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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彼此在对方的眼里找到自己的影子,我们深深相恋,如胶似漆。我们时而热泪盈眶,发誓今生今世永不分离;时而笑得像两个孩子,抢着对方手里喂给自己的食物。
我相信我是真的爱他。至少,在这个时候,在这种形态下是的。
“替身”所提供的服务从来都是一流的,甚至包括“爱情”。只需要一点点的激素和催眠暗示,就可以制造出货真价实的爱情。
“你梦想过你的恋人是什么样子的吗,流荧?她应该有有着轻盈流动的身躯,她的伪足比任何人都要飘逸,她的体液应该是最美丽的蓝紫色……流荧,到那个时候,满树的花朵都在为我们吟唱,神圣的爱情啊……”
“拜托,隐光,你还是写你的诗吧,至少不会那么吵……”
我的动作停滞下来,对方有所察觉。
“怎么了,佩妮亲爱的?”
“对不起,迈克,我今天有些不舒服,真抱歉。”
我几乎是仓皇而逃。
这次催眠接触后的副作用格外的强烈,我的头(确切地说是佩妮的头)痛得几乎袄裂开,随手在一旁的记录仪上输入个人密码后,将这次的任务退出并存档。心不在焉地走出催眠中心,钛城的街道便迎面扑来。
这就是这个星球上第二大的太空港,笼罩着几乎从来没有散开过的云层。半裸的美女以三维投影的形式出现在天幕下面,做着各种挑逗的动作。在那下面是拥挤的飞车轨道,高贵的统治阶级在堵车的时候相互谩骂,不时会有两辆飞车在头顶上相撞,安全力场启动时的绿色火光在碰撞中溅得到处都是。用地面交通工具和两条腿走路的大多数都是低等种族。他们千篇一律表情麻木,因为缺乏营养而行动迟缓。这里倒是没有乞丐——政府严禁这种“给城市抹黑”的行为,不过却从来不缺乏在偏僻肮脏的小角落里用枪支和肌肉“自谋职业”的勤劳居民。
五星广场上聚集着一群人,其中什么种族都有,全都努力地伸长脖子,听着站在高处的一位瘦高的地球人的演讲:
“……每一个人都应该是平等的,我们应该拥有同样的权利,我们应该是自由的……向政府要求自由!我们要自由选择工作,我们要自由连按,我们要有生育下一代的权利!”
来自不同类型的发声器官的欢呼淹没了他接下来的话。
我冷冷地笑。继续自顾自地走我的路,胳膊却冷不丁地被旁边的人给拽住了。回头一看,是只淡紫色的大蜥蜴,绿眼睛的肯特人。
“干什么?”
“小姐,你关心被统治阶级的利益吗?你知道肯特人的孩子中营养不良的比例有多高吗?你了解过成年肯特人的失业率吗……”
小姐?
他对我使用敬语?对我,一只格特姆虫子?
我这才意识到我忘记了解除替身状态,单就外表而言,我现在是风姿绰约的地球女子,优越的统治阶级。呵呵,原来如此。
“所有的人都应该是平等的,对不对?”我柔声问道,肯特人猛点头。
“那么格特姆人呢?那最低级的种族——他们的权益是否在你关心之列?”
他紫色的脸皱成一团,全身的鳞片迅速变成表示厌恶的苍白色。
“那种鼻涕虫!”他哼哼地说,“他们只懂得摹仿别人,连自己的脑子都没有长!他们太依赖那种树了,一旦有人控制了树,他们就什么都不敢做了。”
这就是所谓的自由主义者!我咬牙切齿。
“听着!你这自私的肥蜥蜴,我就是格特姆人!”
