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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在家里十几天、就要断粮的北京老百姓们,这一下仿佛是久旱逢甘霖,全城顿时一片欢腾。很多老年人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直接在家中对着皇宫的方向跪下,颤巍巍地叩头,口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还有很多人从窗口向外喊着“皇上万岁”。
当然,那些老年人大部分是真情实感。而趴在窗口向外喊“万岁”的,有多少是被安排好、喊给街上的外国人看的,就不得而知了。
12日中午,大街小巷上出现了第一批被准许上街采购的市民。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打着整齐的横幅,喊着整齐的口号。横幅上写着:
“恩同再造”、“吃水不忘挖井人”、“叩谢吾皇,叩谢朝廷”、“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去买菜”、“国有广武,生活不苦”、“吃上荤腥,全靠大清”……
大街上,零星的外国人和外国记者站在路边,用复杂的眼神望着这种队伍。外国记者的拍照收到了严格的管制,别的不能拍,只能拍这种打着感谢横幅的队伍。如果拍了不该拍的,则旁边一定会冲出来“流氓”,抢掉他们的照相机。
……
各路市民渐渐的都行进到了四个大菜场内。菜场内一共有十种商品:葱、姜、蒜、大白菜、白面、玉米面、高粱面、盐、豆油、蜂窝煤。其他的一样没有。而且价格也是由官府定的:玉米面两角一斤,白面七角五分一斤,大白菜一元一斤,盐两元一斤,豆油四块五一斤。
当然,这里说的几元几角都是指清洋,是银元。“一元”就是那种七钱四分的一枚银元。“一角钱”就是指一角银毫子,是一种小银元,十枚毫子等于一块大洋。而且,菜场里的官商明确规定:不收纸币,只收现大洋。
刚刚欢天喜地到这里的老百姓们,现在开始叫苦不迭。官商不收纸币这在他们意料之中,可既然用现大洋,竟还是那么高的价格——一斤豆油等于原来全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最近一年,京师造币厂开足马力日夜印刷钞票,清洋的纸币不断贬值,吃穿住行等一切东西的价格都在飞涨。但要是按现洋算价的话,涨幅则很有限。很多地方都或明或暗地开始拒收纸币。尤其是各大垄断官商,虽然名义上仍然接受纸币,可一般没背景的小老百姓,谁也没那个本事用纸币从官商那里买来东西,一律得拿现大洋。而且官商找钱的时候,如果买者是老百姓,则一定会找给他纸币,不收还不行。
因为广武政变上台之后,深感根基不稳,生怕下面的统治机器不稳…定,不忠于自己,于是除了大撒特务、半公开默许卖官鬻爵、用腐败拉拢军政官员之外,还使出了一条各大独…裁者维护统治的最后手段:用印钞票的方法从老百姓手里抢掠财富,然后补贴给统治阶层。
具体手段就是多印钞票,然后把这些钞票用各种名目优先发给政府官员、军警系统等统治阶层。统治阶层花这些钞票的时候,这些大量钞票就会流入市场,使纸币贬值,同时拉高各行各业的价格。但是这时候,统治阶层的钞票已经花出去了,而且换回了实实在在的物质财富,他们只赚不赔。而损失会转嫁到底层百姓身上。因为老百姓手里的钞票会同时贬值,而他们什么也没得到。这个过程等于从老百姓口袋里直接拿钱、然后分给统治阶层,使全社会财富快速往统治阶层集中。和明抢唯一的区别,就是中间用了“货币贬值”这个障眼法而已。而缺乏信息的老百姓,也只会把这归咎于“自己命不好”、“自己没本事”上去。
……
