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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里的容谦毫无刑场上的凛然不屈,从容不迫,他痛得面目扭曲,哀叫连连,呻吟不断。虽说他的意志力超过普通人百倍,但这个肉身毕竟还是和凡人无异。当他和方轻尘以意念联系对话时,,全部的精神力都用于维持意念沟通,肉身的一切感觉都淡薄到几尽于无。可是这样的联系结束之后,身体的感知力将渐渐恢复。
在他被押着回囚牢的路上,所有的痛感已回到正常状态,若非看热闹的人太多,他真会忍不住嘶声惨嚎起来。
为了这样的痛楚,他原谅史书上所有在严刑下屈服的叛徒。以他的精神力都感觉这么痛苦,何况普通人。为什么意念联系只能由小楼里那帮正享受高科技服务的家伙单方面发动呢。为什么,人类大脑开发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还是没办法用意念克服痛觉呢?
他妈的,凌迟真不是人受的,全身上下血淋淋,除了脸上还没下刀,其他地方,简直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肉。这样的罪还要受九天,天啊。
容谦想起来,都觉得欲哭无泪。第一天,他将会遍体麟伤,第二天,他的右手,会被剐得只剩骨架子,第三天是左手,第四天是右腿,第五天是左腿,第六天……
想象着那种凄惨的景象,容谦觉得自己实在是天下第一倒霉蛋。当年怎么会那么倒霉,选中这么一个变态的题目啊。
容谦很郁闷得想着,再也忍不住开始低声咒骂那个不听话别扭坏小孩子。
然后,老鼠悉索的声音,让容谦心中的郁闷变成了惊恐。
天啊,不会吧。
他记得,天牢是非常残酷冷血的地方,很多受过重刑的必死囚犯都会被锁得动弹不得,血腥气吸引着牢里又大又肥的老鼠过来,咬他们的血肉,天牢中,很多犯人就是这样生生被咬死的。而老鼠们,吃了太多的血肉,也完全不怕人类了,老鼠们很清楚得知道,那些看起来很大很有力的人,一旦被锁在这黑暗中,就只能任凭他们慢慢地啃噬,一直到气绝都无力反抗,无法动弹。
现在看到一只只又肥又大的老鼠在黑暗中出现,绿幽幽的眼睛,让人身上发麻,容谦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
什么风度,气质,去他妈的,这种事,实在太恐怖了。
倒不是怕痛,而是被老鼠咬死,这也太丢脸,太恶心了吧。
他没有费劲去叫狱卒来救命,这完全是浪费气力。他尝试着挣了挣,无奈得发现,铁链锁得他没有一丝动作的余地。他努力叫唤两声,试图驱赶老鼠。这些在天牢中,久经训练,吃过无数犯人的老鼠,当然不为所动,只是缓慢但毫不迟疑地向他围拢过来。
容谦咬紧牙,闭起眼,身上凝力,还不及挣动,耳旁传来了叫声:“小容,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调动超出模拟对象应有的力量,你疯了,想被当掉,重新补考吗?”
容谦满脸黑线,把凝聚起的力量又散去,可怕的补考,暗无天日的地狱式生活,和被老鼠咬死,天啊,这两条路,他可不可以都不选。都怪那个坏小孩子啦。
四周的老鼠们,终于确定,这又是一个完全动弹不得的死囚,再也禁受不起强烈血腥味的诱惑,一起向他扑了过来。
容谦的惨叫声,响彻整个牢房。
“不要过来啊。”
细雨无声,淋淋沥沥,无尽无绝。天地间一片阴沉昏暗。左将军淳于化领着三百军士亲自巡城。
自政变以来,京城局势未稳,为防止变乱,实施宵禁,别说夜晚没有人敢上街,就是大白天,都是满街店铺紧闭大门,百姓们轻易不出门一步。
纵然如此,淳于化身为身负京师安全重责的几员大将之一,还是不辞劳累,日日亲自领人巡查全城,以防有变。
而做为关押容谦的天牢,更是巡察的重点。每天淳于化都要带着人马在天牢外,绕五遍以上,才能稍稍安心。
今晚依例巡城,远远见天牢之外,四五个人静静而立,当先一个,锦袍华服,身旁有人为他高高擎伞,淳于化眉头一皱,厉喝一声:“什么人,胆敢违令夜行?”
