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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后座,看着簇新的内饰,瞄着前方线条流畅的仪表台,心里竟然像是爬满了噬人的小虫子。
邬雅沁透过反光镜看到孟谨行的表情,嘴角溢出促狭的笑,“想不想开?”
“啊?”孟谨行与邬晓波同时出声。
前者是想到到邬雅沁愿意让自己开。
后者是估计孟谨行不会开车。
“好啊!”孟谨行当即搓着掌说,“燕京回来后,很久没摸过车子了。”
“你有驾照?”邬晓波问。
谨行兴奋地说,“毕业实习那会儿,导师要去考,带着我一起去的。”
说话的工夫,邬雅沁已经靠边停车,孟谨行利索地上车,起动车子,走油上路。
一气呵成的动作,总算让邬晓波一颗提着的心归回原位。
孟谨行一边开,一边露出平时难得一见的得瑟表情,“原装进口全时四驱动机,独立越野大梁,中情局特工用车。学姐,你牛啊!”
“呵,一上手就对这车门清啊!”邬雅沁不由笑起来,“这车不错吧?”
“那是!”孟谨行得意地晃晃头,“毕业前,教授从国外带回来的杂志上介绍福特这款新车,我们看了那个心痒啊!想不到,今天竟然让我开上这大家伙了!”
“你要喜欢,回头直接开走。”邬雅沁随意地说。
孟谨行却吓了一跳,下意识一个急刹,把邬家祖孙皆吓一跳。
“不好意思,我也是被学姐的话吓到了。”孟谨行连忙说。
邬晓波双手拉着安全把手,撇嘴说:“她呀,是嫌这车碍眼,开走了,好眼不见心不烦。”
“啊?”孟谨行没明白。
邬菡嘿嘿嘿坏笑道:“这车是我姑一个追求者送的,我姑不要,人家就赖家里不走;我姑收了不开,人家跑来掉眼泪;我姑开了,人家介天跑来跟车……”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邬雅沁一把捂住邬菡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同时对开车的孟谨行说,“你就当帮我忙吧,回去的时候开走,反正你们那儿走山路用得着。”
无功不受实禄,这人情大发了。
孟谨行答不了腔。
邬雅沁早料到他的反应,张口就来:“待会,那药酒如果真是好东西,你就想办法找制酒的人跟我们合作吧,就当你还我这车的人情。”
第027章 幕后推手
话虽如此,孟谨行还是不敢接这车。
他一个月才几百块工资,就算在桑榆花不了几个钱,但变成油让这大家伙喝下去,那他自己就得喝西北风了。
至于公家,他用脚趾想想都知道,他就算天天把这车用在公事上,梁敬宗也不会给他报一分钱。
车到申城宾馆,停车下人,孟谨行把钥匙还给邬雅沁,笑着说:“过过瘾就好,谢谢学姐一片好意!”
邬雅沁噗哧一笑道:“少装了,你是怕养不起吧?”
被她一语戳穿,孟谨行索性也不掩饰,大方点头,“我那点工资养自己都成问题,凭什么用这烧钱的家伙?”
“凭这儿呀!”邬雅沁指指太阳穴道,“我爸说了,观山村满世界的宝贝,哪一样不能让你赚钱?”
在这个问题上,孟谨行有点认死理,“那是观山村人的财富,我不能跟他们抢饭碗。”
邬雅沁剜他一眼,薄嗔道:“你真是白学了四年经济,枉为燕大人啊!教授没教过你经济心理学?人在不同经济阶段的**不同,不代表人在一步达到原本应该处于高阶的**时,就会停止追求新的经济目标!你与其让观山村村民一步到位拿到所有的经济利益,还不如分阶段逐步满足他们的心理期望,这才是有利于长远发展的做法。”
孟谨行呵呵笑道:“我可没说让大伙儿一步奔小康。”
“那你什么意思?”邬雅沁问。
“很简单,村集体提留,用于全村的发展建设和生活保障。”孟谨行回答得简单明了。
邬雅沁一下折服了。
这个学弟,果然与她所遇到的那些男人不同,有头脑不狭隘。
“那就更简单啦。”她说,“无极草堂、我和你们村一起合作,无极草堂以技术入股,我以资金入股,一起在观山村搞药用昆虫养殖、药材人工培植基地和药材深加工,产品由我和无极草堂包销。这辆车作为投资人的专车,以后就挂在无极草堂名下,费用由无极草堂报销,你只是借用人,可以使用但没有产权。唯一的条件是,新公司必须由你作董事长。”
“你说真的?”孟谨行从电梯出来,一下停住脚步。
他关心的不是车子的问题,而是她所说的合作投资!
