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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鹿-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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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眺望着涿鹿之野尽头那个星火闪烁的城市,点了点头。  
    深夜的涿鹿城是寂静的,除了为数不多的酒坊。自从杜康造酒,涿鹿城夜夜都有醉醺醺的人睡在大街上。  
    “哇,这是什么?”魑魅被绊了一下,“好象是个人。”  
    “不会又有人死了吧?”魍魉的眼睛开始湿润了,“想不到在城市里也这么多死人,我们还是回树林吧。”  
    魑魅“铛”的一声敲在魍魉的脑门上:“叫什么叫!死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要带你出来看看,其实外面四处都是死人,没什么奇怪的,看你还整天哭。”  
    魍魉惶恐的说:“是这样么?”  
    “当然啊,人的寿命那么短暂,一下子就死了。死了就死了,和一块石头一样,你看一块石头也哭的话,我就把你带到西边的大戈壁去,哭死你!”魑魅为了表现一下力度,一脚踩在那个人的脑袋上,以表示他确实和石头一样。  
    “哇!”一声惨叫漂浮在月夜下的涿鹿城中,“死人摸我的腿了!”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路过,就会看见一个圆脸蛋的孩子抱着身材修长的少女慌慌张张的跑在涿鹿的大街上。  
    “幻觉!”刑天昏头昏脑的坐起来,“一定是幻觉!恩,头发里怎么那么多土?”  
    酒坊里,雨师把最后一块铜锭抛着玩。  
    “雨师,不是只剩一块了么?怎么看起来你手里有一大串?”风伯醉眼模糊的说。  
    “现在看看还有几块,”蚩尤一把将铜锭抓了过来,静止不动的递到风伯眼前。  
“三……不,五块……怎么越看越多?”  
    蚩尤把铜锭还给雨师:“好了,他已经喝醉了。”  
    “还好,他上次说有十五块的,”云锦在一边说。  
    “唉,怎么办,钱又用完了,看来很久都不会再有使者来了,”雨师愁眉苦脸的。  
    “什么?不是还有五块么?”风伯问,然后又在席子上睡着了。  
    “每次使者送钱来就要还债,还完了就没有钱,”雨师没精打采的说,“能回家就好了。”  
    “回家……”蚩尤说。  
    “凤兮凤兮归故乡,归故乡兮路漫长。  
    路漫长兮九万里,十年返兮家茫茫。“  
    云锦静静的吹起古老的凤箫,箫声如诉,双眸似水。一声凤鸣在喧闹声中穿空飞去,雨师默默的看着窗外,风伯忽然睁开眼睛盯着屋顶。  
    “凤鸣……能飞到九黎么?”蚩尤想。  
    “呸!”雨师跳起来说,“不如去赌吧,也许还能赢几个铜锭,又能用几天了。”  
    “赢几个赢几个,”风伯说,“我们把那五个拿去下注。”  
    “五个鬼!”雨师一把将风伯按倒在席子上,“继续睡你的觉吧。”  
    云锦轻轻放下凤箫说:“我在这里等你们。”  
    “好!去赢他几个!”酒劲一冲,未来的狂魔平添了几分霸气,“不过你们谁知道怎么赌么?”  
    “不知道……”雨师耸拉了脑袋。  
    “不要看我啊,”云锦说。  
    一片沉默,发财的计划在踏出第一步前落空了。  
    “我知道,我刚才看到了,”一个细细的声音说,“我们一起去赌,你们出钱,赢了各得一半。”  
    “谁?谁?”雨师瞪大了眼睛四处看。  
    “这里,这里,”一个圆脸蛋的孩子在小桌下高高的举起手。  
    “蚩尤少君,你真的相信这个小家伙能赢么?”雨师犹豫着问,心里有点心痛他的最后一块铜锭。  
    “如果他赌得快一点的话。”  
    “不懂。”  
    “就是说我酒还没完全醒之前……”  
    涿鹿城的汉子们并没有注意这几个衣着特别的少君,倒是惊讶的看着桌子下面不断伸出的一只小手。  
    “三,”小手说。  
    “三……胜了,赔五锭。”  
    “双,”小手又说。  
    “六……又胜了,赔六锭。”  
    “十二。”  
    “十二……还是胜,赔六十锭。”  
    “七。”  
    “啊!是六!你输了你输了!”摇瓦罐的汉子发现这次摇过以后罐子里居然只剩下六枚贝壳,不禁欣喜得要跳上屋顶去。  
    “找找,里面还有一枚。”  
    叮当一声响。“真的还有一枚……”  
    “……没有铜锭了,赌裤子可不可以?”  