北京紫禁城的西侧,从北到南分布着三个相连的环湖皇家苑囿:北海、中海、南海。其中在南海的湖心有一座圆形的岛。这个岛很小,直径不过一百多米。岛上绿树葱葱,中间有几间宫殿。在后世,这个岛可是大大的有名——瀛台。
但是在这个时空里,光绪戊戌变法取得成功,并没有像标准历史里那样,被慈禧太后幽禁在瀛台。所以现在“瀛台”这两个字并没什么特殊意义,不过是皇家园林中无数景点名称中的一个罢了。
但是就在广武上台之后,瀛台里还是住进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这个“客人”的身份一点也不比光绪皇帝逊色。他就是被废黜掉的嘉德皇帝,现在的“庆国公”。
广武政变之后,原皇帝嘉德就在朝野上下的视野中消失了。不管是“嘉德”这两个字也好、“庆国公”这三个字也好,都像“十四格格”这四个字一样,成为了大清的众多违禁字眼之一,被吸进黑洞,彻底从广播、印刷品、以及人们的公开谈论中消失了。很多人都在猜测,先帝大概已经被杀死了。
但是实际上,广武并没有直接杀死嘉德。他只是把嘉德秘密囚禁在瀛台上。那个时空的慈禧和这个时空的广武都选中了瀛台,并不是巧合。瀛台作为幽禁重要人物的地方,的确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首先四面环水,离岸最近的北侧也有百米左右的湖面,另外的东西南三侧,湖面更是宽达两百多米。进出都要乘船。另外瀛台的面积大小正合适,一万多平方米,既能够安排下必要的人员和卫兵,又不至于大得监控不过来。最重要的是,瀛台处在南海皇家园林里,警卫森严,安全性没的说,而且隔壁就是皇宫,宫内的手握大权者可以随时掌握瀛台囚犯的情况。
自从广武上位之后,整个南海园林就被重兵封闭起来。湖心那个小小的圆形岛,更是成了最最神秘的禁地。整个大清帝国准许踏上瀛台的人,一共不超过三十个。周围湖岸上的禁卫军重兵把守,如临大敌,但是那些官兵们握着荷枪实弹,整天眺望着碧波远处的那一座绿树簇拥的小岛,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守这座岛,不知道岛上发生了什么。
……
瀛台的中央盖起了一座结实低矮的水泥房子,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黑幽幽的门洞,像一座碉堡,和周围的玉砌雕栏很不相符。门洞上一扇又厚又小的铁门,锁的非常结实。
门口,两个高大的士兵面容冷酷,守在两旁。铁门上有一扇小窗,小窗上装着几根粗钢条。二月份的天气,北京的寒风嗖嗖的渗进去。里面刺鼻的臭味不时地散发出来,有时还伴随着几声虚弱的咳嗽。
铁门上钉了一个木牌,上面四个小字:
——庆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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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集 东方的施道芬伯格
一个近卫军提着篮子,走到这座“庆国公府”门口,和另两个站岗的卫兵打声招呼,让他们开门。这两个卫兵也认得他,知道他是送饭来的,也点点头,回身打开小铁门。
小铁门洞开,里面腐臭刺鼻的气息扑面而来,简直能把人熏得退避三舍。两个站岗的卫兵都捏着鼻子,站到了几步开外。送饭的卫兵提着篮子,猫着腰钻了进去。
小水泥屋子里一团漆黑,地上稻草堆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伴着咳嗽,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个送饭的卫兵高声唱道:
“公爷用膳喽——”