说着驱马上前,身后官兵,也即刻四散开来,将那几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伞下之人,上前一步,淡淡道:“淳于将军辛苦了?”
淳于化已到近前,惊见那个在暗夜密雨中的容颜,心中一震,滚鞍下马,拜倒于地:“陛下。”
其他官兵,无不大惊,纷纷拜倒。
燕凛径自在雨中负手而立,淡然道:“起来吧。”
淳于化站起身来,躬身道:“陛下金玉之体,岂可轻离宫禁,徜若有失……”
燕凛抬起手,轻轻一拍,黑暗中,密雨里,房舍后,大树旁,无声无息,冒出不知多少黑影来。
淳于化心中一凛,燕凛已淡淡道:“淳于将军还有什么要教训吗?”
淳于化满头冷汗,连道了四五声不敢。
陪着燕凛的史靖园看淳于化的样子,心中不忍,忙道:“皇上,您在这儿站得时候也太长了,这天气又寒,雨势又渐渐大起来了,皇上不宜这样一直当风而立,若……”他语声一顿,这才道“若皇上心怀不忍,便去牢里看看那大逆不道的罪臣,这也是皇上你的仁慈悲悯。”
燕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天牢,过了好一阵子,终于淡淡道:“那是个什么东西,要朕去见他。咱们回宫吧。”
史靖园和淳于化同时松了口气。
燕凛却又叫了一声:“淳于将军。”
淳于化忙应声施礼:“你给朕去天牢传口谕,就说牢里脏乱,容谦到底也是托孤之臣,不可慢待了,就给他洗个澡吧,记得要用盐水,洗得干净些。“
淳于化全身一颤,用盐水给一个刚受过凌迟,挨了一百刀的人洗澡。
想想就让人心中发寒,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是深深施礼:“遵旨。“
“办完事后,到宫中来回报。“燕凛冷冷一笑,容谦,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有那么硬的骨头:“回宫。”
“他听到你宣旨,非常高兴?”很短的一句话,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淳于化没来由地全身发寒,声音都有些微颤了:“是,容谦接旨后,异常感动,连声叩谢天恩,还不断要为臣向皇上转达谢意。”
事实上,当时容谦感动到全身颤抖,两眼都快热泪盈眶了,一迭声地大叫,皇上真是太关心微臣了,皇上对我的大恩大德叫我怎么报答才好啊。要不是被锁着,他简直就要手舞足蹈了。
不是怒极反笑,不是说反话,那是真正的狂喜,真正的快活,真正的感激涕零。一想到一个被挨了一百刀,还被人下令洗盐水澡的人,还能对加害者,感激成这个样子,淳于化自己就脚软身软,有点站立不住了。
而当时陪着宣旨,准备服侍要犯洗澡的狱卒们,也无不是神色怔愕面色古怪,任何正常人,面对这种怪物,都不可能不倍受打击的吧。
淳于化哪里知道,当时容谦眼看着几十只老鼠窜上来,就要把他一点一点咬死,吓得魂飞天外,一颗心在闭目忍耐天下最可怕的死法,以及干脆犯规迎接世上最可怕的补考之间苦苦挣扎时,忽然听到脚步声起,一堆人走进牢房来,所有老鼠都跑光。
此时此刻,他心中该有多么激动,多么欢喜啊。
至于盐水洗澡的痛楚,相比被老咬死的脏肮恶心,他自然是毫不犹豫立场坚定得选择前者了。
燕凛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成了容谦的大恩人,恶狠狠一掌拍在御案上:“容谦!”
