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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道身影在十多丈外惊鸿乍现,一闪即没。
姬雪雁心头狂喜,祭出九真师太传赠的碧竹天心。一蓬青翠柔和的光晕扩散,荡开周身狂风,她一面往前飞掠,一面叫道:「丁原!」
前方光岚排云般中分,露出一个人影。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惊叫道:「你!」
姬雪雁的心一下子坠入冰谷,站在眼前的,赫然竟是赫连宜!
此刻的姬雪雁没有半点意识到自己可能遭遇的危险,脑海里只一个劲的叫道:「丁原他到底怎样了?丁原他在哪里?」
想到赫连宜兀自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丁原难道已遭不测?一念至此,姬雪雁一阵头重脚轻,险险栽倒。
说到赫连宜,其实也当真称不上「好端端」这三个字。
她左半边身子已被平乱诀炸得不成样子,浑身浴血披头乱发,哪里还有半分散仙的气势仙韵?
那柄「戮神匕」光泽黯淡,布满裂纹,「丝丝」哀鸣。
体内的仙气更是被丁原轰得支离破碎,狂乱奔窜,勉强硬撑丹田一口真元,兀立不倒。
她惊见姬雪雁喊著丁原的名字一头闯入,知对方乃丁原爱侣,一腔怨毒杀机顿时翻涌上来,厉笑道:「臭丫头,我先杀了你,让丁原後悔一辈子!」
仅馀的右手聚齐残存功力,原本晶莹如玉,好似粉雕玉琢的纤纤五指刹那血光森寒,膨胀数倍,变成索命夺魄的阎罗鬼爪,一式「残玉赤魔爪」插向姬雪雁天灵。
姬雪雁心挂丁原生死,已然神思不属,待到警觉,赤魔残玉爪距离头顶不过数尺。
彩儿趴在主人的肩头瑟缩惊叫道:「小姐,快躲啊--」
「砰」的一庞浓烈光澜里,任峥斜刺掠来,挡在姬雪雁身前接下赤魔残玉手,断喝道:「宜妹,事到如今,你还要再造杀孽?姬姑娘与你有何冤仇,你要置她於死地?」
他接住赫连宜一爪,手掌上泛起五道殷红抓痕,胸口气血激荡旧伤难耐,一阵剧烈的咳嗽。
赫连宜见出手拦阻自己之人居然是任峥,眼神愈加疯狂,咯咯冷笑道:「天下人负我,我便杀尽天下人!峥哥,你信是不信,我连你也一起杀!」
任峥一脸萧索,道:「老夫早该死了。既然一切恶果皆因老夫而起,今日也该由老夫了结!」他的脸庞上碧光大盛,头顶一蓬光雾窜升,凝成元神。
赫连宜惊异不定,似乎想到了什麽极为可怕的事情,下意识的退後半步,低吼道:「任峥,你想做什麽?」
任峥进入空明境界,对赫连宜的喝问毫无反应。那道碧色的元神越来越浓,越来越亮,猛地爆开潮水般涌向赫连宜。
赫连宜惊叫道:「碧海丹心咒!」右掌奋力拍出一束狂飙死死抵住,身形急忙飞退。
任峥元神幻化成一团碧浪般的光澜,仅仅一张坚毅悲怆的面庞尚依稀可见。
他借著元神出窍,一举冲上沧海无量第十重天,以毕生真元炼出「碧海丹心咒」,立意与赫连宜玉石俱焚!
