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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就是为了证实这一点才来杀武成业的。
吴清风或许会骗自己,但钟石子不会骗自己,他手中的剑不会骗自己,更重要的是,他的心,不会骗自己。
或许在这个天地间,他需要守护的,并不仅仅只是步小鸾一人,还有另一个,他一直故意去漠视的人。
或许,他早就隐隐预感到,若不刻意去漠视、疏远她,他的心,迟早会被她的柔情牵绊?
你的剑天下无敌,但你的剑心,却是另一人。
那个水中红莲一般的女子,淡淡的,与世无争的,却悄悄改变了一切……
山野冷冷的风吹来,卓王孙矍然而醒,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的剑只是他的,绝不会属于任何人!剑心或许真的是剑中最高境界,但卓王孙绝不会借助于别人达到!
慢慢地,他笑了。他心中已有了决定。他将直面这温情或者残酷的一切,他要证实给他的心、他的剑——只有他,才是驾驭这一切的真正王者。
他必须要操纵这所有的一切,每一分、每一毫的变化,都是他卓王孙的意识,绝不允许任何的掺杂。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守护他想守护的一切。
至于那抹水一般的淡红……
七日,卓王孙在心中做出了决断。
这七日,我将深深爱你,每日送一件礼物给你,每一件礼物都是我的心、我的血。七日内,我所有的深情都呈现给你,守护你所有的愿望,给你满心的爱。
但在七日完结之时,我的情也一起完结,那时,我将送你最后一件礼物,就是你的死。
生与死,情与爱,都必须无法影响卓王孙,因为他是王者,只能操控一切、却不能被任何东西操控的王者。
淡淡的莲花寂然开放,淡淡的水盈盈流动,衬出相思那淡淡的容颜。她就这样凭水立着,时光从她身边掠过,却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卓王孙缓缓向她走来,眼眸中闪动的,却是只有她才能理解的杀意。那杀意也稍纵即逝,因为他不想现在就杀掉相思。
他必须向自己的心、自己的剑证实,这个女人并不会让自己牵挂,然后,他才会杀掉她。
王者又怎会留恋这世俗的一切?
吴清风,钟石子,剑心诀,所有的一切,都是世人的规则,无法影响他。要证实他的心只属于他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深深浸入相思的爱中。
然后,他将潇洒脱出,不沾染点滴。
他的感情,他的剑法,他所有的一切,都只属于他自己,没有人可以跟他分享这一切。而后,他才有守护的力量。
卓王孙伸出手,握住相思的手。
相思的心猛然颤抖起来——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次主动握我的手吧?
卓王孙的心也有着淡淡的涟漪,这么多年来,我是第一次这样去握她的手吧?相思的手有一点冷,就宛如水中的莲瓣,若是握住太久,就会化开,只留下一泓粉红。
卓王孙注视着她,他想看清这个被钟石子称作是他剑心的女人。
是这个惟一敢在他的威严下冲撞他的女人么?是这个心总是充满着无谓的善良,想要保护这个、保护那个地女人么?
海天之涯,曼荼罗之阵,雪域之巅,卓王孙忽然意识到,他生命的一大部分,竟是这个女人陪着他走过的。
这个想法又一次狠狠冲击着卓王孙的杀意,他的生命,竟有这么大一部分的记忆,打下了这个女人的烙印!
他猝然合眼,将心中升腾的杀已化为淡淡的微笑,“我们出去走走吧!”
……(本卷结束) ……
华音阁第八卷
第一章
华音阁名动天下,但真正入过其中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杨逸之站在进入华音阁的山谷前,心中涌起了一阵怅惘。这个武林中的禁地,他偏生进来过几次。
他来过,曾经怀着雄心;他来过,曾经怀着友谊。但这次,再度站在这个泱茫的山谷前,他只愿自己能够走得越远越好。
他知道,只要自己愿意,他随时都能进入华音阁,岗仁波吉峰一战后,卓王孙允诺给他这一特权,从此这武林中最大的禁地,将随时任他来去。
而他挂怀的那个人,也当在其中吧……
凛冽的山风,刀锋一般割痛他的眼睛,更痛的,却是他的心。
但这条路,一旦走上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吴清风微笑着跟在他身后,杨逸之武功绝伦,但他居然亦步亦趋,决不落后半分,就连脸上的微笑也绝不减半点,看上去轻松自如。
见杨逸之犹豫,吴清风道:“杨盟主想必在担心,卓王孙不会接纳尚公主之议,但我敢保证,卓王孙一定会欣然接受的。”
杨逸之淡淡看着他,这人想必是有些把握,但他又拿什么来打动卓王孙的心呢?
