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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握他的病 势。
进了药店,凭着自己的知识,专寻那些提神醒脑忘痛强体的药物。给自己吃下去。自己给自己身上几处大穴插满银针,强行借助外力,让身体忘记痛苦。至于这样催发生命最后潜力的后果,他顾不得。
无法可施,他只得求助于当地的大夫。只是为防着修罗教,或是离国查张靖死案地人,他总是带着傅汉卿,半夜跑进医馆去威胁恐吓。
然而,每一次,大夫都唤不醒傅汉卿。最后能做的,反而是给他看看伤。上上药,治治眼。
左眼渐渐肿得不那么厉害了。可是看东西始终不清楚。身上的 伤,肯定一生一世都难好清。不过,这些都不是他在意的。只要短期内他能精神振作,体力充足,不影响行动,就可以。
没有必要去考虑长远。
如此半月余,他终于确定,求助于那些普通的医者。根本救不醒傅汉卿。到头来,最后的希望。还是只有碧落。
他自是不能亲自去见碧落,也无力亲自去见碧落。无奈之下,只得用旧时地信号,把狄三引来。狄三即到,狄一当然也在身旁。
说来也可笑,他们虽然同出一源,性情却是南辕北辙。他们走上不同的路,做出不同的选择,彼此敌对,生死相搏。可是到如今,他唯一能信任,唯一可以求助的,也只有这两个人。
因为天下间,只有他们,会完全没有私心地来关心傅汉卿的安危,所以,如此境地,也只有他们,他可堪托付。
听他三言两语讲完前因后果,狄一连拍桌子骂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力气都没了,直接抱起傅汉卿就去找碧落。而狄三则陪着,一起悄悄来到分坛所在的城里,静静隐在分坛附近的一处民宅,悄然注视着分坛里进进出出的名医,和不断送来的灵药。
人来了,人去了,药来了,药进了。
千疮百孔地身体,无一处不是隐隐作痛。清晰地感觉得到,生命正在一点点流失。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可是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了。可是等到筋疲力尽,也等不到狄一地一个消息,等不到那连云大宅里,一声简单的欢呼。
狄三倒是很忙,忙着选药,买药,配药,熬药,然后逼着他乖乖喝药换药。
狄三尤其喜欢看他给脸上换药,每次总是不错眼地瞧,沾沾自喜 道:“以后,我就是咱们之中最英俊地一个了。不过你也不用太自卑,虽然你这边脸比狄一还要丑,起码这一边,还是有我一半风彩的。”
狄九为之气结。终于被吵到头疼,也就冷冷抬眼一句:“我从来没把这个放在心上。顺便说一声,你开解人的方法实在有必要改进。”
“我有开解你吗,我明明是要气你。”狄三愣下,摸摸鼻子,终于还是灰溜溜躲一边去了。
清净了也没有多久,那烦人的家伙就又从眼前冒出来,端来热腾腾的药:“吃药了吃药了……”
为使耳根清净,狄九不得不一手接过去,一口喝个干净。
药是真有效,不过,狄三加了额外的黄莲,这也是肯定的。闭了眼一口喝干,不止是为了爽快,也是那药已经苦得没法说,越快喝完越 好。
狄三眉开眼笑接过药碗要走开,狄九终于开口问了一句:“为何这般待我?”
虽然加黄莲的手法很恶劣,但这样时时在心记着他地服药时间,总还是善意。
狄三耸耸肩:“因为你救了傅教主。你既然救了我的恩人,我当然要对你好些。”
狄九冷笑:“你当我为什么救他?以为我是被他感动了,后悔莫及了,想要赎罪了?”
狄三挑挑眉,笑看他,等他说下去。
“我是倒霉到活不长了,手中实力尽去,还碰上个愚蠢到完全不理会我意愿地可笑合作者。”狄九靠在椅上,哼了一声。“如果三条还剩一条,我就可以东山再起,就不会拒绝和别人一起利用他。偏偏我已经走到绝路,剩下能做的,不过是痛快替自己出一口恶气。既然已经救了他,我也没别的事情可做,我会才在这里等一个结果。 我就是这种人,没浪子回头,没放下屠刀,你实在用不着这样操心 我。” 三微笑,漫不经心地把手里的药碗一上一下地抛:“ 毛
”
狄九漠然。
“什么叫如果?如果就是狗屁。”他挑眉,眼中是笑是傲:“给你治病的老头医术不算最好,生意也不怎么样,不过,听说为人很不错,自己穷得叮当响,可遇上穷人看病,他还经常收半价。可如果我给他一万两黄金,代价是让他在施舍给街上某个没人理的乞丐的馒头里下点砒霜,他十有八九是会下吧?”
这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倒说得狄九有点发愣。
偌大一个碗,在狄三的指间灵活地翻动跳跃,狄三悠然含笑地看着手上的把戏,漫然道:“如果有人对我用尽酷刑,代价是让我杀死傅教主,我十有八九也会杀。现在我有杀他吗?如果就是那狗屁。我当日暗算你,是因为你刺了傅教主一剑。至于你为什么刺这一剑,你有什么苦衷,关我屁事?我今日善待你,就是因为你救了傅教主,至于你‘如果’有别的选择,当时你会不会出卖他不救他,我管那么多?你救了 他。不就得了?”
