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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轻易被哈萨尔夺了去?
是哈萨尔太厉害?
是大晏朝除了赵樽和陈大牛再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
还是有人里应外合,大开门户?
夏初七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可侧过眸去,却见赵樽整个人在寒风几乎冻成了雕塑,眉目之间更像是染上了风霜,沉默而绝决,孤冷得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她心中骤然一痛。
然后,她唇角微微一翘,淡淡低笑着走近。
“赵十九,没什么。粮草烧了,咱们烧回来,他们抢去的,咱们再抢回来。山海关,咱们也可以打回来……”说着,为了安抚他,她偷偷去捏他的手。
可一触上去,她却发现他的手一片冰冷,冷得没有一点热气,她紧紧握上去,他却不经意微微一颤。
“阿七……”
“嗯,我在呢。”
她以为他是因为粮草被烧被抢山海关失守而难过,很少见他如此低沉的样子,她顾不得有人看着,靠得更近,几乎近得贴上他的身子了,才低低安抚。
“没事,赵十九,真的没事。那谁不是说吗?胜败乃兵家常事。哈萨尔老奸巨滑,今日他摆了我们一道,往日咱们再打回来就是了。”
赵樽慢慢低下头来,看着她被北风吹得发红的脸蛋,突然张开双臂,把她紧紧一抱,用一种像是恨不得把她揉入身体的力度。再开口时的声音,是夏初七从来都没有听过低哑,可也只有两个字。
“阿七……”
紧紧闭着眼,她反手抱紧他,“赵樽,等这仗打完了,我们就找个地方去大隐小隐,不再管他们的破事了好不好?依了我们两个的聪明,我们可以赚很多很多银子,可以游遍天下,我们上天山,下南洋,我们到处玩,吃尽天下,玩遍天下,如何?”
畅想着来日的美好,她的声音里带着笑,也是为了安慰他。可他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冷如刀片的眸底像是有一种深深抑止的情绪在流动,又像是埋藏了无比的冰刺。
“阿七,即使全天下人都要我死,我还有你。”
他低沉的声音幽冷得像蕴含了万千的恨意。
霎时,夏初七鼻子一酸,心脏像停止了跳动。
冷风不再,万物俱灭。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
紧紧环抱着他,她抬起头来,眼睛里全是暖暖的笑意,就好像她从来没有过悲伤那样,就好像天地都不曾放在心上那样,毫不犹豫地吹牛皮。
“赵樽,天下算个屁,我一人可抵全天下。”
……
……
这一日是洪泰二十六年冬月十五。
山海关内外从天而降的灾难,打了大晏老百姓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山海关失守的消息,让全国震动,满朝震撼。
山海关丢弃,密云和顺义两地也同时落入了哈萨尔之手。他能够绕开赵樽攻入山海关,一旦北平府城破,就可一路挥师南下,剑指京师,形势不可谓不凶险。
然而,此时坊间除去说哈萨尔的军事才能无人可比之外,一年前曾经有过的流言蜚语再次出炉。有人说是晋王赵樽勾结哈萨尔,不然为什么赵樽大军在漠北,哈萨尔就入了山海关呢?
老百姓都是人云亦云,谣言传得满天飞,越传越玄乎,甚至有人说赵樽已经被北狄皇帝招为了驸马,成了乌仁潇潇的裙下之臣,所以通敌叛国云云,一个个说起来,就像亲眼见过一样,在茶楼酒肆中,说得绘声绘色。
几乎刹那,赵樽这个大晏英雄,成为了千夫所指。
“小姐,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山海关附近的一个小饭馆里,少了一根手指头的绿儿,低着头,听了那些议论,看着坐在她边上的赵如娜,声音里满是疑惑。
赵如娜飞快地瞥了她一眼,“不要听信传闻。”
“可如今不是晋王有意,哈萨尔如何入关?”
