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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戴氏为了某一个姻亲的污点而蒙羞。”
解意像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你认为我们解家高攀了你们戴氏?”
戴曦不吭声,目光锐利地盯视着他,似乎在告诉他,他的理解完全没错。
解意哂笑:“高攀了你们什么?地位吗?你们在中国大陆有什么地位?金钱吗?解家不会要戴氏一分钱。个人条件吗?我弟弟与令妹同岁,一齐在耶鲁读书,是全美排名第一的法学院的高材生,相貌堂堂,性情开朗,身心健康,感情专一,无任何不良嗜好,将来回到亚洲最具活力的城市上海创业,必定前途无量,配令妹绝无任何失礼之处。至于我们解家,也是书香门第,我父母都有高尚职业,也不算辱没了你们戴氏吧?你若是想提我的性取向,那你又算什么?别以为你一天到晚板着脸装酷就能掩饰得很好,那不过是对正常人而言。我一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跟我一样,不过半斤八两。”
戴曦看着他沐浴在金色的夕照里,浑身都散发着淡金色的光彩,精致优美的五官轮廓分明,唇角挂了一丝讥讽的笑意,眼里闪动着晶亮的光芒,整个人都洋溢着贵族式的自信和优雅,有着典型的上海人的骄傲,又夹杂着几分艺术家的狂放,还有一些他摸不准的超脱与飘逸。听到最后,他冷冽的眸中掠过一缕震惊,随即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解意讲完,等着他反攻,却半晌没见他开口,便略有些讶异地看着他,忽然笑道:“戴先生,我是个传统的中国人,现在是我们解家娶亲,戴氏想要多少聘金才肯嫁女,你尽管开口。”
戴曦看着他眉宇间那缕戏谑的笑,嘴角不由得牵了牵,脸上却仍是冷冰冰:“如果我说戴家要你这个人呢?”
“也可以,不过你得做陪嫁丫鬟,跟着嫁进我们家。”解意的语气非常温和,脸上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说出的话却是寸步不让。
戴曦从来没听过如此针锋相对的话,大概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遇到这样的对抗,一时间沉默了。
解意也不再多说什么,脸上虽然微笑着,眼里却有着许多的淡漠。
戴曦的脸仍然板着,虽然被解意三言两语便揭穿了他费尽心机掩藏的真面目,但多年训练而成的钢铁般的意志仍然可以使他不动声色。他的口气稍稍有一丝缓和,说出的话却冷到极点:“解先生,你误会了。戴氏要你这个人,不为别的,只希望你能够消失,不要连累了令弟。至于解思先生,我们戴氏对他和令尊令堂的情况都十分满意,也赞成他与舍妹的婚事,若他毕业后打算与舍妹合开律师行,戴氏愿意全力相助。不过,我想你也不希望有关你的种种情况阻碍了他的前程吧?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他的婚姻。”
解意听完,转头看着海平面上的落日,轻轻叹了口气:“戴先生,舍弟和令妹的婚事,我不想节外生枝。订婚仪式我是一定要参加的,否则也无法对我父母和弟弟交代。我只用我的英文名字便是,而且也不会上台讲话,自有双方父母在。我的英文多年没用,交流方面十分勉强,献丑不如藏拙,我自然也不会与别人多作交谈。这样,你可满意?”
戴曦看着他脸上这一刻忽然变得柔和的线条,看着他眼中隐隐流露出的一丝无奈,心里突地一跳,接着语气也温和起来:“好吧,请解先生见谅,我为了维护家族名誉,也不得不如此。”
“当然,我理解。”解意转过头来,礼貌地微微点了点头。“至于解思回上海创业之事,他自己有钱,不劳戴氏费心。”
戴曦仍然板着脸,似在做报告一般,冷静地说:“戴氏今年将在上海投资,主要是做英国管家式精品酒店,届时若解思先生的律师行开业,我们将聘请他做为本财团在上海的法律顾问。”
“那是你们的事,不必告诉我。”解意冷淡地道。“不过,解思一向心高气傲,又年轻气盛,若是嗟来之食,他是不会接受的。这一点,还请戴先生谨记,以免将来伤了和气。”
戴曦冷然地一点头:“是,我明白。解先生尽管放心。”
解意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戴先生,放松点,我又不是托孤。”
戴曦自小便接受严格的训练,似乎很难听到别人的调侃,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干脆维持面无表情的酷状。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解意温和地道:“已经晚了,戴先生不嫌弃的话,去我们家吃点便饭吧。”
戴曦却道:“不了,解先生不必客气,我要立刻赶回纽约。”
解意也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说:“好。”
戴曦略一犹豫,才道:“解先生请不要把我来这里的事情告诉别人,尤其是艾丽斯。”
解意自然是一口答应:“好。”
据资料显示,解意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接受调查的人都说他敏感尖锐,拿工程时更是气势如虹,给对手的压力极大。此时对戴曦的种种要求却没有反唇相讥,只以“好”字作答,却令他心里颇费了一番思量。
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快回到停车处,上了那辆自己开来的奔驰,飞快地驰进了夜色中。
自从在海南受过那一次重创后,解意的体质一直就比较弱,这次在冷风中站久了,当夜便发起高烧来。
解思和戴锦住在卧室,他则独自住在书房里。夜半时分,他在高热和眩晕中醒来,明明房间里暖气充足,他却出了一身冷汗。
他没有去叫醒弟弟,只是起来喝了一杯水,然后悄悄地拉开窗帘,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第26章
次日便是周五,解思和戴锦上午去了一下学校,中午回到家,随即驱车前往纽约。
解意在凌晨才浅浅睡去,上午便起身,却没什么胃口,但仍然勉强自己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两片面包。
解思有点大而化之,没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解意也努力将倦意隐藏起来,坐在车子后座,跟着他们到了戴氏的别墅。
一进主屋,戴锦便看见了在乱成一团的客厅里接电话的戴曦,顿时喜形于色,过去坐到他身边,等着他讲完电话。
戴曦仍是不苟言笑,结束了通话后,才转身对着妹妹,微微牵了牵嘴角。
戴锦开心地笑道:“大哥,你怎么会来的?”
