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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之任由他抱着,虽然天气很热。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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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夜来得晚。夕阳西下之后。晚霞渐消,庭院归于寂静。直到皎月攀爬而上,洒下雪稠般密织的月光,梧桐树再次落下斑驳树荫。映在雕花窗棂之上。
顾瑾之盥栉之后。坐在里屋的临窗炕上看书。
窗牖推开。凉风习习,蛩吟阵阵。
祝妈妈和霓裳在对账。
马上就要十五了,账本要给宋盼儿过目一次。
葳蕤、芷蕾和幼荷几个替顾瑾之缝制中衣。
顾瑾之出嫁要用的针线。都交给了家里的针线房上。
孝敬太后的鞋袜,就由宋盼儿身边的海棠代劳。
海棠针线活出色,虽然不及董师傅的针线稳重大方,花俏却很多。宋盼儿让她故意做得差些,像模像样就够了。
顾瑾之的针线拿不出手,太后娘娘是知道的。
不管是谁代做的,都不是顾瑾之的手艺。既然如此,还不如做得精巧些。
海棠针线活上的精巧,董师傅也不如。她能绣重影花鸟,活灵活现。宋盼儿里屋的那盏屏风,十二扇的,都是海棠亲自绣的。
那屏风上,风吹黄沙,人站在面前都怕迷了眼;鹊立梅枝,鸣声婉转,幽香暗送;千马奔腾,狂风呼啸……
从春到夏,从江南幽静到塞北辽阔,一展在那十二屏扇之上。
“……夫人身边的念露,那是早年就定下的;慕青和海棠里,定要选一个。”芷蕾道。
顾瑾之回神。
原来几个丫鬟在说顾瑾之陪嫁之人。
顾瑾之这屋子里的四个丫鬟和祝妈妈要跟去除外,陪嫁的家人、媳妇,都是从宋盼儿身边选。
宋盼儿要替顾瑾之陪八个丫鬟,除了顾瑾之贴身的四个,另外四个就从宋盼儿那边的丫鬟里选。
一等丫鬟里,念露是早年就说过,要给顾瑾之用的;剩下的,估计还要选一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
余下那个一等丫鬟是谁,芷蕾几个这两日都在猜。
“慕青怕是不会去的。”葳蕤道,“我听说,司笺那小子要求慕青呢……”
她嘻嘻笑着。
祝妈妈等几个人全是一愣。
祝妈妈多次向顾瑾之说,要把葳蕤配给司笺,还让顾瑾之到夫人跟前传过话的。这件事只瞒着葳蕤,其他人都知道。
众人都看在祝妈妈,面面相觑,也把葳蕤吓了一跳。
她茫然不知何故。
“你……你听谁说的?”祝妈妈问葳蕤。
“司笺自己说的啊。”葳蕤道,“前日我遇着他,他给我递了包玫瑰糖,我不是分给你们了吗?”
司笺常给葳蕤递给外头时新的点心和吃食,这屋子里的人都知道。
祝妈妈以为司笺对葳蕤有点心意,又知道葳蕤规矩,不通情事,司笺也不敢出格引诱她。只是传递点小情意,祝妈妈就没有禁止过,还挺高兴的。
葳蕤年纪小,其他丫鬟都当她是妹妹,刻意保护她,又有祝妈妈叮嘱在先,谁也没拿她取笑。
大家只当见怪不怪。
葳蕤自己,也只当司笺和她是从小的情分,没多想过。
怎么司笺突然说出要求慕青的话?