我在目瞪口呆的他面前直接融化成不定形态,然后赶在惩罚我的警察来到之前溜进了钛城错综复杂的地下管道。
四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次错误。任务完成以后没有及时解除状态已经是不对了,居然还利用统治阶级的外形招摇撞骗!令我意外的是老板居然没有把我交给警察,他旁敲侧击地提醒钛城的警察局,我是现有最优秀的“替身”,而且,现在正在为政府执行一项特别重要的任务——我想起被我扔在营养槽内的信息胶囊。老板脸上的表情让我知道,如果我再不立刻回去打开它,我肯定会被他先放在液氮里冻僵,再敲成粉末,用作城里珍贵的绿色植物的天然肥料。
信息胶囊居然用的是格特姆人独有的光学符号,老板难得这么体贴啊。这样子我就不用再额外地长手和眼睛了。
“太阳纪642年4月17日,今天是我18岁的生日,爸爸送给我一架滑翔器。我们到屋后的山坡上练习飞翔,那种滋味简直是无比的美妙!气流穿过我的发丝,我痒得只想大笑。整个世界都在那里,都在我的脚下……
太阳纪657年12月3日,爸爸的身体越来越糟了,我担心他能否熬过这个冬天……我们已经好久都没有一起飞过了,滑翔器需要的燃料太贵,而我们连取暖的费用都负担不起……
太阳纪685年7月24日,作为地球联盟军队的飞行员,这是我的第一次试飞!爸爸还活着的时候,说过我是生来便要飞翔的,我现在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那一刻,什么都没有了,连世界都不存在,只剩下我和我的飞船——我们融化了,又再凝固为一体,比光还要快,飞向黑洞的另一端……
太阳纪689年3月19日,今天我遇到跟我们并肩作战的亨利中校,他跟他的手下都是格特姆人。大家好像都对他们又恨又怕,说什么这些低等的生物会吸人的脑髓。我不相信,我曾经跟一名格特姆士兵困在暗不见天日的飞船里等待救援,在那些难熬的小时里他体内的荧光一直不曾熄灭,只是因为我对他说我害怕黑暗。他还详细为我描述了故乡星球上美丽的圣树。爸爸,你说过只要是生命,都有渴望自由的灵魂,每个人都有一双翅膀……”
自由,飞翔,翅膀。
是这个叫做夕蓝的女孩子用得最多的词。
我和夕蓝一起进入了战火纷飞的外层空间,我们一起穿越陌生的行星上瞬息万变的沙暴,潜入异星深不可测的液氢海洋。我们一起凯旋,昔日天真浪漫的小女孩已经成长为身经百战的战士。在庆功宴上她读起那些已经牺牲了的战友的名字,声音久久回荡在空空的舰桥……这场战争,究竟是为了什么?从别的中族的头顶夺去他们的天空,从他们母亲的怀里夺去婴儿?我似乎能看见她皱起了眉,她那不羁的灵魂深处嘶喊着的痛苦,响在我每一个液体分子里面。
五
隐光死了。
在他死的时候,离他一直梦寐以求的目标还差五千七百八十六个认证点。
他这次的替身任务难度很大,他要变成当红的男影帝的模样,在数十道不断改变形状的死光门中间穿性。那些死光都是真的,电视台深深地了解观众们对鲜血及惊险刺激的爱好,每当又一个“大挑战”的自愿参加者被整齐地切为两半时,收视率都会发疯似的往上蹿。
可是,有谁会料到男影帝本人也对“大挑战”跃跃欲试呢?当然,如果他成功的话,那他在观众心目中的地位恐怕是再也没有人能够取代了。如果失败的话……不过是又一只格特姆虫子而已,谁会在乎呢?
我了解隐光,他肯定会接下这个任务,在我们中间没有人像他一样急于增加认证点,急于得到朝拜圣树的机会。
我穿过好几双因惊慌失措而互相乱踩的鞋,流到隐光身边。他已经无力再保持男影帝的形象了,被割成好几摊的身体正在慢慢凝固。
我长出伪足,轻轻与他融合。
“……流荧?”
“是我,隐光,你会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
“……不可能了,流荧,那光划破了我哦的体囊……我是不是已经开始凝固了?”他虚弱地闪动着,光泽越来越暗,却挣扎着亮了一下,“其实,我一直都希望能追上你的认证点数,流荧,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倘若我们能在格里特里树上相遇,你……你会跟我融合吗?”
呵,隐光,你这傻瓜,你这浪漫的爱情诗人。那只不过是他们编织好了用来欺骗我们的一个梦!
我却轻轻地发出光来,仿佛害怕吵醒熟睡中的孩子:“傻瓜,我们现在已经在格里特里树最高的枝叶间了啊。你听到花朵们的歌声了吗?我会和你融合,然后再生,那将是完全地重生……”
我开始唱起格里特里树花朵们的歌曲,那来自前世的前世的记忆中的调子,歌声中有紫水晶般的夜空和三个淡绿色的月亮,粉红色的花朵有着四层翅膀;歌声中格里特里树的叶片每日更换一次,掉下的时候总是朝着第二个太阳的方向……
我拾起隐光最后的碎片,收入我的体内。我知道按照我们的传统,他并没有死去,他将活在我的身体里,和我在一起,永不分离。
可是他的碎片依旧硌得我非常难受,体内传来的痛楚夹杂着烦躁,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急于从我的体表下喷薄而出。
告诉我,夕蓝,飞翔的翅膀是什么?
告诉我,夕蓝,哪里才有自由的天空?
六
钛城的街上又发生了火并,这已经是这个月来的第三次了。
各种颜色的光束在空气中穿梭,夹杂着各种语言的咒骂。金属飞车被割裂时升腾起来的蓝色蒸汽萦绕在其间,形成温柔得有些诡异的薄雾。间或有哀号声撕裂了迷雾传来,短暂的沉默之后再度响起的是更为疯狂的相互对射。
我跟大多数习以为常的钛城居民一样,无动于衷地等待着一切喧嚣都归为平静,再慢悠悠地流过街区。三维立体的巨大美女依旧在城市上空搔首弄姿。这座城市就跟地球历史上著名的巴比伦一般,在摇摇欲坠的基础上疯狂地生长着浮夸的繁荣。惩罚之日终究会到来的,也许就是在明天。
拐过一条巷口的时候我遇到了熟悉的人——是那只淡紫色的蜥蜴,已经有半个身子都变成黑色的了,腹部的一个伤口正冒着深绿色的血液。他的身旁丢着还在冒烟的枪支。
这肯特人竟然真的为自由而战斗,并且马上就要如愿以偿地为之而死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羡慕他。虽然他曾经嘲笑过格特姆人,说我们懦弱无能——或许我们真的有些懦弱吧,但我已经开始渐渐明白,这世界上有些东西是值得为之而战,为之而死的。
“莎蒂……不要哭,乖孩子……”
那肯特人已经开始意识涣散地含混地唤着一个名字——那个最亲爱的名字,属于一个小小的孩子。我开始意识到她长着美丽的青绿色的鳞片,头上有着稚嫩的淡黄色角雉,总是不肯安分地待在母亲腋下的肉囊里……
“卡玛!”我向肯特人跌跌撞撞地跑去,唤着这个在他们的语言里与“爸爸”同义的词语,“讲故事来听嘛,不要又睡着了!”
