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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宠医妃-第2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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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他,应是想你能快活。”

夏初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快不快活不必他来管。与他的账,我往后去了,会与他好好清算。如今,我得先把旁人欠我们的债,一并收回来。”

那日,东方青玄不仅给她看了断肢,还告诉了她那一日雪崩的事情,同时,也告诉了她,夏廷德还活着,很多人都还活着,活得很好。

夏初七从来不是宽厚之人。

有赵樽护着时,她只是随性而已。

如今只剩下她,许多事便要自己决断。

仇要报么?

答应是肯定的,要。

赵樽的死,哪些人有份,一并还来。

……

正如如风所说,沸水湖里的尸体,终是捞出来了。就在元祐率兵与北狄阿古在阴山以北大战三日后,北狄军败退,双方休战,他返回阴山大营休整的那一日。

洪泰二十七年正月初一。

新年伊始,举国同庆。

找了许久的人,终是有了踪迹。

他变成了一具尸体,曾久久地沉在那沸水湖里,被大石块压着,在一次又一次的打捞中,以死伤无数人为代价,终是捞了上来。

可他已然不是他了。

至少,夏初七认不得这个人。

塌陷时的石块砸在了他的身上,尸体并未完整的打捞,被发现时,肌肉烂尽,四肢不全,甚至头都砸烂了,尸体变成了一块又一块,被沸水煮过之后,已然不再像个人形,只是一堆发胀的肉。

如若他身边没有晋王的腰牌,相信无人能认出他来,夏初七也不能。

那日雪停了,天气刚刚暗下来。

一个兵卒兴奋的高喊着“找到了”,跑入大营,在营中大哭大闹,跪在地上久久未起。

一声吼叫,终是结束了他们比打仗更加痛苦的沸水打捞日子,无数人都在欢欣鼓舞。他们早知捞的是尸,已非人,也已然感觉不到人死去的悲苦。或者说,从最初的悲苦到如今的释然,他们更多的是解脱,是兴奋。

只有陈景与赵樽的近卫们……

最后的一些希望,终是破灭。

听说陈景当场倒地,晕厥不醒。

夏初七看到他时,这个男人,从第一日到开始,从来没有软下去过的男人,如今四肢瘫软,口吐白沫,是软绵绵的被人抬上来的。

睁开眼睛,看见是她,陈景目光悲凉。

“没有什么。”她说。

早已确定的事,如今只不过有个交代而已。

“他们是该高兴。”她又说,然后安抚的替陈景掖了掖被子,“陈大哥,我们也该高兴,他终是不用留在那黑暗的地底,也不用再受那长长久久的烹煮之苦了。”

陈景动了动嘴,默默无言。

她弯唇,像是喃喃,又像是劝说,“世上最容易的便是死了,死是最超然的解脱。赵十九他好算计,他是从不肯吃亏的,临死也要占我便宜,他死了,倒是开心。”

“楚七……”陈景的声音,似在呻吟。

夏初七仍是笑,定定看着他的脸。

“陈大哥,我与他这梁子结大了。”

……

一个人的生命只是一段符号。

一个人由生到死,只是一段虚无。

灵魂不再,肉身若何,又有什么?

出了营帐,夏初七没有去那正在紧张收殓的灵帐,而是缓缓步出了大营,迎着风雨,深一脚浅一脚的迈着步子,踩在厚厚的积雪,往阴山南坡走去。

郑二宝在她背后,默默跟着。

她的脚印小一些,郑二宝大一些。有意无意的,郑二宝似是在丈量她的脚印一般,每一次落地,都踩在她的脚印上。

他发现,她走过的每一步,距离几近相等,竟是那般的匀称,丝毫没有凌乱和仓惶。

靠近阴山南坡,陡峭的山麓,呼啸的寒风,直灌入衣襟,似是还在叙说那一日的惨烈。

夏初七仰头看了片刻,花了约半盏茶的工夫,才爬到了一个可以望见坡地和营地的石崖顶端。

站在此处,她久久无言。

这块土地,经过大晏军队的挖掘,已然与往日不同,她在想,到底是谁将火药点燃的?