他凝视狄九,唇角带笑:“你就是想得太多,所以烦恼才多。什么事,都非要去想个为什么,都非要去问个如果?难怪你一直一直,不得解脱。”
狄九默然无语,只转眸望向窗外,看向对街分坛的大宅。
他的确是从来都想问,他为什么爱他。他有多爱他。如果当时,他身边有别地人可以选择,会不会,他的情人,就不是他?
可是,忽然明了,所有的假设,所有的如果。明明都……不曾存 在……
他爱了他,他的情人就是他!
这样明白的事实,这样简单的道理……呵呵……
如果,当年他明白这一切,如果,当年一切未发生。如果……
不不不,永远不要说如果,如果……它从来就不存在。
终是微微一笑,惨淡如斯。
敲门声响,狄三连忙放下药碗。起身去开门时,回头看看他凝视窗外的眼神,这一直带笑地不羁男子终于叹息了一声。
打开大门,门外是一个总角小童,声音清亮:“有人告诉我,送封信过来。会得两个铜板。”
狄三笑笑,掏出钱。换来一封信。随手展开,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
走回窗前,一语不发地把信递过去:“狄一说,碧落救不了他。碧落说他醒不过来,只能等死,明天就要带他回总坛了。”
狄九也不看信,站起来就要向外走。
狄三吓了一跳,一闪身拦住他:“你要去哪?”
“我说过,如果碧落救不了他。我就要带他走。”
“你胡闹什么?就算救不了,修罗教照顾他。总比你照顾要方便。他们财大势大,有东西有人手,哪点不比你强?”
狄九看向狄三,带着冷洌的嘲笑。“我是身体受伤,脑子还好用。如果他的病能用好医好药治过来,碧落也就不会束手无策。既然他现在好不了,你难道真以为,修罗诸王,都是有情有义的好人?”
狄三叹口气:“他们自然是坏人,但也算是有情义的坏人。”
狄九冷冷道:“我与傅汉卿也有情义,可我当日杀他,绝无半点手软。他们骨子里,和我是一样的人。他们对傅汉卿是有感情,所以以前可以善待他。但是你别忘了,以前傅汉卿同他们地利益并无冲突,甚至对他们多有好处。这个不揽权的教主可以让修罗教转暗为明,可以维持互相间最好的平衡,让他们能得到最大的权力和自由。可现在……”
狄三沉默。是啊,他们都不是天真的人,他们都知道,人与人之 间,不可能只谈真情。对人性,他们从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来猜度。
修罗教高层的平衡已经打破,诸王势力格局大变,现存的四王,只有莫离的实力毫发未伤,其他三王,皆伤亡惨重。傅汉卿已经是个活死人。修罗教不可能让一个曾放走叛徒的活死人继续做教主。
下一个教主,必然是莫离。
他实力最强。他多年来一直任守护传承之职,不曾介入权势争斗,与各方面关系都不错。他老了,就算当教主也当不了太多年,其他人依然有机会。
这一切理由,都是新平衡达成地条件。
他将是七百年来,第一个打破修罗传承制度而成为教主的人。
新地权力分配已经成形,那么,旧的教主呢?又当被置于何地?
天下兴亡,史册翻覆,那些废帝废太子们,就算再无害,再无争,再小心,也大多没有好下场。无关他们本人有没有野心,会不会做什 么,只要他们存在,只因着他们曾经地身份,就是威胁,就是其他人利用的靶子,就是某些人必须除去的对象。
狄三轻叹,其实早在追月峰上,傅汉卿一喝震惊天地之时,诸王对傅汉卿就已经暗有心结了吧。这样强大的存在,即使是朋友,也会不自觉感到恐怖。
无关情义,只因利害。
把这样一个人事不知的前教主放在人心狠毒的修罗教,他要是永远不醒也罢,还可以成全许多人念旧情,照料旧主的好名声。可他万一他真有醒的迹象,万一,他真地可以醒来……
傅汉卿,他在修罗教,永远不会有醒来的机会。
狄九平静地问:“你还要拦我吗?”
“当然。”狄三坦然答到:“你想甩开我们自己行动,当然要 拦。”
他笑而扬眉,如剑出鞘:“就算要抢他出来,也要先联系上狄一,大家一起出手。”
狄九默然无语,身上地肃杀之气,却终是渐渐平复了。 知如何去表过善意与亲近,又或者,根本也不想表达。
挡在门前,看着狄九的身形逆光而立,面目都不清晰。只是,还是知道,他那和自己一样的脸孔,其实冷硬得有些艰苦。挺直的背脊,其实撑得有些僵硬。总要做最优秀的那个,总要强大,要成功,要胜利,要摆脱命运……很辛苦……
这样的骄傲的性子,这样不肯屈服的固执秉性!