他抬起眼来,我在那双碧绿的镜子般的眼中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只年幼的肯特蜥蜴。与其说是职业病,我宁愿把自己的所作所为理解为对他的尊敬——最后的尊敬。
“谢谢你……格特姆人……我的莎蒂,那孩子已经在上一次的瘟疫中死去了,就躺在我的怀里……他们不让我们购买疫苗,我的‘等级’不够……”肯特人居然还有力气令全身的鳞片转为愉悦的淡红,“但是我又看到她了,又听到她唤我卡玛……真感谢你……我不该,不该……”
或许他是想说不该嘲笑我们吧,但那已经没有了意义。我站在他的尸体旁边,用他女儿的手替他合上半开的瞬膜。最近的死亡降临得过于频繁,频繁得叫人失去了悲伤的力气。
而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去做。
我一头扎进营养槽,把自己关在里面,一口气将夕蓝的日记从头读到尾。
尘埃落定后,竟然已经是第二日的早上。阳光璀璨如许,让我想起记忆中最后一次看到故乡的双子星的光芒。那天的阳光也是如此,晶莹地荡漾在我的体内,勾勒出挥洒自如的线条。
我终于看懂了,那是翅膀的形状。
七
“……夕蓝中尉在最近的几次执行任务过程中表现得越来越动摇,尤其是那次占领帕玛星时她居然带头反对部队袭击当地土著的村庄……经过严密的监视调查,军方怀疑她与目前最活跃的反叛组织‘自由者’有往来。紧接着在一次与敌军的遭遇战中夕蓝中尉的座机于一次事故中失踪,再度出现时,机上用于记录的电脑出现了好几日的空白,而夕蓝中尉拒绝说出自己失踪期间去了哪里,只是在自己的日记里非常隐晦地提到一个词——‘欧哈拉’。政府则认为这个词语肯定与‘自由者’近期的恐怖活动有关……目前我就了解这些。”
我站在老板的面前。现在的我俨然是名相貌姣好的地球女子,有着微微翘起的鼻尖和热情洋溢的眼睛,在走动的时候总是轻快地以脚尖着地,似乎随时会脱离脚下引力的束缚而飞起来。
这就是夕蓝。
“太好了,流荧,你简直就是个天才。”老板高兴得合不拢嘴。
“但是还不够完美,老板,只靠一些照片和日记是不够的。在和‘自由者’接头之前我要求亲自见一面我所扮演的对象,这对我的摹仿有利。”
“有哪个必要吗?”老板皱起粗粗的眉。
“对方可都是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而且您也知道这是在为政府办事,万一有什么差错,我跟您谁也跑不掉,何况……”我轻笑着看出老板的犹豫,“见一面我又能给他们的宝贝囚犯造成什么损失呢?”
最终他们还是让我见到了夕蓝——一个没有丝毫心灵感应能力的格特姆虫子有什么可怕的呢?不过确切地说,我见到的是夕蓝的一部分。
在见到她之前我一直在觉得奇怪:这里的摆设一点都不像是囚室,反而更像是科研场所,摆满了各种形状古怪的金属管子和玻璃器皿,连看守也少得可怜——后来我才明白,现在的夕蓝是不需要看守的。
巨大的半球型玻璃罩内装满淡黄色液体,金属管汇聚的顶端是个紧闭了双眼的头颅。只有头颅而已。
“喂,肉虫子,这就是你要看的美女。”我身边全副武装的地球士兵吹了吹口哨。
“多谢。”我转过头去用夕蓝的脸冲他微笑,然后掏出藏在体囊深处的小球。来自死去的肯特人的武器爆裂开来,耀眼的强光充满了室内——这足以让地球人的眼睛瞎上十分钟的光满,在我们看来不过比一句日常的问候语粗鲁一些罢了。由于所有的交流都用光学符号来进行,大家便想当然地以为格特姆人是没有可书写的文字与有声词语的。
这实在是个误会。在我们的语言中有一个可以发声的词语,只有一个——是我们的祖先经过了艰难地回溯,终于在某个格里特里树的花朵苏醒过来的清晨登上了陆地,所发出的第一声叹息:
欧哈拉。
我的圣树啊。
我从容地走向玻璃罩内的夕蓝。我从为像如此这般淋漓尽致地使用我的感应能力,几乎到了能感到我的体核在融化的地步——我向双子星祈祷夕蓝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