他几乎已经用尽他所能拖出的一切手段了,为什么就是无法折服那个人,为什么心中的郁闷烦燥完全没有因为他的成功政变掌握大权而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
淳于化有些愕然地望着燕凛愤怒至极的表情,心中一动,忽道:“皇上即如此不喜容谦,何不明日亲临刑场,看看容谦受刑之状,也可稍舒胸怀。臣看那容谦只是天生强项,凭一股刚硬之气强撑,但气有歇时,就不信他真能一直忍耐下去。”
燕凛心头一震,立时道:“好……”
史靖园忍不住在旁道:“皇上……”政变刚刚成功,朝局未定,四方势力未曾完全平伏,皇帝的安全最为重要,轻易离开禁宫,已是不妥,而公然在人前现身,更加不当。再加上,容谦受凌迟之刑,已让臣子们留下皇帝苛酷的想法,皇帝再亲自出现在刑场上,更易让人对他产生不满。
燕凛却是不以为意,一挥手止住他的话:“明天朕就亲自去观刑,朕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有钢铁做的骨头。”
史靖园苦涩地笑笑,想说什么,终于止住,再没有人比从小和燕凛一起长大的自己,更了解他对容谦的执着了,这个时候,任何忠言,都只会逆耳。
正文 第五章 刑场之异
更新时间:2008…7…23 14:29:54 本章字数:3668
第五章 刑场之异 一大早被绳捆索绑押往刑台,湿牛筋狠狠勒进昨天被削肉,昨晚被洗盐水的的伤口,就连容谦都不免疼得有些面目扭曲了,虽说心里一再念叨着,这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到底还是一阵又一阵地狂郁闷啊。
很稀奇的,今晚和昨天不同,虽然沿途也有百姓观看,却都被三步一人的官兵牢牢看住。没有人敢多说一言,妄动一下,没有爱看热闹的百姓沿街叫骂,没有无数的香蕉皮砸过来,整条长街都静得出奇,所有押送的士兵,也一句话都不交谈,仅有囚车转动声和容谦的血水滴落声。
这是怎么回事。容若谦微微皱眉,然后身形微微一震,老天啊,难道……不会吧,那个臭小孩子虽说有些冲动,有些胡闹,有些别扭,但能暗中学习,暗中成长,暗中积聚势力,暗中策划政变,应该是个少年老成老谋深算的家伙,不至于做这种傻事吧?
心里还在想着不至于,隔着老远,就看到观刑台上黄罗伞盖遮天仪杖。
容谦额头的青筋跳了两跳,暗暗磨了磨牙,死小孩,臭小孩,混帐小孩。亏他这么多苦心,暗中磨练他,亏他悄悄安排那么多好老师给他,亏他偷偷让人令他通读国史,看尽古今风云,怎么还这样胡闹?
他的政变能够成功,不是因为他的势力真的大到可以控制全国,而是出其不意,再加上他身为皇帝在名份上的正统性罢了。现在的朝臣,真的一片忠心向着他吗?未必!各方势力,真的甘心伺服于一个此前全无建树的小皇帝吗?未必!就没有野心者,想要混水摸鱼,建立自己的强大地位吗?更加未必!
他应该做的,是迅速稳定京城形势,确保所有权利收归己手,善待诸臣,拢络人心。急着忙着要把顾命大臣凌迟,已经够冲动胡闹,让人印象分大跌了。居然还在京城局面尚未完全稳定的时候,就这样离开防护森严的皇城,跑来观刑。
这一场处刑本就是错误,身为皇帝亲自观刑,会给重臣们什么印象?这样不知轻重,残横暴虐的君主,朝臣们愿意奉敬为皇吗?有兵权的人,不会乘机而起吗?
