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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将二锅头和唐晴要的饮料送了进来,招呼几声之后便出门去了,谁也没有发现她离开的时候顺手在包房放置碗筷的柜子后面安上了一个小巧的窃听器。这一下包房里说的所有话一个字不漏的落进了在隔壁包房准备收网的冷铁耳中。
“哥,我给你倒上。”唐云生将二锅头打开,给郑惊蛰倒了满满一杯。
郑惊蛰满意的道:“有酒有菜,大家还愣着干嘛,俺可不客气了啊。”
隔壁的冷铁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心头掠过一个名字,心道:不会这么巧吧,难道是那个人不成?
第三章 胜者不咎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酒桌上的气氛不但没有欢快起来,反而越发的尴尬。唐晴努力的调和气氛,不时的旁敲侧击,希望为郑宇白减轻点处罚。可郑惊蛰虽然疼爱唐晴,处罚郑宇白的事情上却决不松口,只要唐晴一求情,他就打个哈哈给敷衍过去。
郑霜降一旁看着,心里暗暗好笑,心说女儿到底还没长大,哪知道她这个舅舅看起来像个老实巴交的土包子,其实老奸巨猾着呢。十五年前在京海,那个让恶人闻风丧胆的“郑要命”还有个“双绝”的外号,这双绝一个自然就是形容他的武艺高超,一身内家拳的功夫所向无敌,另外一个就说的是他的装傻充愣扮猪吃虎。跟郑惊蛰作对的那些人,往往不是倒在他的拳头下,而是被他算计掉的。虽然十几年过去,这块姜却是越老越辣,想跟他耍花招,唐晴还远远未够班。
在郑霜降看来,郑宇白违犯了门规和家法就应该受到处罚。形意拳源远流长,之所以成为三大内家拳之一不禁是因为拳法本身,更是因为祖祖辈辈的形意拳传人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在老百姓心中留下极好的口碑。这就如同太极拳的发展更多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练习太极前身健体,而不是说学会了太极拳就能天下无敌。
正因为是我的亲侄儿,才不能姑息。郑霜降看着郑宇白默默的吃菜,心里想着。她不是不知道哥哥的手段,郑惊蛰那个“郑要命”的绰号还是她给起的呢。可若是心疼侄儿不处罚,又怎么对得起祖宗呢。
思前想后,郑霜降还是觉得她没有做错,只是暗暗盘算一会劝说下哥哥,不要下太重的手。真要是伤了侄儿,她也舍不得。
郑惊蛰一口将杯中剩下的一点酒喝光,红光满面的道:“我吃饱了。”
席上诸人其实都没什么胃口,只看着郑惊蛰大吃大喝,不时的说南方菜不如北方农村的猪肉炖粉条好吃。倒是郑宇白似乎不为即将到来的处罚担忧似的,吃了不少菜之外,还吃了满满两大碗米饭。
“霜降,附近有没有宽敞无人的地方?”郑惊蛰取了根牙签,一边剔牙一边问道。
郑霜降点点头:“我家附近有座桥,桥下面有很大一片空地,这种时候这种天气,不会有人过去的。”
“很好,就那里了。”郑惊蛰剔过了牙,冲郑宇白一招手,“跟我走。”
唐晴起身想跟去,被郑霜降一把拉住,郑惊蛰回头笑道:“晴儿,你和爸妈回家去吧,舅舅一会就回去。”
“舅舅……”唐晴还想求情,却看到郑宇白冲她做了个放心的手势,话便没有出口。
郑宇白和父亲出了绿竹轩,郑惊蛰站在门口,疑惑的挠挠头:“儿子,你姑姑说的地方在哪里?”