“闭嘴,你不懂。”赵如娜低低斥责了她。
隐隐的,她觉得这事一定与哥哥有关。东宫书房里的密谈,她并没有听得完全,大多只有关于陈大牛的部分。可哥哥能那样对付陈大牛,那么对付赵樽,他也不会手软。如今事情变成这样,她不敢肯定一定是赵绵泽,但这个猜测却深深嗤着她的心。
不过这些话,她怎能对绿儿讲?
“快吃!我们还是想想,如何出关才好。”
“小姐,我好怕。”绿儿看了一眼街上来去走动的北狄士兵,面色有些发白。
“不怕,我们只是老百姓。”
赵如娜安抚着绿儿,其实心里比她还要紧张。
从京师出来的那天晚上,她趁着夜色在半道就下了定安侯府的马车,让车夫继续一路驾着车沿着官道飞奔,自己却领着绿儿穿入了另外一道岔道,上了二虎子为她雇好的一辆马车,直奔码头,成功脱过了赵绵泽的追击。
那会儿绿儿还感叹说,她家小姐要是身为男儿,也不会比侯爷差,用起兵法计谋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赵如娜只是苦笑,她的小计谋,对付的是家人,要救的也是家人,谁知个中滋味儿?
她们是幸运的,一路有惊无险,总算赶到了山海关。只可惜,又是不幸的。要去辽东,就得从关口过去,从前山海关在大晏手中,还要好一些,如今山海关落入北狄之手,关外是元祐的军队,如今正是两军交战的混乱之时,对于来往的民众查究极严,她们两个弱质女流如何混过去?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绿儿。”她低声吩咐,“让店家多包几个茶叶蛋,我们带着上路。”
轻轻“哦”了一声,绿儿刚刚起身,外面就突然进来了几个带着武器的北狄军士,几个人就像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满目狰狞,一进来,把钢刀往桌上一摔,就凶巴巴的呵斥着,让店家赶紧上酒上菜。
赵如娜赶紧低下头。
她知道自己长得好,虽然穿了平民女子的衣裳,却也不太像普通的平民女子。所以一路上来,她钗环未戴,脂粉未施,就是为了逃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南晏人的酒,就是不够味儿。”
北狄人不等菜上来,就开始灌酒。酒一入喉,还开始嫌弃起来。但是不管是食客还是店家,如何都不敢惹这些入了关的北狄人,纷纷垂头不敢多话。
绿儿拎着店家包好的茶叶蛋回来了,她年纪小,胆子也大,瞥见几个身上还有鲜血的北狄兵士,就像做贼心虚一般,白了脸不说,眼神都忘了收回来。
“看什么看,没见过血啊?”一名北狄兵瞪了过来。
绿儿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可被他一吼,却是吓了一跳,赶紧收回视线,推着赵如娜走。然而,这一打茬,就引起了北狄兵士的头目注意,他视线扫了过来,突然一笑。
“这两个娘们儿,身段儿还不错,不知道脸长什么样。”说完,他用汉话冲着赵如娜凶巴巴斥了一声。
“抬起头来,让军爷看看?”
赵如娜脚步一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地上没有缝,在这个地方,也没有人敢得罪北狄人,她也不敢公然与他们做对。
暗暗攥着拳头,她抬起头来,只祈祷那些人不会看上她。
可这很显然是奢望,那北狄军的头目眼睛一亮,摸了摸下巴,与身边几个北狄兵交换了一下眼神儿,低低嘀咕了几句蒙话,一个北狄士兵就笑嬉嬉的站了起来。
“大人,这事属下来替你办。”
那北狄兵士一步步走向了赵如娜。
“小娘,我们大人看上你了,你出福气了,跟我们走吧?”
赵如娜心脏悬到了嗓子眼儿,瞄他一眼,强自镇定着说,“官爷,北狄的太子殿下在城头贴了布告,说不得欺民扰民,你等是要公然违令吗?”
那兵士明显一愣,随即看了她一眼,又笑了起来。
“想不到小娘嘴还挺利索,太子殿下是下过命令,可军爷把你抓了回去,太子殿下又怎会知道?”
赵如娜心里一凛,退后一步,看着越逼越近的男人,突然拽了一把绿儿的胳膊,转身就往店家跑去。
“快跑!”
