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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之点点头。
她自己本身就不太擅长家务事。
前世她和丈夫都沟通不好,自然不会装博学来教姜昕如何和父母家人沟通,虽然她感觉姜昕对家里人有点误会。
亲人之间,不管有什么,都应该交给他们自己去处理,而不是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回头我会告诉她的。”顾瑾之对姜昕道,顿了顿,她又道。“色盲绝大部分的原因是遗传。你父亲或者你祖母,谁有这样的问题呢?”
“是遗传?”姜昕有点意外。
她一直觉得是她自己的原因,她天生就是个怪胎。
“是的。”顾瑾之道,“而且是交叉遗传。假如你祖母有色盲的话。只会传给她的儿子;那么。她的儿子遗传下来。就会传给你这个孙女。将来你成亲了,你的这个状况,可能会遗传给你儿子。而不是女儿。”
姜昕不免一笑。
她彷佛突然心情好了不少。
“这个,我真不知道。”她笑着道。知道这个世上有人和她一样,她心里长久覆盖的阴霾,好似被什么吹开了一点。
她仔细回想了想,道:“我爹爹应该没有吧?我祖母的话……”
她不能确定。
“照你这么说,并不是我的错?”姜昕问。
到底只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女孩子,不管多么孤僻,也有偶然的天真。听到这话,顾瑾之就笑起来。
她不由伸手,摸了摸姜昕的脸:“傻孩子,怎么是你的错?”
姜昕没想到顾瑾之会如此,身子有点不自然。
“你装大人。”姜昕道。
顾瑾之又笑。
她的笑声很豪爽,没有闺中姑娘家的矜持。
姜昕听了,心里很喜欢。
“再过些日子,我就要嫁给庐阳王。”顾瑾之对姜昕道,“别人都说他是傻子,你一定也听说过的。我倒觉得他很好,我能接受这世上的人和我们不同。每个人都是上苍恩赐给父母的礼物。你爹娘定是极爱你的,不管你到底能不能看见颜色……”
姜昕又是一愣。
她只感觉,自己活了十四年,从来没人跟她讲过这些话。顾瑾之的话,好像在她面前铺出另外一条路。
一条通向不同地方,却让她有路可走的路。
“我若是好了,就交你这个朋友。”姜昕笑着道,“对了,你能治色盲吗?”
“我不能,很抱歉。”顾瑾之遗憾道。
姜昕倒也不失望。
“没事,你不用说抱歉。”姜昕道。
停顿了一瞬,她又道:“我一生下来就是如此,根本不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同。渐渐长大了些,总听她们说什么姑娘穿粉红的好看,穿湖色的好看。甚至到了做四季衣裳的时候,我娘会叫了我去,问我喜欢什么料子。
一块块的料子,有些暗、有些亮,没什么不同,我娘和姐姐总说我是小傻子。我小时候就比较有心计,我也不说,只暗中看。时间久了,就知道不管是母亲还是姐姐,总会说些颜色的名字,我总云里雾里。
我不想人知道,自己暗暗留心。
每每换衣裳的时候,我总要折腾丫鬟们一番,有时候胡乱指了衣裳。妈妈和姐姐们总会劝我说什么姜黄色的褙子,不好配石榴红裙子;银红的褙子,搭配月白色的裙子也好,官绿色的也好,只是配藏青色的就不太好看了……
慢慢的,我就知道,除了我之外,她们能看见很多不同的东西。”
顾瑾之轻轻嗯了声。
“全色盲比较少见……”顾瑾之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娘?”