她也在想,雪山时,赵十九应当逃命的,可他却冲入了军囤。

他那个人,总是那般不声不响的好。

闭了闭眼,她又笑。

除了好,他也总是那般不声不响的坏。

慢慢的,她走向坡沿,张开了双臂。

“王妃……”

郑二宝低唤了一声,被她的举动吓住了。

“你在做什么?”

另一道比郑二宝更冷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不等她回头,人就被他席卷了过去,卷入离坡沿足有一丈远,再一次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她屁股吃痛,抬头看着他。

“该我问你吧,你在做什么?想摔死我?”

“我,我没有掌控好力度。”东方青玄看着她,眸光略略沉了一瞬,又扬唇浅笑起来。

一只手做事,他还不习惯,平衡度也不好掌握,原本他只是想拉住她,不想竟是摔了她一个大踉跄。

自嘲一笑,他一步步走近,娇娆姿态。

“我以为你……”

“以为我要自杀?”夏初七打断了他的话,拍了拍身上的雪,唇角弯了弯,“不过是找到了尸体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你不都说了,早晚的事。再说,即便要寻死,我也不能这般死。这样摔死,下去见他,都没脸,投胎也不会长得好看,万一他还嫌弃我怎办?”

她似是玩笑一般说着,情绪比东方青玄想象中更加轻松。说罢,她看了看那一袭红衣,慢慢走过去,抬起他的左手,眉目间添了一些隐晦的担忧。

“昨夜有没有幻肢痛?”

东方青玄抿唇,妖艳的眉眼挑起,笑了笑,低下头来,看着她白皙的手在他的胳膊上移动。

“无碍,这点痛不算什么,本座受得住。”

“痛得紧了,我可以给你针刺麻醉。”

东方青玄的手,那日插入石蟠龙的嘴里,被机括齐腕绞断,虽然有孙正业包扎治疗,可大概他并未配合,她那日看见时,肿浓发炎,极是骇人。经过这几日的治疗,伤势终是慢慢好转。但愈合时,持续性的“幻肢痛”却极是折磨人。每每这时,他若难忍,她便为他施针麻醉,缓解疼痛。

“也亏了你,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疼痛总是有的。等伤愈合了,也就好了。”

他似是在自我安慰,又似是在为赵樽的死劝慰她。夏初七自是听懂了。抿了抿唇,轻唔了一声,没有表露太多的情绪,淡然地转头看他。

“可有查出什么来?”

东方青玄对她莫名跳转的话,微微怔忡下,才莞尔一笑。眸底里对她的欣赏,没有遮掩,“那日雪崩太过惨烈,死了许多人,我查了这些日子,尚无头绪。不急,总会水落石出的。”

“嗯,雪大了,回营了。”

她调转过去,挪了挪身子,便要往坡下走,东方青玄看着陡峭的坡地,想要伸手扶她,却被她拒绝了。回过头来,她朝他一笑。

“他不在了,路总要我自己走的。”

他微微一愕,唇角扬起,似笑非笑。

“路还那么远,一个人走,累了怎办?”

夏初七没有回答,默默的下了坡,又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三个人快要步入大营时,她才慢慢地回了一句。

“大都督,于我而言,世上再无比生死更远的路了。”

东方青玄浅笑,“你这般,到似变了个人。”

“有吗?”

“有。”

“人总是会变的。”

听着她淡然的声音,东方青玄璀璨的眸子微微一暗,手抬起,似是想捋一下她的头发,可最终,掌心抚在了腰间的绣春刀上。

“七小姐,其实世上最远的路,并非生死。”

夏初七脚步微微一顿,大步迈入了营中。

正在这时,外面一队马蹄声,踩着积雪飞奔而来,领头的人举着一幅翻飞的旗幡,人还未至,声音便传了进来。

“圣旨到。”

这个时候来圣旨,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夏初七回过头去,看着东方青玄。

“看来你说对了。”

来者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娄公公,他风尘仆仆翻身下马,肩膀上似是还有未化的积雪,看了看营中僵滞肃穆的氤氲,不解地愣了愣,长声唱着。