赫连宜的掌力拍在碧涛上「嗤嗤」飞灭,身躯顿时被任峥元神包容。两人的脸有一刻是如此的接近,又是如此的遥远。
望著少时朝夕相处的赫连宜,任峥嘴角逸出一丝飘渺恬淡的笑容,轻声道:「宜妹,你如愿了,我和你一起走吧!」
赫连宜面无人色,尖声嘶叫道:「不要--」
可惜她的修为,而今十成里剩不到三、四成,此消彼长之下,急切里根本无法脱出任峥的元神包围。
任峥念动最後的真言,目光最後穿透过飞舞的光雾,投向赫连宣曾经飘立的地方。但重重叠嶂阻隔,他已看不见那道美丽的身影,惟能在心底默默道:「宣妹,峥哥先走一步,去见羽兄於九泉!」
「呼--」
元神急剧收缩,连带著赫连宜的躯体凝收成一团不到尺许的光球。
一簇妖豔的红光从光球里迸散,虚空霍然开裂,呈现出一个丈许大小的黑洞。那洞口里雾光弥漫,一股股强大的罡风倒卷,吞噬著周边的云涛。
姬雪雁怔怔看著任峥的元神消失在洞口中,里面焕放出蒙蒙黑光,一种不真实的嗡嗡声忽近忽远的在脑海里鸣响。
洞口收拢幻灭,彷佛从来也不曾出现过,可赫连宜与任峥的元神都已经不复存在,只留下一尊空空的肉身神色泰然,飘浮在眼前。
彩儿早吓昏过去,双爪兀自牢牢抓著主人的肩膀。
久久,姬雪雁说不出话来,直到潜意识里想起丁原的安危,「丁原,丁原你在哪里--」
侧旁的光雾里有人说道:「雪儿姑娘,莫要著急,丁小哥没事!」话音落处,阿牛浑身浴血,怀抱丁原与盛年齐齐赶到。
姬雪雁见著丁原,大松一口气,可又见他人事不醒,剑眉紧锁的模样,忍不住放下的心再次悬空,焦灼道:「阿牛,他这是怎麽了?」
阿牛道:「我也说不好,很奇怪,丁小哥全身一点伤也没有,只是昏了过去。我和盛师兄找著他时,雪原仙剑化作一团丹丸般的光珠正没入他的口中,竟如伏魔六剑那般的光化了。
「我刚才用真气体察丁小哥周身经脉,也没发现任何伤情,该当没有问题才对。」
姬雪雁喜极而泣,珠泪盈盈,探手抚上丁原熟悉的脸颊,低声唤道:「丁原--」
盛年接住任峥遗体,诧异道:「咦,为何我感应不到任宫主丝毫生机,刚才还发生了什麽事情吗?」
姬雪雁低声回答道:「任宫主刚才祭出元神,轰开虚空,与赫连宜同归於尽了。」
盛年和阿牛从彼此眼睛里都看出了对方的惊异,谁都没想到,最後居然会是这样的一种结局。
盛年默然无语,轻轻为任峥合上双目,擦去嘴角已经乾掉的丝丝血迹,抱起他的遗体道:「我们出去吧。」
这时候光雾渐散,场面却更加混乱。许多人四处呼叫,找寻失散的同门亲友,更有人倒在血泊里痛苦呻吟,等待他人的急救。
赫连宣依旧神情孤独的伫立在心斋池畔,怔怔的出神凝望。
适才她的心底没来由的猛烈一痛,好似生命里有什麽至关重要的东西正在消逝。
紧跟著她全身感觉无比的疲倦空虚,空荡荡的身躯只能一动也不动的静立,眼角悄然滑落一颗泪珠。
她的容颜短短须臾间蓦然苍老百年,原先亮丽的青丝尽染秋霜,一片银白,空洞而哀戚的眼神注视著盛年怀中横抱的任峥,从数十丈外缓缓走来。
风雪崖片刻不离的守在她的身旁,关切问道:「夫人,你怎麽了?」
泪水涌出眼眶,赫连宣低低道:「峥哥也走了!」
风雪崖刚欲开口安慰,忽地心底警兆生出,金风玉露掌不及细想挥洒而出。一卷红云挟著沛然狂飙撞上掌风,「砰」的一声闷响将风雪崖震退数步。
风雪崖如坠铜炉,浑身灼热难当,待吐出一口浊气,这才看清来人居然是一恸大师。
这老和尚须发戟张,神情可怖,眼睛深处爆射出诡异妖豔的绿色光簇,狂热癫迷的眼神让人只瞧得一眼,便不寒而栗。
他身上的描金袈裟猎猎抖动,口鼻剧烈的喘息,发出「呼呼」低吼,一股股慑人的冷雾从中勃然喷出,犹如一尊地狱魔神现世。
一恸大师震退风雪崖,并未乘胜追击,侧转高大魁梧的身躯,探手抓向赫连宣。