付成名去观山后并没有对投资的事情表态,他与何其丰虽然按原计划去申城见了崔牛,但如果付成名最终不投资,那么桑榆就拿不出足够的理由来说服县里支持兴建等级公路。
所以,邬雅沁一说投资,他整个人就兴奋起来,大有东方不亮西方亮的感觉。
“你和邬老真的打算投资?”他又问了一遍。
邬晓波呵呵笑道:“我上次回来就有了这打算。如果不是今天凑巧遇到你,过些日子我就打算让蔡匡正陪我再走一趟观山的。”
他说着拍拍孟谨行的背问:“你不是打算让我们一直站外面说话吧?我可是来看药酒的!”
“嘿!”孟谨行一拍脑门说,“看我,一提投资,就什么都不顾了!邬老,学姐,小菡,这边走。”
四人进了孟谨行的房间,何其丰还没有回来,孟谨行直接从包里取出药酒递给邬晓波。
邬晓波此刻的神情分外郑重,小心地接过灰色的土瓷瓶,拔出包着红布的木塞,将鼻子凑到瓶口闻了闻,然后仰起头,闭着眼感受良久,复睁眼,举瓶侧倾,倒了一点在指尖上,用舌尖轻轻地舔了舔,把瓶子递给邬雅沁。
邬雅沁对父亲的动作也如法炮制了一遍,然后父女俩对视一眼后,眼里都露出欣喜的表情。
邬晓波用一种颇为兴奋的语气说:“谨行,这是宝贝啊!这个酒至少是由十一种虫子泡制,其中有一味赤虹蛛世所罕有,单独使用为剧毒药物,与其他十种虫子结合却能发挥意想不到的复合血红细胞的功能!这种赤虹蛛的市场价高达两百多块一克,堪比黄金!”
孟谨行懵住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刘爱娇送的这瓶不起眼的药酒,竟然里面含有如此稀有之物!
“做这药酒的民间圣手是桑榆人?”邬雅沁边问,边从邬菡手中拿回瓶子还给孟谨行。
孟谨行点头说:“是我同事的母亲泡制的,她应该就住在桑榆的大洋村。”
邬晓波想了想问:“我想见见她,你能不能引荐一下?”
“我问问同事再跟您联系吧。”孟谨行说。
邬雅沁抿嘴道:“问是应该的,不过,来回联系太麻烦,你们那边交通差,通讯也不好!我看这样,老汉儿,我替你走一趟。反正,你和刘叔都有在那里投资的打算,我也该去看看。”
“这样也好。”邬晓波点头问孟谨行,“谨行,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孟谨行说。
事情都说定,邬家祖孙便一起告辞,邬雅沁毫不客气地请孟谨行开车送他们,引得邬晓波与邬菡同时笑她,总算把烫山芋抛出去了。
送完三人回到宾馆,何其丰刚刚洗好澡出来,笑问他去哪里玩得这么晚?
孟谨行便把晚上的事说了说,听得何其丰目瞪口呆,心里直叹这小子真是出门遇贵人,到哪儿都能让他撞上好事。
何其丰和孟谨行有着同样的担心,怕付成名的投资敲不定,结果弄个大笑话。
为保险计,他想从其他方面运作运作,看是不是搞点钱,无论多少,在万一要出问题的时候可以糊弄一下。
但他晚上拜访战友的结果并理想,这些人都跟他差不多,一大把岁数了,都混得不上不下的,手里没一个掌财权的,自然也就没人能在这事上帮到他。
因而,当孟谨行说无极草堂要投资后,他除了感叹孟谨行的好运,也庆幸自己官运不绝。
同时,这也说明一个问题,观山村已经引起外界注意,不可能再封闭在大山中,它的发展将势不可挡。
次日,二人早起退房,去无极草堂接邬雅沁一同前往桑榆。
何其丰看着孟谨行一夜间多出来的豪车,嘴巴张得合不上,及至摸到邬雅沁那张泛着幽香的名片,他更是差点下巴掉下来。
这个年轻女人太有名了!