“他是怎么说的?”顾瑾之问。
葳蕤没想到顾瑾之也会关心,她就有点紧张了。
她仔细想了半天,道:“我不记得了。反正他说过,夫人要把里头器重的人配他,问我好不好。我当然说好了。后来,不知怎么了,又说起了慕青。所以,我想着,他定是中意了慕青……”
霓裳先失笑了。
几个丫鬟明白过来,也笑起来。
司笺明明是试探葳蕤对他是什么心意。结果却让葳蕤误会他要求娶慕青……
“傻子。”霓裳忍不住道。
“他哪里傻?”葳蕤被她们笑得莫名其妙,又听到霓裳说傻子,只当她是说司笺,就愤愤不平道,“霓裳姐姐真刻薄。平日里人家拿点心进来,你也说好吃。如今他不过是要求娶个漂亮的媳妇,你就说人家傻。他聪明着呢,这家里的人,都不如他聪明。”
霓裳大笑,芷蕾几个也笑得不行。
对葳蕤。霓裳几个并不介意她说了什么。大家喜欢祝妈妈和葳蕤。又因葳蕤年纪小,总有些对小妹妹般的宽容。
顾瑾之也忍俊不禁。
祝妈妈故意沉下脸,道:“都别闹,姑娘在看书呢。”
葳蕤懵懂。情志未开。祝妈妈不想揠苗助长。及时阻止了大家呼之欲出的取笑。
顾瑾之就摆出要开书的样子。
几个丫鬟又各自忙各自的。
葳蕤一头雾水。
她总感觉有什么事,大家都知道,偏偏瞒着她。
大家笑了一回。才各自做事。
顾瑾之看着葳蕤疑惑的表情,不知为何,她总能想起念高中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身边的人都说钱詹喜欢她,钱詹也经常拿话试探她。
她就是不相信,只当她们开玩笑……
直到钱詹跟她正经表白了,她还吓了一跳。
葳蕤挺聪明的,在这方面却蠢。
顾瑾之和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到钱詹,心里没由来的一痛。
他的脸,顾瑾之都想不起来了。想起他,不会有脸红心跳,或者想念,仅仅是心头沉闷。
这种沉闷,难以分辨是什么情愫在作怪。
她沉了沉心,埋头看书。
屋子里安静下来,唯有墙角蛩吟不歇,若夏夜奏章,点缀了琼华如雪的月夜。
幽静中,倏然远处传来脚步声。
因为静,远处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顾瑾之和祝妈妈等人都听到了,不由竖起耳朵。
橐驼脚步声由远及近,须臾就有人敲门。
“是谁?”院子里的小丫鬟问。
“姑娘睡了吗?”有人答道。
是海棠的声音。
海棠是宋盼儿身边的第一人。
她来了,顾瑾之这边的人都不敢怠慢,祝妈妈和霓裳几个忙起身,迎了出来。
开了院子门,果然是海棠带了几个提灯的婆子来了。
她进门,忙给顾瑾之行礼,道:“姑娘,是简王府来人了,说他们家王妃又犯病了,提着刀剑要打要杀的,怎么也劝不了。让您去瞧瞧。夫人说,虽然夜深了,也是性命关天的,若是姑娘没睡……”
“我还没睡。”顾瑾之道,“我梳头更衣就来,姐姐先去回一声。”
海棠道是。
霓裳几个忙服侍顾瑾之更衣。
“这都二更鼓了,怎么早不来晚不来的,现在来?”霓裳抱怨道,“我们姑娘又不是那挂名行医的。他们是王爷府,咱们姑娘将来也是王妃……”
顾瑾之笑了笑,道:“简王妃那病,日夜症状不同。日里容易犯癫症,夜里犯狂,也不怨他们半夜来请。况且他们也是王府,是王爷的亲叔叔,迟早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祝妈妈几个都笑。
穿戴好了,芷蕾忙帮顾瑾之绾了头发。
病家的家属度日如年等着大夫,顾瑾之也不好耽误,穿戴好了,先去了母亲那里。
歇在外院的朱仲钧也来了。
他听到了风声就起床。
来请的,乃是简王府的世子爷,朱仲钧的堂兄。
宋盼儿看得顾瑾之,替她整了整衣襟,道:“虽然城里宵禁,简王府却是请了宫里的玉牌。你们快去,早去早回。”
顾瑾之道是。
朱仲钧跟着她,两人出了门。
简王世子乘坐自家的马车,顾瑾之和朱仲钧乘坐另外一辆。
“上次你不是说,你给简王妃开了药,怎么如今又复发?”在路上,朱仲钧问顾瑾之,“你从前用药,一剂起效,很少反复的。这次是怎么回事?”