赫连宣好似痴了一般,只木然凝望著盛年怀抱中的任峥,完全没有闪躲之意。
风雪崖掣出玉如意,九霄罡风汩汩注入泛起一团光云,轰然砸向一恸大师背脊,高声喝道:「夫人,快闪开!」
一恸大师低吼,後背的袈裟如同充气的皮囊猛然鼓胀起来,「噗」的硬受了玉如意摧枯拉朽的重击。袈裟破裂,化为片片红屑乱舞,亦把风雪崖硬生生挫退。
一恸大师口一张,喷出蓬火热血雨,右手已制住赫连宣。
风雪崖睚眦欲裂,顾不得调匀浮动的真气,玉如意奋尽平生功力,打出一道「百曲碧岚」。
当年栖凤谷一战,丁原便是在这招绝技之下九死一生,险些命丧黄泉。
可一恸大师却连看也不多看,挟起赫连宣合身跃入七、八丈高的碧岚风柱里,顺著罡风升腾之势,红影一没,倏忽消隐在头顶浓浓的光雾里。
殿青堂与雷霆闻声赶到,风雪崖厉声喝道:「快追,夫人被一恸挟持!」
三人扑入上空,舒展灵觉到处搜索,可再也查找不到半点端倪。
殿青堂急得一跺脚,本想埋怨风雪崖几句,可抬眼看见他面色苍白,嘴角溢血,显然为保护赫连宣尽了全力。
奈何一恸大师魔功实在霸道,兼之突然偷袭,任谁也防备不到。
雷霆苦涩叹道:「夫人在你我眼皮底下被那秃驴劫走,咱们还有什麽脸见羽教主於地下?更不用说,稍後如何面对丁原了。」
风雪崖寒声道:「他中了老夫的一记玉如意,伤势绝不会轻,暂且逃不了多远。咱们分头率人去找,掘地三尺也要将夫人完璧无损的救回来!」
殿青堂懊恼道:「刚才若是我也能守在夫人身边,无论如何也不会教一恸得逞。只是他抓走夫人,又想做什麽?」
风雪崖道:「此人走火入魔,神志疯狂已不可以道理计。夫人在他手里多逗留一刻,便增加一分危险。
「雷三弟,殿四弟,这事暂时莫要告诉丁兄弟,以免他气急攻心加重伤势。我们立刻分头搜索。」
且不说这三人率领手下找寻一恸大师与赫连夫人的下落,思微峰顶乱云涌动,足足纷扰了半个多时辰,才略微恢复了些秩序。
心斋池已不复存在,周围一片狼藉触目惊心。
数百仙山弟子忙前忙後,救死扶伤处理善後。这般情形底下,至少仙会今日是无法召开的了。
云临真人与安孜晴、九真师太等人稍作商议,遣出门下弟子,引导宾客返回各自歇息的精舍。同时再致歉安抚正魔两道的魁首人物,却是谁也没有心情再去多问仙会何时重开。
混乱里凌云羽想乘机逃逸,却哪里能够,他早已被凌云霄灵觉锁定,激战百馀合将其拿下,交与了古灿看管。
这当口,七大剑派的掌门宿老也同样没心思再向冰宫兴师问罪,只想著赶紧清点本门伤亡的人数。
第五章 兄弟
黄昏时分,思微峰停仙水榭的一间静室里,聚集了当今正魔两道过半的顶尖人物。
大伙儿的目光都紧盯着昏睡在竹榻之上的丁原,一旁的农百草,缓缓收回从鼻中吐出的两股轻烟。
盛年问道:“农医仙,丁师弟是否有事?”
农百草摇摇头,道:“他体内生机盎然,并无重伤迹象,自是一点事儿也没有。”
姬雪雁急道:“那农医仙,丁原为何一直昏睡,久不醒来?”
农百草不紧不慢道:“如果老夫猜测的不错,他现在正元神出窍,魂游太虚。想来是催动平乱诀时,这小子悟得天道真谛,已臻至百日飞升的境界。”
农冰衣道:“爷爷,丁大哥他不会就此一去不返,真的羽化成仙了吧?”
农百草晃晃白头感慨的说道:“那有什么不好,多少人削尖脑袋还求之不得。”
农冰衣瞥了眼姬雪雁,小声咕哝道:“当然不好,他要是真的不能回来,姬姐姐可怎么办?”
年旃道:“他***,臭小子要走便走,还留个肉身躺在这里半死不活的算什么?”
绝情婆婆冷冷道:“年老鬼,你少说两句屁话,老婆子没把你当哑巴。”
年旃何曾被人当面训斥过,除了丁原敢调侃他几句之外,老鬼头焉肯再吃旁人的亏?
