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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声,是程誉回来了!她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奔向大门口。
“嗨。”来人站在玄关处,笑眼弯弯。
若璃愣住了,纳闷地望着门口立着的高大身影:怎么只有季礼哲一个?好半晌,她傻傻地扯出笑容问:“那个、程誉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听了这话,季礼哲的表情顿时比她更为纳闷,“我正想问你这个问题。怎么,程誉没有回来?”
程誉失踪了。
根据季礼哲的说法,当天早上程誉坚持要独自开车回家,因此他也就乐得让他去了;至于后来的拜访,是他越想越不安心,怕他们夫妻又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才鸡婆地拐过来看一看。没想到这一拐,却拐出了大事。
程誉不见了!在他父亲死后的第二天,身为独子的程誉竟然凭空从地球表面蒸发了!没有一个电话,手机也打不通,他存心要急死她!
“是、是,葬礼还要往后延两天。好的,谢谢,再见。”若璃挂下电话,吐出一口长气,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
在这样的时刻,她连跟程誉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每天接电话接到手软,所有的亲人、朋友都致电来询问程老先生的葬礼什么时候举行。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在听说程誉“也许”无法参加父亲的葬礼时,都会给她哈拉一大堆“节哀顺变”之类的废话,而她则回应到舌头都麻木。
很好,程家长媳的职责,原来是这样得以彰显的。若璃瞪着天花板上玄妙的几何图形,心里真恨丈夫的不负责任。在这种时候,他怎么可以抛下她独自一人跑了?要年仅二十岁的她面对这一大堆烂摊子,他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又催命似的响了起来。若璃瞪着座机三秒钟,终于还是接起了听筒——她不愿错过任何一个“可能”是程誉打来的电话。“喂?”
第四十六章
“是我。程誉找到了。”那头是季礼哲简明扼要的回答。
找到了?她心头一紧,急问:“他在哪里?”
“美国。”
“美国?”她没料想会是这种答案,着实愣住了。
“我在浦东国际机场的出入境办事处查到,两天前有一名叫程誉的中国籍男子搭最早的一班机飞往LA。”
“LA?”她更疑惑,“他去那里做什么?”要疗伤也不是这种疗法!
“这个……恐怕要等他回来你自己问他。”季礼哲的声音竟然有几分踟躇,“我也查到,程誉订了三天后回国的机票。”
三天后?若璃没力地叹了口气。也就是说,她还得忍受三天这种被电话铃随时骚扰的日子了。
沮丧地放下电话,她突然觉得,季礼哲之前的口气有些不寻常。从刚才的对话来看,很明显他隐瞒了什么。那么,他隐瞒了什么呢?程誉抛下一切、突然飞往LA的原因又是什么?
还来不及细思,“铃……铃……”电话铃又响了起来,若璃哀号一声,认命地接起。
三天以后,程誉果然回来了——并且是选在午夜时分。
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若璃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到身边的床铺下陷,然后熟悉的男性气味钻入她的鼻孔——是程誉,她逃家的丈夫,他回来了。
若璃蓦然从床上弹起来,拧亮台灯:“程誉?”她瞪着身旁的高大身躯,两秒钟后,发出尖叫:“我们得谈谈!”
“明天吧。”他的声音充满了倦意,“我很累了。”
“不行,就现在!”她推搡着丈夫,连日来压抑的情绪现下终于找到出口宣泄,“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跑到美国去?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们找你都快找疯了!还有,爸爸的葬礼——”接下来的话语因为突来的拥抱而被她吞进肚子里。
程誉一把抱住了她,紧紧把她锁在怀中,逸出类似乞求的低吟:“若璃,别再说了,我真的很累了。”
“呃……”她就这样被他拥在怀中,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想念他的怀抱,可是……
“铃……铃……”这时,电话铃毫不客气地响起来,打破室内的静谧。程誉顺手接起听筒,季礼哲的声音立刻在那头炸开来:“程誉,你这家伙在搞什么!为什么……”
程誉脸色有丝灰败,他瞥了身边的若璃一眼,轻声对话筒道:“你等一下,我去书房接。”
若璃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出卧室,他临去前防备的那一眼,令她莫名心痛了一下。他有事瞒着她吗?
程誉用脚踹上书房的门,才对着听筒咬牙切齿地道:“拜托,我前脚才刚到家,你非得在这时候审讯我不可吗?”
第四十七章
“少来,你该受审的地方太多了!”季礼哲丝毫不客气,“我问你,你去LA做什么?是不是去见佳伲?”
“这不关你的事。”程誉粗声回道。
“程大少,你很过分哦!”季礼哲也忍不住了,“现在家里乱成一团,你老子还躺在床上等着入土为安,可是你呢?却千里迢迢跑到美国去会旧情人!拜托,程誉,你也给我偶尔成熟一点好不好?你已经结、婚、了!有什么事不能跟老婆说,非要跑去找佳伲?如果被若璃知道,她会伤心死!”