容谦气得真想跳起来,揪住那个不懂事的别扭小孩一通臭揍,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在心中喃喃道:“冷静,冷静,镇定,镇定,教育小孩是禁止体罚的。”
身旁的人按着他满是伤痕的身体跪下来,他痛得微微一哆嗦,睁开眼,见四周众人皆跪拜于地,远处刑台上,那人徐徐站起,高高在上地俯视下来。
容谦心中莫名有些惨淡地笑笑,唉,都要死了,老母鸡心理还是改不了。算了算了,这世上哪有完美的人,必是我这些年把他得罪得狠了,这死小孩又小心眼记仇,等他在我身上出过气也就罢了。这些冲动胡闹的事,以后会有人纠正他的,毕竟我为他安排的几个重臣这时都还不在京城,等他们回来……
“容谦,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上位者施恩般的话语,打断了容谦的思绪。
容谦愣了愣,眨眨眼,有什么话要说呢,这个,皇上,你在这里不妥当。回宫去行吗?这话说了也没用吧?“
他迟疑了一下,这才问:“皇上,你今晚还会让人给我洗澡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四周一帮士兵和随驾的官员,无不绝倒,谁能想象一个已经被凌迟一整天,还将会继续被凌迟下去的人会说出这种话。
连燕凛也愣了一下,才冷笑着答:“如果你喜欢的话,朕天天让人给你洗。”
容谦即时一脸喜色地狂点头:“臣当然喜欢,太喜欢了,难得皇上这么顾念着臣,臣这里谢主隆恩了。”
燕凌一口气走岔,几乎没气晕过去。四周随驾的官员侍卫兵士,无不面面相觑,满脸莫名其妙。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啊。被凌迟的人,见了皇帝不喊冤不求饶也不破口大骂,而是叫着嚷着要洗澡,天啊,天啊,天啊……
史靖园额头都开始冒冷汗了,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所谓的洗澡,那可全是盐水啊,一个凌迟了全身伤的人,一听说要洗盐水澡,这样喜形于色,这个容谦,根本就不是人。
燕凛气得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他的要求不高啊,只是想要让他恨的人,软弱害怕,对他哀求,也好让他出出这么多年的恶气,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就是无法达到,他是皇帝,不是吗?为什么连如此微薄的愿望都无法达成呢?
他眼中冒火,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从现在开始,每天从太医院拿最好的药,由最好的太医去给他调理身体。”
“是。”史靖园叹气,他当然知道,皇上是不会对容谦这么好心的。
“天天凌迟,加盐水澡洗着,总得吊着他的气,让他好好享受完,不要半路上给我死掉了。”燕凛咬牙切齿地说。
容谦被士兵绑上行刑台,犹自左顾右盼,见所有人都脸上茫茫然,明显被刚才一番对答给打击坏了,心里那个得意啊。虽然比不上史书上那些英勇烈士们惊天地泣鬼神的临终遗言,不过,这种另类的君前奏对,也足够让他在这个世界的史册上,流传千载吧。虽然都很痛,但是,无论如何,在被老鼠生吞活剥和天天洗盐水澡之间,他只有可能选择后者吧。
绳索在伤口**的痛苦,让容谦的面容微微扭曲,但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其实他也是人,他也会痛,他也想满地打滚,哀号惨叫啊。不过,实在太害怕小皇帝看他哀求示弱的样子觉得好玩,而把这场活罪无限期延长下去。所以,再怎么辛苦,也要强撑下去。
渔网再一些次无情地罩下来,本已受创严重的右臂,复又一凉一痛,一小片肉飞离了他的身体。
容谦不知是苦涩还是叹息地笑笑,闭上眼,靠在行刑柱上,虽然现在这个姿式,无论如何,也舒适不起来。
今天,行刑手将会一直对着他的右臂下刀子,在足足一百刀之间,把他的整个右臂削成一片骨架子才会收手。人类对于如何残杀同类,真是有深入独到的研究啊。
行刑手明显也受了前一天行刑,以及今天对答的影响,刀法远远不够流利舒畅,眼神还有些畏缩与迷茫,执刀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容谦等了一会儿,觉得第二三刀,削得都很慢,有些惊异地睁开眼,看行刑手神色不对,不觉微微一笑:“你的刀法似乎不太好啊?”
行刑手愣愣得瞪着他,答不出话。
容谦笑说:“和昨天相比,水准差了很多啊,是皇上来了,太紧张吗?别紧张,皇帝也是人。”
行刑手脚下一个踉跄,就差没跌倒了。
在容谦的眼里,简直可以看到大滴的汗水伴着黑线一直从行刑手额上落下来,容谦有些满意地笑一笑,欺负老实人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