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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还是我们新婚的一周年,便留下吃点小菜小点心吧,我……我还从未与你单独一起吃过饭呢。”
燕又良看了看她,想想也是,便点了头。
陈诗若忙吩咐来下人,将一色好菜端入房中来。鸭血、鹅脯、燕窝、青蔬,两人的份,精脍好食,燕又良见罢,眉头微噙,道:“你有病在身,吃这些太油腻,吃些清淡些的好,我倒是无所谓的,你有病就不能这般吃。”说罢,又命人将这几样菜撒了,端上枣子熬的粳米粥来。
陈诗若哪受过他这般爱护,只差没掉下泪来,眼内含了泪影,一一承接了。又不知说什么才好,便诺诺地,燕又良见她那样子,便道:“你什么都别说了,吃下粥,喝下药,好生休息就是。”
陈诗若便乖乖地吃粥,从未想过同桌吃粥,也从未想过他竟这般宠爱,今日的情景是在新婚时他拒人于千里外时万万不能想到的。
吃罢了粥又喝下了药,神清气爽起来,也有了些精神。诗若将米色绣花手帕轻试了嘴,心中不免浓情涌动,便近了近身,轻声道:“又良,你今日……便在这歇下吧?”
燕又良却又沉了脸,道:“你带着病,别想太多了。我还是回我房里休息。”说罢便要起身。
陈诗若听罢,一急,便站起身来拦住去路,袍子随身起风动而敞开,胸前起伏剧烈,道:“你别走,咱们也是名正言顺的夫妻,都一年了,你还……你便不体恤我的苦么?”话音刚落,便是两行清泪簌簌而落。
燕又良背过身去。
陈诗若望着他威武的身躯,那是丈夫的身体,她从未得到过温暧的身躯,如今近在眼前,不禁上前猛地抱着他的后背,道:“又良,你便忘了她吧,我也是你的妻,我有哪点不好?抵不上她半分么?”
燕又良却一下挣脱她的双臂,不由反感,冷冷地道:“晚了,你好好休息!”说罢夺身而去。
陈诗若却是失魂落魄地望着扑动不已的帘子在怔忡,是命么?当初是她自己铁了心意要跟随他,即便那不曾谋面的妻室早已人去楼空,而燕又良却人在曹营心在汉,只空有一副躯壳,即便是空壳,她也得不到,想着想着不由得齿冷。
当日那些警察抓游行的学生,她苦心经营了买通那个罗队长,将燕又良的妻误抓了去,再让人莫名其妙斩了头,极是完美的计划,陈诗若以为,一切胜利在望,谁都不可与她争夺,在未踏入燕府之前,燕又良就是她志在必得之人了,而这一切在今天看来,却是再如意的算盘也有打错之时,燕又良死守对惊黛的情,丝毫不为自己所动,一年韶华只是空对了燕府的老母与那些下人,燕又良只是早出晚归,名为夫妻,却谋面极少,即便相对,燕又良也是视若无睹,而今日这般情景,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她见准时机,却还是扑了空,这个令人又爱又恨的男子呀,她揣在心里,日里恨着夜里想着,恨不得咬碎了他的骨,吃去他的心,将他整个完全占据。
陈诗若踢倒地上的熏香金笼,长发散乱地扑倒在床上。
正文 第九章 二节
更新时间:2008…12…12 22:15:56 本章字数:2325
【二】
由陈诗若房中出了来,胸中极是抑郁,府中的园子即使掌了灯,也不免黑黧黧的,花影横斜,暗若墨绿,举目当空一轮皓月,燕又良却苦笑,此时花前月下,独独缺了佳人。便转向廊中走去,也无目的,走到何处是何处。
走着走着,心深处倒是无由地箫笙渐起,自己吃一惊,如何竟想起她来呢?便又想及那晚琵琶伴唱的曲儿来,细细忆着,那歌儿与此时的自己却有几分相似,叹那唱曲子的喉音柔韧清丽,一曲过后许久仍难忘于怀,不由得和着回想起来的调子低低哼唱道:“隆冬寒露结成冰,月色迷蒙欲断魂,一阵阵朔风透入骨,乌洞洞的大观园里冷清清,贾宝玉一路花街走,脚步轻盈缓缓走,他是一盏灯,一个人。黑影幢幢更愁闷……”
他不是贾宝玉,却也有贾宝玉的一般的情痴与失意。却道是人生无不散欢宴,任是奢华空前,语笑嫣然,仍是阻止不住的茶凉人散。燕又良吟起一首诗,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吟罢,却想是春江花月夜里的曲词儿,噫!又是她所唱的曲子。燕又良抖罢黑锻长褂,便出了燕府。
茶园子仍是热闹喧天,正值中元节,喝茶吃糕点兼听曲子的,又有兜售香烟的,生意正红火。燕又良步入茶园子,立马有机灵的伙计上前来:“客官,里面有请,喝茶听曲儿,才不枉今儿的良辰美景哪!”