第313节情志
顾瑾之转颐看了朱仲钧一眼。
她笑道:“我也有失败的病例啊……”
朱仲钧有点惊讶。
顾瑾之失笑:“你以为我每个病例都能治好吗,我又不是神仙……”
朱仲钧疑惑:“你也有治不好的时候?我印象中,什么病到了你手里,就是药到病除。”
顾瑾之笑起来。
“有的。”她声音轻盈道,“原来,你这么信任我啊。”
朱仲钧顺杆子爬,就连忙挪过来,搂着她坐下:“我不信你,信谁去?”
夏衫单薄,二更天的风凉爽宜人。朱仲钧搂着顾瑾之,仍是一阵阵热浪袭向顾瑾之。
顾瑾之推他。
朱仲钧不放手。
两人挣扎间,朱仲钧的手,碰到了她胸前突起的峰丘。
他愣了下。
顾瑾之以为他肯定会连忙缩回手。
不成想,朱仲钧又将手伸过来,隔着她的外衣捏了捏。
滚圆的形状被他隔着薄衫全部握在手里。
饶是经常搂搂抱抱的,顾瑾之心口仍是一窒。
她重重打开朱仲钧的手,偷偷顺了口气,才低怒道:“你至于吗,像个毛头小子似的!”
朱仲钧暧昧的笑:“迟早是我的,我摸摸又怎么了?比从前大了很多,你真的长成大姑娘了。”
“耍流氓是没有好下场,你知道的。”顾瑾之正色道,“再不好好说话。有你的苦头吃。”
朱仲钧笑起来。
顾瑾之的威胁还是管用的,他挪开了身子,和她保持了一点距离。
朱仲钧的掌心,仍有那柔软的触感,挥之不去。一掌握不住,隔着布料仍能感觉到非常柔软。
一股子热流在朱仲钧的小腹处徜徉,一个劲往下身而去。
他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动情了,把衣摆捋了捋,遮掩好自己的窘态。
“……你真没有半点情趣。”他占了便宜,还抱怨顾瑾之。“哪怕你不享受。也该娇羞。”
顾瑾之撇过头,不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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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大半路程,两人都没有再交谈。
马车到了简王府的时候,朱仲钧和顾瑾之都恢复了平静。
车子一路进了大门。直到垂花门口。
几个女人在门口等。迎接顾瑾之。
朱仲钧先下了马车。让女眷们都措手不及,不知道会有外男来。
简王府的大部分人没见过朱仲钧。
朱仲钧转身,扶了顾瑾之下来。
他的态度。在女眷们看来,恭敬谦卑,像个下人一样搀扶顾瑾之下了马车。可衣着又华丽,相貌俊美异常,举止不像个下人的。
到底是谁,一时间不太好判断。
众女眷不知如何是好。
在众女眷前头的思柔郡主仔细辨认,想起几年前在坤宁宫见过一次的庐阳王,忙上前行礼,喊了声王爷。
“堂姐。”朱仲钧礼貌又亲热喊思柔郡主。
众女眷恍然大悟。
简王世子心里虽然焦急,神态却控制得很好。他对众人道:“庐阳王陪着顾小姐,来给王妃看病的。都是自家兄弟,没必要避讳,进去说话吧。”
朱仲钧就跟着众人,进了简王府的内院。
世子妃和简王的几个偏妃、侍妾,正紧紧抱着简王妃。
简王妃脸色铁青,怒目圆瞪,口里说着众人难以明白的胡言乱语。昏暗的灯光下,顾瑾之敏锐发现了她的瞳孔有点放大。
她精神异常的亢奋。
她口中的词,根本顾瑾之听了一听,没什么实质性的意义,都是杂乱无章的。
“弄晕吧。”顾瑾之对简王道,“王妃在梦游,让她这样醒着折腾,对身体损害更大。”
她的意思是打晕?
简王、简王世子和思柔郡主等人,全部拧起来眉头。
没人回答顾瑾之的话。
顾瑾之就上前,靠近简王妃。
简王妃见她走过来,挥舞着手要阻挡她,却被简王的偏妃们紧紧捉住。
她大声尖叫。
顾瑾之靠近她,在她的后颈重重用力一捏,她眼睛顿时泛白,身子无力瘫软了下去。
思柔郡主不知情况,跑上前抱着瘫软昏迷的王妃:“娘,娘!”然后她焦急的怒视顾瑾之,“你做了什么?”
