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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如今天色黄昏,家家户户都回家歇息了。想要买猪。得一家家打听着问。
那些船工都是惯家子,也不要欧阳康带着,各自分散了去买猪。欧阳康便在城中逛逛,等他们回来,再一同下山。
只偶然看到小城中有个药铺,忽地生了些兴致,走进去逛逛。
隔着棉布帘子。药铺里堂,一位中年大夫正在熬药,欧阳康才想说请,却听这大夫说,
“好了,吃了这副药。你也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走了。正好,刚刚城中来了些船工,听说是要上京的,你跟着下去。就能离开了。”
一墙之隔,有个男人在院中劈柴,低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多谢。不过大夫,你不怕我杀你灭口么?毕竟,我还挺值钱的。”
大夫淡然道,“我救你时,也没想过你的报答。你要杀我,我也没有办法。”
男人笑了笑,“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我这些时,着实蒙你照顾了,日后如有机会,自当报答。”
大夫摇了摇头,“你这些时留下来,虽吃了我不少茶饭汤药,但也替我干了不少活,咱们算是两清。你若真想报答,以后少打些仗就行。”
男人忽地抬头,扫了欧阳康那个方向一眼,“好,为你这句话,我答应你。有生之年,只要大梁不来侵犯草原,我绝不出兵。”
那大夫也不多说,欧阳康的目光在内室供奉的一个牌位上定定的看了一时,什么话也没有说的出去了。
等了一时,船工们陆续买了猪回来了。拿扁担两人一挑,个个喜气洋洋。
把账结清,欧阳康带着这些水手们下山去了。晚上,每个船上都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杀猪饭。当然,窦容若还特别给欧阳康做了个清淡的冬笋香菇炒肉片。
只回头有艘船上的伙计来说,搭了个要上京的汉子,因那长相,一看就知是草原人,说是因做生意耽搁下的。
窦容若原本不太想带这样的人上路,欧阳康说了一句,“带着吧,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是好人,也当积些功德了。”
窦容若一听,也就作罢。只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忽地又来了一个中年大夫要搭船,急吼吼的说是要进京寻亲的。
这倒无所谓,有个大夫随行,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能帮着看下不是?
于是扬帆起锚,驶向京城。
破园。
念福挺着大肚子,坐在苏澄对面,“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小担心,不知是也不是。”
苏澄叹了口气,“你这担心,我如何不晓得?可如今阿康没有回来,咱们说什么也是白搭,还是等见了人再说吧。你呀,如今最要紧的是好好保养自己,别操那么多的心了。”
念福点了点头,转眼投向窗外漆黑如墨的长夜。
我们都如此担心,你到底几时归来?
***
白薯:据说,明天就要上我爹的戏分了,嘎嘎,好开森。
薯爹:儿子你原来这么想你爹呀?
白薯:是呀,你不在我的剩菜都没人吃了。老娘管得紧,连旺财都不许喂。
薯爹:……
正文 第579章 团圆【双更】
新年在即。
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京城,大梁军队挖了大周朝的皇陵!
偷盗了大量的陪葬物品不说,还将看守皇陵之人残杀殆尽。唯一活着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可人已经吓傻了,除了知道是军队的人来挖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天下哗然。
无论是王公亲贵,还是平民百姓,对于挖人家祖坟这样的事,都是有致同心的痛恨与鄙夷。
而历朝历代,除了个别昏君,真没有几个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跑去干这种丧尽天良的缺德事的。
高显可以肯定,不是自己下的令。
可他也怕,是自己手下哪个缺心眼的将领干的这种勾当。可在皇陵周边的将领们纷纷上报,真的不是他们。
出事的那段时间,没有哪支军队有异动。大家也可以相互具结保证,真不是他们干的。
多年执掌京兆尹的崔公远在刑名上还是颇为老道,当即提出最重要的一条,那些盗墓贼并不是炸开墓穴,偷盗财物的。他们是直接顺着穴眼下去,才干得如此顺溜和干净利索。那么可以肯定的是,在他们之中,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而这样的机密,往往掌握在大周最后的高官手里。
高显瞬间明白过来了,这是前朝余孽坚守自盗,再嫁祸给他啊。不过光他知道没有用,得让天下人知道才行。
这个时候,定国公公孙述主动请缨了。
出事的那一块,正好以他的老部下居多。他要求带队去查清真相,给老部下们洗涮冤屈,并找到那个真正的盗墓贼。为证清白,他还当廷立下军令状,找不到贼,绝不还朝。
皇上允了。
公孙述风风火火的带着人走了,走前请皇上下了一道圣旨。
那些陪葬品肯定不好直接出手。多半得把金银珠宝重新熔掉改制,所以要让各地官府严密监控属地的金银匠,还有珠宝古董商们,一旦发现有人交易来历不明的东西。必须上报,否则就按连坐罪名惩处。
反正盗墓的事情已经摆到了明处,再藏着掖着也没用。所以高显干脆下了明旨,也算是自证清白。
然后严守各关口,盘查货物。除非那些人已经离开了大梁,否则尽量把东西截留在大梁境内。
等到窦容若率领着漕帮兄弟们来到京郊,十里八乡最热议的就是这个话题。大家都在猜,那个盗墓贼究竟会是谁?
