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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原本想托阿牛找个机会转告姬雪雁自己的行踪,但淡言真人一直守在不远的地方,于是只好算了。不过想来姬雪雁找不着自己自会向阿牛询问,也不会出什么差池。
这思悟洞坐落在黑石崖上,洞外有方圆不到二十丈的平地,生着乱草青松,间或有几丛说不上名字的野花从石缝当中探出头来。再往外却是万仞悬崖,底下云雾飘渺深不可测。若非有凌空飞驰之术,则只能从黑石崖上方悬下绳索方可抵达。
思悟洞的洞口不大,刚好可容两个人并肩进出。在洞口旁边横亘着一块巨石,想来是堵住洞口以遮挡风雨。一块被风霜侵蚀早失去棱角的青石碑约半人多高,伫立在洞口另一侧,上面深黑的字体银钩铁划写着“思悟”二字,也不知是哪位先贤的遗墨。
借着日光朝洞里望去,却颇是幽深,足足有三十多丈远才到尽头。里面有石床石桌石椅等等物什,以供面壁弟子休息所用。不过看上去这些东西都是老古董了,也不晓得在这里摆放了多少年。
丁原见洞中空空荡荡,洞外也了无人踪,不禁奇道:“这思悟洞里不是录有历代面壁弟子留下的心得感悟,怎的没有人看管,若是被不相干的人看了去岂不糟糕?”
淡言真人道:“整座后山自有人看管,不过是你我见不到他罢了。”
丁原忽然想起当日在碧波潭邂逅的曾山,莫不成他便是看守这坐忘峰后山之人?
淡言真人带着丁原走入洞内,袍袖一挥自指尖打出一抹火星,点燃悬在洞顶的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照得洞内物什影影绰绰。
淡言真人从大袖里取出两本手写的册子交在丁原手里,道:“这个留予你参悟,我每半月考教一回你的进境。”
丁原借着灯光看清那两本册子一是翠霞派翠微九歌第四篇观微歌诀,另一本则是碧澜三十六剑的剑谱。册子上面的字工整挺拔,内敛而含方正之气,正是出自淡言真人的手笔。
丁原心头颇是感动,口中却笑道:“老道士,你不再要我读书练字来交换这狗屁口诀了?”
淡言真人淡然道:“如此不正遂你愿?”
丁原嘿嘿一笑道:“你若是早告诉我到这里面壁便不用再靠读书练字交换口诀,我也不会跟掌门还有姬大胡子争论半天了。”
淡言真人没搭理丁原,道:“我先回去了。”
丁原点点头,淡言真人不再说话迈步走向洞口。丁原见着老道士瘦小熟悉的背影渐行渐远,不晓得为何心里生出一缕淡淡的不舍,忍不住叫道:“老道士!”
淡言真人闻言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问道:“怎么?”
丁原沉默片刻,最后却说道:“你别忘记叫阿牛明早给我送吃的上来,我带的干粮可不多。”
淡言真人点点头,继续朝洞外走去。丁原的目光一直盯着老道士的背影,嘴唇动了几动却终究没有再说话。
倒是淡言真人走到洞口时忽然停下,徐徐转过身,两道清澈质朴的眼神落在丁原身上,一字一顿的道:“好自为之!”
丁原喉咙口不争气的一热,象有什么东西堵住,努力作出不以为然的模样嘿嘿笑道:“放心吧,老道士。今后没人吵你,你也有三年清净日子过了。”
淡言真人听丁原说完,脸上也不见什么喜怒,长袖一挥终于御剑而去。
丁原在原地站了半晌,这才把随身携带的衣物简单收拾好。他自幼失去娘亲,一个人的日子早就过惯,此际虽略觉寂寞无聊,倒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很快收拾好东西,丁原往石床上一躺,伸了一个懒腰。一转头却看见石壁上横七竖八刻着一串串小字,竟似有人以手指硬生生镌刻上去。他顿时想起阿牛说过的话,一骨碌起身绕着洞中的石壁走了一圈,果然发现在那石壁上几乎处处都有密密麻麻的石刻。
那些石刻大多是人用手指镌刻上去,也有用尖锐的金属雕琢,从笔迹来判断少说也有二十多人。有些石刻洋洋洒洒数千字,占了数丈方圆;有些石刻有若歌诀,短短不过百余言,甚至只有十几字龙飞凤舞的印在石壁中。
而还有一部分是各种千奇百怪的图形符号,有的旁边会配上文字说明,有的则孤零零的只有几个让人看不懂的字符。最搞笑的是丁原居然在思悟洞尽处的石壁上看见有人歪歪斜斜写了一行:“曾山到此一游,特留仙尿一缶。”底下落款的时间为大正二十八年三月十七,距今已整整一百三十多年。
丁原不禁莞尔,心道:“原来这个曾老头也曾经在这儿待过,却不知他触犯的是哪条狗屁门规?”