她的名气在申城官商两界可以说无人不晓,何其丰身在桑榆这个破地方,也时常能耳闻其奇闻轶事,可见名头之响。
何其丰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机会近距离见识邬雅沁真容,更没想到她还有一个身份是申城名医邬晓波之女,最没想到的是孟谨行居然能攀上她!
孟谨行昨晚说起邬家祖孙,并没有提到邬雅沁的名字,只是一直以学姐代替,因而根本没机会从何其丰嘴里知道邬雅沁的种种厉害,一路上只是与邬雅沁嘻嘻哈哈聊过去学校的一些趣事。
何其丰忽然觉得,孟谨行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撬动市县一些领导到观山来,可能很大程度上就是得益于邬雅沁。
人就是如此,在他不知道某些真相,又急于想知道的时候,想像力总会发挥无边无尽的作用。
何其丰就这样走进了自己的想像,把邬雅沁看成了孟谨行在申城的幕后推手。
有了福特这辆大功率越野车,申城到桑榆,再由桑榆到观山,都变得容易许多。
何其丰在长丰就下了车,他与梁敬宗早就约好,今天要一起向郑三炮汇报工作。
尤其此刻,何其丰下定决心要把孟谨行的职务争下来,把孟谨行彻底笼络到自己身边,利用孟谨行背后的一切力量,让这匹千里马策马扬鞭替自己在漫漫官道上充当急先锋。
福特路过桑榆没有任何减速,一路直奔观山,孟谨行计划让邬雅沁先与观山村委一帮人见面商量投资事项后,再带她返回桑榆见刘爱娇的母亲。
福特扬起的尘埃吹进车窗,邬雅沁皱眉关窗,目光扫过路边等班车的年轻女子,觉得有几分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条路真该好好修修了!”邬雅沁随口抱怨起路况。
“我们是打算修,可是小打小闹不解决根本。”孟谨行说,“我这次跟何书记去市里,就是想借旅游大开发的契机,把桑榆这条路打包进去。”
“这想法好。”邬雅沁点头的同时又说,“不过,政府做事动作慢,等批下来不知什么时候了。你有没有想过融资修路?”
孟谨行笑笑说:“怎么没想过!可是,长丰、桑榆两级财政都太穷,银行根本就不会接这个茬。”
“思想僵化了吧?”邬雅沁说,“我听说,运河一带去年开始在搞四自公路,这个你可以借鉴。”
“四自公路?”
“对。地方自行贷款、自行建设、自行收费、自行还贷。”
孟谨行现在待在山里有点消息闭塞,邬雅沁一解释,他立刻有耳目一新之感,右手在方向盘上一拍道:“好主意!”
“小心开车!”邬雅沁花容变色,拍着波澜壮阔的胸口娇嗔道,“你想让我殉葬啊?”
“干吗,给我殉葬很亏吗?”孟谨行开心地笑道。
“去你的。”邬雅沁嘴上驳斥,脸上却花容绽放。
然而,当他们跨进村委时,孟谨行笑不出来了。
第028章 因沁生隙
观山村委一片狼籍,屋子里围满了人。
孟谨行他们进门的时候,姜炳才的婆娘披头散发坐在地上,脸上又是泪又是泥,姜炳才上身西装被扯脱一个袖子,衬衣领口大敞,红领带挂在脖子上,青筋爆起握拳怒视着一名矮瘦汉子。
那矮瘦汉子头缠青布,标准西南山民的短打着装,眼中精光外露,手里握着一把砍刀,脚踏在椅子上,对着姜炳才骂骂咧咧。
平日里一直充当老汉儿打手角色的姜忠夏,很是难得的萎在墙角,抱着膝盖闷头抽烟。
姜凤云和其他几个族人正抵死抱着怒不可遏的姜炳才,徐明带了两个民警站在边上,既不像出警又不像劝架。
众人看到孟谨行,立刻像看到救星,姜凤云放开姜炳才,快步过来把他拖到门外,附在他耳边叽叽咕咕一顿说。
孟谨行听完,有点懵。
合着是轧姘头轧出问题,家事闹到村委来了,还一闹闹了两天!