然后把篮子放下,打开篮子盖,端出两只碗放在地上,然后又抹黑把地上的两只空碗装回篮子。手上一连串动作不停,口中飞快地低声说出几句话:
“皇上您龙体怎么样?奴才是恭王爷和沐大人派来的……”
稻草堆里一阵加紧的咳嗽,明显草堆里的人想说什么话却没说出来。
但是送饭的卫兵嘴上却没停,一边收拾碗,一边继续低声说道:
“皇上您落难这一年多,大清让那罪人毓畦搞得乌烟瘴气,现在江山都丢了大半,眼看就要被南明打到北京了……现在恭王爷和沐大人,还有好几位大人都串好了,准备发动近卫军勤王,把毓畦搞下去,重尊皇上出来主持大计,挽救大清……那毓畦不好亲手杀您,就是像这样折辱您,让您郁郁而终的……恭王爷和沐大人让奴才给皇上带话,让皇上在里边好好保重身子,好好吃饭……您还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稻草堆里的咳嗽更剧烈了,伴随着泣不成声的沙哑声音,想说什么东西,但是连哭带咳嗽,竟是一团含糊,什么也听不出来。
送饭的卫兵收拾完毕,小声说道:
“皇上保重,奴才告退了……”
说着提着篮子出来了。几步外的另两个卫兵这才过来,重新锁上了门。
……
广武在35年底的政变,把大清十二个铁帽子王斩尽杀绝了六个,其中就包括十四格格家。剩下没动的,只有多罗克勤郡王、多罗顺承郡王、和硕怡亲王、和硕恭亲王、和硕醇亲王、和硕庆亲王六个。其中醇王府因为和当今皇帝有直系血缘关系(广武的父亲溥仪就是醇亲王载沣的儿子),地位还比较安全,剩余五个那个都是整日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其中最有胆色的,就是恭亲王。这老头虽然也和其他五个王一样,整日深居简出、只是玩一些古董字画、修身养性,但对于广武的所作所为和自己及个铁帽子王的处境,却是相当的不平。1936年整整一年,他都在隐忍,寻觅机会,物色合适的人。一直到了36年底、大清丢失了整个黄河以南、亡国危险迫在眉睫、而且广武对几个王的监视开始稍微松懈的时候,恭亲王才果断出击,开始冒险联络别人了。
他物色了整整一年的人选,前后排除过好几个。对方不是缺乏胆量,就是手上的力量太弱,或者就是和广武的关系太近。直到这最后一个人,恭亲王觉得可以了。
这个人就是现任近卫军的副司令:佟佳…沐虎。
广武虽然让他的两个弟弟分别当了近卫军和八旗军的司令,但是那毕竟是两个小王爷,都是年轻公子哥,根本不会带部队。他们连部队里都很少去,连下边的师长、旅长、团长的名字都叫不全,更别说怎么指挥、调动部队了。现在他们身为正司令、能对这两支部队说一不二,完全是因为他们的亲哥哥是皇帝的缘故。
所以说,这两支部队的实权,都在他们的副职手里。
但是广武也不是傻子,他也知道自己的两个弟弟带部队的本事不能跟那些老将比。所以他把下面的副职都增设了。近卫军原有一个副司令,现在增加到了两个,八旗军原有两个副司令,现在增加到了四个。广武就是让这些副职相互勾心斗角,好抵消掉他们的能力,让自己的两个弟弟处于超然的地位。
恭亲王原本的最理想计划,是联络八旗军的将领,政变时让八旗军进北京,包围皇宫,控制局势。因为八旗师兵力比近卫军强得多,战斗力也要更强,可以较轻易的压制住近卫师。但是广武的预防措施起了很大作用。现在八旗军的副司令一共有四个,权力分得很散。恭亲王搞定一个没有用,而搞定四个又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所以恭亲王退而求其次,把最佳人选锁定在了近卫军的两个副司令之一——佟佳…沐虎的身上。沐虎一个人就拥有近卫师二分之一的控制权。只要临时搞掉另一个副司令,他就可以控制整个近卫军。
现在经过了近一个月的试探、沟通,恭亲王已经和副司令沐虎达成了初步的相互信任。两人都不忍看着大清的基业就这么毁掉,又都有搞掉广武的利益需求。恭亲王这边有地位、皇室正统的招牌、还有老谋深算的头脑。沐虎这边则有拳头,也就是枪杆子。因此,在光武政变的一年多后,在大清高层,一个真正有威胁的密谋集团组成了。