“说过两次,她都不留心。”姜昕道,“还说是我傻,不懂如何打扮自己,将来成了大姑娘就懂了……我总不能又哭又闹吧?我还跟姐姐说了三次,而后也成了她取笑我的话柄,说是我乡下来的姑娘,居然觉得衣裳料子都是一样的。”
顾瑾之叹了口气。
在这个年代,医学落后。这些事根本不会引起注意。
在色盲症中,像姜昕这种全色盲比较少。绿色盲、红色盲等等相对就多些。
像绿色盲或者红色盲等,一生下来就如此。在没有红绿交通灯的古代,引起注意比较少。
从小就没见过红色或者绿色,色盲患者自己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不能分辨。
在他的世界里,仅仅是红色不存在而已。
所以姜昕跟母亲和姐姐说了自己的情况,姜夫人和姜大小姐在没有色盲症意识的前提下,根本不能体会到姜昕到底什么意思。
而姜昕自己所述,她从小就比较敏感且早熟。
她也不会追着家里人去告诉。
知道自己有病,却又无人能明白。整个世界只有单色的人生里。她短暂的生命里没什么乐趣。
顾瑾之也不能想象单色世界是什么样子……
“……我很小的时候,我娘总说我呆呆的。”顾瑾之道,“我针线做得特别差,总被师傅骂;诗词也念不好;原先还想学琴。又没天赋。不过。我学医很厉害。”
姜昕微微笑了笑。
她知道顾瑾之在安慰她。
可顾瑾之的这些缺点。和她的单色世界比起来,实在太不足为道了。
“……我并不难过。我很少去为自己没有的东西而伤心,我只知道为了自己擅长的东西而努力。像不像个傻子?”顾瑾之笑着道。
姜昕突然就愣住。
“你呢?”顾瑾之又问姜昕,“你擅长什么,有为了它好好努力过,从而因此成名吗?”
顾瑾之因为医术,名满京城。
姜昕特别羡慕她。
她不仅仅羡慕她的医术,更羡慕她是个正常人。
可听了顾瑾之最后的话,姜昕突然紧紧咬住了唇。
各种情绪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
她为了自己的缺陷,伤心太久了,费时费力,反而让她没有好好利用自己擅长的。
她擅长什么?
她姜昕擅长得可多了。
光她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的本事,满京城都无人能及。她若是个男子,状元都能拿下的。
而至今,她的长处全部被淹没,反而让缺陷折磨得快要死了……
姜昕倏然情绪波动,呼吸有点急促。
顾瑾之就沉默了下来。
她知道,姜昕把她的话听了进去。
她安静等了片刻。
等姜昕的情绪彻底安静下来,顾瑾之才道:“我去和你娘说一声,再叫秦太医给你开方子吃药,可好?”
“好。”姜昕道。
她语气里流露出几分对吃药的渴望,连她自己也听出来了。
她莞尔一笑。
虽然不美,可顾瑾之看到了她心路的回转。
年轻的女孩子总容易钻牛角尖,有时候入了死胡同,一直走不回来。姜昕也是。
她陷入了悲观里,无法自拔,这并不算什么缺点。
顾瑾之知道,她很羡慕顾瑾之现在的名声和成就,就用自己的成就去刺激她,她果然情绪起伏。
她的病,尚未入膏肓,还有转机。
顾瑾之起身,去了姜夫人的上房。
姜夫人和姜家大小姐姜昀正在等着。
顾瑾之给姜夫人行礼,也顾不上喝茶,把姜昕的情况,说给了姜夫人听,又让姜夫人去请秦申四,让秦申四炮制皂角刺,和大黄煎浓汁,给姜昕喝下去。
姜夫人和姜昀都懵了半晌,甚至没听到顾瑾之后面的话。
“她的确说过……”姜夫人回忆往事,顿时懊恼、悔恨,“我只当她不爱美。哪里知道……”
姜昀也分外自责。
剩下的,顾瑾之帮不上什么忙,她起身告辞。
姜夫人却留她,仔细又把色盲症到底什么情况,有没有得救,问了一遍。
“先给二小姐熬药,咱们再慢慢说。”顾瑾之道。
姜夫人回神,忙让丫鬟去请秦申四。
顾瑾之就跟姜夫人和姜昀,说起了自己所了解的色盲症。
听说色盲症是遗传,且是交叉遗传,姜夫人回想了元平侯姜梁的日常言行举止。
她猛然想到了一件事。
第250节侄女
“极有可能,是侯爷遗传给昕姐儿的,是不是?”姜夫人再一次问顾瑾之。
顾瑾之只得又解释一遍:“不是极有可能,是只有可能。假如是您有色盲症,只会传给家里的少爷们。女孩子的色盲症,是父亲遗传的……”
姜夫人点点头。
她想起了一件元平侯曾经的事,原本不打算讲的。
可不说出来,她自己也无法判断。
“侯爷他的衣裳,不是灰色便是蓝色、青色,这些都是我替侯爷操持,他也不甚上心。记得有一年,宫里赏赐了几匹锦缎,我和公主放在炕上,说给昀姐儿和昕姐儿做衣裳。都是红色的,有粉红的、银红的和大红的。
正巧侯爷回来,看到了,便问是哪里来的缎子。
听说是宫里赏的,他便说,怎么不赏些颜色鲜艳的,好让你们娘儿们做衣裳,反而赏这些?