孟谨行在门外想辙的时候,屋内却有人认出了邬雅沁。
“雅沁!你怎么来了,特意来找我?”
孟谨行听得声音望进去,只见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正喜滋滋地跟邬雅沁打招呼,邬雅沁脸上流露出的,正是他那晚初见她时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
他回过头问姜凤云:“这人是谁?没见过啊。”
“是佑才的儿子忠义,佑才让他回来劝架的,也是刚到。”姜凤云说。
孟谨行闻言仅仅点了下头,他并没有把这位市长公子当回事,而是想着抓紧把这烂摊子给收拾了。
他正想举步,屋里的邬雅沁已经走到姜炳才婆娘跟前蹲下来,拿出包里的纸巾替她抹干净脸,轻声细气地说:“嫂子,离婚算了,我带你去办手续。反正是他对不起你,离了婚啊,钱财也都归你!”
“啷个说要离婚?”那婆娘惊恐抬头,一把推开邬雅沁。
邬雅沁显然早有防备,身子只是晃了晃便稳住了,紧接着就说:“你都闹这么大了,还不离婚?”她回头一指姜炳才,又对他婆娘说,“你男人里子面子都被你扯破了,你觉得这日子还能过下去?”
姜炳才的婆娘一下慌了。
她泼惯了,老公的姘头举着老公的那些宝贝上门示威,她一下就似点着的炮仗,不眠不休地谩骂姜炳才,目的无非是要姜炳才从此不敢生二心,根本没考虑过自家男人会不会逼急了撂挑子。
姜炳才的确火透了,婆娘娘家人大小来了二十多个,由她舅领着到村委讨说法,让他这个新上任的村长威信扫地不说,与华娘娘的事也弄得满村皆知。
村里除了他没人知道华娘娘其实是梁敬宗睡了六七年的姘头,因而只当她是姜炳才有了钱在外头养的女人,现在上门来逼宫。
他却担心梁敬宗知道后暗中算计。
本来他就对华娘娘此举懊恼,现在被婆娘一家弄得人尽皆知,他也真生了离婚的心。
可邬雅沁刚刚说他离婚拿不到自己的钱财了,他的心脏就突突地狂跳,女人可以换,这儿子和钱财却万万换不得。
他这边想着是不是软下来求个饶,那边的婆娘也开始发愁。
她今天第一次看到姜炳才敢对自己发飚,那吓人的样子,只有他俩洞房的那天他才有过这种疯劲儿。
她可压根没真想让男人休了自己。
邬雅沁这时站起来,掸掸衣边,俯头贴在婆娘的耳边悄声说:“嫂子,不想离呢,就赶紧拖自己男人回家,让他泄泄火,往死里整你一回,明天啊,保管你们又比蜜甜。”
那婆娘的脸腾地火红一片,打眼看向邬雅沁,目光既羞又恼。
“妹子,你说话,咋办?”矮瘦汉子开腔问,他也听到邬雅沁让他妹子离婚,想想姜炳才那满满当当的家财,他忽然觉得这主意真是太绝了,自家人会因为妹子的离婚而发笔大财。
婆娘怎会看不出自己大哥想的啥?
她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拍拍屁股站起来,走到姜炳才跟前,一把揪住姜炳才的耳朵说:“走,回家去关了门打架,不在这儿丢人现眼。”
一屋子人看着这戏剧化的一幕,老半天反应不过来,最终还是姜凤云站门口挥手赶人走,众人才陆续散去,只留下几个村委委员打扫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