说曹操,曹操就到。丁原正在“欣赏”曾山的墨宝,就听见洞外有人兴高采烈的叫道:“喂,你怎么也来了?”
这嗓门不是曾山又是谁?
第二十一章 思悟
第一部 第二集 翠霞仙恋 第二十一章 思悟
丁原走到洞口,只见曾山正一屁股坐在那青石碑上,左手在身上挠来挠去,一双大脚耷拉着又脏又破的草鞋在半空里不停晃荡,好不惬意。丁原听得曾山问他,便哼了声答道:“我到这来除了面壁还能做什么?”
曾山哈哈一笑道:“原来你也给罚到这里来了,看来我那个大师侄对你还不错。”
丁原问道:“我刚到这儿你怎么就找上门来了?”
曾山得意的道:“这坐忘峰后山一草一木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何况我还有这个?”右手一翻,掏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来在丁原眼前炫耀的晃了晃。
丁原见这铜镜除了看上去颇是古朴外也没什么特异之处,奇道:“这是什么?”
曾山嘿嘿笑道:“说出来吓你一个跟头,它就是上古仙宝‘昊天镜’。有了它,一千里外的一只小爬虫我也能找得到,况且是你这么一个大活人?”
“这么说你就是看管坐忘峰后山的那个人?”
“当然,我老人家已在这鸟不下蛋,兔不拉屎的狗屁地方待了好几十年啦。”曾山说道:“我这几天还在犯嘀咕你怎的还不带着鱼儿来找我,没想到却是被罚到思悟洞面壁来了。”
丁原问道:“曾老头,你当年也在这思悟洞待过?”
“待过,”曾山伸出五个手指头道:“而且一待就是五年,好玄没把我憋死。你看见我在洞里的留言了么?”
丁原点头道:“看见了,不过字实在写的不怎么样。”
曾山哈哈大笑道:“那是我老人家来的头一年留下的,写完第一句忽然有些尿急,便就地解决啦。等尿完了我就随手加上了第二句,看遍思悟洞也就独此一家。”
丁原哼道:“字丑诗更臭,你还好意思卖弄。”
曾山不以为然的道:“你这娃娃懂什么,等你仔细拜读了我老人家的墨宝后,自会明白其中奥妙。”忽想起一事,问道:“丁原,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三年。”
“太好了!”曾山闻言拊掌叫道:“这三年我可就有人陪着玩了,要是五年十年那就更好了!”
丁原嗤之以鼻道:“对不住,我是来面壁的,可不是陪你玩来的。何况这个鬼地方我待一天都嫌多,更没兴趣陪你十年八年。”
曾山从青石碑上跳下来,双手背后走到丁原面前嘻嘻笑道:“成天对着那冷冰冰的石壁有什么意思,它们也不会说话。不如我们两个玩点游戏,也好打发辰光。”
丁原嘿然道:“曾老头,你好几百岁的人了,还玩什么游戏?”
曾山老脸一点也没红,理直气壮道:“游戏和悟道异曲同工,都有深奥的学问在里面。你没玩过,自是不晓得。”
丁原不服气的道:“谁说我没玩过?别看我的年纪只你一个零头也不到,可玩过的游戏比你只多不少,有些怕连名字你都没听过。”
曾山眨眨眼睛,道:“弹子你会打么?”
丁原嘿嘿笑道:“不瞒你说,我连走路都不会的时候就开始打弹子了,如今闭着眼睛都能把它打进洞里去。”
“太好了,”曾山拍手道:“那我们就打弹子吧。”
丁原道:“不是我不陪你玩,这荒山野岭的,又到哪里去找弹子?”