我和公主都不太明白。当时公主还笑了,说这还不够鲜艳?侯爷就蹙了蹙眉头。
我也说,这些都是给昀姐儿和昕姐儿做,那一年正好京里时新红色的。侯爷却说,什么时候女孩子也时新穿得像男孩子?然后他就走了。
我和公主都不太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不过是小事,后来侯爷也没提,我也忘记问了。可到底不同寻常,我总记得。如今七小姐一说,倒对应了这话……”
顾瑾之点点头,道:“红色盲症眼里。红色会被误认为是灰色的,所以侯爷看到了红色的锦缎,当成了灰色,对您为什么做灰色衣裳给女孩子感到奇怪……”
照姜夫人的描述,元平侯姜梁可能就是红色盲。
只是,在这个年代,人们没有色盲这个概念。
况且这个年代的男人,别说选布料做衣裳,就连穿衣裳都有人服侍,所以元平侯没有闹过把红色衣裳当成灰色穿出门的笑话。
从小色盲。元平侯身为男人。不用缝衣绣花,对颜色接触不那么频繁又密切。又不像后世有无处不在的交通灯,生活在这个年代的元平侯,仅仅是红色盲。他自己可能都没有注意。
家里人哪怕觉得他有异样。也不好反驳他。
“顾小姐。你能治好昕姐儿的眼睛吗?”沉默听着的姜昀突然道。
顾瑾之摇摇头,说她不能。
“真的不能吗?”姜昀不死心,“您想想法子……”
“二小姐为了这个。连活下去的勇气也失去了。若是有法子,不仅仅是让她能看清五彩斑斓的世界,更是救她一命,我岂会保留?”顾瑾之道。
姜夫人就忙拦住了姜昀,道:“顾小姐慈悲心肠,她难不成骗你?”然后又跟顾瑾之道歉,“小女说话莽撞了。”
姜昀也道:“是我担忧心切,说话鲁莽不当,顾小姐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顾瑾之笑了笑,道没事。
解释清楚了,顾瑾之起身告辞。
姜夫人一直送她到垂花门口。
正好秦申四进来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顾瑾之没有说姜昕色盲之事,只说了让他重新把皂角刺炮制成炭,和大黄浓煎,给姜昕服下去。
要一连服用十天。
秦申四一一记下了。
顾瑾之回了家。
宋盼儿问她,姜昕的病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顾瑾之将姜昕和元平侯色盲之事,说给了宋盼儿听:“娘,您别说出去,咱们俩知道就好。我瞧着姜家行事,分外在乎名声……”
宋盼儿也是第一次听说色盲症这个词。
“我嚼这舌根做什么?”宋盼儿道,“色盲症什么样儿,你跟娘仔细说说。”
顾瑾之又向母亲解释了一遍。
宋盼儿听了,颇感惊奇。
“看不见颜色,那是什么感觉?”宋盼儿咂舌,“还没得治,真可怜。要是我,早一头碰死了。”
看不见颜色的感觉,跟看黑白电视差不多吧?