“跟我走吧。”郑霜降说的地方正是郑宇白以前夜里偷偷出去练拳的那片河滩,现在是冬日,河水枯竭,仅剩的水洼也都结了冰。那里本来就少有人去,如今天寒地冻,更是连个鬼影也不会有。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父子二人走在华灯初上的京海街头,郑惊蛰左看看右看看,感慨的道:“十多年没来京海了,变化可真是大啊。”
郑宇白隐隐约约知道些父亲当年的事情。他刚刚出生没多久,父亲来到京海做生意,可他脾气暴躁,生意没做成,反而卷进了黑帮的火并之中。凭着一身的武艺,郑惊蛰把黑帮打的落花流水,无心插柳之间成了京海人人称颂的打黑英雄。
到了郑宇白五岁的时候,郑惊蛰就时常回家教导他练拳,再到后来,就干脆回到了农村,不再来京海了。在郑宇白的记忆里,自从他八岁以后,父亲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那个家乡的小村子。
“爸,你当年为什么不留在京海呢?”这是个埋在郑宇白心头十几年的疑问。当年姑姑为了爱情选择留在京海,如今日子过的也不错。虽然不再是那个快意恩仇的女侠,和普通的家庭主妇没什么两样,却也始终无悔当初的选择。
郑惊蛰活动了下肩膀,嘿嘿笑道:“大城市规矩多,俺不习惯。”
他说的轻松,郑宇白却不太信,不过他也知道若是父亲不想说,怎么问都不会有结果的。他选择了沉默,两人一路走着,很快来到了那座桥前。
桥上车水马龙,无数的车灯照耀的人睁不开眼。郑宇白领着郑惊蛰下了桥,来到一片白茫茫的河滩空地上。
“嗯,这里还算清净,地方也够宽敞。”郑惊蛰满意的点点头,转向郑宇白道,“你认错吗?”
郑宇白没有丝毫的犹豫:“我没有错。”
郑惊蛰点点头:“你小子还是以前那副臭脾气,俺本来以为送你上大学,学了文化之后会改改,没想到还是跟老子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郑宇白呵呵一笑,没有半点的紧张:“还不都是从小被你养成的习惯。”
“好了,别夸俺了,从小到大俺打你那么多回,你不记恨俺也不怕俺,倒是跟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郑惊蛰有点感叹的道,“你现在虽然大了,也还是俺的儿子,形意拳的门人。你触犯了门规和家法,俺就得代替祖宗罚你。”
“我知道了,跟以前一样。”郑宇白自嘲的道,从小到大他被父亲用无数的理由惩罚,虽然当初很痛苦,可如果没有那些体罚,他恐怕也没有今天这副强悍的不怕击打的身体,更不会有一身的精湛武艺。正因为如此,体罚或许不对,但在郑宇白心中,却不是很反感痛恨。
“那你还不认错?难道你忘记了规矩吗?”郑惊蛰慢慢的解开蓝布上衣的扣子,露出里面一身黑色的贴身棉袄。
郑惊蛰的规矩很公平:犯错之后分为认错和不认错两种,如果认错的话,就要接受惩罚。这种惩罚虽然严厉,有时候会皮开肉绽,却不会伤筋动骨,至多修养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走动了。而若是不认错的话,就得和他打一架。这一架若是打赢了郑惊蛰,那无论犯了什么错都可以一笔勾销,而若是输了,也没有什么惩罚。因为在打架的过程中,郑惊蛰是绝对不会留手的。
从小到大,郑宇白和父亲打过二十三架,以全败告终,输的最惨的一次身上被打断了十二根骨头,足足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能爬起来。最轻的一次,也被打的头破血流,直接送去县里的医院输血了。
虽然不认错要惨的多,可郑宇白如今那老实憨厚,似乎谁都能欺负一下的外表下面,却是从小就养成的一股倔强的驴脾气性格。每次被打倒之后,他都更加认真刻苦的修炼,虽然总不是父亲的对手,他却从来没有放弃过。自从十六岁那年第一次不认错之后,父子二人这一回终于迎来了第二十四次交手的机会。