曾山神秘一笑道:“这个我老人家早有准备。”他伸手在怀里掏了半天,竟拿出了六粒石弹,摊在手心里。
丁原也不晓得这老头的怀里究竟还藏着多少东西,竟如一个百宝囊般。当下愕然道:“曾老头,你居然随身带着弹子?”
曾山把弹子拿在手里一抛一抛,得意洋洋的道:“你可别小看这六粒石弹,它们可是我当年好不容易才从石矶娘娘那儿讨来的。这些石弹的叔伯兄弟们上古时候被女娲娘娘用以补天,最后就多下这么丁点,如今全落在我老人家手里啦。”
丁原当然听说过女娲补天的传说,闻言微微吃惊,道:“吹牛,我才不信。若真是如此珍贵的宝物,那石矶娘娘又如何肯送给你?”
曾山神色顿时有些忸怩,支吾了半天才说道:“我老人家当然是用了丁点手段,但这石矶珠却是如假包换。咱们不讨论这些了,还是说说如何打弹子吧。”
丁原道:“光说弹子就有十几种不同玩法,不晓得你会哪种?”
曾山挠挠满头乱发,一皱眉道:“打弹子也有这么多花样?”
丁原心里暗笑,其实他玩过的花样也不过五六种而已,随口加了一倍多果然唬住了这个老头。当下正色道:“当然,我还听说有人会三十六种玩法呢。不过咱们也不必玩的如此复杂,是不是?”
曾山闻言连连点头,象一个在受教的学生。
丁原继续说道:“那我们就玩打老虎洞吧,先在地上挖六个小坑,每人三粒弹子轮番出手,谁的弹子先打完六个坑便可以回头来吃对方的弹子,你看如何?”
曾山道:“这个我会,我们便玩打什么老虎洞吧。”说着递给丁原三粒石矶珠道:“你年纪比我小,你先来。”
丁原接过石矶珠,觉得比一般的石弹要沉出许多,捏在手里温润圆滑十分的舒服。他先在地上划了一道横线,又挖了六个小坑。每个坑之间的距离大约在三丈左右,丁原有意把坑挖的又浅又小,好叫曾山吃点苦头。
刚把洞挖好,曾山就在一旁忙不迭的催促道:“快打,快打!”
丁原站在线上不紧不慢的道:“别急,有条规矩得事先讲明白,一个人在打的时候另一个人决不能用任何手段干扰,不然便算输了。”
曾山点头道:“这是自然,玩就要玩的公平,不然就是癞皮狗。”
丁原右手攥起一粒石矶珠,屏气凝神盯着三丈外的小坑瞄了一下,“啪”的把石弹打出。
丁原幼年时家境贫寒也不曾有钱上学,别的孩子上私塾时他便在家门口的荒地上一个人玩,弹子自是经常打的。久而久之,这石弹虽不敢说百发百中,可这三丈的距离倒也难不住他。
可那石矶珠贴着地面一路骨碌碌滚了过去,开始的方向还算正确,可行到一半时却莫名其妙的朝右边拐了过去,最后停在离小坑三尺多远的地方。
丁原一瞪曾山道:“曾老头,你耍赖!”
曾山满脸无辜,叫道:“我没有,是你自己打的不准却来怪别人。”
丁原出手时眼角余光一直瞥着曾山,见他站在一边的确动也没动过。可这石矶珠本该十拿九稳的落进洞里,却为何偏差了这许多?
曾山见丁原满头雾水,嘿嘿笑道:“老实告诉你吧,这石矶珠可不比一般的石弹,它内蕴五行之气,外得阴阳菁华,你以普通手法自是打不准的。”说着曾山闭起左眼,睁足右眼,用心一瞄,手里的石矶珠飞快射出。
丁原在一旁留心观看,发现曾山击出石矶珠的手法也无特异之处,但那石矶珠却一路不停的急速旋转,在地上走出了一个“弓”形,不偏不倚正好滚进了坑里。
曾山见状正要欢呼,不料由于用力过大石矶珠在洞口边缘转了圈又滑了出来,慢慢朝前滚了半尺多才停下。
曾山目瞪口呆的挠挠乱发,嘟囔道:“奇怪,我明明是算好了的力量出手,怎么还是重了?”
