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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李云睿,名字多有几分男儿气,却是个极柔弱的人,当然,这只是个假象而已。她有很多身份,内库的实际控制者,宰相当年的老情人,陛下最得力的政治助手,后宫里超然的存在,太后最疼爱的女儿。
而对于范闲来说,对方其实只有两个身份:一是曾经想杀自己的仇人。二是自己未来的丈母娘。
广信宫里透着丝阴寒,大白天的,宫门自然没有关,站在门外都可以看见里面种着些沉睡之寒梅,厌暑之幽兰,经年之青竹,未开之雏菊,宫殿里可以看见许多白色的纱幔在轻轻飞舞着,整体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童话世界般纯净与稚嫩。范闲眉宇间一阵清冷,似乎受到这座宫殿气息的感染。
一个约二十多岁的宫女出现在门口,向着范闲微微一礼。这宫女眉毛极长,眼神却有些冷漠,但说话和肢体动作依然很有礼数,很恭敬地将范闲迎进宫去。
纱,全是纱,范闲有些愕然拔开迎面而来的白色纱幔,广信宫里的纱幔比前次在靖王府后花园里看见的要多上太多。四周的布置也显得有些怪异,与皇宫里的庄严气氛不符,倒有些像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女生住的地方。
重重纱幔的最后,是一张矮矮搁着的床榻,有一个穿着浅粉色长裙的女子正躺在那里,单臂支颌,腰段间自然流露出一股风流,眉眼如画,神色却是怯生生地引人怜爱。
这是范闲第一次看见自己的丈母娘长公主,就像许多第一次看见长公主李云睿的人一样,他瞠目结舌,不知眼前所见女子是真是假,是画上的人儿还是水中的仙子。
长公主今年三十岁,神态却像极了一位刚刚十六岁的青涩少女,那眉眼,那自然散落在榻手上的顺直黑发,足以让世上的所有男子都心神向往。范闲面上惊愕,而他奇妙遭逢,澹州十六年练就的心性,却让他的脑中一片平静,但依然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丈母娘,虽然和婉儿有些相像,却比婉儿还要美丽许多。
范闲虽然还能保持着冷静,却也不愿意在心中将对方喊成丈母娘,似乎觉着这样喊,确实与对方的天生姿色极不相配。长公主看了范闲一眼,这一眼里不知包含了多少内容,怯生生的惹人怜爱,淡唇微启说道:“你自己拾个椅子坐吧,我有些头痛。”
范闲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四周,发现长公主说了一句废话,这偌大的广信宫里,竟然是一个椅子都没有。正纳闷的时候,又听长公主柔声说道:“范卿家,听说你精通医术,婉儿这些天身体大好,全亏了你。”
范闲赶紧躬身道:“长公主谬赞,全赖御医们精心护理,臣只是出些偏方。”
“噢?”长公主伸出细细的手指,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随着指尖的揉对,她的额角处渐渐乏红,“可有治偏头痛的偏方,我这些日子头痛得厉害。”
长公主有头痛的玩疾,这点范闲听婉儿说过,上次在避暑庄外也偶尔听太子提到过。但范闲此时更注意的乃是长公主对自己的称呼以及自称,几句话中,长公主称你称我,显得格外亲热。范闲微微一笑道:“头痛有许多种,老师当年教到这里的时候,也颇为头痛。”
这话淡,但两个头痛也挺有趣,长公主浅浅一笑,柔媚顿生。范闲自己与费介的关系,在京都里早就不是秘密,更不可能瞒过长公主,所以干脆挑明。
“真没有什么好法子吗?”长公主今日不问其余,竟是单单在头痛症上打转,满脸愁容,柔弱不堪,“这几日真是痛死我了。”
范闲微微低下眼帘,静心宁神:“臣倒是学过一套按摩的法子,虽然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但总有些舒缓之效。”
长公主眼睛一亮,柔声道:“那赶紧来试试。”
范闲苦笑道:“这……怕是有些不方便吧。”
长公主掩唇噗哧一笑,“想不到名满京华的范大才子,居然还是个持礼的小酸生,且不说病急从权,只是再过几日你就也是我儿子了,又怕什么?”