燕又良却一边笑着斥喝那伙计:“怎么今儿才有得喝酒听曲子么?平日里就不兴?”
伙计笑着半鞠着身子,道:“那是不同,您是贵客,节日里来我们小店,咱们这当是不同了,泡的茶水更浓更香不是?”
燕又良摘下帽子,斜睨了他一眼,正要说你这不像是喝茶倒像是喝蜜的嘴那么甜,掌柜的见是燕又良,慌忙放下一边的客人,笑着道:“哎唷贵客贵客,是燕少帅来我这破茶园子,实在是令我茶园蓬荜生辉呀,前两次您来,我这老眼昏花的愣是没认出您来,太不应该了,今儿这么着,燕少帅今晚喝的茶全数免费,如何?”
燕又良见他如此殷勤,自然明白只是江湖上的客套话语,并不是为着什么交情而来,便笑道:“那便不必了罢,掌柜的也是生意人,哪能让你亏了呢?”说罢,四下里瞧了瞧,见在堂前唱曲子的姑娘并非那牧莺,便又问道:“那牧莺姑娘不唱曲子么了?”
这一问却像是把掌柜的给问住了,牧莺正给一个他小生意人得罪不起的官儿独唱着,而这燕又良他更得罪不起,左右为难的,便对燕又良道:“燕帅,您看这样可好,我另再给您安排一个唱得比牧莺更捧的姑娘来?”
燕又良听罢,即刻明白他的意思,道:“牧莺姑娘替谁唱着?”
掌柜的支吾了一会,权衡着利弊,想着到底燕又良的官更大些,便捡了实话说:“是警察局的赵局长,二楼雅间呢。”
登登登地上了二楼,便隐约听得黄莺婉转的音喉,寻声而去,打开了雅间的门,见赵局长与那罗队长正摇头晃脑着,牧莺的琴音倾泄而来,正唱到:“五张机,芳心密与巧心期。合欢树上枝连理,双头花下,两同心处,一对化生儿。六张机,雕花铺锦未离披。兰房别有留春计,炉添小篆,日长一线,相对绣工迟。”
只见牧莺今日抚的琴是筝,极是伶俐的曲音,双手一揉一划,便听得清凌高远的琴音剖金断玉般流泻而出,响彻云宵,看她指法娴熟,浓淡皆有情意,甚是悦耳。
自那次在坊间见她台上弹琵琶唱曲后,已有一段时日未见,而今赵局长亲点她独唱,可见名声鹊起了。便进了间内,笑道:“赵局长好雅兴,听曲子也不叫上我?”
那赵局长与罗队长冷不防有人进了雅间,被扰了兴头,正想发威,起身回头却见身形颀硕的黑褂男子,不由一愣神,随即大笑了迎去,道:“呀,是燕帅大驾光临,赵某罪该万死,罗队长,快让茶园子上上好的毛峰!”那罗队长不及整衣裳便颠颠地跑去唤伙计去了。
燕又良一边坐下,一边笑了道:“想必赵局长也爱听这样的曲儿罢,才独乐乐来了。”说着看了一眼牧莺,牧莺也正瞧着他,不由两人都是一笑,好似心通灵犀知会意。
赵局长忙尽阿谀之事,毕竟燕府太太至今寻而未得,若追究起来,他的乌纱难保。燕又良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与他搭讪着,赵局长见燕又良只为听曲,志不在他事之上,便找了借口推托回去,别是等到燕又良心情一败究起他的失职来,那时再走也无意义了。
与燕又良告辞出来,下了楼,寻到茶楼掌柜,便对那掌柜的道:“雅间燕帅的帐我付了,你们好生侍候着。”掌柜的诺诺称是。
刚要拔脚去,又回身凑近茶楼掌柜的耳边道:“你再给那个老娘们限个时日,就说,我赵局长再等下去就怕没了耐性,到时看她怎么收场,一个子儿也收不到,好生让她识时务些!”掌柜的俯首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送罢了赵局长与罗队长,掌柜的寻去那个妇人的房间去,老妇人精瘦,半躺在塌上抽着烟。掌柜的道:“赵局长方才发话了,若你再不应,怕我也罩不住你们这几个了,损失了一个牧莺有什么?好歹图个长久平安宁静!”
