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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年纪不大,从衣着打扮分析,不像是县上的干部,悬着的心先自放下一半。
“柳老师,柳老师在家吗?”
叫柳老师,那就肯定不是县上或公社的干部了。不然的话,就该叫柳主任或者柳晋才同志。
“什么事?”
大姐闻言走了出来。
“你们是谁?我爸不在家。”
外公和小舅都出工去了,外婆在自留地里忙活,家里没大人,自然该由大姐出面撑场子。
两个年轻人的神色就非常失望,不过还是说道:“我们是七一煤矿的,来找柳老师帮忙,我们的绞车马达坏了,找不到人会修……柳老师去哪里了,我们去接他。”
这话让我听了一愣神。
七一煤矿离柳家山不远,大约七八里地吧。级别不低,县团级呢,属于宝州矿务局直接管辖的。宝州矿务局和宝州地区平级,直属国家煤炭工业部管辖。
怎么?一个县团级的煤矿,居然没有专业电工?
嗯,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记得先贤王小波先生的小说《似水流年》里曾记述过:河南的某个煤矿,就是请不起专业电工的,大电机坏了,无奈之下,竟然将会计和矿医院的女医生叫去修理。大约当权者认为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纵算专业不同,对机电常识多少也该懂点吧?你小子既然读过大学,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走路呢。电机坏了,不将你们这些读过大学的家伙叫过去瞧瞧,难道还叫大字不识的文盲过去?这倒和某些武侠小说里说的“一法通万法通”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爸去莲花公社了,今天不回来。”
年轻人的神情就近乎绝望了。
莲花公社,四十几里地,还不如去县城呢。
我不禁问道:“师傅,你们矿上没有电工吗?”
“矿上电工是有一个,刚巧他岳母娘满六十,请假回威宁县去了……”
宝州地区辖一市七县,很不巧的是,威宁县正处于最边缘地带,离向阳县差不多三百里地呢。一九七八年,这是一个远得让人脑袋发麻的距离。
另一个坐在摩托车边斗里的年轻人不耐烦地道:“柳老师不在家,我们回去算了,和小孩子说什么呀?”
我闷得难受,出去走动走动也不错。心里这么想着,随口说道:“我跟你们去看看。”
“什么?”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不待来人说话,大姐已经叫起来:“小俊,你胡说什么呀?你去矿上做什么?”
七一煤矿的两个年轻人更是好笑:“小朋友,你是柳老师的儿子吧?矿上可没有什么好玩的。”
我淡淡道:“你当我是去玩么?我帮你们去修马达。”
马达……”
来人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鸭蛋。
大姐又气又急:“小俊,你别在这里乱讲啦。”
两个年轻人摇摇头,骑车的那位已经在发动车子。
“你们绞车的电机功率是多大瓦还是45千瓦?立式还是卧式?”
正埋头发动车子的年轻人猛地抬起头,诧道:“小朋友,你当真知道修电机?”
我扬起头,没好气地道:“废话,柳晋才是我爸,他会修的,我都会修。矿山绞车的配套电机,结构又不复杂,有什么难修的?但是如果线圈烧坏了的话,要重绕线圈,就费时间了。也不知道你们矿上,有没有备用的漆包线。算了算了,我跟你们讲这些干嘛呀,你们又不懂。”
呵呵,这叫作原话奉还,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哎哎,慢点,别变成慕容复了!
两个年轻人又惊又喜,相互对视一眼,坐车的那个说道:“省里和矿务局的领导马上就快到了,张矿长急得跳脚,既然小……小柳师傅懂得修电机,我们请他过去也是一样。”
我有些恍然,年底了,各项例行检查工作多了起来。这次来的领导可能是重量级人物。
骑车的那个点点头,换上一副笑脸:柳师傅,那就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吧。”
转眼之间,小孩子变成了柳师傅”。
他们之前小看我,让我很是不爽。这时候自然要拿捏一把。
“修电机又脏又累又不好玩,我还不想去了呢。”
其实这须怪不得人家,实在是我自己小得过分了些,和那么大的矿山电机怎么也扯不到一块。
大姐目瞪口呆,待见我施施然上了摩托车边斗,这才回过神来,叫道:“小俊,不许去。”
我拍了拍脑袋。怎么把这茬忘了?没有一个大人陪同,我一个人去矿上,怕是要将外公外婆急得吐血。
“大姐,没听说人家省里的领导要来视察吗?张矿长都急得要上吊了,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吧?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不待大姐有何反应,我又对骑车的年轻人说:“师傅,不管今天能不能修好,我可都不在矿上过夜,你得送我们回家。”
“行行行,那个当然啦……妹子,你也上来吧。你和你弟弟坐斗里…军,你坐到后边来。”
大姐不满十六岁,也还是半大孩子,贪玩的心性。见有摩托车坐,人家又答应晚上一定会送回家,当即就动了心,犹豫着坐上边斗,将我抱在怀里。
我不忘招呼一句:“二姐三姐,外公回来说一声,我和大姐去七一煤矿修马达,晚上就回来。”
摩托车轰鸣着上了路,大姐兀自不放心,问道:“小俊,你真的会修马达?”