“弄晕她。”顾瑾之道,“抱到床上去歇会儿,等她再醒来,狂症就过去了。”
“你……”思柔郡主气急,“好好的人,你怎么能弄晕她?”
“好好的人?”顾瑾之反问,“王妃若是好好的人,请我来做什么?”
思柔郡主气结哽噎。
简王世子就上前,亲自抱起了母亲。他背对着庐阳王和顾瑾之的时候,狠狠瞪了思柔郡主一眼。
思柔郡主很听哥哥的话,怒气使劲往回咽。
简王世子把王妃抱到了里屋的床上,放平躺着,然后看了个跟进来的简王和顾瑾之等人,问顾瑾之:“顾小姐,现在怎么办?”
“上次给王妃开的药,她喝完了吗?”顾瑾之问。
世子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眼简王。
简王清了清嗓子,道:“还有几剂没喝……”
“为什么不喝?”顾瑾之又问。
简王不经意碰了下鼻子,才道:“王妃说,喝了这些药让她难受,她日夜睡不着。我们想在顾小姐医术高超,开的方子自然不会错,怕是王妃体质有异,就停了……”
王妃喝药有了反作用,王府的人觉得,是顾瑾之开的方子不对症。
他们念着顾瑾之得太后的宠幸,不敢贸然去责问。只是自己把药停了。
堂堂亲王府,做事如此低调隐忍,是为了哪般?
顾瑾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最后几剂没喝?”
世子和思柔郡主都不答话。
简王沉默了下,道:“有十来剂吧……”
顾瑾之复诊的时候,只开了半个月的药。
十来剂没有喝,说明复诊开的方子,他们根本就没有用。
怪不得王妃病情反复成了这般。
朱仲钧站在一旁,也听得明白了。
“你们请了我的准妃看病,又不吃她开的方子;如今病复发了。又要请准妃来看。”朱仲钧表情冷峻看着众人。然后将目光望向了简王,“王叔,您是耍孩子玩吗?”
简王忙道:“仲钧误会。”
他见朱仲钧生气,就叹了口气。打起悲情牌。“也是我太过于慈悲大意。只当顾小姐妙手回春,病已经大好了,无需再用药。王妃吃了那些药。整日哭啼不止,日夜难卧,纳谷不馨。停了那些药,她就好了很多……”
顾瑾之就轻轻捏了捏朱仲钧的手。
她上前,对简王道:“让王妃睡一会儿,留下世子和郡主陪着她。王爷,咱们外头说话吧。”
她语气还好。
简王点点头,让顾瑾之先请。
朱仲钧紧跟着顾瑾之,低声跟她说:“不要做老好人,教了你多少次!”
顾瑾之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三人出了里屋,到了正堂坐下。
外头倏然传来更鼓声。
已经三更天。
仲夏之夜,月上中天,琼华如炼,树影斑驳。银辉从窗口透进来,似一层冷霜。虫鸣切切,屋子里越发幽静。
入座之后,简王半晌没有开口。
他不知从何说起。
顾瑾之就先道:“王爷,您知道为什么吃了药,王妃反应会那么大吗?”
简王自然不知道。
他看着顾瑾之。
顾瑾之就道:“王妃那病,乃是情志病。心里有些事让她太过于痛苦,导致如此的。长此以往,她气血凝结,心脑气血不连,人慢慢糊涂,那些痛苦就消失了。
等吃了药,气血通流,脑气和腑脏之气连接,她又想起了从前。清醒之后,她的心结未除,反而是精神越发脆弱,人更加难受。您不追问她缘由,只一味的停了药,才导致王妃病情复发的。”
简王呆滞住。
他有点不相信,浓眉紧拧。
顾瑾之目光肯定。
简王眼底就有了内疚。
“……我们只当是药有问题,对她的身子不好。”简王妄图解释,“却不知道……”
“既然猜疑药有问题,为什么不去问我呢?”顾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