前这人,沉默片刻,大笑道:“言旭啊言旭,你真的要和我走到现在这般地步吗?”网不跳字。
原来这来人自是范阳鹰扬副郎将言旭,因不满安禄山倒行逆施的做法,被安禄山下令软禁在节度府,没有他本人的命令不得踏出节度府一步。
冷笑一声,言旭孱声道:“我的大哥,你还要我一一道来吗?我本以为你诛杀裴进裴大人是为了天下大义。你道予我,只有杀了他,夺了政权才能号令河东兵马,诛杀昏君,还中原一个朗朗乾坤,可曾是否?”未待安禄山回答,言旭接道:“但我为何后来却探听道是你与裴大人的一姬妾有私情,害怕东窗事发故而才谋划杀害裴大人以求自保?”
安禄山被他说中羞处,自是愤怒异常,正欲出言喝止,却怎知言旭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呵呵,你现在杀害了裴大人,完全控制了三镇,可以与那姬妾天天鱼水之欢还不满足?还欲伤害这位姑娘?不错,她是青楼女子,但你比她更下贱,你是个甘心卖友求荣,出卖同胞的突厥走狗!”
安禄山的母亲本是突厥一部族的巫师,故而他身上也流有突厥血统,在众人面前被言旭如此羞辱,安禄山已是忍无可忍。只见他豁然起身,将酒樽摔掷于地,冷声道:“够了,既然你不私报恩,我又何须念及主仆之情?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免得到了地下却来怪我。”
气氛骤然紧张,已有大批军士向言旭围拢,只能节度使大人一声令下,便将言旭按翻在地
ps:这个情节想了好久,还是要转,不然安史之『乱』爆发的太突然,嗯,本来这卷就是过度,就双线吧。
第二十三章 送魂(一)
第二十四章 送魂(二)二
“哈哈,节度使大人何须如此动气?可知气多伤身,有害脏腑?”
只见节度府正厅外,在一弯凄冷残月的印衬下,一身着素『色』团花儒衫的俊秀男子正反手背剑朝厅堂阔步而来。
“姚思!”当看清来者面容时,安禄山不禁心中一惊。但安禄山毕竟算是一方诸侯,阅历仪态都是出众的,稍稍平复了下心情,便和声道:“姚公子,上次你不辞而别,安某可是颇为伤心啊。不知这次大驾而来,可有何赐教?”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心中虽对安禄山的为人颇为不屑,但既然安禄山和颜相对,姚思就不得不陪安禄山将这出主友客恭的大戏演下去。
“客气客气,不过我姚某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