“圣旨到,晋王赵樽接旨。”

他说完,无人回答。

莫名其妙地抿了抿唇,娄公公环视一周,未在人群中发现赵樽,又蹙了蹙眉头,高声喊。

“晋王殿下呢?。”

没有人回答他,除了呼啸的风声,久久无言。终于,身着战甲,满脸尘垢未清的元祐走上前去,指了指离大营不远的一处黑白灵帐,轻轻扯了扯嘴角,笑了一声。

“娄公公,宣旨吧,他听得见。”

娄公公微微一怔,整个人石化般僵硬在了当场。人没了,旨如何宣?但是,看着场上众人皆纷纷跪地,他迟疑片刻,终是神色凝重地展开了黄帛圣旨,拔高尖细的嗓音,字正腔圆的念。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晋王赵樽于洪泰二十五年三月二十八奉敕北上,肃清敌寇,先后收复永宁、大宁、开平,尔后引军北渡滦水,于卢龙塞大破狄军,令哈萨尔败走遏都……终日乾乾,攻城拔寨,以令社稷稳固,寰宇生辉。北伐此役,功在千秋,利泽后世……即日起,北伐大军返朝归故,朕将设十里红毯,百官大宴,为神武大将军王接风洗尘。”

停顿此处,娄公公的声音,已有些哽咽,他终是念到了最后一段,“另,朕夤夜难眠,思之念之,盼吾儿速归,承欢膝下……”

“思之念之,盼吾儿速归,承欢膝下。”

“思之念之,盼吾儿速归,承欢膝下。”

脑子里一遍遍响过这句话,夏初七笑了。

圣旨若是早些日子到,又何至于此?

如今再来褒奖他的丰功伟绩,不嫌迟吗?

跪在角落里,她唇角讽刺的一勾,抬起头,看了看阴压压的天空,又看向晃动着白幡的灵帐,似是看见了灵帐中那一个装殓尸体的黑漆棺椁。脑子微微一热,视线模糊起来,仿佛看见一角黑色的披风在眼前飘过。

赵十九,你是听见了吗?

寒风中,久久无人应声。悠悠的风声刮着,旁人又说了什么,她并未听清,响在耳边的,似是北伐军开拔时,赵樽在京师南郊的点将台上那一句话。

“惟愿以身蹈之,北狄不驱,必马革裹尸,誓不还朝。”

又似是回光返照楼,他说,“后来我的胜仗越打越多,父皇也会欣赏的看我……”

……

如果眼还能睁开,人总能活下去。

不管这个世界是天晴,下雨,还是冰雹。

皇陵停止了挖掘,大晏准备撤军,北狄也吁了一口气。阴山大营之中,已经在准备回京返朝的事宜。

北伐战役结束的旨意,不仅传入阴山,也传到漠北,还传到辽东,持续了整整一年零九个月的战事,终是宣告结束。

圣旨到的那日,东方青玄草拟了丧报,交于娄公公,丧报上言,“晋王赵樽,于洪泰二十六年腊月二十六,殁于阴山。”

将士们拔营了。

一个个的军帐收拢了。

那临时搭建的灵堂上,香案还未去撤去,上面摆满了祭品,插着燃烧的香烛。一口黑漆的棺椁,安安静静地摆放在灵堂的正中。

香案前的油灯,一闪一闪。

算好吉时,道士还在做法。

赵樽殒命阴山,但灵柩和遗体还得运回应天府。道士要招魂,要施法,手里拿着法器,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言词,念念有声。

夏初七看着他,只是想笑。

这般能招来他的魂吗?她不信。

她什么也没有做,就像一个旁观者。卯时,北伐军的先遣部队开始离开阴山了,他们也将带着那一口黑漆的棺椁。

人要走,冥钱不能少。

那纷纷飞舞的冥钱,似是比今日的白雪还要密集。扶灵的人是赵樽的十六名侍卫,一个一个神色凄哀。

大营门口,六军缟素,齐齐肃立。

他们的目光,纷纷落在那口染着白花的黑漆棺椁上,而棺椁里,装着那些已经辩不清的肢体。场面极是肃穆庄重,除了扶灵十六名贴身近侍,还有四十八名锦衣卫的仪仗队随行。

娄公公拿着拂尘,红着眼睛,大声的尖着嗓子呐喊一声。

“起!”