要换了夏初七这事儿很容易,可她们两个都是弱质女流,如何能跑得出北狄兵士的手心?刚刚冲出店门没几步就被两个人追上来拦住了。
“还想跑?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那人伸手就来抓赵如娜。
可下一瞬,他的手腕被人给抓住了。
“大街上公然强抢民女,你们太子知道吗?”
那兵士被噎住,脸一红,瞪了那个替赵如娜出头的青衫男子一眼,“你们少管闲事,放手,大爷饶你们一命,要不然,你们全都得死。”
青衫男子没有说话,只向旁边几个同样打扮的人使了一个眼神儿,示意他们堵住店中的几名北狄兵士,自己则领了两个人追向已经跑远的赵如娜和绿儿。
“绿儿,跑快点。”赵如娜钻入巷子,累得气喘吁吁。
“小姐,那些人是救我们的,为什么要跑?”
“那领头的是焦玉!”
赵如娜喘了一口气,低低说着,拖着疲乏的脚步跑得越来越慢。她见过赵绵泽身边的侍卫长焦玉,先前在店面门他出现在的时候赵如娜就认出来了,所以才趁着他与北狄人交涉的时候,自己领着绿儿跑了。
“郡主!”
她们的后面,焦玉压着嗓子喊了一声。
“不要跑了,跟我们回去吧。”
赵如娜没有回头,也没有吭声儿。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来说话,只能拼着一股子信念,不停的往前跑。看着她踉跄的背影,焦玉的语气焦急起来。
“郡主,山海关被哈萨尔占领,你是去不了辽东的,你这样跑出去太危险。太孙殿下很惦念你,你快跟我们回去。”
赵如娜还没有说话,焦玉的后面,又一群北狄兵士追了上来。看来人的数量,远远比先前在饭馆的多,很显然,是他们在饭馆里吃了亏,如今叫上了帮手,又追了上来。
“站住!”
“你们几个,都给老子站住!”
“大人,他们一定是南晏细作。”
“对,抓住他们。”
一群兵士追击了上来,焦玉几个大内侍卫的身手都不错,可北狄军越追越多,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脱不了身,不由越来越着急。赵如娜回头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儿,拽住绿儿就想跑。
“抓住那两个小娘们儿,他们是一伙的。”
北狄兵又喊了起来,赵如娜刚刚穿过巷子,前面就又有一群兵士围了过来,前后都有追兵,密密麻麻,她面色通红地闭了闭嘴,回头看向焦玉,无奈的一叹。
“焦玉,你们快跑,不要管我了。”
她知道,凭焦玉他们几个的身手,仅仅要逃跑是可以的,前提是不能带上她,他们是来找她的,她不想成为他们的累赘。
可焦玉他们又怎能不管她?如果让赵绵泽知道,看着她落到北狄人的手上都不管,他们回了京师照样也是死路一条。
“不要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焦玉大喊着,靠近了赵如娜。
一时间,巷子口厮杀越发激烈起来。
“太子殿下到!”
正在这时,巷口的街道上,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缓缓走了过来,领头的人正是北狄太子哈萨尔。他身披战甲,身量极长,样子威武昂扬,眉宇间的凌然锐色和眼神里的肃杀之气,就像一匹草原上的狼,冷漠而高傲。他身边儿的马上,是跟着他出来的侍妾李娇,她像是骄傲的孔雀在巡回演出,东看看,西看看,样子好不得意。
“殿下,他们正在追南晏细作。”
看到哈萨尔看过来,马上有人禀报情况。
“嗯。”
只淡淡应了一声,哈萨尔没有理会,调转马头就要走。
“北狄太子殿下!”
看到他转身,赵如娜喊住了他。
哈萨尔不解的转头,冷冷看着她,没有说话。
赵如娜回视过去,死马当成活马医,突然向他盈盈一拜。
“北狄太子殿下,我只是普通的大晏百姓,不是大晏细作。先前,是你的兵士在大街上公然强抢民女,我的哥哥们看不下去了,这才出手伤了您的兵士。”
哈萨尔眸子微眯,冷冷一笑。
“你想说什么?”