郑宇白也缓缓的将上身比较碍事的厚外衣脱下来,叠的平平整整,放在身边的雪地上。
“这回的事情,我有苦衷也有道理,等打完之后,自然会告诉你。”郑宇白活动了下身体,确保一会打架的时候不会因为天气寒冷而僵硬。
“为什么不现在说呢?”郑惊蛰压了压腿,活动着肩膀和手腕。
“怕你手下留情。”郑宇白开了个玩笑。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没到这个时候,父亲从来不会留手,而是把他当成杀父仇人一样的痛殴,直到他认为教训够了为止。这个残暴的父亲,在郑宇白的生命里,更多的担当了假象中敌人的角色,留给郑宇白的,殴打多过关爱,折磨多过教育。每次想到这些,郑宇白都有点庆幸自己能顺利活下来,心理还挺健康。
“你也知道俺从来不会留情的。”郑惊蛰呵呵笑道,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个人畜无害的农村小老头。可郑宇白知道,一旦动起手来,父亲比猛虎都要凶恶。
“那就好,这几年我也进步不少,很想看一看是否已经超过你了。”自从知道父亲要来,郑宇白的心情一直都很矛盾。一方面他略微有点恐惧,可另外一方面,他又强烈的希望今天的局面发生,这样他就能堂而皇之名正言顺的和父亲一战,来验证一下他这些年来的进步。
“你老子俺也没有退步,如果你以为俺老了就可以超过俺,那就打错算盘了。”郑惊蛰说着摆出了钻拳的起手式,“小子,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了!”郑宇白本来没有丝毫的准备,却在抛下这句话的同时脚下一蹬,将一团积雪扬起来,恰好一阵微风从他身后吹来,将那团雪径直的吹向郑惊蛰。
趁着积雪漫卷迷人眼的空当,郑宇白飞身跃出,脚步在积雪上只留下几个浅浅的足印,人若疾风,拳若闪电,直轰向郑惊蛰。
就在郑宇白攻向郑惊蛰的同时,冷铁出现在了离他们百米外的一根桥墩旁,他将身体藏在阴影里,举起手中的望远镜打量着这父子之间的恶战,口中念念有词道:“居然是他的儿子,难怪呢……”
“来的好啊!”郑惊蛰面对儿子的进攻没有丝毫的怠慢,他一弯腰,人便缩成了一个黑色球状影子,在袭来的积雪之中一闪,横向滑动出去,躲开了郑宇白的直接攻击。
郑宇白早就知道他会躲避开一样,一击不中,横拳脱手而出,追击郑惊蛰而去。他的脚下步法十分的灵活,出乎郑惊蛰的意料,脚下一慢,便给横拳给击中背心,矮小的身影腾空而起摔出五六米之外,在地上打了滚抵消了冲力之后,在十米外爬了起来。
抖了抖身上的雪,郑惊蛰开口道:“这招不错,步法很是灵活,这是哪里学来的?”
“这是盗门的飞檐术。”郑宇白实话实说道。
郑惊蛰点点头:“很好,能取长补短,去芜存菁,不愧是我的儿子。不过就靠这步法,你还是赢不了我。你的弱点就在于……拳头太软了。”说着,郑惊蛰如同一只狂牛,笔直的向着郑宇白冲了过来,他的拳势非常简单,笔直的伸出右臂,拳头握紧,青筋暴露,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似乎要把这世界一举毁灭般。
郑宇白知道这是父亲的绝招“牛劲撞”,这是他从熊形和虎形之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因为有点像发了疯的公牛撞人的样子,所以叫做牛劲撞。表面上看起来这牛劲撞不过是一根筋的往前冲,可若是由此就麻痹大意,就会吃大亏。
眼看郑惊蛰冲到身前,郑宇白只觉得劲风扑面,一股巨大的冲力将身前的积雪都给卷起来。来到近前,郑惊蛰沉肩缩头,全身的力量都集中起来,往郑宇白身上撞来。这要是撞的实了,立刻就是骨断筋折的下场。
郑宇白当然不会硬扛,他早已经准备好了对策。眼看郑惊蛰的肩头撞过来,他双脚一抹,身体如同风中飘絮一样,鬼影子似的往一旁蹭了出去。