……
当天晚上,沐虎的心腹副官化装成玉器店送货的,再次混入了恭王府。现在虽然戒严,但那是对老百姓而言。只要是权贵们有需要,还是什么东西都可以送上门的。沐虎和恭亲王虽然联系了一个月有余,但是为了安全,他们都是派自己的心腹互相联系的。他们本人都是重量级的人物,见一次面动静太大了,无论如何小心,也很难不走漏风声。
恭亲王的书房里,昏黄的白炽灯泡下,化装成店伙计的副官打开包袱,把里面的玉器一件一件地摆放在黑丝绒垫上。恭亲王坐在台灯下,拿着放大镜,用挑剔地目光审视着这一件件温润的和田白玉。
副官一边小心摆放玉器,一边用蚊子般的低声说道:
“在事成之后……大人的意思,还是拥戴王爷……大人觉得这样比较实际……王爷先前主张拥戴先帝复位,大人觉得,这似乎多此一举……大人还是愿意拥戴王爷继承大统……”
恭亲王手里把玩着一只仿汉白玉壁,然后放下,又拿起一块仿宋青玉执莲童子,用放大镜对着灯光端详着,一边从牙缝从中渗出几乎难以辨听的声音:
“告诉你家大人,多谢他了……本王也明白他的心意,但是现在还没有‘事成’,我们不能就想着‘之后’怎么样……我们还得想着事前的事,怎么样成功把握更大……我们要说当今‘上边’是逆贼,是罪人,那很好,很得人心……可要想接着得人心,自立就不行……我们还得推出正牌的才行……告诉你家大人,本王也不是不想成大事的人……先帝的健康,我差人去看过了……大行不远了……告诉你家大人,还是那句话,只要他有这份儿心意,这也都是早晚的事……真到了那一天,本王自会记着他出的力……”
副官小声恭敬地道:
“嗻,奴才记下了……”
片刻后,恭亲王又低声说道:
“告诉你家大人,这件事得抓紧和南边联系。这么大一件事,南边不点头,我们就算搞成了也没用。本王被盯得紧,不便与外边多联系,所以这件事还得让他抓紧……南边已经打到唐山了,没几天了……真到了北京城下的时候,我们再去媾和,人家也没兴趣了……趁着现在,南边也有兴趣少死点人,大家还可能谈得拢……”
副官点头小声道:
“嗻,奴才记下了……王爷,我家大人也准备和南边接触呢……只是想请王爷拿个主意,和南边的哪位接触比较妥当呢?”
恭亲王沉吟片刻,问道:
“你家大人考虑的和谁接触?先说来我听听。”
“嗻,”副官小声道,“回王爷,我家大人想请王爷参谋一下,和……和……”
他转过头,下意识地四下望望,然后又压低了好些声音,凑近恭亲王,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吐出:
“……和那肃王爷之女……十……十四格格联系,是否妥当?我家大人考虑到,她好歹也是咱们旗人,和王爷是自家人,也都是阖家遭难的……另外现在在南边也挺得势,手里还有人民卫队,方便接触……她和咱大清的感情总归比跟南明深,不会忍心看着大清就这么亡了的……她要想出力的话,在南边也能出的上力……”
恭亲王微微点头,说道:
“嗯,可以。和本王想的一样……让他去联系吧。这样,可以跟十四说……只要这事儿成了,那十四就是咱家里最有出息的女子……大清和硕肃亲王的那顶铁帽子,本王给她留着呢。跟她说,别以为自己是个女子,就戴不上……肃王家就剩她一个了,不给她戴给谁戴?”
副官有些惊讶,但仍是点点头,口称“嗻”。
然后,他又想起来了,连忙从玉器包里拿出一只小布包,小心地拆开。
这是一只墨玉烟嘴。
恭亲王皱起眉头。他是收藏老手,知道烟嘴一般都用白玉、翡翠、玛瑙等料子做,一般没有用墨玉做的。
墨玉透明度很低……难道这里面藏有玄机?
果然。副官很小心地从烟嘴里面掏出一只小纸棍,展开了递给他。
恭亲王接过来,放在灯下,用放大镜端详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