水生道,“不管是谁,都是个大笨贼。偷什么不好,偏偏去偷那些东西。就算再贵重,可也太招摇了,真不知是怎样穷急了眼呢。”
小丫鬟阿圆道,“人家可不笨。等放个三五年,风头过了,再拿出来交易,不就没人知道了?欧阳公子,你说是不是?”
欧阳康笑道,“我又不是那贼,怎知他怎么想的?不过若是不缺钱用。多半我会挑个更好的时机,更加悄悄摸摸的打个地道把东西搬出去,而不是这么着急的一窝端了,还要杀人灭口。”
水生道,“那欧阳公子也是赞同我说的吧?”
阿圆不服气的道,“小姐。你说。”
窦容若也笑了,“若要我说,那贼并不是笨,只是水生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他真是穷急了眼。所以才会选在这个时候,铤而走险。金银珠宝倒还罢了,就算大梁不给他熔,偷出境内,再寻能工巧匠就是。只那些古董字画,恐怕除了大梁,也没多少人识货,能卖得起价钱。如果无法流通,就是死物,砸在手上还烫得慌。偏他盗的那位皇帝是个爱附庸风雅的,墓藏里最多的便是这个,可谓得不偿失了。”
阿圆这才恍然,“小姐就是小姐,到底有见识。”
水生配合的点头,“那当然。否则,怎么当头儿呢?”
他本是一句无心之语,可窦容若忽地脸红,这岂不说她是贼头儿?忍不住偷眼去瞟欧阳康,却见他倒还好,只是忍笑换了话题,“咱们别扯这些没用的了,倒是去打听打听,帮主几时会来?”
为了安全起见,彭子寿并不与他们同路,另行上京,说好了在入京前会合,再一同去面见圣上。于是,他们的船虽是昨晚就到了京城,但并未进去,只停在城郊等着。
而他们船上捎的那一位草原人,提前几天就下了船,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至于那位随行的大夫,倒是着急寻亲,今儿一早就下了船,自己雇了车,匆匆忙忙的走了。
不多时,水生去打听消息回来,说彭子寿大概还有两天就能到,窦容若鼓起勇气,道,“欧阳公子,要不你先进京,去探望一下家人?”
出乎意外,欧阳康并没有拒绝,只说了一句,“好。”
这倒让窦容若的心有些七上八下起来,拿不定这主意到底是对还是错。
京城北。
济仁堂,如今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一家药铺了。虽然只有一位老大夫带着几个小徒弟坐诊,但难得的是医术好,且收费低廉,还有不少病房,方便一些屋舍窄小的病人过来养病,是以深受附近平民百姓的欢迎。
如今临近年关,一些老病号都会提前来开几副药备着,正月里就不必上药堂,省得弄个不吉利。是以田南仲背着个包袱,风尘仆仆赶到的时候,就见有不少百姓在排队。
看看那个熟悉的招牌,他犹豫了一下,颇有几分近乡情怯,不敢进去。
忽地,后头赶来一家人,当中父亲抱着一个六七岁大,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快步跑来
“让开让开,快让开!大夫,大夫快来呀!”
田南仲也是做大夫的,知是急症,忙忙的避开让路,又忍不住跟上去看。
药堂里跑出一个年轻精干的小伙子,“哟,这是怎么了?”
那家人急道,“我家儿子顽皮。放鞭炮把他妹妹给炸伤了。您瞧瞧这手上伤的,要是留下疤可怎么办啊?”
“没事没事。”那小伙子长相虽粗,动作却是又快又仔细,迅速把那女孩接过。一面拿了干净布条,把她那伤得血肉模糊的手进行了紧急清洗。又冲屋里嚷,“连成,快拿枣油膏来!”
田南仲听到这个家传的药名,不由得心中一动,就见里面又出来一个清秀的小伙子,快步跑出,拿了瓶油膏出来,“罗武,你压着她手。我来上药。”
当他刚拔开那瓶塞,田南仲嗅嗅味道,不淡定了。一把抓住那清秀小伙,“这药膏你们哪来的?”
“你这大叔快让开,我们还着急救人呢!”
“不。你快告诉我,就一句话,这药膏是不是用枣树皮泡香油做的?”
“是又怎样?”
“那是谁教你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那家长急了,一把将田南仲拉开,“没瞧见我女儿要上药吗?你要打听药方子,回头再说不行吗?”
田南仲急得直跳脚,“那你们倒是告诉我一声啊。就一声就行!”
忽地,在人群之后,药堂屋门口,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到底要知道什么?这么急赤白脸的?”
当听到那个声音时。田南仲就是浑身一震,竟是半天不敢动弹。
旁边已经围拢了一圈来看病的病人,都觉得这人委实古怪得很,怕是脑子有病吧?