程誉吁出一口长气,“说了你也不会懂。”的确,他该怎么跟他解释、跟每个人解释他心里那连自己也无法理清的感受?尤其是——跟她解释?他绝不是不爱她,也绝不是要逃避任何该负的责任,只是——他觉得自己无法面对若璃。
该死的,就是这么简单,他无法面对若璃!他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在得知父亲的死讯后,他最不想见的人就是若璃。他害怕极了她用那饱含泪意的剪水双瞳凝睇着他,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慰他别伤心、振作起来——只要一想到那情景,他就觉得害怕。他怕让她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怕她发现自己其实很伤心很难受,怕被她安慰,怕被她同情……
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就是怕。然而,这种复杂而又别扭的心情,要如何宣之于口?
电话那头,季礼哲还在絮叨着些什么,但程誉已经无心去听了。他的心,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占满了,甚至让他忘记了身体的极度疲惫,只是呆呆地站着,站着。
然而,另一边——
纤细的小手放下听筒,轻叹一声,悲戚感充满了整个主卧室。
若璃此刻恨透了自己。她多么希望自己没有拿起听筒,没有偷听到他俩的对话,然而,她鬼使神差偷听到了,也明了了程誉此去的原因——佳伲。
佳伲——这名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头一阵灼痛。她……一定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子吧?是怎样的女子能令程誉放下天大的事,千里迢迢地远赴美国呢?她不愿想象,但却管不住汹涌的思绪。五天,整整五天,他们都在一起;而五天足够做太多事了……
“若璃?”程誉温柔地轻唤蓦然响起,“怎么了?怎么哭了?”他走到床头,大手抚上她的面颊,沾了满手湿意。
“没什么!”她像被烫到一样瑟缩了下,回过神来,冲丈夫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你不是累了吗?快去睡吧。”
程誉定定地凝视着她的脸庞,那若有所思的眼光令她心慌。良久,他终于撇唇一笑,“好吧,你也早点睡。”说完,他径自翻身上床,背对着她躺下。他知道自己的逃离令她情绪不佳,可是在身体极度疲累的情况下,他没有分出过多的心神来关注她的负面情绪。头一挨上枕头,他便沉沉睡去,并不知道他身后的人儿,却是一夜无眠,小心地压低了自己哽咽的声音,将所有悲伤掩入黑暗之中。
第四十八章
“叶佳伲?那个知名的华裔女画家?”罗茜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修长的十指扣着桌面,“想不到程誉跟她也有瓜葛。”
“她……很有名吗?”若璃一时忘了伤心。但也许,这也是她潜意识中最在意的。
“岂止?在美国,男人们简直为她疯狂。”罗茜撇撇嘴,“你的情敌来头不小啊。那后来呢?程誉继续跟她互通款曲吗?”
若璃虚弱地摇摇头,心中却刺痛。这问题太令人难堪了。
“摇头是什么意思?是‘没有’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事实上,对于程誉在外面有女人的事,她一直都不是确切的知道。但是绯闻在传,报纸在写,而这些就够令她心痛的了。
“很好。”罗茜冷笑一声,“男人要变心,九匹马都拉不住。”
“其实……其实我们的关系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她嗫嚅着,情不自禁地替丈夫辩解。
“哦?是吗?”罗茜打鼻孔里哼道。关系不糟会闹到要离婚的地步?她会相信她才有鬼!
“他……他对我很好……”
“哦?怎样个好法?”罗茜挑眉。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宠我关心我,只是……只是……”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再度顺着脸颊滑下,在罗茜手忙脚乱的安慰之中,她强迫自己去回望那一段交织着甜蜜和痛苦的婚姻生活……
程誉无故离家的举动确实让若璃闹了好一阵子的别扭,之后整整有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的婚姻简直可以用“相敬如冰”四个字来形容。然而若璃更在意的,是那个叫“佳伲”的名字。这名字像一个幽灵,在她的心头盘旋不去,一步步侵蚀着两人婚姻生活的甜美。
一个月后,程誉忙完了父亲的后事,开始正式入主程氏,他不能再每天24小时地陪在若璃身边,而是每晚忙到暮色将近才回到家中。而若璃也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家庭主妇,每天精心地准备晚饭,像个最贤良的小妻子那样等待丈夫的归来。他们的蜜月期随着老人的下葬而宣告终结,从而遁入了一般夫妻相处的模式。
而关于那一段程誉突赴美国的插曲,他们则都很默契地避开,谁也不曾再提起。然而,不提起,并不代表不曾发生,更不代表遗忘。至少在若璃心里,那是一道不浅的伤疤,尽管她反复告诉自己,佳伲的出现在她之前,她实在不该执拗地为这件事伤了夫妻间的和气,然而她无法否认,嫉妒就像一条虫,每每在她决定要释怀之时从心底的角落爬出来,啃啮着她。自己的丈夫心里藏着别的女人,对于一名妻子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的?而且,她爱他啊!她的心那么纯粹单一,只满满地装着他;然而他的心里,却有一个角落是永远不属于她的。一想到这点,她就无法遏止地心酸。