明明已经油尽灯枯,只为了做事必须有始有终的执念,他便可以一直强撑。是不是,如果有一件事,一直羁绊着他,让他放不下,这个总
去在命运里为自己极力争取的人,就能一直坚持着不 果他坚持着不肯死,他们是不是也就会有机会,也去和老天争一次,斗一回,抢回他的命?
狄三不知不觉笑了一笑,心里,却是有些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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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东暖阁里那位有病的公子不见了,身旁服侍的几个人全被点了睡穴,躺在地上!”
深夜急报传来,碧落掀开床帐珠帘:“怎么回事?分坛戒备森严,一个大活人,怎会无声无息被带走?最后进去探他的是谁?”
“是狄爷!”
“半个时辰前,狄爷抱了捆东西从正门出去了,说是要办事。他身怀教主令牌……那一大捆……”
“属下刚去过狄爷房里,不曾见着人,只留下这个!”
碧落脸色铁青,伸手接过下属递来的纸条,白纸黑字,却只写了淡淡几句话:“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照料他,不要来追。给他,给你们都留一点余地,一条退路。”
碧落面沉似水,久久凝望手中纸条,良久。终于轻轻叹息。
“不用追了,通令天下,教主令牌将会另换式样纹符,以前的旧令一概取消。你们都下去吧。”
一众弟子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地躬身退去。
碧落再无睡意。只定定望着那小小地一张纸条。
狄一竟会有如此敏锐的眼光,心机,看穿了整个局面,看穿了所有人心中的矛盾。
这样,也许……最好……
可是,心中却并不觉得轻松。沉沉滞滞,怅然难当。手中的字 条,沉重到她几乎拿不起来。
今夜。注定是无眠了。
十年时光,原来转眼就过了。记忆里,那人总是懒洋洋的,睁着清澈到出奇的眼,说一些可笑的话,做一些可笑的事。从最初被他气到吐血。到渐渐习惯,接受,甚至开始……
碧落闭上眼,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老了。只有老人,才会那么喜欢回忆旧事。
往事太多,还是不要多想比较好。
指尖微松,小小一张纸条飘然而落,她地叹息无声到连自己都听不见。
这样,也好!
夜色深沉,一辆马车星夜出城。赶着马车的男子有着极英俊漂亮的面容,脸上一道刀疤。不但不显狰狞,反而凭添了一种沧桑与洒脱。
马车里。两个同样面容被毁的男子,静静守着一个长眠不醒的人。
“一切就是这样?碧落的本事也不过如此?”狄九地声音冰冷,听不出喜怒。
狄一咬咬牙道:“碧落曾说过,长时间晕迷的人很难活得长,因 为……”
他其实不忍心重复一遍碧落说过的那些残忍的话,但即是真相,就必须说明,即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要知道他们承担的是什么,将来面对的又将是什么。
然而狄九却连听的兴趣也没有:“医术有尽头。但人心却没 有。”
狄一一怔,定定看了他一会,忽得一笑,深深点点头:“你说的 是,人可以做的,其实并没有极限。”
狄九只低头看着傅汉卿安然的睡容,头也不曾抬一下:“何况,现在也并不是一定绝望,不要忘了,他来自何处。”
狄一微微动容:“你是想……可是,赵国风劲节已经死了,燕国容谦也在燕京发生异变,法场救君之后就再没有人见过他。虽然燕国皇宫对外传言是容相在静养,但耳目灵通些地人都知道,容谦是失踪了。”
“他的同伴绝对不止这两个。当初那些最先接纳修罗教地国家,暗中力主此政,竭力推动的人,都可能是他地故旧。比如楚国的方轻尘。虽说方轻尘已死,但别的人还在。我当初曾细查过这些事,哪些人最有可能是他的故人,我都有数。”
狄一只觉精神一震,眼前再次充满了希望:“若真是如此,也许当真有救!小楼有通天彻地之能,阿汉还对我们说过,他是小楼同窗里最笨的一个,最笨的都有此等本事,那……”
狄九却甚是冷静:“不要高兴得太早。小楼中人都是自了汉,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就算是对小楼的同伴也是漠不关心。”
“可是风劲节来主动找过我们,阿汉也去主动找过容谦,他们之间是不会刻意回避地!我们真找上门去,难道他们能见死不救?”
狄一越说越是兴奋:“只是,如何去找呢?阿汉不一定受得了长途跋涉,而且带着他,隐藏形迹也是大麻烦。修罗教对你对他,都不一定能放得开。如此说来,你和阿汉都不宜奔波,最好是我和狄三分头找 人,你们……”
他眼中忽然闪现异彩:“我有一个很可靠的人,有一处极可靠地地方……”
狄九心领神会:“我和修罗教都找不到的地方,确实可靠。那个 人,自然就更加可靠。”
二人相视一眼,一直沉重的心,终于略略放松了些。
无论如何,希望,还是有的。
那神奇的小楼,那些据说比阿汉能干许多许多的高人。