赵如娜站直了身子,微抬下巴,“我虽然身处深闺,却也听过一句话。南晏有赵樽,北狄有哈萨尔,可并称为当今世上的两名战神。但是,据我所知,我们大晏的晋王殿下,大军所到之处,民生安定,从无扰民之事发生。难道北狄太子殿下竟不如我大晏的晋王殿下吗?”
这样的挑衅,很是危险。
她知道,一个不慎,她就为轮为刀下鬼。
但她在赌,赌哈萨尔的贵气和豪气。
她说完了,四周一片寂静。
“大胆小女子,敢这样给我们太子讲话。”
哈萨尔身边的一个幕僚,站了出来,大声呵斥她。
“呵……”赵如娜给了哈萨尔一个蔑视的眼神儿,“你也不过如此……而已。”
“来人啦,还不拉她下去……”
那幕僚刚喊了一声,哈萨尔就轻轻抬了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然后,他一双锐如利剑的眸子落在了赵如娜的脸上,“小姑娘很会说话,你说得对,本宫难道不如赵樽吗?”
顿了一下,他沉声吩咐,“放了他们。”
“太子殿下!不可。”
“你还长本事了!本宫的话也敢不听?”
“卑职不敢!”
一众北狄军的校将们跪在地上,包括正在打斗中的人,也纷纷退后,放开了赵如娜和焦玉在内的几个大晏人。赵如娜再次向哈萨尔施了一礼,微微一笑,转头时,长长松了一口气,心再一次提到了老高。
出了虎穴,又入狼窝。
落到了焦玉手上,她还如何去得了辽东?
“太子殿下,那几个确实是南晏朝廷的人!”背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马上那人大喊了一句,接着又道,“我们刚接到的消息,有南晏的大内侍卫在山海关一带活动,说的一定是他们。”
哈萨尔眯了眯眼,点了下头。
跟着,北狄人大喊了起来。
“抓住他们,他们不是老百姓,是南晏朝廷的人!”
赵如娜脚脚一软,看着越来越近的北狄兵,看着他们一个个狰狞的面孔,心知今日只怕是难以脱身了,只是想着还没有把消息送到陈大牛的手上,又觉得很是不甘。一时间,心沉到了谷底,却也不想让焦玉他们涉险。
“焦侍卫长,你们快跑吧,不要管我了。”
“不行。”焦玉看向边上越围越多的人,低低吩咐身边的两个侍卫,“你们两个保护郡主先撤,我来掩护。”
“是!”
几个人打一群人,哪里是对手?
街面上热闹了起来。
一大群人摆开了架势,缠斗在了一处。
“焦玉,你们快跑啊!”
看着飞溅而起的鲜血,赵如娜面色都白了。她心知大势已去,也不想再反抗了。可想想还在辽东的陈大牛,她一咬牙,把心一横,猛地一把抢过身边侍卫手上的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低低一吼。
“焦玉,你再不走,我就死给你看。”
“郡主!”焦玉尖呼出声。
赵如娜死死盯住他,“你回去告诉我哥哥,如果陈大牛有事,我死不瞑目,如果他还念着我与他的兄妹之情,就放他一马。”
“郡主!”
焦玉大喊一声,捅死一名北狄兵就想过来抢她手上的刀。可赵如娜却把刀往下一压,半点余地都不给。形势一时胶着,谁也没有想到,这时,身边酒楼的房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冷冷的低吼。
“谁敢动她,我便杀了他。”
那人站在屋檐上,手里拿着一把大弓。
她箭镞对准的人,正是处于北狄大军中的哈萨尔。
听到熟悉的声音,赵如娜吓了一跳,猛地抬头一看,发现竟然真的是男装的李邈。自从做了锦宫大当家,她再没有穿过一次女装,为人也更加清冷无情,整个人就像再没有了情绪。如今,她就站在屋脊上,手上挽着一把大弓,袍角飘飘,眉目清朗,在微雪的寒风中,姿态清贵无双。
“大当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