第四十九章
心酸归心酸,可日子还是要过,他是她深爱的丈夫,铁了心要爱一辈子的男人,她不可能为了一个不再出现的旧情人而跟他离婚;于是她告诉自己要学着宽容,学着不念旧恶,学着做个成熟的好妻子。程誉不是一直在她身边吗?他对她这么好,她实在不该再计较什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新婚的热烈甜蜜逐渐淡去,时间变得绵长而幽静;曾经若璃以为,这样就是一辈子了。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该是多么温馨的画面——尽管恬淡、尽管有时会平静无波得让她忍不住叹息。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她与他结婚一周年的时刻。
这天,若璃准备了一桌子精美的饭菜,又特意装扮了自己,化了薄妆;晚上七时,程誉准时回到家中。
“老婆,结婚一周年快乐!”门一开,一束雪白的香水百合蓦地被塞入她的怀中。程誉的笑脸自大朵雪艳中探出,将她连人带花抱了个满怀,顺势用脚踢上门。
“程誉!”她惊喜地叫着,双手勾住他颈项,身子被他腾空抱起,一直到桌前才放下。
“哇……来看看我的小妻子为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程誉故作惊叹着,手指拈起一只虾子正要放入口中,突然被若璃拍掉,“去把手洗干净才可以吃!”她站在他旁边,假意怒瞪他。
他闻言委屈地皱起整张脸,“老婆,你真嗦。”
她望着他不情不愿走向洗手间的背影大笑。这不就是她理想中完美的婚姻吗?不需要每天浪漫惊喜,不需要时刻轰轰烈烈,平淡的日子里,只要时常有那么一点点小火花,幸福就唾手可得。呵,程誉,她多么爱他!
心喜地找了个水晶花瓶把百合插起,回到客厅,见程誉已经端坐于桌旁,正笑笑地冲她举杯,“老婆,等你一起喝酒。”
她笑着坐到桌前,亦高举手中红酒,“程誉,结婚一周年快乐。”
“敬世界上最美丽贤惠的妻子。”他大笑了,啜着杯中深红色的醇香液体;今晚的若璃尤其美丽夺目,让他酒未入肠便已先行醉了。
两人开心地对饮了片刻后,若璃突然放下酒杯,正色道:“程誉,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嗯?”他挑眉,已有几分薄醺。
若璃深吸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说出心中酝酿了好久的念头,“程誉,我打算复学。”
程誉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亦放下酒杯,“你已经退学了,记得吗?”
“所以我才说,我想复学。”她表情恳求地望着他,“程誉,我不希望自己每天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我想要完成自己的学业。”
“看,你并没有无所事事,你把这个家操持得井井有条不是吗?”他的眼光中开始抹上几丝不悦,“若璃,我需要一个好妻子在家替我打理一切,我希望每天工作回来后能见到你,吃到你亲手做的晚饭。”
第五十章
“可是,家里不是有佣人——”
“那我就把他们通通辞退!”程誉蓦然加重声音,表情带上了怒意,“若璃,你已经嫁给我了,我程誉的妻子并不需要每天上课下课,和那群幼稚的毛头小子终日混迹一处。”说到底,他是怕再有男人觊觎她的美貌而起心追求。她已经是他程誉的人了,谁也别想招惹!
他不容置喙的强硬口吻令得若璃也生气了,她微微提高声音道:“程誉,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我没有!若璃,你很自由,比谁都自由。觉得无聊的时候你可以出去逛逛,去健身房,去市区买些东西,我的信用卡随你怎么刷,不是吗?你还想要什么?还有什么不满足?”
若璃猛然抽气:程誉在说什么?他一直都是这么看她的吗?认为她一直生活在他的恩泽之下,是故没有理由不知足?她气得站了起来,“程誉,你太霸道!我不想跟你吵架——”
“那你最好乖乖地闭嘴,不要再提任何会惹我生气的话题。”他突然用一只手指点上她的唇,眼神中的冰冷瞬间冻结了她欲出口的反驳。她在他的注视之下感到惊惶,不由自主地收了声。
她怕程誉,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怕他。因为太爱他,因为太膜拜,她竟然不敢忤逆他的命令。若璃瞠着大眼,跌坐回椅子上,心中第一次浮上这样一个可怕的认知——他们之间的爱情,从来都是不平等的。
她爱程誉,爱到崇拜他,仰视他,不敢冒险触怒他,因为她太珍视他的爱,太怕自己会失去他!而程誉——他宠爱她,供养她,他把她当做乖巧怜人的宠物,把她当作精美易碎的玻璃娃娃。他对她的爱,是上对下的施舍,是高对低的怜惜,他从来不曾把她当作平等的个体来对待!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他主导着一切,从来不曾问过她的意见;他左右她所有的心情,她的喜悦、恼怒、悲伤——这一切都是由他的情绪来决定。她是那么爱他;然而他却只爱他自己。
若璃没有哭出声音,但眼泪愣是控制不住,一颗又一颗顺着脸颊滑下,她缩着脖子,不敢看他含怒的双眸,更不敢去发现他的眼神中已经带上了几分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