戴曦柔和地说:“你订婚,大哥当然要来参加。”
戴锦这才想起,连忙跳起身来介绍:“哦,大哥,这就是解思,你叫他安迪好了,那是他哥哥解意。丹尼斯,这是我大哥戴曦,英文名字叫迈克尔。”
解意的脸上仍然挂着温和的微笑,从容地上前,与他握了握手,很客气地道:“戴先生,幸会。”
戴曦却感觉出那手掌不同寻常的热度,不由得飞快地仔细打量了他一下,见他脸色苍白,眼底隐隐的有着深深的倦意,仿佛一夜之间便消瘦了许多,不由得心里一阵微微的抽动,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非常有礼貌地说:“你好,丹尼斯。”
解意收回手,不动声色地退开。
解思听戴锦说过很多次这个大哥,言词之间充满了敬佩和畏惧。她这个大哥自哈佛拿到MBA,回去就接替爷爷成为戴氏的掌门人。他处处表现得老成持重,而且对人对事冷若冰霜,杀伐之间极为果断,仅仅一年之间,不但是对手,便连戴氏企业中的元老都对他敬畏有加。戴伦和戴锦天不怕地不怕,连父母爷爷都管不了,就独独怕这个大哥。
等解意退开,解思才腼腆地走过去,嗫嚅着叫了一声:“大哥。”
戴曦看着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阳光小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安迪,你和艾丽斯今天要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应付大场面。”他已经极力放缓和态度,却仍然严肃有余,和蔼不足。
解思不敢吭气,只是点头。
戴曦对戴锦道:“小妹,这里在布置,乱得很,你们去试试礼服,然后就休息。”
戴锦立刻笑道:“好。”赶紧拉着如释重负的解思跑了。
解意看着弟弟消失在楼梯转角处,便一言不发地转身出门。
戴曦不由自主地叫道:“丹尼斯。”
解意转头看向他:“戴先生有何吩咐?”
戴曦也对自己的失控十分吃惊。他忍了忍,淡淡地道:“你好像在发烧。”
解意更是冷淡:“没什么,过两天就好了,多谢关心。”
戴曦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他们聘请的礼仪公司正在布置明天的订婚仪式现场,到处都是娇艳欲滴的白色和粉色的鲜花,还有各种亮丽华贵的饰物。在这些零乱的背景下,解意淡漠的表情却透露出些微的寂寥和厌倦,对他更是隐隐的排斥,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骄傲。
戴曦的心里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一般,竟是从所未有的烦躁不安。他强自压抑住,极有分寸地表示了关心:“既然生了病,还是应该去看医生,不能马虎。”
解意微微点了点头,礼貌地道:“谢谢戴先生,告辞了。”
戴曦一怔:“你去哪里?”
解意也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出去转转,今晚会住酒店,就不过来了。明天一早我会来,不会误事的。”
戴曦知道他已对自己十分反感,竟是到了连在他家住一夜的好处都不肯沾染的地步,本应正中下怀,心里却是没来由地有些难过。但他昨天才驱车百多公里去教训了他,总不能现在反而又低声下气地解释挽留吧?况且,这个人确实是不能留的。他在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冷冷地点头道:“好吧,解先生请自便。”
解意淡淡一笑,便走出门去。
戴曦看着他挺拔的身影走进淡金色的冬日阳光里,渐行渐远,随后消失在大门外,眼里缓缓地涌起一丝奇异的光亮。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忙乱不堪的局面,便急急地出门,跑过去上了自己的车。
管家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追出来。
戴曦对他说:“我出去有个应酬,你替我跟我爸妈说一声。”说着,已发动了车子。
管家立刻应道:“是,请问大少爷回来吃晚饭吗?”