丁原自然明白是自己挖坑时候做了点手脚,不等曾山再说便道:“曾老头,该轮到我了。”
曾山朝旁边一让,瞪着自己的那粒石矶珠手里不停的比画。丁原心里暗笑,右手攥着第二粒石矶珠要待出手。这次他谨慎许多,将石矶珠捏在手指间微微一转,果然隐约感觉到里面似乎有一股气劲在缓缓流动。
丁原恍然道:“原来名堂便在这里面了。哼,曾老头想用这鬼玩意取巧赢我,我偏不让他如愿!”
他望着小坑心中默算角度距离,丹田一缕真气汩汩注入指尖发出一道旋劲,只见那石矶珠骨碌落地,飞快的旋转起来绕着一条弧线朝小坑里滚去。可惜最后弧线走的稍大了丁点,从洞口擦边而过,停在曾山那粒石矶珠旁。
丁原心中微觉惋惜,曾山却一拍他的肩膀,叫道:“行啊,小伙子。只看我老人家打过一回,你便领悟到其中玄机。不错,不错!”
丁原道:“该你了。”
曾山胸有成竹的站到线上,先是看了眼丁原,再一瞄洞口,第二粒石矶珠弹射而出。这回他加了一丝回劲,石矶珠落到洞里晃了晃终于没再滚出来。
曾山一声欢呼,蹦起老高,问道:“丁原,该我打第二洞了吧?”
丁原心中也钦佩此老悟性,点点头道:“不错。”
曾山从洞里取出石矶珠,蹲在地上瞄了瞄第二个小坑,“啪”的打了出去。这回石矶珠滚到距离洞口两寸远的地方却停了下来,原来这次经过的地方尽是沙地,地面阻力比方才大了不少。
这个自然也是出自丁原手笔,他早就料到曾山修为惊人,要他打个弹珠落洞实在轻而易举。故此处处设下些机关陷阱,令这老头吃亏不小。
丁原见诡计得售也不表露,不动声色的道:“曾老头,你莫小看这六个小坑。它们便如你的石矶珠一般各有不同玄机,你切莫大意。”
曾山这刻已看出其中名堂,他嘿嘿笑道:“好小子,果然有点门道。这样才有趣,我们再来!”说着又要站到线上发出第三粒石矶珠。
丁原一把拦住道:“慢,好象该是我了吧?”
曾山眨巴眨巴眼,问道:“是么?”
丁原晓得他有意装糊涂,也不理他,在线上站定。有了上两次的经验,丁原已掌握到击出石矶珠的方式与力量大小,这回出手果然也打进了洞中。
两人你来我往连战六局倒也平分秋色,日头却不知不觉升到中天。曾山看看天色,猛然一拍脑门叫道:“不好!”
丁原一怔,问道:“曾老头,怎么老见你一惊一诧?”
曾山一个跟头倒翻出去,身体飘在半天上心急火燎的道:“和你这一玩我差点误了正事,我得赶快赶回去了!”说着话踏起云头就走。
丁原道:“曾老头,你的三粒石矶珠还在我这儿!”
曾山的身形早变成一个小黑点,却听他远远传来的声音道:“送给你玩了,明天我再来找你玩儿——”
他的声音还在山间回荡,人却已经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丁原见他火烧眉毛的模样不觉好笑,回到思悟洞中拿出阿牛准备的干粮就着清水吃了,又留下一半待到晚上。
这时思悟洞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空荡荡未免有些冷清。丁原忽然想到先前自己讥笑曾山留言的时候,曾老头一脸不服还说什么自有奥妙在其中。于是心头生起好奇,又走到思悟洞尽头的石壁前,仔细打量曾山用手指印下的鬼画符。
可看了老半天丁原也没瞧出什么异样地方,安置觉着这二十二个字大小不一,行笔歪歪扭扭不成结构,落笔该重的地方他轻轻扫过,落笔该轻的地方他倒重重刻下。
丁原在紫竹轩练了三年的字,对于书法也算颇通,但曾山的字若是不说还当是一个五岁孩童写的。至于字的内容更是粗俗浅陋,要说它跟天道有什么关联只怕笑掉阿牛的满嘴牙齿。
丁原看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放弃,心中暗道:“这些狗屁诗句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