高老大夫忽地也觉得有几分不对了,眯着老眼。疑惑的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田南仲缓慢的,艰难的转过身去,先看了看那老人的脚,再把目光一寸一寸往上挪,当终于对上高老大夫的双眼时,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高老大夫也傻了,愣愣的看着他,许久都不敢出声,只一双手抖得厉害,半晌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你……你是阿南?”
田南仲扑通一下就跪下来了,一张并不年轻的脸上,却是悲喜交集,“爹,爹呀!原来您……您还在呀!”
高老大夫浑身一颤,差点没给他这一跪惊得摔倒,还是旁边的病人手疾眼快,把老人家扶住了。
可这是怎么一回事?
围观的病人不清楚,已经给那小女孩上好药的罗武和连成也不清楚。甚至,连那原本哭哭啼啼的小女孩都忘了自己的痛,睁大眼睛挂着泪珠,看着一个老爷爷,和那个更老的爷爷,抱头痛哭。
“当年你上了京,他们都说你死了……娘都快伤心死了,天天自责,不该那样吵架……”
“我……我也以为你们死了……他们带信来,说是咱们家乡那块被人屠了城,你们……咱们全家都死光了……”
“是哪个不负责任的乱嚼舌头根子?当年战乱,确实是被屠了城,可咱们之前就走了。娘怕你回老家去了,带我们迁到了您老家的江城,至今那山上,还开着当年的济仁堂,底下也有,就怕您回来找不着。”
“什么?你们回了我老家?”
“是啊,娘还让我们哥几个复了田姓,就大哥还让他姓高。只我们也上京来打听过,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位田姓大夫,这些年才作罢,爹您到底是哪一年来的京城?”
“啊?那婆娘居然肯让你们改姓了?我一直就在京城没挪过呀。我以为你们死了,心里愧疚,所以一直跟人说我姓高,你们怎么找得到嘛!”
……
看这老爷爷又气又急的直拍大腿,那小女孩忽地扑哧笑了,童音清脆,这一笑倒是把大家都逗乐了。
有人听出点子意思来了,“既是亲人团聚,老爷子您就快点跟儿子进屋去好好说说话吧,前头有小连和小罗大夫招呼着,应该没事。”
对对对。人们善意的笑着,把时间更多的留给久别重逢的父子。
等到父子相携来到破园时,念福听到了一个不知该说传奇还是狗血的故事。
高老大夫本姓田,是个江城里的小郎中。战乱中流连失所,却在一次意外里,救了高家的员外郎。得蒙青睐,把独生女儿许配给了他。
因田家家贫,高家富庶,这门婚事便算是入赘。在那样的年代,能有个安定的家就不错了。高老大夫也没介意。
成亲之后,夫妻和美,一连生了四子三女,儿孙满堂。高老员外看着一屋子的高氏儿孙。在满怀欣慰中,离开了人世。
又过了几年安稳日子,高老大夫忽地一次被友人醉后打趣,说他是高家门里唯一的外姓人。未料高老大夫上了心,回去就跟老妻商议,给个儿子也跟他姓吧。
不过老夫妻不知怎样说岔了,最后吵了起来。
高老夫人一气之下,说,“你个赘婿,凭什么要儿子跟你姓?”
高老大夫也生了气。“你要不生儿子跟我姓,我再找人生去!”
高老夫人当然就话赶话的说,“那你就去呀!”
高老大夫一怒之下,就来了京城。
却没想到,随后家乡战乱。就得到全家已死的消息。而高老夫人后悔不迭,听说他去了上京,几番托人来寻他,结果却因为姓氏问题,阴差阳错,生生骨肉分离了十几年。
得知实情后,高老大夫是一天也多呆不下去了。
“我得回去。好好过个年。我那老妻尚在,想也时日无多。还有家里的孙子孙女,听说重孙辈的都出来好几个了,我得去认认。这药堂的事情有罗武和连成就够了,我已经把平生所学相授了,他们欠缺的不过是经验而已。”
田南仲忙道。“要怕人手不够,年后我可以派几个老成大夫过来。都是在我们那儿早学出师的,不怕误事。”
念福一笑,也不挽留,只让人打点了礼物。送高老大夫离开。
倒是苏澄听了纳罕,多问了一句,“那你怎么就找来了?”
田南仲激荡的心情略略平复,想想也觉奇怪,“不知道哇。前些天,突然有人在我家药柜上留了个条。上面写了我爹可能在京城北的济仁堂,我就找来了。”
“那个条呢?”
“在这儿。”
那是一张普通的包药的粗纸,似是用指写就,上面的墨迹早已晕开,根本看不出底细。
苏澄也没多说什么,把纸条还了,只祝福他们父子一路平安。
倒是老太太很是念了几声佛,说这是好人有好报,他们家行医济世这么多年,感动了上苍,神明才保佑他们一家团圆。
贺嬷嬷凑趣的说,老太太也行善积德这么多年,郡主心地更是没话说,老天再怎样,也要保佑她们一家子幸福美满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