范闲看着对方少女般的神态,再一联想到对方的真实年龄,本来应该产生很恶心的感觉,但是看着长公主嫩滑的脸颊,清如初叶的眉,还真很难产生反感。但听到儿子二字,他心中依然生起一丝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平静应道:“长辈有命,岂敢不从?”
……
太监端上铜盆清水,范闲仔细地洗净双手,然后缓步走到长公主身边,深深吸了几口气,平伏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到长公主黑发之下微微露出一带的白色颈肤上,稳定地伸出双手,搁在了对方的头上。
手指穿过长公主的黑发,发尖飘过温柔,有些微微的痒。
范闲干脆闭上了眼睛,幻想自己和五竹叔一般,蒙着一块黑布,手指尖摸到长公主的发际,然后轻轻向上,双手拇指摁在太阳上,两根食指同时在她的眉上描了一描,确认了眉心的位置。
一叩。
长公主似乎没有准备好,轻轻哼了一声,倒是听不出来是痛楚还是按到了部位。范闲平心静气,倚仗自己对人体道的认识,缓慢而又稳定地为她揉按着头部,手指在李云睿头部的肌肤的每次接触,都是那样的稳定。
“嗯。”长公主皱了皱眉,心想自己是不是冒失了些,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小家伙手法竟然如此好,指尖似乎带着一道道细微的气流,在揉弄着自己痛楚的根源,每一捺,每一摁,都会让自己轻松许多,精神渐趋放松,竟似缓缓生起一股睡意。
“这手法也是费介都的吗?”她半闭着眼睛,斜靠在床榻之上,朱唇微启,随口问道。
“认之法是费先生教的。”范闲的手指依然稳定地在光滑的肌肤上移动着,声音也没有一丝颤抖:“这按摩的法子,却是自己学的。”所谓久病成医,当他前世静躺在病床上,初期的时候还存着一丝重新站起来的奢望,所以那位可爱的小护士常他按摩腿部及全身的肌肉,只是后来终究都绝望了,不过对于按摩的手法,范闲却记了下来。
“挺不错的。”长公主表扬了一句,又缓缓地闭了眼睛,享受着那双少年的手所带来的温暖放松感觉。
广信宫里一片安静,长公主的双眼一直闭着,长长的睫毛搭在白皙的皮肤之上,微微颤抖,她忽然开口说道:“你要娶婉儿,就必须忘记四年前的事情。”
范闲的手指一顿,恰恰停留在了长公主耳下某处,那处看似寻常,却是致命的位。
第二十六章 匆匆回府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范闲马上又面带微笑开始揉动,声音却有略微有些诧异:“四年前?”
长公主笑了笑,唇角拱起好看的曲线,似乎在心中暗叹这位少年郎,转了话题:“费介是什么时候开始教你的。”
范闲知道对方在试探一些东西,面色不变,平静回道:“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这话说的很含糊,长公主碍于身份,自然也不能问得过于详细,只听她似笑非笑说道:“若不是知道费介是你的老师,我想包括宫中在内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你们范家与监察院的关系如此紧密。”
范闲手下愈发温柔,应答愈发小心:“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父亲大人与费先生以往认识。”
长公主柔柔说道:“当然认识,往年第一次北伐的时候,你父亲与费介都是跟在皇帝哥哥的中军帐中,如果说不认识,那反而有些古怪。不过那时候我年纪都很小,你更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是。”范闲心知言多必失,微微一笑,不再继续说什么。长公主此时却似乎来了谈兴,继续问道:“你奶奶身体怎么样?”