    “好啊,”小手又从桌子下面伸了出来,“先脱下来我看看你的裤子好不好……”  
    “裤子也输掉了,这次回家死定了,算了,我去跳河吧。”  
    “现在秋天河水很浅,淹不死的……”小手从桌子下面探出来摇了摇。  
    “那撞山行不行啊?”  
    “往西走两天才有山哦。”  
    “难道死也死不成?”汉子气急败坏的跳了起来,“我回家被我老婆打死总可以了吧?”  
    “呜……那倒是可以的……”圆脸的孩子忽然从桌子下窜了出来,“那你不要回家被老婆打死,我把裤子还给你好了。”  
    灯火下,孩子的头发竟然是碧绿的!  
    魑魅循着魍魉的妖气追了半个晚上,终于在酒坊外面嗅到了强烈的妖气。  
    “终于让我抓住了,”魑魅咬牙切齿的说,“还说要去找水给我喝!”  
    “魍魉!你出来!”魑魅大喝一声冲进了酒坊。  
    魑魅忽然呆住了。  
    魍魉被一个彪形大汉提在手里,可怜巴巴的说:“魑魅,他们说我是妖怪……”  
    魑魅几乎无法形容自己那一刻握拳钻心的痛恨,她只有两种冲动,一种是晕倒在地,另一种是对这个师兄狂吼一声:“你本来就是妖怪嘛!”  
    虽然魑魅是大喝着冲进去的,可是她的声音依然柔媚得让汉子们以为听见了仙乐。魑魅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群汉子口水滴滴答答的打落在地上。一切都平静下来,只有一个高大的少年悄悄推着一个清秀的少年说:“快逃,快逃,趁他们在发愣。”  
    魑魅下意识的捂了捂自己裸露的大腿和胳膊,心里有一点发毛。随即她愤怒的几乎想跳起来把整个酒坊笼罩在妖瘴术之下。  
    “魑魅,救我啊,”魍魉在旁边说。  
    看着师兄无奈的样子,魑魅忽然改变了主意:“啊,我只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我哥哥在不在。哇?那是什么?妖怪?我最怕妖怪了,你们随便打吧。”  
    蚩尤也看清楚了那个孩子的绿色头发。  
    “真的是妖怪……”蚩尤酒醒了,心里一寒。  
    缩了缩脑袋,顺着雨师推他的势头,蚩尤就准备悄悄溜走。设想要是给黄帝或者风后知道了神农部的少君勾结妖邪,或者他在涿鹿城的质子生活就得提前结束了。  
    看着娇艳的少女一摔门帘,冲出去的速度比冲进来的速度还要惊人,赌博的汉子们惋惜的互相看了一眼。  
    “妖怪把姑娘给吓跑了,”淳朴的汉子们心中更添对妖怪的愤怒。  
    “把妖怪点火烧了吧!”  
    “看起来象个小孩,还是先给巫师看看吧?”  
    “反正是妖怪,一定要杀掉!不如自己杀,我还没杀过妖怪呢。”  
    “哼!对,还耍诈赢我的裤子。”  
    “用油煎了吧。”  
    “杀一个妖怪还那么浪费油?不如用刀了,还可以留个头骨献给大王。”  
    “好吧,就用刀吧,给我找一把带齿的,妖怪的头会很硬吧?”  
    ……  
    一片兴奋的喧杂声,汉子们都有点激动末名。  
    “魑魅,救我啊……”从没出过树林的魍魉依然很可怜的说。  
    更大的喧闹声把他细细的声音压下去了。  
    一股巨大的力量忽然让雨师再也推不动蚩尤。  
    五千年前的一个夜晚,或者是烈酒的劲道重新控制了小蚩尤的身体,或者是古怪的同情心发作,或者是那本来属于十二年后的狂魔气焰不合时宜的高涨起来。当然,也可能是他想起了自己——被束缚在轩辕部的神农部质子蚩尤是不是正象被束缚在人群中的妖怪魍魉?  