顾瑾之小时候,跟父母在常州的时候,家里就是黑白电视。
那时候也看得津津有味。
她不能深刻体会色盲症,只能隐约猜测和看黑白电视差不多。当然,全色盲症永远没有升级成彩电的资格。
旁人都在看彩电,自己却在看黑白,这种挠心挠肺的感觉,大概非常的难熬。
而不知道自己是色盲症,还以为自己有什么大病,让姜昕分外的悲观。
“也不至于一头碰死。”顾瑾之笑着道,“她从小就这么着。是她自己多心,才那么伤感。有人是中途瞎了眼,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不也活得好好的?她至少比瞎子强多了……”
宋盼儿笑。
“她不是还有其他病吗?”宋盼儿又问,“能治好吗?”
“上次就有好转。”顾瑾之笑道,“这次又跟她说通了,心里的郁结一解,八成是会好的。”
宋盼儿就没有再问什么。
而后的一连几日,姜家没有再来烦顾瑾之。
可见,药是有效的。
要是没效,早该请顾瑾之去复诊了。
顾瑾之的心也放了下来,重新跟着程师傅和祝妈妈学做针线。这次,感觉比上次进步了点,不再扎手了。
这让顾瑾之大喜过望。
程师傅和祝妈妈也很高兴。
不扎手,顾瑾之就没有排斥心理,后面就越学越有兴致。
十月慢悠悠的过去了。
到了冬月,京城便是严冬,又冷又干燥。
冬月初三的下午,老宅那边的丫鬟来说,大奶奶林蔓菁的羊水破了,请姑娘也去照看一二。
顾瑾之不会接生。却也高高兴兴的去了。
宋盼儿也跟着去了。
当天,她们母女俩就住在了老宅。
大哥也从药铺回来了。
他不能进产房,忐忑不安,隔片刻就催顾瑾之去帮他看看大嫂如何了。
虽然是第二胎,大嫂却生得照样艰难。
初三下午破的羊水,一直到了初四的清晨,孩子才落地。
是个不足五斤的女孩子。
顾家这一代子嗣单薄,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儿,大夫人和顾辰之都非常开心。而林蔓菁,有点难受。
她想给顾辰之生个儿子。
不过。看到丈夫的兴奋。婆婆的笑脸,她的难受也很快过去了。
生了孩子,府上老妈子们照顾林蔓菁很尽心,她又不愁苦。就没有任何问题发生。
孩子的诞生。是极大的喜事。
洗三礼办得很隆重。
大老爷也挺高兴的。亲自给孩子赐了名。
顾辰之的长女叫顾惜,所以次女就叫顾怋。
大家就怋姐儿、怋姐儿的叫开了。
怋姐儿虽然只有四斤九两,嗓门却大。哭起来很有力气……
大夫人亲自帮她选了乳娘,又抱到自己暖阁去养。
林蔓菁一点也不用操心,只需好好坐月子。
洗三礼上,顾瑾之也见到了四姐顾珊之。
四姐几次看向了顾瑾之,她似乎想找顾瑾之说说话儿。
她小腹平平,嫁到婆家一年多,至今尚未生育。
当初三嫂夏氏也是,一年多未孕。可是吃了顾瑾之开的方子,很快就怀上了。
顾瑾之预感,四姐找她,也是这事。
果然,吃了饭,四姐就到了顾瑾之身边,拉她到园子里去走走。
顾家这老宅,园子比较小,今日宾客又多,不少人在园子里散。
“要不,寻了三嫂,咱们去她那里坐坐?”顾瑾之道。
顾珊之道好。
两人寻到了夏氏时,夏氏也准备回房。她如今有了身子,大夫人就不让她帮忙操持。
顾瑾之和顾珊之顺路送她。
到了三哥的院子,丫鬟们端了茶上来吃。
顾珊之安静吃茶,和三嫂说着家长里短,并不提找顾瑾之的目的。
顾瑾之就不好先开口。
最后提到了孩子身上,三嫂就给顾珊之使眼色。
顾珊之这才道:“七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