“奶奶身体挺好的。”
“嗯,很久没有君见她了。”长公主柔弱不堪地应着,“小时候我最喜欢你奶奶,那时候哥哥每次要欺负栽,都是她护着我。”
范闲微笑着想道:“如果奶奶知道现在的你想杀我,只怕当年早就拿根本棍,把你给敲死了。”
“陛下的意思,我想范大人应该和你说的很清楚。”长公主甜甜柔柔的话语,忽然说出这样严肃的话题。两相比较,格外透着一股寒意。
范闲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知道对方说的是内库的事情,此时装傻也不可能再蒙混过关,只好微笑说道:“听陛下公主安排。”
“噢?听说你最近在京都开了家书局,开了个豆腐坊。”长公主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闭着眼的脸颊一笑之下,依然美丽,“世家子弟。多半是些只会清谈,不会做事的无用之辈,你能提前进入这个行当,为将来按手内库做准备,这点我是根欣赏的,只是豆腐坊这件事情未免胡闹了些。”
范闲嘿嘿笑了两声,根本不知道应核怎么应对。
……
“其实,我想杀你。”刚刚才似乎变得融洽了一些的气氛,却因为长公主面带微笑的这句冰冷话语。顿时化作了庆国北疆的寒夜,冻住了广信宫里的一切,四周飘舞着的暖昧白纱,也颓然无力地垂了下来。
范闲依然温柔地保持着微笑,只是将右脚往后方挪了两寸,摆出了最容易发力的姿式。
监察院早就察出来了吴伯安与这个女人的关系,既然这个女人已经有两次想杀死自己,在这清清粉粉却暗藏杀机的广信宫里。再来第三次,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自己入宫是京都皆知的事情,按道理来讲,不可能有人会疯到在皇宫里对自己下手,但是入了广信宫后,看着长公主稚嫩神态。和说话的语气,范闲无来由地心中寒冽。
——这女人似乎是疯的!
自己此时为长公主按摩头部,虽然是对方要求,而且自己要娶对方的女儿,但毕竟男女有别,上下有别,万一这个女人随便用个调戏公主。逆常的罪名。调人狙杀自己,自己身后的那些人能怎么办?想救自己也来不及。
范档清楚。这个世界上真正恐怖的就是小孩儿、女人、疯子,因为这三种人是不可以用理智去判断,去分析,随时可能做出一些疯狂而有严重后果的事情。而在范闲的眼中,自己手下这个美丽到了极点的少妇,无疑是集这三毒于一身。
神智清醒毒辣的女人,行事却有些小孩儿的稚气,手段却有些疯气,构成了长公主李云睿与众不同,却格外可怕的存在。
正在此时,几位宫女走进了殿内,一身淡石榴颜色的紧身宫女服,曲线毕现,却十分方便出手,腰带略有些厚,在澹州浸淫暗杀之道十年的范闲,一眼就瞧出来了那些腰带里面是锋利至极的软剑!
但他的手指依然稳定地揉着长公主耳下的那片软润,满脸微笑说道:“公主殿下为何想杀我?”
“很多人都认为我有杀你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很充分。”长公主依然闭着双眼,似乎根本不害怕范闲会暴起反击,将自己毙于指下。
范闲半低着头,根本不再回答,似乎将注意力都专注在自己的手指上,其实,他的双眼到现在为止,也是紧紧闭着的。
……
广信宫里安静地连一只幽灵猫走过都能听见。几个宫女缓缓地靠向公长主的身边,范闲闭着双眼,只是脑袋微微向右偏离了一点点。
“请范公子净手。”不知道宫女们从哪里又端来温水与毛巾。
范闲睁眼,向长公主行了一礼,又微笑着谢过这几位宫女,将有些酸麻的双手泡入温水之中,取过毛巾擦拭干净手掌上的水渍,一躬身到底:“不知殿下感觉可好了些?”