他怒眉一耸,正要发飙,忽然想到自己的这副肉身还是拜绝情婆婆所赐。
所谓拿人手短,大丈夫恩怨分明,滚到嘴边的脏话转了几圈又吞回肚子里,道:“格老子的,好男不跟女斗,老子不与你斗嘴。”
萧浣尘皱眉道:“可这么等着似乎也不是办法,难道咱们就没别的法子可想?”
九真师太道:“淡一真人,贵派不是有一瑰宝名唤”还魂珠“,不知真人是否随身携带?倘若用它试着召唤丁小施主魂魄,或可收到奇效。”
农百草不等淡一真人回答,已摇头道:“没有用的。还魂珠只对阳间的魂魄有招引之力,可丁原的元神多半已过了大罗仙山。
“除非他自己兜了一圈复又回来,不然谁也没有法子。”
年旃奇道:“大罗仙山?”
想起丁原在潜龙渊里对自己曾说起过参悟《天道》上卷的遭遇,莫非这小子还真又去故地重游了?
不过上回他是修行不到,未能更进一步。这次却是参透天际,得窥大道,一只脚已经踏进了仙道门槛,会不会再回来可就难说了。
云临真人道:“诸位仙友尽管放心,无论丁原何日醒转,他的肉身敝山都会有弟子精心照管护法,绝计不会有半点差池。”
无涯大师道:“掌门真人有所不知,丁小施主中了仙灵朱果的火毒,恐怕性命不过月余。倘若不能及时苏醒救治,纵是元神归窍也无济于事。”
说到丁原所受的火毒,众人一阵子默然。在座无一不是显赫天陆之人,可偏对此束手无策,坐困愁城。
淩云霄拔开塞子,灌了口烈酒,说道:“真要如此,老夫宁愿再见不着他,让他羽化飞天,与日月长存来得更好。”
安孜晴低声说出心头忧虑道:“怕就怕他魂魄在适才的恶战中已灰飞烟灭,如今只留下一副空空肉身,因着体内的诸般仙宝护持才维护着生机不灭,人其实已经没了。”
这话又引来屋内众人一起默然,安孜晴的话虽犀利,可说得也是所有人最担心的一种可能。
即使是农百草、九真师太、云临真人等人,也不敢担保丁原的元神是否在早先的激战里,为赫连宜石破天惊的反扑所吞噬。不然,为何大家当时都没有感应到丁原元神的飞升离去?
惟有淡一真人徐徐摇头,说道:“丁原很快便会回来。”
燃灯居士大奇,问道:“淡一真人,你为何说得如此肯定,难道已有所发现?”
淡一真人淡淡一笑,拂尘一摆,飘然出屋道:“尘缘未了,浩劫未尽。天道虽近,何堪流连?”话音飘荡在耳,人已不知了踪影。
屈痕疑惑的瞧着淡怒真人,问道:“淡一掌门这是打得什么禅机,所指为何?”
淡怒真人品味师兄所言,哑然失笑道:“屈掌门,若论禅机,你该问无涯大师才是,怎找起贫道来了?”
这功夫风雪崖神色凝重,从门外走进来。众人已知魔教变故,察言观色之下已晓得结果不妙。
风雪崖望着竹榻上的丁原,问道:“少教主,丁兄弟的情形如何?”
阿牛道:“淡一师伯说丁小哥很快便能苏醒,他老人家的话该是不会错的。”
风雪崖松口气,道:“这就好。”
但他眉头很快重新皱紧,道:“少教主,咱们与仙山弟子四处搜索了数个时辰,却毫无线索。
“我与雷三弟、殿四弟怀疑,一恸多半是挟持着夫人,躲藏进了仙山某一处禁地之内。却因没有云临真人的手谕,谁也不能擅自闯入,这才来向你通禀。”
云临真人不等阿牛开口,便吩咐道:“秋波,你亲自陪同风护法,率人搜索敝山九大禁地。若发现一恸大师与赫连夫人的踪迹,不可轻举妄动,一律听从风护法调遣,务须将赫连夫人安然无恙的解救出来。”
阮秋波应了一声,阿牛感激道:“多谢掌门真人鼎力相助,在下铭感肺腑。”
无涯大师道:“羽少教主,可要敝寺也派遣人手,协助贵教追查夫人下落?”
风雪崖回绝道:“不必了,谁晓得云林禅寺中,是否还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