戴曦略一犹豫便道:“说不准,不用等我。”
管家还没有出声,他的车便开了出去。
刚出大门,他便立刻减低了速度,因为那个身影就在前面。
这里一时很难叫到出租车,解意也不介意,信步向前走着。与发低烧时的沉重昏眩感觉不同,高烧的时候,他反而会觉得神情气爽,身体轻飘飘的,一点儿也不难受。他悠闲地看着周围如画般的风景,偶尔研究研究建筑造型、装饰风格和色彩,倒也乐在其中。
戴曦开着车,远远地慢慢跟在他后面,看着他从容稳健地在路边走着,心里想的却是这人发着高烧还这样长期暴露在冷风中,实在是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解意才截到一辆出租,用英语简单地说道:“大都会美术馆。”
座落于纽约第五大道82街的大都会美术馆是与大不列颠博物馆和卢浮宫齐名的世界三大艺术宝库之一。解意只需报出它的名字,出租车司机便绝不会走错。
戴曦一直开车跟着他,看着出租车在气势恢宏的大都会美术馆旁停下,看着解意悠闲地去买门票,然后排队进入,只得急急忙忙地去找地方停车,然后才快步走过来。他耐着性子买票排队,随着兴奋的人流进了美术馆的大门。
这个举世闻名的博物馆规模庞大,展品丰富,展区分十八个部分,其中尤为突出的是欧洲美术部分,拥有约三千件十四至二十世纪后期印象派欧洲画家的作品,是馆方最感得意的收藏。解意一向偏爱色彩,因此也特别喜欢印象派,尤其喜欢在色彩的使用上几乎登峰造极的莫奈和梵高。他在这个展区留连忘返,一直呆到傍晚,几乎没觉得渴与饿。
戴曦很快便在二楼找到了他。那个优雅漂亮的人在不同的角度对着那些名画反复端详,苍白的脸上有着一丝愉悦轻松,浑然不觉时而经过的人长久留在他身上的目光。
从资料里看到解意的那些行为和别人对他的评价时,戴曦一直以为这个人的性格应该是野性叛逆粗犷豪放,满口新潮前卫的词汇,甚至言行粗俗低下,总之是个令他们上流社会不齿的浅薄肤浅之人。没看到他的图片资料前,在戴曦的脑海里,这个人的形象与纽约那些穿着古怪,留长须长发的所谓前卫艺术家差不了多少,那种偏见和对之不屑一顾的感觉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可是,当在电脑上看到妹妹发回来的照片时,他完全愣住了,根本不敢相信那个面对镜头平和微笑的人会是他想像中的那个人。这个人长相精致,气质高贵,穿着斯文,品味优雅,实在是与资料中显示的那个形象南辕北辙,令他迷惑不已。再看到他与自己的弟弟竟然如此亲近,他心中顿时涌起了大大的不安与愤怒。
他立刻匆匆安排好工作,从新加坡飞到了美国,而且马上开车直奔纽黑文,找到解意,警告他。
解意的反应却再次令他深感意外。他的真人比相片上还要漂亮,但言行举止之间却内敛隐忍,就连怒气都表现得十分含蓄。
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个人了。
矛盾重重中,他呆呆地远远跟着解意,眼中只有那个英挺潇洒的身影。
解意从美术馆出去,便叫了出租车,直接去了离此不太远的君悦酒店。
戴曦来不及去取车,也匆匆跳上了出租车,一直跟到酒店。他远远地站在大堂的角落里,看着解意在总台办手续。
总台小姐显然对这个年轻英俊的东方男子十分有好感,笑得特别甜,说话特别柔。解意也微笑着,略说了几句,便拿了房卡往电梯走去。
戴曦立刻去了总台,略施小计,便问出解意的房间在九层。
他不敢长时间地站在安静无人的走廊里,更不能上去敲门,只好躲在安全出口处,心里狠狠地骂自己“疯了”。
这个地方距解意的房间很近,他将门拉开一条缝,看着那个房门紧闭的房间,心里犹豫着,理智在催促自己赶快离开,感情却将他钉在了这里,动弹不得。
此时的心境,好似回到了学生时代。
昨天在纽黑文,聪明过人的解意一眼就看穿了他辛苦掩饰多年的伪装,让他震荡不已。
戴曦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他自少年时代起就明白了自己只喜欢男人。女性在他的眼中就如一棵树、一根草、一朵花,跟他不是一个世界里的生物。但是,成长的压力、家族内部的倾轧和祖父的期许使他只能极力压制住心底的渴望,长期过着清心寡俗的生活。
在他三十二年的人生中,只有过一个秘密的同性情人。那人是个法国人,跟他同岁,是他在美国念大学时认识的。他们的关系维持了三年,在他毕业时无疾而终。是对方先提出来终止关系,他不敢挽留更不敢争执。两人遂理智地和平分手,分道扬镳。他回到新加坡后,变得更加冷漠严厉,却成为祖父和家族长老们心目中的理想接班人。
他没想到,过了快十年的平静生活,自己那犹如古井不波的心却会在一天之内被搅得天翻地覆。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有人按响了解意房间的门铃。他连忙透过门缝看过去。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穿着深色制服的年轻华人女子。
解意很快打开了门,两人用中文交谈了几句。
原来是解意订了后天飞广州的机票,这是中国国际航空公司驻纽约办事处的工作人员给他送票过来。
解意问明了她的来意,便和蔼地让她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