长公主李云睿似笑非笑望着他,柔软的眼波里犹自带着一丝怯弱的感觉,但范闲知道,这个女人绝对是世界上最可怕的那一类人。
“好多了。”长公主缓缓坐直了身体,侧头将肩上的黑发理了理,半低着头温柔说道:“想不到婉儿要嫁的大君竟然还有这样一门好手法,说真的,我都有些不舍得……你了。”
范闲很恭敬很安静地站在下首,不敢多言一句,他知道面对着一个这样的女人,不论你说什么,都会造成很难分析的结果,所以干脆玩个干言万言不当一默的手段。
“你去吧,我有些乏了。”长公主唇角绽出朵花儿来,柔声说道“给柳姐姐带句话,她今天没来看我,我很失望。”
等范闲恭敬地离开广信宫后,长公主的心腹宫女走到她的身边,轻声请示道:“公主,杀不杀?”(画外音:大风,大风!)
“只是逗小孩子玩玩罢了,不然这宫里的生活还真是无趣啊。”长公主像猫儿一样伸了个懒腰,慵懒至极,诱人至极,“这个少年还真出乎我的意料,倒像个三四十岁的人一般,很能忍,很能掩饰。”
长公主今日起初当然没有动杀心,但看着范闲步步防备,不露半分破绽,这个将争斗视作游戏的奇妙女子,却是心中渐渐痒了起来,以她在这宫中的地位,以及范闲都能想到的变态心理,如果范闲真的稍一失神,只怕她真会下令杀了他。
她的眼光瞥了一眼隔着垂重白纱隐约可见的宫门,唇角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心中想着:“在你准备出手前的那刹那,微微偏头,这是什么意思?本宫真好奇,范闲……你究竟是怎么长大的?可惜啊可惜。”不知道这个女子是在可惜什么,或许是可惜范闲过几日就要面临的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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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是玩毒药长大的,所以他发觉长公主是自己平生少见的厉害毒药,是眼下的自己很难对付的角色。出了广信宫,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有些瞌睡的宫女醒儿,冷冷道:“回吧。”然后当先向宜贵嫔的宫殿行去,竟没有走错路。
宫女醒儿此时才发现这位范公子的后背竟已经是汗湿了,淡青色的衫子被浸出一道深色的痕迹,看着很狼狈。
出了皇宫,上了等在广场远端的马车,范闲的面色有些发白,手掌搁在腹间按在腰带里的药丸上,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思虑慎秘还是胆小如鼠。如果长公主真的想杀自己,又怎么会选择在广信宫中?
“还好吧?”范若若同情地看着兄长,根本不知道他在广信宫里的对话是怎样的耗费心神,以为他只是四处拜见娘娘,累着了。
范闲微笑着摇摇头,对柳氏转述了那几个宫中娘娘托他转达的问候,便开始催促马车快些回府。柳氏与范若若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般着急。
马车驶进了范府旁的侧巷,范闲向柳氏告了声罪,便拉着妹妹微凉的小手,往后园里飞奔而去,不过片刻功夫,就进了书房。
范若若按着不停起伏的胸口,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哥……做什……么呢?”
第二十七章 惊闻北国言君
范闲不及解释,笑着命令道:“我说,你记。”他此时来不及磨墨,随手拣了只鹅毛笔,蘸了些砚台里剩的墨汁,递给了妹妹,然后紧闭双眼,开始回忆皇宫里面那些复杂的宫院分布和道路走向。
范若若越写脸越白,范闲因为记忆耗神,脸也越来越白,兄妹二人倒变成了两个大白脸。好不容易将皇宫里的路线图画了个七七八八,范若若终于忍不住低声叫了出来“哥哥,你知不知道,这是谋逆的大罪。”
范闲放出了下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说话。今天花了半天的时间在宫里,既要与那些贵人们说话闲聊,又要记住繁复的道路,最后还和长公主精神交锋了半晌,实在是太过耗损心神,一时缓不过来劲。
庆律他自然熟悉,也知道皇宫是绝对不允许画图的建筑,这是为了防止有人想偷偷摸进皇宫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而范闲需要这张图,因为他已经定好了计划,而在这个计划之中,那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