妇人吐了烟圈,不急不徐着道:“今儿一个牧莺,明儿是谁?我好容易调教出来的人,才上了台面,那老家伙就想要去,又想要省钱,他怎么不去春红院那样的地方去找找?我们清倌人靠的可不是那些,我们卖的是手艺,而不是身体!”
掌柜的恼了起来道:“那你们就卖艺去吧,不过我这茶园子小,容不下你们,得罪了赵局长,我吃不了兜着走,我还不想因为一个姑娘就把这茶园砸了,你们看着办吧,我是把话带到了,左右是如何,也是你们的事了。”说罢,便摔帘而去。
妇人忽地从塌上起身,不由指着那门帘处尖着嗓子骂道:“你们茶园生意能这么好,还不是因为我们曲子唱得好,如今做大了,便想要拆台?告诉你,没门儿!我没好日子过了,你也甭想舒服了!”
正文 第九章 三节
更新时间:2008…12…12 22:16:00 本章字数:2340
【三】
牧莺弹琴不俗,指尖一挑弦,便“铮”地荡起回音来,十指从容,抹、挑、拢,琴弓左右时而错手,时而低息,亦时而激越,弦颤音发,不绝而出,如是嗖嗖地射出琴刀。
燕又良抿嘴一笑,道:“你是否有心事?琴音好似有怨怒之意呢。”
牧莺正弹到酣处,听他话语,只是一愣,手下也停了停,暗想他竟没有唤自己为牧莺姑娘呢,而是唤作你,这听来似有暧昧,又不知自己是否心思狎昵,不由赦了脸。
燕又良正凝神看着她弹,定晴之处越听得她的指法有些零乱,不再从容,似急流湍湍,调子变了味,韵律全无,不由注意起她来,而牧莺越发错了,竟错弹了一音,牧莺忙罢了手,笑道:“再熟的曲子也有错的时候。”
燕又良玩味着她方才的错音,道:“你应是弹唱高手了,连赵局长都亲自来听你弹唱,怎么会弹错?我方才也听出了你琴音中的心事了,是否有事相扰?”
牧莺起身,一身丁香色褶裙如是流逸而来的粉紫落瓣,又见她青丝堆云,肌骨小巧玲珑,好一副古色古香的美人模样。只是这美人噙眉轻叹,道:“生不逢时在乱世,身为女子,难在险世中立足。总是颠沛流离,飘零如枯叶,遇水则迟早掉落泥淖,遇土也早晚腐化为泥,保全一时,难保全一世呀!”
燕又良暗揣她话中之意,却不明她所说何意,总大概是个不得心的事情,此时的牧莺与初见时的落落大方已有了差异,那时大约刚出道,只是说该说的,不该说的也说,台上一坐,也不管台下观众如何,只自己弹唱。而眼下时局混乱,一个女子这般行走江湖,总是难免有不得意之处,或者说,因为身为女子,怕是遇到的难处比男的更多些。
燕又良便道:“是否遇到难处?或我可以相帮,你不妨说出来。”
牧莺失神的眼听罢他这一言,如得贵人,不由得咄咄闪出精光来,只是转瞬又黯淡下去,她只是想,自己与他无亲无故的,纵是相帮,也有限度,而此事非同小可,他未必……且,以自己的事难为他,也是极不愿意的了。这样想来,便还是算了数,勉强起笑意,道:“各家有各家的经,罢了,你来这是喝茶听曲子呢,我倒来诉苦,方才的曲子我再弹。”说着便坐回古筝前,手起琴漾。
燕又良见她不肯说,也不勉强,这回曲子没错了,却未曾弹出情真意切来,总像缺失了点晴之处,一首曲如是一个魂,知其者方才得其音,方才奏得出其深意,如果抚琴的手指失却了对曲子的亲近,那曲子只是曲子,是没有生气的死物罢了。
燕又良只是奇怪,方才刚入雅间,赵局长听着时,牧莺所弹唱皆是精绝,曲凄歌悲,只是如何赵局长一走,牧莺反倒失了生气?