    总之蚩尤天生就该是一颗为非作歹的种子。  
    此时他紧了紧腰带问雨师:“我们是不是和那个妖怪一起来的?”  
    雨师说:“是啊。”  
    “我们是不是说好赢钱各得一半的?”  
    “是啊。”  
    “当质子有什么错么?”  
    “没有啊。”  
    “当妖怪有什么错么?”  
    “没有啊,”不知道为什么,雨师忽然也觉得他和妖怪是同病相怜的了。  
    “那我们现在把妖怪扔下自己逃跑是不是很卑鄙?”  
    “是啊!”雨师开始学着蚩尤一起紧着腰带。  
    “那我们一起去打架好了。”  
    “好啊!”  
    就这样,太昊和神农部的少君一齐转过身,四只拳头在赌博的汉子中挥舞开来。  
    一阵噼里啪啦的暴响,伴随瓦罐和桌椅的破碎,蚩尤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无拘无束的快乐。鼻子上的酸麻和身上的肿痛完全不能压制这种快乐,这种快乐在于:蚩尤只要想明白一个问题——妖怪是无辜的,然后他就只要做一件事——去战斗。  
    魑魅坐在屋顶上,仰望着月亮,心想如果魍魉真的被人们给打死了就让他被打死算了。作为修为上千年的大妖精,被区区几个莽汉打死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  
    再想想,估计那几个人也打不死魍魉,让他受一点教训也好,不要总那么善良。  
    又想了想,魑魅忽然开始害怕,她知道魍魉从来没有出过树林,那种令万众恐惧的妖术魍魉完全不知道运用去反抗,而且他不愿意看见死亡。魍魉从来都是那么傻傻的善良。  
    魑魅脸色苍白的从头上拔下一根黛色的青丝,发丝抽打在地上溅起冲天的烟尘,她闪电一样冲向了远处的酒坊。  
    暴躁的掀开帘子,魑魅看见的第一幕就是蚩尤一拳打在那个拎着魍魉的汉子脸上并且抢下了魍魉。随手把魍魉扔给刚刚跑过来的风伯之后,少年矫健的刺入了人群中,一脚踢在一个汉子的屁股上,同时抓住另一个汉子的腰带把他扯了一个跟头。  
    雨师的身高还在蚩尤之上,正摆正了姿势和最魁梧的那个汉子你砸我一拳我砸你一拳。  
    而一个汉子拎起一只酒坛刚要摔上蚩尤的脑袋,精致的凤箫就在他头上炸裂开来。汉子模糊的意识支撑着他回头看看偷袭的人,只看见了一只小小的拳头正中他的鼻梁,然后他就晕倒在白衣小公主的裙下了。  
    魑魅的理解能力忽然跟不上这人类早期社会的瞬息变化了,她呆呆的看了魍魉一眼,一边观看的魍魉也是满脸茫然。  
    蚩尤的腰上被狠狠的踢了一脚,他拼着疼痛扑上去把拉扯云锦的汉子踹在了一边。  
    风伯被摔倒在地上,很快雨师也被摔倒在他身边,而一个汉子挥舞一张椅子砸向雨师的头顶。几乎醉到不醒人世的风伯却忽然明白过来,死死的扣住了汉子的腿,汉子一头栽在了雨师身上,而风伯自己却躲不过身侧的脚踢。  
    汉子们终于占据了上风,魑魅手中的一根青丝开始游动,隐约的妖氛笼罩了酒坊,她清澈的眼睛里忽然泛起浓烈的杀气。  
    阴风北来!  
    “幻觉,幻觉……”刑天在酒坊外面说,“我怎么觉得听到了少君的声音。”  
    “……幻觉……还是回去吧。”  
    “唉,谁叫我好奇心那么大呢?”刑天走了两步又停下,抽出了腰间的“干”。  
    斗气逼人!  