吴清风悠然道:“如果杨盟主不是在担心这个,那想必是在担心令尊吧。这更可以放心了,杨大人德高望重,又岂会有任何不虞?此次事成之后,不但可官晋三级,而他若知道此事乃盟主玉成,想必会对盟主好些吧。”
他的目光中闪烁着一丝狡黠。杨逸之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却不由有些心动。
这么多年来,江湖风雨,他不过是想做些大事出来,让父亲可以重新看自己起来,“前面就是华音阁。”
吴清风拱手道:“还请杨盟主带路。”
这座山谷极为幽静,绝没有半点人迹,却生长着很多的野鹿野鹤,悠闲地食萍漫步。杨逸之冷冷道:“我踏在哪里,你就踏在哪里,若是错了半步,那我可就救不了你了!”
吴清风颔首微笑道:“华音阁戒备森严,这个我早有耳闻,杨盟主不需多吩咐。”
一步步,沿着天罡方位踏下,地上青色的泥土,仿佛波澜般微微震动。山谷清幽,云水相竟,仿佛毫无杀机,然而一旦踏错半分,这山谷就将化为万劫不复的炼狱。两人大约走了上千步,才出了山谷,正式进入华音阁地界。
华音阁占地甚广,按五行分为五域,主水道两边分列金木水火四域,水木、金火两域交界之处,横亘一片湖泊,地广数顷,碧波无垠,也不见桥梁,只有一些同一式样的舟船,在湖对岸哨卡令旗的指引下,缓缓往来其间,队列甚为严整。客人至此处,都必须靠这些小舟前行,这就是华音阁内部第一道天然屏障——霜钰湖了。
霜钰湖烟波浩淼,水势宏大,湖上也无更多风物,只这一片湛蓝烟波,就足以让人心旷神怡。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乘坐的小舟才离开了主水域,此后水路渐渐狭窄崎岖起来,只容两舟并行,四周湖泊最大也不过数亩,星罗棋布。
陆地上楼宇殿阁逐渐连成一片,杨逸之带领吴清风到此下船,沿路而上,直到中轴线底的土域之前,才又见第二处光大水域莫知湖,莫知湖比霜钰湖略小,但湖岸山峦幽绝,繁花如画,小岛散布,景色绝佳,人鱼星涟居住的青鸾之岛,正隐,没在碧波之中。
若再往前行,便会遇到华音阁第三处水域,而杨逸之却避开主道,向左侧小路行去。一道巨大的红色长廊来回贯穿,将华音阁的陆地整个衔接起来,远远望去,如卧龙盘旋,恢宏异常。而细处着眼,哪怕一株花木,一叠山石,都布置得恰到好处,叹为观止。
让吴清风最为惊讶的不是阁中的美景,而是华音阁四重防备阵法,这些阵法隐没于山水风物中,常人难以觉察,却暗中被这三重水域、一条长廊有机地联系整合,不断运转,将华音阁的每一份地界都纳入森严的防御中,无懈可击。
若不是杨逸之带领,只怕没有人能擅自进入这武林圣地中一步。
吴清风暗中欣喜,看来他并没有找错人。他对这位有着和前教主同样容貌、却更为强大、更为神秘的华音阁主,心中充满了向往,恨不得肋生双翼,马上来到他面前。
然而,又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他才见到了卓王孙。那是一条很大的瀑布,从华音阁背后的山上奔腾而下,水花冲激,,形成一方极大的湖泊,几乎将华音阁一分为二。
卓王孙喜欢在湖边静思。
他静思的时候,最忌别人打搅。但现在,他并没有静思,一炉香茶透出,他似乎正在等着杨逸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自港仁波吉峰一别之后,两人的关系有了些微妙的改变,从针锋相对的敌人,竟似已变得有些惺惺相惜起来。
见到杨逸之自湖水的暮霭中走来,卓王孙的嘴角也不禁噙住了一丝笑意。但一眼看到吴清风之后,卓王孙的脸立即冰冷。他一字一字道:“难道你不知道华音阁不准外人来么?”