这样想着听着,牧莺一曲已终,她乏乏地起了身道:“燕先生,今晚便到此吧,我弹唱已是累极了。”
燕又良站起身来道:“好罢,他日我再造访听你弹唱,若有什么难处,大可与我一说。”
牧莺只是欲言又止,终是作了罢,道:“谢谢先生好意。”欠了欠身,便折身而去。燕又良也戴上了帽子。
燕又良行走在街头,热闹已然散去,零落的烟火纸屑,化成一地萎红,如是枯败的残花。行人也是寥落,只有几个嗜酒的混混仍在街头打闹。走得近些时,才听清他们说些什么。
“你就吹吧,谁不知道你大鼻子是吹大的!哈哈。”
“大鼻子,你们局长也真他妈的老不正经了,见一个水嫩点的就不放过,也不留给兄弟,多大年纪了都,黄土都掩到脖子根了,还他妈的色!”
那大鼻子的混混便是罗队长手下的小警察,也醉得不行,骂到:“他找个唱曲儿的小娘们算什么啊,那个老家伙,我知道他,哼,欺软怕硬的主!奶奶的,今儿晚那个什么,燕帅一去茶楼,他姓赵的就不姓赵啦,姓熊,他整一个狗熊!哈哈哈,罗队长说,他怕得要命,忙给燕帅让出来了,不敢……不敢再呆下去了。再呆下去指不定就调戏了那小娘子。”
一阵狂笑。
燕又良一听,打住了步子。
混混继续在街头笑骂。“你们局里的赵老头子,我看,得是个短命鬼。”
其他人问:“怎么说?”
“他担惊受怕呀,收受了多少黑钱,暗里放犯人,只要有钱,钱呀不但能使鬼推磨,还能让人推磨呢,这么把年纪又还色心不死,不被人暗杀也得是死在色字上头。”
“那老家伙,我看没几天功夫,准得纳那个唱曲子的小娘子进门去,还真抠,给五块大洋打发那鸠妈,人家也是认钱不认人!”咕咚喝酒的声响:“收黑钱收得流油啊,奶奶的,不然买下城西的宅子啊,黑,真黑!什么时候我们也跟着捞一把去……跟着吃香喝辣……”
三个混混正喝酒聊得起劲,忽见一个男子走上前来,三人摇摇晃晃站起来:“什么人?别妨碍爷爷我喝酒!”
燕又良却是一把抓住其中那个叫大鼻子的,问:“你们赵局长要娶唱曲子的姑娘?”
大鼻子拂开燕又良的手道:“大爷娶几个姨太太关你什么事儿啊?快滚,别惹爷爷我不高兴!”
燕又良却横腿一扫,大鼻子一软便要倒下,却被生生地又被扯着衣服提了上来,功夫好生了得,不是个好惹的货色,其余两个混混见状忙撒腿就跑。
燕又良低喝道:“你要命的就老实说出来,不然收拾你也不过收拾条狗!”
大鼻子酒醒了些,这才认识了眼前的人物,吓得屁滚尿流,忙趴跪在地上,嗑头道:“是燕爷?!小人有眼无珠大爷饶小人一命啊,饶命!”
“你快说!”
大鼻子却拼命摆手:“燕大爷,不关我的事儿呀,全是那个罗队长,是罗队长办的事儿,是他抓了你的太太给那伙人的,我只是手下,奉命办事,不关我的事呀!大爷饶命!”他以为那事已败露,却哪知燕又良不过问的是赵局长欲娶牧莺之事,便为求保命,忙和盘托出。
燕又良一听,不由大吃一惊,惊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