郑惊蛰力拔山河的一撞被郑宇白躲过,可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虽然看起来蛮劲十足,其实这牛劲撞真正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后招。郑宇白虽然躲开,可郑惊蛰的脚一抬,就踢了出来,正是燕形足打。
这一脚快若离弦之箭,距离又近,郑宇白根本来不及躲。眼看就要中招,郑宇白猛地往前一弯腰,小腹往后一缩。
“躲得好……”郑惊蛰的足尖绷紧,却还是距离郑宇白的小腹有半寸的距离。他这一脚劲道已经用老,而郑宇白借着弯腰之势打向他的腿弯,逼得他不得不退。
郑惊蛰一退,郑宇白也不追击,连退两步,脸色苍白,嘴角渗出一丝血来。虽然没被一脚踢中,可那凌厉的劲道已经隔空透进他的小腹中,震荡了内脏。这一下让他受创不轻。
“你已经不错了。”郑惊蛰笑道,“能把我逼退,的确有进步。”他嘴上夸着,身上却没停,再度逼近过来。
郑惊蛰动起手来如同急风暴雨,往往以雷霆霹雳的手段连续进攻,不给对手一点喘息的机会。郑宇白自然深谙父亲的特点,虽然内脏受损,却也勉力运起浑身的力量,瞅准他的攻势,挥动双臂,一一扛了下来。
“接我这招!”郑惊蛰打的兴起,双拳连环击出,身上棉袄的袖子甩动起来,啪啪作响,而打出的拳轰在空气里,也发出嗡嗡的声音。这却不是形意拳的拳法,而是通臂拳。
通臂拳用身体黏着衣服发劲,打斗的时候,不但拳头厉害,就连衣服也能作为武器,一旦被通臂拳手甩起来的衣服给黏上,那就等着倒霉吧。
郑宇白被郑惊蛰这一连串的快拳给打的狼狈不堪,他连连后退,脚步越来越凝重。
“来喽!”连击之中郑惊蛰忽然一闪身,双拳横掠荡开了郑宇白的防御,欺身来到距离他不到一拳之地,脸上露出个促狭的笑容。
郑宇白大惊失色,刚要后退,郑惊蛰一抬胯就把他撞的失去平衡,再一耸肩,正顶在郑宇白的胸口,让他踉跄后退。随即郑惊蛰抢上一步,拧过腰来一撅屁股,正撞在郑宇白的腰上,把他横着甩了出去,甩在雪地之中,七荤八素。
“多年不见,这家伙还是那个样子。”远远观战的冷铁看到这激烈精彩的一幕,不禁心中暗想。正在这时,通讯器响了,属下报说:“局长,人员已经准备就绪,随时都能行动,是否现在收网?”
冷铁毫不犹豫的道:“告诉所有人撤退,另外派几个人把桥附近看住,不准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局长,这……”属下疑惑不解,明明已经发现了目标,又集结了大批精英,随时都能将嫌疑犯绳之以法,可局长怎么改变了主意。
“不要多问,立刻执行命令。”冷铁斩钉截铁的说。
“是!”虽然有所疑惑,属下还是立刻将人员遣散,按照冷铁的命令把附近的出入口堵住。
郑家父子并不知道附近发生的事情,郑宇白虽然被父亲的肩打,胯打和臀打的三连击给摔出去,却还没有失去战斗力。他一个鹞子翻身跳起来,深呼吸一口,摆出崩拳的架势。崩拳是郑宇白最强力的拳招,他深知如想获胜,必须使出真正的雷霆手段了。
“崩拳吗?让我看看是是否能够半步崩拳打天下!”郑惊蛰飞快的靠近,双手抱在胸前,左右晃动,好似个黑熊般。这正是形意拳里的熊形。
眼看郑惊蛰冲到近前,郑宇白忽然变了手法,闪到郑惊蛰的侧身,双臂一展,却是一招“野马分鬃”。这是形意拳里用胳膊拿人的招式,一搭上郑惊蛰的身体,就将他给箍住。没料到郑惊蛰反应神速,一呼气,身体竟然凭空胖了几分,巨力涌出,震得郑宇白双臂一松。
双臂虽然松开,郑宇白却身体一靠,硬是和郑惊蛰贴在一起,这又是形意里面的擒拿招数,名叫“懒驴卧道”,正是用全身拿人的高明功夫。
贴紧了郑惊蛰,双手如同缠丝而上,一计大小缠丝扣住了郑惊蛰的双手,郑宇白心里一喜,刚要卸下他的手腕,郑惊蛰却一甩头,后脑勺砰的撞在郑宇白的胸口。
郑宇白胸口巨震,好像被巨石砸中一样,双臂一松,身上的黏劲也没了,噔噔噔的退了三步才勉强站住。
“别忘了,咱们形意人浑身都是武器。”郑惊蛰得意的道,“你的擒拿手练的不错,不过好拿不如赖打,练好了也没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