他的锋芒对准的是杨逸之,吴清风还不值得他生气。
杨逸之叹道:“我没有办法。”
卓王孙目光抬起,冷冷盯着吴清风,道:“你来此地做什么。”
他没有任何威胁的话语,但吴清风没来由地忽然觉得身上一阵发寒,心竟忍不住颤栗了起来。好在他也是个不喜欢废话的人,他马上前进一步,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了卓王孙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个木雕的轮盘,黑黝黝的,看去平凡无奇。吴清风道:“此乃印度大神湿婆所用的法器,小人吴清风,受当今皇上之命,将此物献给阁主。”
卓王孙眉头皱了皱,又是湿婆,又是曼荼罗教!他冷冷地看了那轮盘一眼,道:“此物于我无用,还是带回去吧!”
吴清风道:“阁主可知湿婆不但是毁灭之神,还是重生之神,所以他的神力中不但有大毁灭,而且有大慈悲。这慈悲的力量,就全部凝结在这枚天舞宝轮上。”
他轻轻拿起那枚黝黑的宝轮,虔诚之极地道:“这枚法器,传说只要倾心使用,便可给予人重生的力量!”
卓王孙心一紧,道:“重生?”
吴清风心头一喜,只要卓王孙感兴趣,那他就有可为之机了!但他表面上却丝毫都不显露,道:“这枚宝轮是用惊精香木雕刻而成,传说只要诚心正意,施展出宝轮的力量,就可以斩断人的因果命运,将他从垂死中救过来。”
卓王孙的心终于动了,他不自禁地从吴清风手中接过天舞宝轮,凝视着它,道:“要怎样才能施展它?”
吴清风摇头道:“普天之下,无人知道!”
卓王孙脸一沉,吴清风续道:“但江湖传闻阁主使用过湿婆之弓,若是天下只有一人能使用这枚宝轮,那就一定是阁主了!”
卓王孙沉吟道着,问道:“他真的能斩断因果命运?”
吴清风捻着颔下的几缕微髯,笑道:“贫道一无所长,只是会观星算命,于这些奇物异宝稍有些眼光。其实不用我说,阁主也该知道,此物有没有这种力量了。”
卓王孙轻轻点了点头。那宝轮在他手中,仿佛有着生命一般,不停轻轻跃动着,跟他身体中的力量循环呼应,仿佛驱动着天地的威严一般。
吴清风凝视着他,缓缓道:“但要使用此物,有两点是我不得不说的,还请阁主一听。”
卓王孙淡淡道:“说。”
吴清风沉吟片刻,肃然道:“此轮为大神之法器,任何凡人使用,均为僭越,使用的代价,就是废去全身的功力。此轮的力量,其实就是吞噬使用者所有的修为,将之转化成命,转注到受者之身。阁主使用之前,还要三思才是。”
卓王孙全身一震。失去所有武功?
小鸾的影子恍惚之间在他的面前浮现,他那永远如止水一般的眸中有了涟漪。那是吉娜刚到华音阁里不久时,小鸾看着他那活泼的身影,痴痴道:“哥哥,我也想跳。”
但她不能跳,因为她的病,使她不能有一点激烈的动作,否则,她就会立即香销玉殒。她就是一缕最精致的烟,绝不能经任何的风。
那是第一次,卓王孙惆怅地发现,他可以拥有天下,但却不能满足一个小姑娘的心愿。
哥哥,我也想跳。
卓王孙昂首。满天白云,在静静地流淌着。没有风,一丝风也没有。也许白云也想跳吧。卓王孙忽然低头,傲然道:“武功又有何用?就算我武功尽失,凭我之灵识,一年之内我就可争雄宇内,三年我就又是天下第一!”