我哈哈笑道:“大姐,你放心,要是别的机器,我还没有十足把握,修个电机倒不在话下。”
这倒不是吹牛。电动机是使用最广泛的电器设备,也是技术最成熟的电器设备。咱上辈子捣鼓这玩意差不多二十年,想来不至于在七一煤矿出乖露丑。
我说得很大声,建军两人听了,脸上的神情更是放心。
柳家山与七一煤矿之间最宽敞的马路就是一条宽三点五米的乡间公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很不像样。摩托车左闪右避,扭秧歌似的,跑到七一煤矿足足用了二十分钟,颠得我骨头生痛。
矿井口围了一堆人,见了摩托车,忙迎上前来,走到近前,一个个都愣住了。其中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三十几岁干部模样的人,张嘴就问:“柳老师呢?”
建军从后座上跳下来,说道:“矿长,柳老师不在家,他的小孩说会修电机,和我们一起来了……”
这中年人料必就是张矿长了。
张矿长疑惑地在我和大姐脸上瞄来瞄去,有些惊疑不定地问大姐:“你是柳老师的女儿吧?你会修电机?”
虽然大姐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个修理工。但那时号召“妇女能顶半边天”,我妈就是能顶半边天的典型,加上柳老师名声在外,家学渊源,说不定大姐真会修电机。
大姐立即羞红了脸,有些腼腆地往前推了推我。
“这是我弟弟会修电机……”
“啥?”
张矿长的眼珠子马上就要掉出来了。
围观的工人们哄堂大笑。
们开什么玩笑?”
张矿长急赤白眼的,指着建国的鼻子就要开骂。
我活动一下筋骨,有些懒洋洋地道:“张矿长,省里和矿务局的领导就要来了吧?电机在哪,带我去看。”
“什么?”
张矿长兀自回不过神来。
我有些好笑:“你要是想被领导批评,那也由得你。大姐,人家不欢迎呢,咱们回去吧。”
见我小小年纪,侃侃而谈,毫不怯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工人们都止住了笑。张矿长将信将疑:“小朋友,你当真会修电机?”
爸教我的。”
七一煤矿的矿长,正县团级呢,级别上和王本清一样的。就算是副的,在这十里八乡,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倒不便过于嚣张,将话说得太满。
跟我来。”
张矿长看了看表,脸色变幻,咬了咬牙,一跺脚,大有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架势。
大伙儿都跟了过来,瞧西洋景似的,想要看个究竟。
第二十九章 省里廖主任
其实这里只是七一煤矿的一个采矿区,矿机关离这还有十来里地个只有一名电工的煤矿,其设备的简陋程度可想而知。那台坏掉的大电机就静静卧在一间脏兮兮的小电机房里,一头连着两条粗大的钢索,直直伸进黑乎乎的矿井深处。
我估计工人们在井底也主要是手工作业,风镐,掘进机这类机械设备应用极少。至于稍后普遍用于国外大型煤矿采掘的高压水刀,七一煤矿这时可能连听都没听说过。
我皱皱眉头,说道:“把灯打开。”
立时便有一个工人开了灯。
我蹲下身子看了看那台电机,已经十分老旧,铭牌也不见了,不知道是何时何地的产品。电机是卧式的,瞧模样不到三十千瓦的功率,也就是十几千瓦左右。用四颗大铆钉铆在两条钢轨上,有三颗铆钉都已经松动得厉害,电机下面淌了一滩黑黑的油污。
没有闻到太大的焦糊味,我心里就有了八成把握。
见我一副行家里手的架势,张矿长的信心陡然增加不少,试探着问道:朋友,怎么样?”
我站起身,说道:“估计问题不大。不过具体情况如何,要打开机壳看看才清楚。”
张矿长大喜。
“嘿嘿,果然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老柳的儿子,真的了不得。那就请你快快动手吧。三采区今年的超产任务能不能如期完成,就全看你的了。”
对于那时节流行的“百日大会战”,“新春大会战”什么的,我倒是多少知道一些。官样文章,历朝历代都少不了。
“张矿长,修好这个电机是没问题……”
“你放心,两瓶酒一条烟两斤肉,我老早就准备好了,只要你修好这个电机,就给你送到家里去。”
呵呵,“两瓶酒一条烟两斤肉”,大约就是他准备给老爸的酬劳,不算少了。
“张矿长,烟酒什么的,倒无所谓,都是干革命工作嘛。”
以老爸的性子,他是不会计较什么报酬的,咱现在代表了老柳家的脸面,也不能显得太过贪财吝惜。
张矿长一挑大拇指:父无犬子。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人小力弱,只能负责技术指点,你得派两个人给我做帮手。最好是懂点修理常识的。”
“没问题,建军,三毛,你们俩过来给小柳师傅当助手。”
三毛就是那个骑车的年轻人。
“另外,这里有配件吗?估计轴承烧坏了。”
张矿长信心大增,立即一挥手,立马有好几个人用推车推了一大堆配件过来,举凡漆包线、大大小小的轴承、螺丝之类,一应俱全。
“嘿嘿,我不知道需要用哪些配件,叫他们把矿里库存的电机配件都送了一些过来。”
这样能省许多事,不然往矿里一来一回,浪费不少时间呢。瞧不出这张矿长办事倒利索的很,是个干练角色。不怪年纪轻轻能当上矿长。
们这就开工吧。三毛,你先将电源切断了。”
我当仁不让,端出了师父架子。
有了张矿长毫无保留的一再夸奖,三毛对被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好几岁的顽童指使,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很听话地切断了电源。
“建军,螺丝刀……就是起子,拿过来…儿,这儿,都起出来。”
建军也是屁颠屁颠的,操起螺丝刀干得挺卖力。
要说我这小师父,权威还是不够。但张矿长就站在一旁眼睁睁盯着,谁敢不卖力?