运送棺椁的队伍,从分开的两列大军中缓缓穿过,灵柩也缓缓移动着,带去了众人的视线,随行的队伍亦步亦趋。

“哀!”

娄公公一声“哀”落,众人垂首。

“祭!”

校场上,大雪纷飞,冥纸舞动。

在纷飞的大雪中,六军齐声唱哀——

滔滔滦水,悠悠长风。

北狄南下,神祇哀容。

江山至辱,社稷蒙羞。

王师伐北,与子峥嵘。

旌旗万里,马踏声声。

烽火连城,号角肃肃。

冲锋陷阵,所向披靡。

龙骧虎步,百战百胜。

一朝折戟,六军嗟吁。

长歌扼腕,魂归故里……

震耳欲聋的祭歌声,被数万人齐声唱来,沉闷低响,贯入心扉,六军哀恸,北风呼啸,整个阴山,无处不在哽咽。正宛如那一年沙场秋点兵,只恨此时人事早已非。

夏初七没有在大营中。

此时,她正坐在可以遥望的山坡上,听着那“滔滔滦水”的唱挽,看着那一列列整齐的扶灵队伍缓缓离开,视线有些模糊。

终究是要去了。

他的灵枢要被带回应天府。

可她此刻不想跟去。

这一日,是赵樽的“头七”。

听说死去的人,会在头七这一天回来看望他惦念的亲人。亲人则要避开他,免得他记挂着,不好再投胎转世为人。

他殁于阴山,他回来了,也在阴山。

她在要阴山这里,为她烧“头七”,烧“三七”,她要烧很多很多的钱给他,她就是要让他惦念,不许再去投胎,就在那里等着她。

“王妃,爷的灵柩去了。”郑二宝说。

冷风刮在脸上,有些刺痛。

她像是没有听见,只将一张冥纸放入燃烧的火盆,看那黑灰像蝴蝶一般飞舞而起。

“王妃,爷的灵柩去了。”郑二宝又说。

她仍是没有回答,身上穿了一袭素白的袄子,头上插了一朵二宝公公亲簪的小白花,脸色一片雪白,半跪在雪地里,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天地之间。

“王妃,爷的灵柩去了。”

郑二宝第三次说着,她终是有了反应。

“我知。”

“那我们不跟……?”

“不急。”

“哦。”郑二宝跪在她的身侧,默默往火盆里烧纸钱,只好不声不响的等着。夏初七也一眨不眨地盯着火盆,看那烧成了黑蝴蝶的冥钱在空中飞舞,恍恍惚惚间,觉得有人正在朝她走来。

他轻抚她的脸,掌心温暖,动作怜惜。

“阿七……”

带着刺骨寒气的抚慰,她不觉得冷。

果然是头七,好日子。

她笑,“赵十九,是你回来了吗?”

北风迎面拂过,似在低低的呜咽。他没有回答她,一如既往的沉默。可她却看清了他的眉眼,听清了他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来的“嘎吱嘎吱”响声。

他还是这般不喜说话。

她心里甚暖。

那么,还是她说与他听罢。

“赵十九,你不要这般看着我。我如今的做好,不过是如你如愿而已。他们说今日是头七,其实我不得而知,到底今日是不是你离开的第七日。但我不在意这个,无所谓。我只想告诉你,你恐怕得多等我几年了。我还有一些事,没有做完,还不能下来找你算账。”

“这些钱,我都烧给你,你且给我保管好,在下面不要胡乱找女人,不要过奈何桥,不要喝孟婆汤。等着我来,欠我那么多银子,你不要以为这般就两清了……”

“还有,你不要走得太远,你知道我懒,我不喜欢累,若是你走远了,我找不到你怎办?你若是等得寂寞了……不,你是不怕寂寞的,你寂寞惯了,你总是一个人。所以,我把你的棋烧给了你,你且慢慢下着棋,就在原地,一步也不许离开。”

“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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