他傲然长言,神姿飞扬跋扈,竟有着吞天噬地之威,吴清风不禁惶然下跪,杨逸之轻轻叹了口气。
卓王孙乃是天生的王者,这个天下,已经没有人可与他争了。
吴清风顿首十下,不敢抬头,跪禀道:“此法器乃是嘉靖皇帝尚永乐公主的聘礼,明皇帝想要笼络阁主,所以要以公主下嫁阁主,阁主若是不原意,那……”
卓王孙冷笑道:“尚公主?”
他的心又是一紧,这个提议为什么让自己忽然烦躁了起来?他不是无所萦于怀的么?他吸了一口气,将烦乱的心绪压下,盯着手中天舞宝轮,道:“你最好真能保证此物的威力。”
他的目光抬起,盯在吴清风身上,“你跟我来。”
他大踏步走了上去,吴清风跟杨逸之对望了一眼,只好跟着他行去。转过了几座假山,卓王孙的脚步突然放得缓了起来,他轻轻推开院门,悄悄踏了进去。
这院子非常的静,静得仿佛不是人间一般。没有花,也没有鸟,似乎生怕风吹花草的声音,也会惊动了这一份静谧。卓王孙在院心立住了,很轻很轻地咳了一声。
只听从房中传来一声极细的招呼:“哥哥,使你么?”
卓王孙的眸中也透出一丝温存,“小鸾,是我。”
他小心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他并没有多吩咐杨逸之跟吴清风,因为从进华音阁开始,吴清风就养成了一个习惯,他只敢走杨逸之走过的地方,而杨逸之显然知道此中住的人是谁,他甚至比卓王孙还要小心。
房中也是一样的清净,桌椅很少,但清洁无比。靠墙的床上静静坐着一位小姑娘,她看去才十二三岁,但她已习惯了大屋中的冷寂,一个人坐在屋中,竟一点也不觉得难受与寂寞。
卓王孙柔声道:“小鸾,你起来,背对着我。”
步小鸾不知道卓王孙要做些什么,但她非常听卓王孙的话,闻言扶着床边站了起来,背过身去。卓王孙看着她,长长吐了一口气,接着又深深吸了口气。
他的内力,他的劲气,他的精、气、神都随着这一吸鼓涌而出,片刻之间深达身体的每个角落,将他多年性命交修的真气激荡而起,随着灵识运转,大川一般向手上的天舞宝轮汇了过去。天舞宝轮透出的氤氲香气顿时浓郁起来,它那黑沉沉的轮身竟然透出了一丝青翠,随着卓王孙的内力鼓涌,青翠一瞬而变为鲜活欲滴。恍惚之间,天舞宝轮闪现出一丛巨大的影子,仿佛一株高可参天的惊精香木,披拂日月而立。
卓王孙一声轻叱,那道影子猛地从天舞宝轮上怒摔而出,顿时化作满天纵横的碧绿,向步小鸾罩了下去。步小鸾呀地一声惊呼,身子扑倒在了床上,那碧气奋迅飞舞,倏然消散了。
卓王孙急忙抢上前扶住步小鸾,连声轻问道:“你感觉怎样?”
步小鸾皱着眉,喘了几口气,道:“哥哥,我没什么。”
卓王孙还不放心,内息探出,按在她的脉门上,仔细查看。但见她的脉息虽然微弱,但暂无断灭之像,跟昨日所查几乎一模一样,心下稍定,道:“你再睡会吧,哥哥一会再来看你。”
步小鸾懂事地点点头,躺倒在床上,让卓王孙替她盖上白纱。她其实一点睡意也没有,但卓王孙让她睡,她就一定要睡。她知道哥哥在她身上已花了太多的心血,她不想让卓王孙再担心她。
所以,她再也不说自己想跳,因为,她知道哥哥听了一定会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