    正要念动妖咒的魑魅忽然觉得一股至阳的罡气从酒坊墙壁的每一个缝隙刺了进来,她阴柔的妖气完全被压缩在罡气的包围中。能形容那股罡气的只有两个字——“霸道”。  
    只在一瞬间之后,墙壁整个的破碎了,一个天神一样魁伟的身影带着疾风冲进了酒坊。比他更快的是光华四射的巨斧,在那个天神站稳之前,巨斧已经整个的陷入了地面,就象一面嵌在地下的铁铸磨盘。  
    刑天威猛的双目有一丝呆滞,左右四顾着问道:“请问蚩尤少君在不在?”  
    所有的汉子无论受伤还是没有受伤的都以堪比刑天的速度消失在酒坊的门口。  
    云锦把蚩尤拉了起来,雨师和风伯龇牙咧嘴的撑着倒在席子上。魍魉兴高采烈的拾起地下散落的铜锭,说:“说好各得一半的哦。”  
    “蚩尤,你刚才真是威猛啊,”雨师赞叹的说,“你们神农部的个个威猛。”  
    “哦,刚才酒没有醒!”蚩尤有点脸红。  
    魑魅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些奇怪的人,她以前以为人不是这个样子的。  
    最不知所措的是刑天。  
    “这个,阿夕,我不是来看你,我只是喝醉了出来看风景,恰好从你门外路过……”  
    “不是看我的也不要紧,”老板娘拉着刑天的手,泪光莹莹的说,“你刚才那一声大吼可真威风。”  
    “威风你已经看到了,可不可以让我走啊?”  
    “……你真没有良心,我整整一个月都没有看到你了。”  
    “你不要哭好不好?我家少君还在这里呢。”  
    “蚩尤少君,你看看他多没良心……”  
    蚩尤说:“恩……啊……哦……那刑天我们先走了。”  
    刑天说:“少君你又出卖我……”  
第六章  前尘
           四人二妖走了涿鹿城的夜里。  
    “雨师,我刚才摔那个大家伙摔得真过瘾!”  
    “下次你摔的时候看准一点,周围有什么水缸啊、桌子啊、石头什么的,就把他往那里摔。老是摔在我身上,我现在还直不起腰呢。”  
    “唉,下次,下次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痛快的打架啊?”  
    “估计等我们把赢来的钱花完了就差不多了。”  
    “啊……妖怪,你在干什么?”蚩尤心惊胆战的看着魍魉。  
    “我在分钱啊,”魍魉被魑魅提在手里,一边脚不着地的往前荡去,一边一手一块把所有铜锭掰成两半。  
    “不用这么小题大做吧?你把一半的铜锭给我们就可以了啊。”  
    “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魍魉一边掰一边说,“给你一半,再给你一半,又是一半,这里还有一半……”  
    “姑娘,你师兄识数不识数啊?”云锦摸着魍魉一头绿茸茸的头发。  
    “按道理说……”魑魅思考了很久,“五百年前师父应该教过他的。”  
    “真傻,”云锦抱起魍魉,“都忘记了吧?”  
    “忘记了,”魍魉露出两颗精致雪白的小尖牙,以一个令魑魅羞愤欲死的天真笑容回答云锦。  
    就这么走着、走着,妖精们消失了,然后雨师和风伯也消失了。  
    很多年后蚩尤想起那个夜晚,是六个背影,四个背影,而后两个背影的残断图画。而云锦始终在他的身边,因为云锦拉住了他的手。  
    涿鹿城的小街很细很长,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头。蓦然回首,蚩尤看见身后已经是空荡荡的寂静,微冷的夜风使他悄悄握紧了云锦的手,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前方。  
    前方在哪里?  
    远处房屋的高顶上,少女坐在湿润的茅草上,晃悠着精致修长的双腿,凝视走向远处的一对背影。 
    旁边的孩子用他圆鼓鼓的小手正把一堆半截的铜锭捏成一整块。  
    “魑魅,我们回树林吧,”魍魉说。  
    “为什么要回树林呢?”  
    “我不喜欢这里,我以后不再哭了,我们回树林吧。”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不回去。”  
    “为什么不回去啊?”  
    “我不想回去……”魑魅的眼睛里,那对身影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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