“三毛,你起这边的螺丝,动作利索点……”
张矿长哑然失笑,微微摇了摇头。
这小子,还真有点师父的派头。
张矿长是七一煤矿的头头,我不知道他认不认识老爸,兴许也只是听三采区的工人提起老爸的名头,两人未必真见过面。不过听他口音,该是临近枫林公社的。可能与老爸相熟也不一定。向阳县方言极杂,每个公社都有不同的口音,甚至每个大队的口音都有细微区别,正所谓“十里不同音”。
电机外壳打开,果然不出我所料,线圈并未烧坏,只是烧坏了轴承。原因是固定的铆钉松动,电机抖动厉害,导致轴承磨损,时间一长,就挂掉了。
我松了口气。想起了张矿长说的酬劳瓶酒一条烟两斤肉”赚起来也并不难嘛。老爸身为国家干部,收取酬劳或许尚有些顾虑,我却是百无禁忌。
“张矿长,没啥大问题,放心好了,最多一个小时就搞定了。”
不经意间,漏出了一个九十年代才大肆流行的粤语词汇——“搞定”!好在张矿长身为领导,领悟力着实不低,居然听明白了,顿时满脸喜色。
“太好了太好了,应该可以赶在省里领导到来之前恢复生产……”
一声长长的喇叭声陡然响起,张矿长脸色突变。
“张矿长,张矿长,省里领导和矿务局领导都来了……”
一名办事员模样的三十余岁女子气喘吁吁跑过来报告。
么来得这么快?”
张矿长一跺脚(他有这跺脚的毛病,希望住在他楼下的人不要得失眠症才好),转身就往外跑,临了不忘招呼一句。
“小柳师傅,拜托你再快一点……我再给你加一斤饼干……”
烟酒肉都是给老爸的,结果操刀的却是我这个小小孩童。这一斤饼干,想必是特意犒劳我的。这叫“诱之以利”。张矿长办事干练,极有决断,前程正未可限量。如此人物,值得一交。
更换轴承挺费时间。电机轴承本来就油乎乎的,上辈子捣鼓了十多年,可没恋上这玩意。再加上煤矿脏不拉叽的,更加不想自己动手。反正有两个免费帮手可用,也不必担心酒肉烟糖要分润他们一些,由得他们去忙乎好了,我就只做甩手掌柜。
然而几分钟后,我便明白这个主意打错了,更换轴承虽不是什么技术活,没干习惯的人一时还真拿那家伙没辙。油乎乎的轴承在三毛和建军手中犹如一条调皮的泥鳅,怎么也抓不稳。搞得满头大汗,依旧毫无进展。
看见他俩手忙脚乱的样子,我不觉好笑。
“好了好了,你俩休息一会,我自己来吧。”
张矿长可是咬牙狠心多破费了一斤饼干,瞧在人家一片诚心上面,也该出把力气,别让他在领导面前太没面子。
三毛、建军如蒙大赦,慌忙让过一边。
只是他们多少还有些不服气,想要看看我到底有何能耐。理论知识强,不见得动手能力也强。况且那轴承与我稚嫩的小手相比,大得一塌糊涂,简直不成比例。瞧我小胳膊小腿的,要抓起那轴承只怕都有困难。
轴承一抓到手里,我就知道不轻松。要搁在上辈子,这点分量自然不在话下。如今却大不一样。好在还不至于到举艰的地步。
“小张,你们怎么回事嘛,电机坏了怎不叫人修?这可多耽误工作?”
一个威严的男声批评张矿长。
我正忙着,没法子扭头去看,料必是矿务局的啥子领导,觉得在省里领导跟前丢了面子。
“对不起对不起,邵局长,是我们工作没做好……”
张矿长先是一迭声道歉,然后才小声解释。
“这个电机也是突然出的故障,我们正在抢修,很快就能修好,恢复生产。”
立即修好…机房怎么有小孩子在玩耍?小张,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也太不注重安全生产了!”
邵局长有些气急败坏。
这么重要的地方,这么紧要的关头,竟然让省里领导看到如此一幕,实在让他脸上无光。若不是碍于省里领导的面子,只怕立时便要雷霆大怒。
“这个……邵局长,这个小孩不是在这里玩耍在帮我们修电机……”
“什么?”
这会子我正将轴承套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